哈布多三人半天不见女仆归来,就心急如焚地找起来。
哈布多逆着河流而上,隐隐约约地听到哭声。
她飞跑着,奔哭声跑去。
当她跑到河湾,发现那女仆正想跳水自尽,哈布多惊慌地跑过去,一把抓住女仆的长辫子,等哈布多向女仆问明原由后,就安慰道:“你不能白死!咱们要跟建州人算帐!”
女仆跟着哈布多,羞怯地回到歇脚处。
整理整理衣装,就骑马踏上去费阿拉山城的大路。
日出东山,哈布多一行人来到费阿拉外城墙下。
这座用土石合成的城墙,也有丈许。
城上立着座座哨楼,显得异常森严、险要。
哈布多望着高耸的石头城墙,眼盯着城楼上黄色的大旗,不停地用蒙语喊道:“白音摩陔!白音摩陔!(努尔哈赤)”
守城的卫士不懂蒙古语,听不懂哈布多说些什么,但卫士从来者表情上判断,一定是在叫骂。
于是他急忙打来熟悉蒙古语的额尔德尼。
额尔德尼出城与哈布多交谈了几句,马上把她接到内城。
明安与女儿相见,彼此都又惊又喜。
明安把努尔哈赤视他为上宾的情谊细说了一遍。
哈布多把女仆在苏子河湾被建州兵奸污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明安听了十分愤怒。
然而,他又感到不好向努尔哈赤直说,于是想借“家空杂条繁多”为由,决定明天回加科尔沁。
努尔哈赤听说明安急急告辞,心中犯起疑来,立即派额尔德尼到明安那里探明因由。
当他得知是卓罗奸污了明安的女仆,心里顿如刀绞,热血翻腾。
以往他一直喜爱卓罗,觉得卓罗机警勇敢,沉着老练。自从卓罗归顺他以后,曾多次探察敌情,屡立战功。
此次古勒山一战,又刀劈敌方将帅,立了头功,这怎么能不招人喜爱呢?
然而,今天却无视军法,破坏了建州与科尔沁之间刚刚建立的友谊。
想到这里,努尔哈赤抹着泪水,强忍着心中的悲愤,对额尔德尼说道:“军有军法,家有家规。法规不严,就要丧身败业,额尔德尼,快去报敬召集部众。”
山城上下听到报警之声,一个个背弓握枪,跑到客厅前评场,站队成列。
等众人队列整齐之后,努尔哈赤走上点将台,严肃地宣布:“今天召集众将土,不是出兵打仗,而是斩杀蛀虫!”
众人愕然,不解其意。
努尔哈赤接着说:“今天早上,竟然有人在光天化日之下,残害民女,伤风败俗,破坏军规,对于损害我建州之名誉,估污我女真之纯洁的‘蛀虫’,该如何处置呢?”
众人鸦雀无声。
努尔哈赤霍地把腰刀拔出来,往地上一掼,说道:“好汉做事,好汉当,谁是这个‘蛀虫’就自己拿这把刀,自己处置吧。”
台下又是一片沉寂。
“好!”努尔哈赤见台下无人出列,就最后下了通牒,“现在我敲五下云版,如果再不出队,我就命令去抓,当众砍死!”
“锵”
当努尔哈赤跳下将台,一连敲了三下,仍不见卓罗出队时,忽见明安父女从内院走来,悄悄地站在队伍列后面,默言不语。
努尔哈赤心想:“这是在监斩,看我如何下手。好,请看我的吧。”
“锵”
第四下云版刚敲响,只见卓罗突然出队,快步跑到台下,双膝跑向努尔哈赤。
努尔哈赤见到这员战场上的虎将,心软了,他几乎要伸出右手去扶卓罗,站起,然而他的胳膊刚刚抬起,又落下了。
“将军”
突然图鲁什跑出队伍列,跑到台前,跪向努尔哈赤道:“将军,卓罗是有功之臣,偶尔失足。请看在我们结拜的情面上,饶他一命吧!”
图鲁什跪地苦苦哀求,使得众人泪下如注。
接着又走出几员将官,跪到台前求情。
努尔哈赤转过身子,偷偷地抹了一把泪水,转过脸来,脖子一场,说道:“王子犯法,与民同罪……”
他话未说完,只见卓罗断然拣起腰刀,刺向心窝,血顺着刀柄流下来。
全场无声。
就在大伙心里发堵,沉闷之时,忽听身后,响如炸雷地吼道:“阿布儒古(伟大啊)努尔哈赤!”
众人回头看去,见明安穿过队列,快步跑到努尔哈赤跟前,抓住他的手,说道:“将军!”随之竖起大拇指,又道:“您是北方各族的希望!”
明安哗地一声从袍子里扯出一条雪白的哈达,双手捧着,道:“请接受我们蒙古族最高尚的礼物!这是我女儿亲手织的最洁白的羊毛哈达。”
努尔哈赤刚伸手去接,哈布多飞跑上来。
哈布多跑上前去托着哈达,尊敬地献给努尔哈赤。
当天,明安以蒙古族最隆重的礼节,“全羊酒宴”
答谢努尔哈赤,席间,明安特意把女儿哈布多找来,唱哥跳舞,以助酒兴。
马头琴悠扬,马奶子酒喷香,哈布多的歌声比马奶子还甜,舞姿比最美的酒还醉人。
努尔哈赤被哈布多的歌声舞姿迷住了,他时而随着节拍弹指助兴,时而情不自禁地随声唱和。
歌声、舞姿、碰杯。
努尔哈赤忽然想起“昭君出塞”和藏王松赞干布向唐太宗求婚的故事。
于是,他笑着向明安问道:“令爱可会弹《昭君出塞曲》?”
明安马上点头,道:“小女汉乐不精,不过也能弹上几曲。”
于是努尔哈赤命侍卫取来一张琵琶,亲自送给哈布多,笑着道:“弹一支《昭君出塞曲》吧!”
哈布多接过昆琶,调试琴弦,坐在地毯上,怡然自得地弹奏起来。
随着弦音,眼前仿佛出现秋风萧瑟,黄沙无边的情景和马蹄“得得”,歌声哀怨的音响。凭着乐声,可以想象出当年昭君出塞的情影,接着琴弦一变,琵琶又赛出婚礼妙曲,汉唐与匈奴和好的佳乐,随着乐音,眼前又浮现出“边城晏闭,牛马布野”的和平景象。
努尔哈赤又一次被陶醉了,他眼前出现了幻觉,仿佛哈布多就是当年的王昭君,文成公主……
妙曲传心声,哈布多看到努尔哈赤如痴如迷的神态,不知不觉羞红了脸儿。
宴毕,哈布多与努尔哈赤各自怀着依恋之情离开了客厅。
蒙古、女真的习俗,例来不大拘泥于所谓“男女”的纲常。
当晚,哈布多为了答谢努尔哈赤赦父之恩,就去找努尔哈赤口头致射。
哈布多穿过内城月门,绕过一片菊园,正抬脚向努尔哈赤的小楼走去。
忽见一座塑像似的人缓缓地走下楼来,他逆着月光,身着白色男旗袍,那壮美的线条,柔和的色彩,立刻映在眼帘。
哈布多敝上了几眼,心中暗自赞道:“啊,他多象月中的吴刚!”
哈布多映着月光,两颗眸子闪着快乐的光辉。
当努尔哈赤认出眼前的少女,就是哈布多时,立刻加快脚步,把她迎到楼前的一棵大葡萄藤下,围着一张圆圆的石桌相对而坐。
哈布多在如此幽静的月下与一个大名鼎鼎“龙虎将军”相会,另有一番情意在心头。
此刻,她只觉得天更高,地更宽,连琢磨出来的见面词,都一古脑儿忘了。
沉默了片刻,哈布多终于开了口:“达拉嘎(当官的)。”
努尔哈赤熟悉蒙语,他听到哈布多过于敬重的称呼,不安地说道:“不必如此称呼,你就叫我大阿哥好了。”
沉默,拘谨过去之后,是情投意合的对话。
“你的《昭君出塞曲》弹得不错!”
“您喜欢昭君?”
“听你的问话,就知道你不但爱曲子,更爱昭君这个人!”
“是的!小时候,爷爷曾带我到昭君墓去过,听过她的不少传说,我爱她美丽、善良、勤劳、朴实、更爱她能为两个作仇的民族,变成和睦的民族献出青春。”
“赛音呼很(好姑娘)!赛音呼很!”努尔哈赤听了哈布多如此心胸开阔的议论,十分激动地站起来,突然握住哈布多的双手,用女真语夹着蒙古语说道:“你愿意做女真与蒙古之间的王昭君吗?”
正当哈布多蒙红了面额时,忽然城门卫土跑来禀报:“将军!城外纳林布录派人索要明安贝勒。”
一场甜密的梦被冲了。
努尔哈赤听说纳林布录派人索要明安,顿时大怒,一拍石桌道:“他从战场上溜走,就便宜了他。今日竟有脸来索人,真是无赖之极!我不见,差使,你给我把他轰走!”
“将军!”
哈布多见努尔哈赤决策太仓促,就启齿一笑,说道:“将军,纳林布录要找我父亲,料定必有密谋,如若我父亲不去,其‘谋’不上难知吗?所以,以小女之见,还是去的好。”
努尔哈赤觉得言之有理,然后又担心地说道:“纳林布录是条狼,你父亲要去,必是凶多吉少。”
“阿哥不必担心。”
哈布多改换了称呼,说道:“古勒山一战,纳林布录已兵败名辱,他不会轻易下毒手的。”
“哈布多!”
努尔哈赤见卫士走远,就又一次抓住哈布多的手,激动地说:“你才貌如此出众,真是相见恨晚!有一天我会派人去科尔沁送聘礼的!”
哈布多羞红了脸,迈着小碎步跑了。
第二天,努尔哈赤送走了明安父女,就马上筹备礼物,准备派博尔晋去科尔沁部,向明安送聘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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