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初夏,武当山上,松柏青青,夕阳之下,斜晖脉脉,静悄悄的辉入雅舍之中,宋远桥端坐堂中,轻轻端起一杯清茗,低头啜饮一口。他站起身来,微微掸了掸袖子,走到窗前,望着夕阳西下,嘴角淡淡划起一丝微笑。
门吱呀一声响了,张翠山牵着一个俊秀童儿的手走了进来,笑着道:“小弟见过大师哥。”那童儿也道:“大师伯好!”宋远桥素有君子之风,此刻仍是微微欠身道:“五弟,无忌,你们好。”张翠山早知这兄长素来注重礼节,微微一笑道:“大师哥,青书这孩子呢?”
宋远桥摇头微笑道:“这孩子不知从哪惹来一身野性子,现在都见不到人!”张翠山笑道:“青书这孩子年纪轻轻,一身修为殊不弱于你我,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师哥有子如此,可真是羡煞小弟呀!”宋远桥听得嘴角含笑,但仍是谦逊道:“无忌浑金璞玉,聪明过人,好生雕琢,将来又是一代宗师,这话可是师傅说的,无忌当要勉之。”那童儿听得这话,脆生生的道:“无忌谢过大师伯夸奖。”宋远桥摸了摸他头,笑道:“好孩子,好孩子。”又道:“五弟,你找青书有事么?”张翠山叹道:“如四哥和青书推断,明日势必有人上山逼问,我乃此事发源之始,而各位师兄弟又是武当支柱,都是脱身不得。小弟怕有宵小暗害我家小,素素武功不弱,自保有余,但护住无忌却是不行,所以想将无忌托付与青书。”宋远桥沉吟半晌,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五弟所虑,诚须详思。也罢,无忌今晚便宿在青书那儿吧!也让他们师兄弟好好亲热一番。”
张翠山喜道:“多谢大师哥啦!”宋远桥回礼道:“哪里,哪里。”两师兄弟又寒暄一番,无忌便被留在宋远桥居所。
青书回到小屋之处,又翻看了一遍“太极十三势”,细细思索一会儿,又将书阖上,放回原处,脑中静静回忆这“势”的转变。
这“势”,便是一种“架势”,并无固定招式,能以此法行任何招式,往往能在不同招数间生出从所未有又不可思议的变化。可说,这“十三势”包含天下任何变化,推衍而下,几乎无穷无尽,能守住任何攻势;便如独孤求败那“九剑”一般,破尽万法,若二者相遇,则看哪方明悟更深,方能决出胜负。
青书长吸一口气,一套绵掌缓缓打开,漫如云霞,掌中却藏了一个“探势”,柔劲之中带着一股子刚劲,这一套柔如浮云一般的掌法顿时变得刚柔并济起来,竟而生出不可思议的妙用来。
青书又惊又喜,又换了一个“云势”,掌势一变,竟是滞涩如泥沙拖地,但掌风绵黏,沉重异常,竟是带出丝丝罡风,青书心里一动,手上不由加重加快几分,几下招法使开,竟是拿捏不住,手掌不听使唤的便要印在身上,一掌印在一棵大树之上,登时打出一个五寸来深的掌印,几乎便将大树击穿,但树干却丝毫不动,连叶子都没落下一片来。青书却被反震的胸口气血翻腾,不由的大骇:“这等掌力,若是打在人身上,哪里能活?”他知这“太极十三势”神妙无方,但所求内力也是极强,适才自己驾驭不住,顺势一掌击到大树上,委实险到极处,若是一个拿捏不住,极有可能反噬自身,轻则重伤,重则毙命。
他出了一身冷汗,暗道:“昨日练这功夫未使足气力,不知其害,好在今日试练一番,不然比武之时使出,只怕活着下场都不能!太师傅所言慎用,果是如此。”他小心翼翼的展开拳架,融入下一“势”,这次内力运使不足,倒是足以驾驭,一势一势换下去,发现这十三势中,“起势”“抱球势”“单推势”“探势”“托势”“扑势”“担势”“分势”“下势”“收势”自己可运用自如,而“双推势”“化势”“云势”却是力有未逮,施展开来,只怕便是自寻死路。
青书寻思道:“能用出十势来,已然有许多妙用,那三势太过神妙,我却是修之不成了。这‘太极十三势’拳法不是拳法,内功不是内功,却与两项挂钩,当真是奇妙之极,太师傅学究天人,此功当为‘太极拳剑’前身。我提前修习,只须不使足力,应当有益。”他适才虽被反震的气血翻腾,但后来拳架配合渐渐精熟,丹田中竟是又生出丝丝真气,滋养全身,顿觉精神健旺,一套拳打下来,神完气足。
他抬头看了看天,忖道:“天色不早,回雅舍去吧!”信步而走,不多时便回到居所,却听得一声浑厚声音传来:“青书,你回来了么?”青书见宋远桥坐在堂中,正与一小童儿相谈甚欢,当即躬身一礼道:“见过爹爹。”宋远桥笑道:“青书,你过来。”伸手一指那小童道:“这是你五师叔之子,张无忌。”又对着张无忌说道:“无忌,这是你宋师兄。”无忌睁大双眼,打量着宋青书,蓦道:“宋师兄,你长得真好看。”
青书心道:“这张无忌扮相可不差呀!”但听得这句,不由的哑然失笑道:“无忌,你过奖了。”又道:“爹爹,无忌怎地在此处?”宋远桥淡淡道:“明日格局危险,他便随你一道。嗯,你三叔已将阵法传你,待我等几人布阵之时,便由你太师傅看护他。”宋远桥说的简略,但青书聪明过人,又如何不知他意思?当即笑道:“无妨,今晚无忌便随我睡吧!”
宋远桥点头道:“我在你房中新铺了一张床,你们师兄弟今晚好生说说话。”无忌拍手笑道:“好呀好呀,早听爹爹说宋师兄功夫高强,正要请教呢。”宋远桥平生不喜动武,听得这话,眉头微皱,哼一声道:“青书,好勇斗狠之事,以后少做。”
青书忙道:“谨尊爹爹教诲。”宋远桥一拂袖道:“我乏了,你们退下吧!”青书恭恭敬敬施了一礼,携着无忌的手退出大堂。
无忌悄悄问道:“宋师兄,大师伯刚刚发火了么?”青书苦笑道:“你以后可千万别说我武功高之类的话,这话他们同辈间说说还好,换你说来,我可免不了挨骂啦。”无忌奇道:“为什么?”青书笑道:“我爹爹平生以儒家经典修身,向来礼数周全,不喜争斗,又半修道家,那句‘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已不知道被他唠叨了多少遍,头疼啊头疼。”
无忌听他说的有趣,不由的也笑道:“我看大师伯对着谁都要施礼,真的累得慌呢。”青书哈哈一笑道:“你这话莫让我爹爹听到了,他端方君子,可不喜欢背后说他坏话的人呢。”无忌笑道:“我才不怕呢,这可是你先说起的。”
张无忌是个自来熟,不多时两人便混的熟了,青书带着无忌在雅舍周围逛了一圈,但见初夏之际,虫鸣鸟叫,和风吹动絮絮枝条,沙沙作响,反衬得周围静谧非常。
无忌笑道:“武当山上景色真美,竟是不输于冰火岛呢。”青书心头一动,问道:“冰火岛?是你们这十年来住的地方么?”无忌道:“是啊,冰火岛冬暖夏凉,丛林里都是珍禽异兽。夏天的时候,高峰顶上有好多积雪,一路往下看,由白变黄,再由黄变红,很是好看呢。”青书笑道:“离开冰火岛这么久,想那里么?”无忌神色一黯,竟是长长谈出一口气,道:“其他的倒不怎么想,只是想义父了。”
青书问道:“你义父还留在那里么?”无忌叹道:“是啊,义父说他仇家太多,回来只怕会连累到我们。”
青书见他愁眉不展,不由笑道:“你义父乃是有大本事的人,他既不愿回来,谁劝也没用。所以,无忌,中原形势风雨欲来,你须得好好习武,方不致丢了你义父和爹妈的脸面!”
无忌听得这话,重重点头道:“宋师哥,我知道了!”歪了歪头,又笑道:“义父教了我好多功夫,不知道比起武当派的功夫是强是弱。总之爹爹是打不过义父的。”青书正色道:“我武当派功夫愈练愈强,我爹爹此时便未必会弱于你义父,而太师傅一身功力更是如山高,如海深,号称天下第一,绝非你义父可比。”
无忌不由有些不服气,哼道:“义父传给我的功夫可妙了,不信你看。”伸出右手,在自己胸口连点数下,“膻中”“巨阙”“肩井”三处大穴被点,登时全身动弹不得。
不到半刻,便见无忌小脸上青气一闪,他欢呼一声,蹦了两下,得意洋洋的道:“宋师哥,你能自己解自己穴道么?”青书看得大是讶异,不由奇道:“这功夫我倒还真不会。自己解自己穴道…你义父传你的?”
无忌傲然道:“那是当然。嘻嘻,宋师哥,厉害吧?”青书随口敷衍:“厉害,厉害。”脑中却想:“哪一派的功夫竟有如此妙用?”无忌见青书神思不属,只道他被义父手段震慑住,当即笑道:“宋师哥你不用灰心,武当派的功夫也是极强的,太师傅这么厉害,有朝一日你也能和他一样厉害的。”
青书见他误会,哑然失笑,摇了摇头,却听无忌又道:“义父这门功夫说来也没什么奇处,我教你几句运功口诀,体内真气不散,要解穴还是很容易的。”也不等青书说话,当即将口诀道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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