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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一章 一心悬旧约 乘风东海谒神尼

    宇文屏久知冷云仙子勘透七情,而且以她那种身份年龄,绝不会在歌声之中有这种悱恻婉约的男女情思出现!等到辉辉日起,朗朗天清,才看出对崖之人是个二十来岁、容颜极美、姿态曼妙如仙的青衣女子。

    看来看去,宇文屏始终未能看出对崖青衣女子来历,但却看出她是特地游山,不像龙门医隐等人有所目的地来找自己踪迹。

    因为龙门医隐等人登临这始信崖峰之际,是披荆斩棘,面带惶急地到处搜寻,这青衣女子却是悠悠闲闲,信步所之,显然是随兴游山,未怀任何目的。

    世间事,不论何人心中若有疑团,总以赶紧打破为快!黑天狐宇文屏就因为以自己这样江湖经验与见识之广,居然看不出这青衣女子来历,而对方分明又是个武林好手、身怀绝艺之人,不由有点不服逐由秘径走下,也自装作游山模样,步向南崖,倒要看看这青衣女子是何等人物?

    恰好青衣女子似把南崖景色观赏已够,正向北来。

    黑天抓宇文屏由北往南,那青衣女子却由南往北,两人恰在那株横卧当桥的长松之上相遇。

    这时双方距离已下到五尺,长松虽能负重,但下面是云封雾锁的万丈深壑,稍有失足、天大本领亦无生机!宇文屏竞现出了一副从来未有的和蔼笑容说道“这位姑娘慢行,我先让你过去。”

    青衣女子含笑答道:“天下哪有长者让路之理,老人家已请先行!”身躯往右一偏,只用左足尖点住长松,宛如扯了一面顺风旗般,空出整个松面,一任那强烈山风,猎猎飘衣,人却巍然不动!

    黑天狐宇文屏也不再客气,走过以后,驻足回头笑道:“姑娘这‘金刚拄地’与‘斜扯云旗’身法,极见轻功内力。老妇自信眼力尚高,但竟看不出你的门派姑娘尊姓芳名,可否为我一道,以增见识?”

    青衣女子收势,恭身敛衽答道:“老人家怎的如此谦光,晚辈魏无双,艺出先师天慈真人门下。”

    黑天狐宇文屏恍然大悟,叫道:“你是昆明滇池的风流教主?”

    魏无双笑道:“不敢当老人家如此称谓,老人家您是否就是武林十三奇中的宇文老前辈?”

    在那横卧千寻绝壑,沟通南北两崖的长松之上,一见黑天狐宇文屏,魏无双不但到眼便自认出,这是令天下闻风丧胆的武林第一凶人,并已知道这是龙弟弟的杀父深仇,正在到处搜寻她的踪迹。

    魏无双乖巧已极,并自知分寸,晓得凭自己的这点功夫,在黑天狐手下,简直等于白搭。

    而对方因不知道自己与葛龙骧等关系,语气之间神色颇善、魏无双灵机一动,索性背着“风流教主”那块招牌,老人家长;老前辈短的,把黑天狐宇文屏大捧一顿。心想反正自己无事,若能和这妖妇谈得投缘,彼此盘桓些时,定能为龙弟弟探听出不少重要机密。

    黑天狐宇文屏见青衣女子真是滇池之上有名的风流教主,不由心中更喜。她哪里会知道魏无双十余年来,在无边欲海之中,能够玉洁冰清,葳蕤自守!只认为像这类荡妇淫娃,是那般所谓正派侠义的眼中钉刺,但也是自己争取的极好对象。因她对答之间,语气神色均极恭敬,黑天狐高兴异常,微笑答道:“魏道友,你乃一教之主,不必过谦,宇文屏虽然痴长几岁年龄,不敢托大,你我平辈论交便了。”

    一个有心结纳,一个曲意逢迎,那还不如水乳交融,便成莫逆。

    这还要归功魏无双“风流教主”的那块招牌太好!宇文屏老奸巨猾,因魏无双眉宇之间缺少淫乱女子应有的一股荡逸之气,何尝不疑心来人非真。她昔年本是色欲中人,对这种素女偷元、迷阳采战之术,懂得极多,遂以此略为盘问。但魏无双货真价实,虽在本身白壁无暇,但置身风流欲海十有余年,耳儒目染,哪得不熟?知道黑天狐心有所疑,遂尽举精微以对而已答语之间,穷淫极荡。黑天狐宇文屏居然闻所未闻,连一颗久蛰淫心,都几乎被魏无双说得霍霍大动起来!这样一来,哪里还有半点疑惑?立时推心置腹,尽诉一切,要求魏无双作她道侣,结为姐妹。黄山论剑之后,并愿以紫清真诀所载神功相授。

    魏无双当初与葛龙骧贴胸交股,裸卧一宵,而自守清操,贞关不破,可见定力极贤!听黑天狐宇文屏说出柏青青、谷飞英二女均被擒来,并欲在黄山论剑之时,当着他们父师之面,用那种恶毒手法处置等语,心中虽已惊魂皆颤,表面上却能维持个神色不变,反而盛赞黑天狐这种战略,高明已极!并建议黑天狐若能在南崖埋伏,自己在北崖绝顶助她动手凌迟碎割柏、谷二女,则岂不更易在冷云仙子、龙门医隐等人痛急神昏之际,骤发万毒蛇浆,予以一网打尽!

    这种念头,黑天狐宇文屏早已想到,就因为缺少一个心腹之人,而无法处理。如今不但结识了个‘风流教主”魏无双,甚为投契,并且魏无双一语就说到自己心中深处,不由得意已极!暗想自己大概时来运转,自从擒住无名樵子,得到紫清真诀以后,紫电剑、天孙锦、碧玉灵蜍等稀世奇珍,毫不费心地等于送入自己手中,如今竟又获得一个知心道侣,便即立时带领魏无双,自秘径之中同登始信峰北崖绝顶。

    就这样,魏无双在始信峰北崖绝顶,一住匝月,既无机缘,也不敢下手解救柏、谷二女。

    眼看黄山论剑之期一日近似一日,心中着实烦恼已极!

    但那无名樵子,却已求得解脱。原来魏无双见他被黑天狐宇文屏折磨得那惨状。知道此人业已无法再活,不过藉着黑天狐每天喂他几粒极好灵丹,苟延残喘而已!像这样情形,若能

    早死,反而解脱痛苦,并使黑天狐无法得到那紫清真诀的最后一面精华所在!主意打定,乘机

    暗暗告知无名樵子自己的真正来意,下手把他各处经脉截断得只剩少许相连。第二日,无名樵

    子突然不肯继续传授紫清真诀,气得黑天狐再度施用锉骨非刑,无名樵子哪里还能禁受得起?

    未有多时,便告气绝。

    始信峰头之事,暂且不谈。要先提一提这数月以来,几乎踏尽安徽一省及其邻近各地名山大壑,而遍寻不着黑天狐踪迹,个个肝肠寸断的龙门医隐、独臂穷神、天台醉客、铁指怪仙翁及葛龙骧杜人龙等人。

    龙门医隐柏长青虽然心悬爱女,但眼看黄山论剑之期已近,除非黑天狐宇文屏到时自来,要想在这之前救出柏、谷二女,似平根本无此可能,而众人均已显出疲态,遂无可奈何地招集众人说道:“黑天狐狡猾无伦,藏得太为隐秘,我们心力已尽,无可奈何。青儿与谷飞英侄女的吉凶祸福.也只好听天由命!黄山论剑之期,业已不足一月,柳、余、伍三兄及我,因欲参与此会,不必再行徒劳无益搜寻,可在黄山附近,等候到时赴会。杜贤侄就跟随你师父。至于龙骧贤侄,我似乎记得东海神尼觉罗大师,不是要你在黄山论剑的前期前月,再到她东海觉罗岛一行,有事相托么?”

    葛骧少年老成,从来不轻然诺,眼看黄山论剑之期,一日近似一日,心中何尝不悬念东海神尼旧约?但因这些日来,为心上人玄衣龙女柏青青及谷飞英师妹的安危问题,弄得神魂颠倒,分不清应该孰先孰后而已。现听龙门医隐一提,暗自盘算行程日期,再若不立即动身,兼程疾赶,就要对东海神尼失信背约。不过自己一去,论剑正日极可能来不及赶回,万一黑天狐当真如言在该时对心上人下以毒手,岂非连那魂销肠断的最后一面全不能见?一时想得出神,竟自眼角噙泪,对龙门医隐所问之话,未即答理。

    独臂穷神柳悟非见葛龙骧这副神情,业已猜出他心中所想,但也无言可慰。只得把浓眉一皱,说道:“男儿一诺千金,赶快暂且收拾起儿女情肠,拿出几分英雄气概,去到东海觉罗岛,看看那老尼姑有何任务交派。说不定对这黄山论剑关系重大,也未可知。时已无多,你还不快走!”

    说完,见葛龙骧仍在寂寂无语,柳悟非不由瞪起那双怪眼,-目一喝,再抡圆独臂,舒掌一推,竟以“七步追魂”的劈空掌力向葛龙骧当胸打去!

    葛龙骧因伤心过甚,渐呈迷乱的心头灵智,被独臂穷神柳悟非暗藏“狮子吼”神功的-目一喝,惊醒大半。已觉所言有理,念头方转到此处,独臂穷神柳悟非的“七步追魂”的劈空掌力,已到胸前。葛龙骧向龙门医隐等人微一施礼,便自施展苗岭阴魔所传“维摩步”中的一招绝学“香象渡河”,轻飘飘地随着独臂穷神掌风飘出三四丈外。落地回头,足下加功,往着浙江方向疾驰而去。

    往赴东海神尼觉罗大师之约的小侠葛龙骧,因路途不近,时日无多,他又心系黄山论剑,自然是拼命一般星夜急赶!但心头之上的那一片情愁,却始终排遣不开。玄衣龙女柏青青亦喜亦嗔的亭亭倩影,绝世丰神,使葛龙骧百结愁肠欲断。黑天狐宇文屏号称当世第一凶人,心上人在她手内所遇所遭,简直令自己连想都不敢想上一想。如今遍搜不得,只有赶紧去往东海赴约以后,把整个希望寄托黄山论剑之上,看看冠冕武林的姑父母诸、葛双奇,可有什么回天之力,万一心上人有个三长两短,自己忍死须臾,等斩了黑天狐,报却爱侣双重深仇之后,再行横剑殉情,以答红颜知己。

    葛龙骧如醉如痴地不停玄想,意志无法集中,若不是轻功绝妙,中途几乎多次在悬崖峭壁之间,失足铸恨。这种半疯状态,一直维持到与东海神尼约定之处浙江平阳的古鳌头上,葛龙骧才略为清醒。但纵目沧波,只见一碧极天,鹏飞鳌涌,鱼跃龙腾。

    哪里有东海神尼觉罗大师答应派来接引自己的那只极大灰鹤踪影?

    葛龙骧在古鳌头上伫立半日,未见鹤至,不由疑诧起来,但仔细一算日期,不觉哑然失笑。

    原来东海神尼当初与他约定,是在黄山论剑这年的八月初一开始,派遣座下灵鹤,到这古鳌头上,等候葛龙骧三日,一路之上,葛龙骧因为衷怀忧郁,无兴留连,竭尽脚程飞赶,竟然早到一日,今天正是七月月底。

    这时,波涛浴日,满海金红光辉,天色已近黄昏。葛龙骧正准备找个地方,好好睡它一觉,略为休息这连日赶路疲劳,忽见东方遥天之中,与一片晚霞飘飘齐渡,飞来一点灰影。

    越飘越近,可看出那点灰影确是一只大鸟。葛龙骧方在揣度莫非觉罗大师命灵鹤先期来接?那只大鸟业已冉冉飞落,约有七、八尺高,丹顶灰羽。可不正是曾自觉罗岛负载自己翔空渡海,到浙江绍兴会稽山谒拜父墓的那只灵鹤?

    那只巨鹤,竟然好似还认识葛龙骧,对他延颈低鸣,状颇亲热。

    葛龙骧有过一次经验。知道跨鹤翔空,舒适已极!看那灵鹤神情,似叫自己就走,遂把头一点、灵鹤双翼微扇,腾空三丈,葛龙骧也一抖双臂,“孤鹤冲天”,轻轻落向鹤背。灵鹤回头一叫,载着葛龙骧在这古鳌头上盘旋一周,便自平稳如舟,往觉罗岛的方向飞去。

    灵鹤落地以后,东海神尼觉罗大师业已伫立相待,一声极为清亮的佛号说道:“阿弥陀佛!葛小侠真个信人,贫尼无限钦佩。

    莽莽人生之中,祝福无门,惟人自召,境遇往往顺逆参半。像葛小-这一类正道少年英侠,平素只要善积余德,纵有一时凶险,摄气沐天庥,自有化解!倘偶因拂逆,过分忧心,却非内家上乘所讲究的澄心见性,摄气葆元之道呢!”

    说也奇怪,那一声“阿弥陀佛”入耳,葛龙骧心情立见宁静平和,不似先前那般烦乱。

    知道这又是与独臂穷神柳悟非在黄山对自己所发的“狮子吼”一类的神功,不过觉罗大师是藉着一声佛号,使人静躁释矜,潜移默化,不带丝毫火气,显得更觉高明而已。再一听后面那几句话,更觉一惊,这位东海神尼分明已知柏青青之事,才藉话教训自己。心中一动,赶紧上前拜见,礼毕说道:“大师既已得知我柏青青师妹之事,尚乞指点葛龙骧迷津,如何营救得幸。”

    觉罗大师摇头笑道:“前知慧业,谈何容易?贫尼现下尚无此神通。我不过见你神色怆然,试加揣测而已。但善人天佑,自古皆然。葛小侠如今面上虽聚忧思,华盖印堂之间,却毫无凶煞之气。贫尼敢保无碍,已到我石室之中,一叙别来经过吧。”

    葛龙骧对这东海神尼觉罗大师极为敬服,听她这样一说,心中确实宽慰许多。

    进得石室,觉罗大师问起中原武林各事,葛龙骧遂自前次跨鹤渡海谒拜父墓开始,把所闻所见,-一尽自己所知,向觉罗大师详细陈明。觉罗大师特别注意葛龙骧所说的卫大衢以金精钢母在九华炼剑,苗岭阴魔邴浩暗传‘潍摩步”赠送“续命紫苏丹”,柏青青、谷飞英二女落入黑天狐宇文屏手中等事。听完以后,闭目沉默不言,似在想甚心事。

    葛龙骧也不敢惊动,静坐相待。好久过后,觉罗大师双目才开,向葛龙骧含笑问道:

    “葛小侠,你可能猜出贫尼要你千里远来之意么?”

    葛龙骧摇头以对,觉罗大师问道:“你以不存门派正邪的公平眼光看来,苗岭阴魔邴浩与你恩师涵青阁主人诸大侠及你姑母冷云仙子的武功,究竟谁高?”

    葛龙骧细想半天,说道:“我姑母功力,晚辈尚未见识,不敢妄加揣测。至于我恩师与苗岭九绝峰邴老前辈,好似在伯仲之间。纵或我恩师稍胜,但也差得极微,难有显著分别。”

    觉罗大师听葛龙骧背后仍然称呼苗岭邴老前辈,未曾口角轻薄,不由暗暗点头,含笑又问:“武林中人,莽莽一生,多半为了争‘名’争‘气’。黄山论剑正是‘诸葛阴魔医丐酒,双凶四恶黑天狐’等武林十三奇的‘名气’之争,谁也不愿意屈居人后。然则八月中秋始信峰头一场狠斗,其他请人略逊一筹不谈,据我所料,黑天狐宇文屏虽得紫清真诀,也未必便擅胜场。不老神仙、冷云仙子一对神仙眷属,更无自争之理。到了最后,极可能是你恩师与苗岭阴魔二人之争,旗鼓相当,势均力敌。难道真要让这两位武林奇人在始信峰玉石俱伤,而令黑天狐宇文屏之流在一旁窃笑得意么?”

    葛龙骧听来颇觉有理,他本来就对苗岭阴魔无甚恶感,何况还有传授“维摩步”及赠送柏青青“续命紫苏丹”的那两点因缘。是故一直在想良策,免得这位武林奇人与自己恩师拼命相搏。如今觉罗大师所言,与自己意见一致,自然连连点头。

    觉罗大师笑道:“这就是贫尼要请葛小侠跋涉长途之意。且在我这觉罗岛上勾留半月,到时我命云鹤送你到黄山始信峰头,使可化解这一场不必要的两雄之斗呢!”

    葛龙骧大喜之下,叩问有何妙策。觉罗大师目光之中,好似浮起无穷往事,微喟一声说道:“葛小侠有所不知,贫尼与那苗岭阴魔邴浩,正和冷云仙子与不老神仙一样,是对分居甚久的神仙眷属。不过冷云仙子与你恩师业已误会冰释,和好如初,黄山会后,便可同参性命交修的武林上道。我们这一对,则贫尼早归佛门,苗岭阴魔欲空自功参造化,仍未脱得出浊世之间的声名之累,彼此相形之下,顿觉无以为情呢!”

    葛龙骧听得惊跳起来,叫道:“大师难道就是四十多年前名震武林的玉簪仙子?”

    觉罗大师点头笑道:“你居然能知道我这昔日名头,实在难得。”说完,取出四、五寸长的半支极大玉簪,碧沉沉的光润已极。向葛龙骧继续说道:‘邴浩昔年,也是与你一样的奕奕风神,翩翩浊世,贫尼更是以颜色自居。但如流岁月,转瞬四十年头,彼此俱已成了鸡皮鹤发。”

    葛龙骧见这位分明在佛门禅功之上,业已勘透七情六欲的东海神尼,居然提起往事之时,脸上神情一如常人的怅惘不已。思念未毕,觉罗大师看他一眼笑道:“葛小侠不要笑贫尼四十年东海潜修,仍然未能参透情关二字。须知大千世界的一切众生,莫不有情,即连西方极乐世界中的我佛如来,也未免因一念慈悲,而欲常转法轮,普渡那些由情生障的凡愚之辈。

    这半文玉簪交你携去,邴浩一见此物,我料他极可能不再贪念什么武林第一的名头,而亟欲追问贫尼下落。那时你可试他一下,倘若全出真情,便让他跨鹤飞来东海。黄山论剑之会,邴浩只一撒手,其余群邪,凭你师父、姑母等人的绝艺神功,或度或残。武林之中,最少在三四年间可以风平浪静了!”

    葛龙骧接过玉簪,仔细一看,断处参差不齐,似是被极重掌力击裂。知道这东海神尼觉罗大师,昔年即因此物得号玉簪仙子。不但这支玉簪是她的兵刃,听这口气,可能还是与苗岭阴魔的定情和肇致绝裾之物。

    此物既然关系黄山论剑至重,葛龙骧不敢怠慢,谨谨慎慎地揣人怀中,但忽然想起觉罗大师既要用灵鹤送自己飞达黄山,则当日可到,何必要早早赶来作甚?

    觉罗大师见葛龙骧揣好玉簪,微笑又道:“邴浩此人,生性多疑,他早就认为我不在尘世。你虽持这半截断簪,他可能还未必信然。所以我要你在期前来此,传授几招我昔年常用手法,以坚其信!”

    葛龙骧知道四十年前的玉簪仙子,已是武林中出类拔萃的人物;加上这四十年东海潜修,若有传授,必定异常精微,不禁大喜过望。

    觉罗大师说道:“邴浩既把他毕生心血结晶精研独创的‘维摩步’法教你,你且演练一遍,贫尼也看看他这些年来;到底长进多少。”

    葛龙骧凝神肃立,一志清心,然后一丝祥和微笑浮上嘴角,青衫大袖双扬,就在东海神尼觉罗大师之前,飘飘起舞。舞罢收势,觉罗大师微喟说道:“这套步法,果然费尽他半生心血,穷极奥妙。天女散花,维摩不染;贫尼却偏要传你一套‘散花手’法,染染维摩。他第三十六步‘步下生莲’一式,就因为胸中争名好胜之心未泯,不能参透净土金莲妙谛,所以略有破绽可寻。

    你学会我这套‘散花手’去往黄山,在你师父或冷云仙子与邴浩交手之前,先指他暗传你的‘维摩步’法尚有破绽可寻;邴浩一定不服,但一见你使用我所传手法,必然大惊追问。

    那时你再取出这半截玉簪,一场武林中的浩劫奇灾,便可避免。大概依贫尼计算,邴浩黄山撒手,跨鹤飞到这东海觉罗岛之日,也差不多正是贫尼尘缘已尽,得到解脱之时。噫!茫茫世劫,莽莽红尘‘名’、‘情’二字,误杀古往今来多少英雄豪杰!”

    葛龙骧唯唯领命,但他因是性情中人,觉得觉罗大师与苗岭阴魔一双神仙爱侣分拆四十余年,好容易东海重逢,但觉罗大师竟又将圆寂西归。却叫那位远自黄山跨鹤飞来的苗岭阴魔,情何以堪?昊昊天心;亦似乎未免太残忍。他心中惨怛,面上神色自然凄惶。

    觉罗大师点头笑道:“江湖之上,若多出几位像葛小侠这等至情至性之人,则一切风波多半皆可平息。但百岁唱随,霎时能了,人间天上,却永结因缘。像我与邴浩这样四十载重逢,偏生一面之间即将永别,看来似乎会使他悲怀难禁,其实正可助他勘透人生对以后修为帮助不少。‘道是无情却有情’!葛小侠今后行道江湖,若能善体斯旨,则杀心定泯,恕念多生。往往生死冤家,反会变成知交深契。江湖之上岂不一片天机,人人安乐?’觉罗大师略顿又道:“话虽如此,但这种境界太高,斯世人心,未必能够做到。总之,多行仁义,少逞刚强,不但益世济民,也是明哲保身之道。闲话休提,我那‘散花手’法尚称精微,不是三五日间可以学会。我现传你口诀,记熟以后,再传身法变化。你虽天资颖悟,但我们今后无缘再见,必须全部娴熟,拢总不过半月光阴,恐怕还须日夜奋发,才不误那黄山论剑之会。”

    葛龙骧因东海神尼所赋任务甚大,丝毫不懈,旦夕精研。竟在期前两日,便把一套精微奥妙的“散花手’法运用娴熟。觉罗大师见他这般颖悟,自己昔年绝艺得有传人,心中亦甚高兴。就以这两日余暇,令葛龙骧反复质疑,把这套“散花手”法之中的奥秘精微,参详得极为透彻。

    一直到了八月十四晚间,葛龙骧因明晨离此前往黄山,与这东海神尼觉罗大师遂成永诀。

    半月相处,情感自然益深,竟有些依依不舍起来。

    觉罗大师见他那副惜别伤离的欷嘘神色,不禁失笑说道。

    “葛小侠至性感人,贫尼的一片无碍禅心,几乎被你牵惹得心花着相,意树沾尘。今宵一别,便成永诀;除了一套‘散花手’法已然悉心传授以外,贫尼再略费心力,以四十年东海参样所领悟的一点极其浅薄的佛门慧业,为你代卜一课。”

    葛龙骧近些日来,越是时日逼近黄山论剑,越是衷心苦念柏青青安危。此时听觉罗大师要替自己代卜休咎,因平日随侍恩师涵青阁主,知道以先天易数卜断当时之事不难,若稍微往后参求,却是极费心力,遂满怀感激地俊目凝光,与觉罗大师眼神相对。

    觉罗大师看他半天,徐徐闭目,葛龙骧也自正襟危坐。足足过有半个时辰的光景,觉罗大师慈目才开,发出一种奇异光辉,涛声说道:“以葛小侠这等至性之人,一片纯情又有归宿,按理不应再有波折。但贫尼适才静中参悟,你在未来岁月之中,最大的烦恼之事并不是什么魔劫一类,竟似情海翻澜,并极其难以应付。”

    葛龙骧虽然觉得自己与柏青青,双方情真意挚。只要她在黄山安然脱险,便可宿愿能偿。

    他年功力到了火候,也想以姑父。

    姑母为镜,夫妇同参超凡入圣之道。似乎不可能再生变故。但知觉罗大师必无虚语,此事关系自己毕生幸福,赶紧凝神庄容,肃请指示。

    觉罗大师重又闭目半晌,换了一副神情叹道:“众生唯情,万劫为情。‘情’之一字,难推难测,难究难参。贫尼愧乏神通预卜吉凶祸福,只能凭当事人当时处置之得当与否而定。

    总之,葛小侠福缘虽厚,情债尚多。但只要彼此全出一片真诚而又能善加谅解,则英雄美人一床三好,甚至四好,古来亦颇不乏先例。贫尼最后赠言,葛小快将来最为难之处,似在一片冰天雪地之中。彼时若能善用一个‘忍’宇,或可转祸为福。这沉香手串一十八粒,是贫尼昔年故物,特以相赠。用作兵刃、暗器,均无不可。五六年后或有大用,也未可知。”

    葛龙骧听觉罗大师说得活灵活现,好像自己非惹上一场莫大情孽纠缠不可,不由半信半疑,又惊又愕。接过那沉香手串一看,黑沉沉的分量颇重,不知何物所制。核桃大小,共是一十八粒,隐泛氤-暗香。知道绝非凡物,赶紧拜谢收起。

    次日一早,觉罗大师便催葛龙骧启程。葛龙骧悬念柏青青安危及久未参谒的恩师不老神仙与姑母冷云仙子,也自归心似箭。

    遂向觉罗大师拜谢传技指点及赠宝之德。

    觉罗大师与他同到室外海边,招来灵鹤,含笑说道:“我几乎有一事忘怀、葛小侠去黄山,替贫尼与那卫天衢道友带个口信,就说贫尼尘世已满,即日西归,不及与他面别。他或在中士名山觅地静修。或是仍然回返这觉罗岛L,与邴浩作一道侣,均由自便,勿须勉强。”

    葛龙骧恭身领命,觉罗大师含笑把手一挥,灵鹤凌空便起。

    葛龙骧也飘身上背,向觉罗大师合十为礼。刹那之间,觉罗岛只剩下一点模糊黑影,没入水云深处。

    由东海到皖南黄山,虽然千山万水,但在空中飞行乃是直径,那只灵鹤又系千年神物,两翼风云,倾刻千里。故而葛龙骧凌晨起飞,到得黄山,天还未到中午。但始信峰头业已群雄毕集,论剑盛会即将开始。

    原来龙门医隐虽然心悬爱女,但也一样心疼这位未来爱婿,生怕葛龙骧受不住这样严重的精神打击,特地把他打发去往东海,参谒觉罗大师。等他走后,立与独臂穷神、天台醉客等人计议,说道:“黑天狐宇文屏既然扬言要在黄山论剑之时,下手残害青儿及谷贤侄女。

    倘若此言不虚,我料她藏处定然就在黄山,不然到时她以何术把人带来此地?”

    独臂穷神柳悟非点头叫道:“老怪物料得不差,不但宇文屏此时必然已在黄山,可能还在我们约定的论剑之处,始信峰头左近,才好如她所言,施展那令人发指的阴毒手段!”

    天台醉客余独醒虽然沉稳,但因黑天狐凶毒之处有异常人,也自急于拯救柏、谷二女,闻言插口说道:“柏兄与老花子既然英雄之见略同,我们且往始信峰头,看看形势。”

    众人遂相与到达始信峰南崖,约定的论剑之处。那黑天狐宇文屏在对崖秘洞之中,看见医、丐、酒三奇及铁指怪仙翁、杜入龙等,居然出于自己意料,先期而至。从而推断他们可能根本未离黄山,不由狞笑连声,向身边的魏无双道:“贤妹你可认识对崖这于老鬼?”

    魏无双略为凝视,答道:‘那独臂老花儿与那白须黑发之人,生具异相,应该是独臂穷神柳悟非与铁指怪仙翁伍天弘。年轻少年,是与葛龙骧一同惨杀我七个女徒的小摩勒杜人龙,其余两个却不认识了。”

    黑天狐宇文屏遂-一加以指点,得意笑道:“贤妹你看,这于老鬼也着实机灵,居然能够断定我藏处就在黄山,始终逗留下去,并先期来这始信峰搜寻。若非我要以两个女娃影响他们的心神旁鹜,以利八月中秋之会。此时便即现身出去,凌辱他们亲人。一于老鬼及其奈我何?”

    话完,她凶睛一瞪,自头上折断一条极坚极硬的垂钟乳,双掌一揉一挂,立时成为碎粉,冷笑又道;“贤妹看我此时功力,诸一涵、葛青霜又待如何?等老鬼们一概到齐,宇文屏便要痛痛快快地泄一泄他们欺压了二十年之愤,也为贤妹报复杀徒毁教之仇。”

    魏无双何等乖巧,顺风使舵,大姐长、大姐姐地一阵谀词捧拍,捧得宇文屏飘飘欲仙,把魏无双认成了平生第一知己!

    龙门医隐等人,何尝未疑心到北崖之上?但几度由那长松之上过崖勘察,因为不知秘径所在,又见崖顶上丰下锐,根本无法攀登,只得废然再往他处寻找。

    魏无双几度想设法与龙门医隐等人略透讯息,但因黑天狐狡诈多谋,好容易藉着那个极难听的风流教主名义,又捏造门下七个女徒均被葛龙骧杀光,才博得黑天狐深切信任。倘万一使她略起丝毫疑窦,柏、谷二女可能立遭惨祸,自己也难逃毒手。小不忍则乱大谋!还是等到最后关头,真若一无转机之时,再和这恶煞凶星设法拼命。

    柏、柳、余、伍四老带着小摩勒杜人龙,几乎又把整座黄山排搜一遍,依然找不到黑天狐宇文屏及柏青青、谷飞英二女的半点踪迹,这才死心塌地地等候八月中秋黄山论剑之日,以作最后了断。

    等到八月十三,诸老正在轩辕峰上随意闲眺,突然看见远远一条白影,宛如银丸跳掷、掣电飞星一般直向轩辕峰奔来。龙门医隐不禁诧道:“老花子和余、伍兄请看,这白影身法好生快捷,竟似在葛龙骧他们小一辈之上,但又和葛龙骧极其相似。难道他已从东海觉罗岛赶回黄山了么?”

    独臂穷神等人一看,果然那条白影身法和葛龙骧极其相似,功力却又稍高。正在猜测之时,白影已见众人,脚步放慢,是个身着白色罗衫、三十上下的英俊男子。

    独臂穷神首先认出,“哦”了一声说道:“原来是他!难道诸一涵这早就到?”

    一言甫毕,白衣少年几下疾步,已到面前。一整衣冠,向众人下拜说道:“衡山涵阁主门下弟子尹一清,叩见各位师伯、师叔。”

    龙门医隐这才知道此人就是葛龙骧的师兄,号称温润朗君的尹一清,怪不得身法那等相像。赶紧伸手拦住,不令下拜,含笑说道:“我等山野之人,脱略成性,尹贤侄不必拘礼,尊师与葛仙子全到了么?”

    尹一清恭身答道:“家师自接葛师弟书信,与师母葛仙子误会冰释以后,已于半年前即移居冷云谷。恩师、师母乾清正气之中,最高的一种‘万妙清音’尚需精练,到会期正日才能赶来。

    特嘱小侄先行通禀各位师伯、师叔,说是在先天易数之内,参详出此间有人略有艰危,但先凶后吉,凡事无碍,请放宽心,体再悬念!我葛师弟与谷飞英师妹双双不见,难道此兆应在她们身上么?”

    独臂穷神柳悟非首先跳将起来,叫道:“诸一涵不愧有‘神仙’之称,果然有些门道!

    柏老怪你那眉头愁色,可以解去七成了吧?’龙门医隐不理独臂穷神,向尹一清苦笑道:

    “尹贤侄,令师的先天易数虽然精确无差。但你却只料对一半,你葛龙骧师弟安好无恙,现在东海觉罗岛上,参谒一位东海神尼觉罗大师。我小女柏青青与冷云仙子门下的谷飞英侄女,却已双双被难,落入黑天狐宇文屏手中,为时甚久了!”

    尹一清闻言,也颇为惊讶。龙门医隐遂告以详情,尹一清除了双眉愁皱,相对欷嘘,及向龙门医隐好言劝慰之外,亦无善策。但有了不老神仙的干里一卦,总觉得稍为宽心。渴盼着这两日光阴如飞度过,便可开始黄山论剑盛会了。

    挨到论剑正日,众人赶到始信峰南崖,武林十三奇约定的论剑之处,居然业已有人先至。

    长瘦身材,青衫一袭,除了铁指怪仙翁伍天弘尚系初见之外,余人个个认识,竟是那位蟠冢双凶中的老大,青衣怪叟邝华峰。

    独臂穷神柳悟非纵身当先;一声怪叫道:“邝老大,你由哪里赶来?到得真早!是要等他们到齐再干,还是老花子和你先来上几招,杀杀手痒?”

    青衣怪叟邝华峰冷笑一声,说道:“柳老花子不必猖狂,你那几乎残废玩意,此时此地根本不配一数。武林十三奇中只要在世之人,均应到齐,这黄山论剑之会才算圆满。时候还早,你急什么?”

    独臂穷独柳悟非吃他一顿抢白,毫不动怒,依旧嘻嘻笑道:“我倒并不着急,是怕你那位老弟,朱砂神掌邝华亭在黄泉路上等得太久,才催你动手。好让你们兄弟早点见面,携手同行,以全手足之义1”

    青衣怪叟邝华峰雁行折翼,本来就含怨极深,这一下被独臂穷神的冷嘲热讽撩到心痛之处,浓眉双剔,正待翻脸,突然拢目凝神。只见远远山岭之间,又有两条人影向这始信峰间电奔而至。来人身法绝快;刹那之间已上峰头。一个面容清秀的长髯道人,一个独臂矮瘦老者,正是峻山四恶中的残余双恶,逍遥羽士左冲和冷面天王班独。

    崂山双恶一到,立时与青衣怪叟邝华峰站在一起,互相寒暄。这一来,除了铁指怪仙翁伍天弘是局外之人,这面是医。

    丐、酒三奇,那面是蟠冢一凶和崂山双恶;加上尚未到场的黑天狐宇文屏、苗岭阴魔邴浩以及不老神仙诸一涵、冷云仙子葛青霜,正邪双方,恰好均是五人,彼此势均力敌。

    始信峰南崖,一场十三奇较艺的热闹好戏即将开始,始信峰北崖秘洞之内,由黑天狐宇文屏导演的一场人间惨剧,也正在紧锣密鼓之中。

    黑天狐宇文屏心计何等凶狡。魏无双的风流教主招牌虽好,但来得未免太凑巧了,字文屏自然生疑。表面互称姐妹,推心置腹,实则不时暗中察看魏无双的一切动作与真实来意。

    好就好在魏无双也是玲珑剔透人物,又与柏青青、谷飞英二大确实互不相识,才一丝破绽也未露出。

    直到论剑正日,黑天狐宇文房已从仔细观察之中,认为魏无双果是一个可以信赖的极好帮手;再见南崖上武林十三奇,除了业已死亡的朱砂神掌邝华亭、八臂灵官童于雨、追魂燕缪香红三人,剩下的十奇之中,已有六位到场。遂自己把一切应用之物,准备妥当,向魏无双说道:“如今黄山论剑之会即将开始,我要先到秘洞出口之处隐藏,才好突然冲过长松,施展杀手,使他们防卫不及。贤妹但等诸一涵、葛青霜与苗岭阴魔到后,互相动手,一分胜负,便即将这两个贱婢提到崖顶之上,一块一块地割下她们全身血肉,抛下绝壑。利用她们的婉转哀号,引得那于老鬼分神,大功便可告成一半了!”

    魏无双略一皱眉,黑天狐宇文屏笑道:“南北两崖,相去足有五十丈远,凭他武林十三奇中任何一人,插翅也难飞渡。贤妹照我所说施为,包管安然无险!你皱眉作甚,难道堂堂风流教主,到这报仇雪恨之时,还下不了手么?”

    魏无双道:“大姐会错我意了。下手不难,但我身无兵刃,难道叫我把她们一块一块撕碎,丢下那万丈绝壑去么?”

    黑天狐宇文屏失声笑道:“我倒真未想到这……”话刚出口,想起柏青青的紫电剑现在身边,自己克敌制胜全杖五毒邪功,以及所练的紫清真决所载功力,此剑暂时无用,大可借与魏无双,执行碎割柏、谷二女任务。即令魏无双有窃剑图逃之意,凭自己功力,擒她还不易如反掌?遂自身边取下那柄寒光四射、森肌泛骨的紫电剑,递与魏无双道:“时机稍纵即逝,我不能再事耽延,贤妹请用此剑。”

    魏无双生怕为山九仞,功亏一篑,沉默了一段时间,并伏地静听,辨明黑天狐宇文屏的足声确已去远,才回头把柏青青、谷飞英二女抱到接近绝顶洞口之处。自己也盘膝坐下,向柏青青笑道:“柏女侠,你可知道魏无双的真实来历么?”

    柏青青平日见这魏无双虽与黑天狐宇文屏姐妹相称,甚为亲势,但眼神之中,背着宇文屏,却时常对自己流露一种关切之色。而且魏无双娇媚绝世的楚楚丰神,也引得柏青青惺惺相惜,对她并无任何恶感。

    如今听魏无双一问,柏青青不由诧道:“咦!你不是云南滇池的什么风流教主么?”

    魏无双点头笑道:“风流教主,是我昔日之称。但如今在你那位龙哥哥苦口婆心相劝之下,我已把平素为非作恶的七个女徒全数自行诛戮,所以风流邪教目前业已云散雾消。我在此与黑天狐宇文屏曲意结交,主要却是为了要替你那龙哥哥保护青妹妹呢!”

    柏青青听得糊涂,不由双睁秀目,莫名所以!

    魏无双一面向她娓娓叙述结识葛龙骧经过,一面却用手中的紫电剑,不停砍那自洞顶下垂五颜六色、光怪陆离石钟乳。等到旧事叙完,业已积得好大堆,估量足以够用,才停手不砍。

    柏青青虽然听出魏无双话中,似有若干疑惑之处,但人家这样坦白,自己又岂能过分小气?遂含笑改口叫道:“魏姐姐,你既然要救我们,可会解开黑天狐所谓的‘天残’重穴?

    你好好端端地砍下这一大堆石钟乳作甚?”

    魏无双摇头苦笑说道:“我的功力,别说是黑天狐,恐怕连你们二位也比不上。她所点的‘天残’重穴又是独门手法,不懂诀窍之人妄图下手解救,恐怕反会肇致危机。只有等黄山会了,隔崖呼救,看看不老神仙、冷云仙子及青妹的令尊,可有良策解穴?至于我矿这一大堆石钟乳之意,是要利用此物堵死洞内秘道转弯之处。不然黑天狐宇文屏只要重回此地,你我焉有命在?”

    柏青青正待启唇,谷飞英已先睁着一双大眼,问道:“你把洞堵死,黑天狐虽然无法回来,但我们不也出不去了么?”

    魏无双慢慢把那一大堆石钟乳移近秘道口处,并弄来几块磨盘大石,然后就坐在石旁笑道:“在这种情形之下,我们只能顾及眼前。至于善后问题,对崖有那么多绝世高人,不会没有办法可想。我还不愿就此洞封死。两位每日静卧,身躯虽不能转动,耳目必聪。且请帮我静听黑天狐足音,待她重登秘道,欲来此处之时,再把这些钟乳大石一齐推落,且给她来个猝不及防,当头重压!或许能把这著名凶妇活埋在她自己开凿的秘洞之中,也未可知。”

    柏青青、谷飞英一齐称妙,三女便自凝神倾耳,细听秘道之内动静。不时交换一眼悄无声息的脉脉关怀,彼此情意显得异常投契!

    始信峰北崖如此,南崖情势却又不同。三正三邪之中,尤以崂山双恶逍遥羽士左冲、冷面天王班独,与龙门医隐柏长青、独臂穷神柳悟非的彼此仇怨最深,青衣怪叟邝华峰也有间接的杀弟之恨。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久候诸一涵、葛青霜、邴浩及黑天狐宇文屏四人未至,龙门医隐这边,除了独臂穷神柳悟非偶尔向对方调侃挑拨几句之外,倒还神色从容。

    双恶一凶这边,却已渐渐按捺不住。

    逍遥羽士左冲首先“唰”地一声,收拢了手中折扇,一指龙门医隐,狞声说道:“柏长青,你我在西藏大雪山中,及崂山大碧落崖的两桩旧恨,如今正好算上一算。左冲仍要以手中这柄折扇,会会你的铁竹药锄,不妨由我们开始这场黄山盛会如何?”

    龙门医隐微微一笑,尚未答言,突然一声宏亮长啸划破四山静寂。众人随着啸声方向望去,只见三条人影还如电闪一般,自西南往这始信峰头驰至。

    这三条人影比起峻山双恶方才的来势,更觉惊人!其中两条人影脚程稍慢,似被另一人携带同行。但到了离始信峰只隔一壑之时,当先那条灰影突然甩脱其余二人,足下加快,似云飘电掣,轻灵迅捷,美妙无伦地独自赶来。

    此时医、丐、酒三奇及双凶、一恶,均已认出来人身法。龙门医隐等人眉头略皱,一凶双恶却是精神陡长。果然不多时候,那条灰影飘上峰头,正是众人意炙中的苗岭阴魔邴浩。

    这位苗岭阴魔,真是一位旷代奇人!龙门医隐、独臂穷神及天台醉客上次和他相见之时,是在蟠冢山,各运神功,空中夺剑,相隔并不太久,但此时竟觉得他本来就颇为清奇的貌相之上,又平添一脸的盎然道气。

    苗岭阴魔一到,目光电扫全扬,向龙门医隐笑道:“黑天狐宇文屏,我本料她不一定会来,但不老神仙与冷云仙子二位,怎的也未见到来?”

    龙门医隐还未答言,身后的温润朗君尹一清已向苗岭阴魔恭身施礼答道:“晚辈尹一清,启禀邴老前辈,家师与师母少时即到!”

    苗岭阴魔仔细打量尹一清几眼,点头说道:“听你这称呼,葛龙骧大概是你师弟。两人同样一般的温温润润,美玉精金,真比我那劣徒胜过百倍…”

    这时峰下恰好翻上两人,正是苗岭阴魔邴浩的大弟子火眼狻猊沐亮与二弟子圣手仙猿姬元。

    苗岭阴魔邴浩微喟又道:“你言中之意,诸、葛二人业已前嫌尽释,夫妇同修。但老夫生平境况,和他们极为相似,却教我茹恨年年,情天莫补!我真要平明奏缘,上问苍天,何以对邴浩如此之薄?”

    青衣怪叟邝华峰、逍遥羽士左冲、冷面天王班独等一凶双恶,见苗岭阴魔到,正以为可以乘下老神仙、冷云仙子未来之前,把医、丐、酒三奇打个落花流水!哪知他却似和老友叙旧般伤感起前尘隐事。

    邝华峰首先笑道:“邴兄,诸一涵、葛青霜不知何时才到。

    我们闲得无聊,不如就与对方开始动手吧!”

    苗岭阴魔邴浩霍地回身,两道冷电似的眼神,在一凶双恶睑上来回扫视,看了半天,出声叹道:“诸兄之中,哪一位也有数十年的修持之力在身,怎的‘名’、‘气’二字,一丝免除不掉?

    邴浩当时订约黄山论剑,确实有点争强好胜之念。但最近忽然悟彻人天,改变原来意旨。

    要想等武林十三奇现存人物到齐,彼此随意略为比划,为后辈稍留规范,不问胜负,便自弃修好,并替彼此弟子之间,消除歧视。把一切江湖恩怨,交代到晚一辈的身上,我们这干老人便可学仙学佛,笑傲云山,不再有丝毫尘俗牵挂,为武林永留一段佳话,岂不是好?”

    青衣怪叟等人也有自知之明,知道医、丐、酒三奇武学虽高,但彼此互有长短,不过是伯仲之间,足可一战,比诸一涵。

    葛青霜却望尘莫及。所以把黄山论剑的大部分希望寄托在苗岭阴魔邴浩的一身绝世神功,及黑天狐宇文屏难缠难惹、霸道无伦的五毒邪功之上。但如今却大出意外,听苗岭阴魔说出这么一番话来。三人不禁面面相觑,互相走过一旁,窃窃私议。

    就在一凶双恶计议未定之时,西方方向又有两条人影翻上始信峰头,一个是风骨浩奇的清癯道长,一个却是青衣垂髦的秀美少女。

    蟠冢一凶与崂山双恶、苗岭阴魔全都不认此人,连独臂穷神也未见过。但龙门医隐、天台醉客却含笑招呼道:“卫兄,九华炉火毕竟全功,这场功德委实不小!”

    来人正是曾在东海绝岛忍受黑天狐宇文屏一十九年无边楚毒,坚贞亮节,人所同钦的卫天衢,与龙门医隐的新收弟子荆芸卫天衢手中捧着五柄长剑,向龙门医隐等人笑道;“卫天衢侥幸不曾辱命,把那匣金精钢母炼成五柄‘天心剑’。这位可是独臂穷神柳大侠?两位小友,亦恕眼生,柏大侠为我引介引介。”

    不言群侠寒暄情形,且说青衣怪叟邝华峰与逍遥羽士左冲、冷面天王班独见对方又来帮手,已把金精钢母炼成五口宝剑,自己这面,则苗岭阴魔居然无意争胜,黑天狐宇文屏不见到来,胜负之数,几乎不战可定。倘不早行设法,少时诸、葛一到,再想安然脱身,恐怕不易。

    计议一定,由青衣怪叟邝华峰发言,装出一副安详神色,向苗岭阴魔邴浩及龙门医隐等人抱拳笑道:“邴兄既有这种菩萨心肠,我等倘硬把这始信峰头弄成一片腥风血雨,也觉得过分恃强逞狠。所以左、班二兄经邝华峰一再相劝,允许把这黄山论剑之会展延五年。到时我等再来此地,将彼此之间的是非恩怨,一齐了断!话已讲明,我等就此先行告别。”

    青衣怪叟邝华锋“别”字刚刚出口,逍遥羽士左冲、冷面天王班独均是同一动作,袍袖一展,冲天飞起三条人影,往始信峰下落去。

    独臂穷神柳悟非见一凶双恶居然这样恬不知耻地撒手一走,知道从此又为葛龙骧等小辈留下无穷隐患!但目前情势,不便追也不好追。正气得须眉俱起之时,长空之中,突又传来一阵龙吟凤鸣一般的清朗啸声。

    那啸声来路好似极远,但入耳却极清晰,不带丝毫肃杀之音。听来令人胸中充满一片祥和安泰天机,神智清宁,通体舒畅。连老花子柳悟非,见一凶双恶藉词遁脱的那一腔怒气,也渐渐为这柔和啸声,化为乌有。

    温润朗君尹一清人耳便知师父、师母所炼乾清正气之中的最高心法“万妙清音”,遂向龙门医隐禀道:“启禀柏师叔,家师与师母已到。”

    苗岭阴魔邴浩也向龙门医隐笑道:“邝华峰他们走了也好。

    邴浩近年,万事俱已悟透,就是这一点好胜之心,犹未泯灭。请听诸、葛贤伉俪,把先天乾清正气融人啸声之中,在人尚未到以前,期以度化痴迷,消灾弭劫。姑且不谈功力,仅凭这种气度胸襟,就比邴浩不止高出一筹。但我数十年潜修苦炼,就为的是会一会诸、葛双仙,若不让我向他们这对神仙眷属手下讨教讨教,委实心有未甘。好在我们这种人物,也用不着像世俗一般拳来脚去,狠拼上个千八百招,甚至谈笑之间,即可分出高低。邴浩不认胜负,心愿已了。也不回转苗疆,找处灵山胜境,参掸学佛,从此不出江湖。我这两个弟子生相虽恶,心地并不十分凶险。我已严嘱他们,今后多行善,少结恶人。柏兄等主持武林正义,还望多加督导照拂,倘若他们做出过分伤天害理之事,可代邴浩予以诛戮。我绝不护短,一样感激不尽!”

    众人见这苗岭阴魔邴浩,今天不论言谈举止,均无殊出世高人,哪里有丝毫像他那外号“阴魔”两字?尤其是龙门医隐柏长青,因昔日爱女柏青青挨了青衣怪叟邝华峰的夹背一掌,生命险危,邴浩曾以极为珍贵的独门灵药,“续命紫苏丹”暗中相赠。

    再加上大雪山七指神姥所赠的千年雪莲宝,不但换回了柏青青性命,还使她天赋稍弱的内家真力由此增强,弥补了武功方面的缺陷。所以对这苗岭阴魔印象更好。听他竟把两个弟子火眼狻猊沐亮、圣手仙猿姬元相托,含笑拱手笑道:“这始信峰头一会之后,我们这干忝列武林十三奇中的老一辈人物,均欲归隐。江湖之中的一切是非恩怨,由他们年轻子弟自去担承。武林万派一源,只要能够行仁行义,不伤天理,不-人情,分什么正邪?又论什么彼此?邴兄诧徒之语,未哆太谦!你与不老神仙、冷云仙子合称当世三秀,各有一身绝世神功.恐怕比上个三日三夜,也未必分得出高低上下。邴兄既勘透世情,须知万事如棋,不着才是高手!何必定欲与诸、葛二位留此一番痕迹作甚呢?”

    苗岭阴魔邴浩笑道:“柏兄所教虽是,但人生到处知何似?

    应似飞鸿印雪泥!邴浩在这即将谢绝万缘之际,还要来到这始信峰头,一来是此会因我一言而起,不能不到场;二来也真想在这灵山胜境之间,会一会睽违已久的诸、葛双奇,留下一点雪泥鸿爪,传为武林千秋佳话!喏,那不是不老神仙与冷云仙子?好一对令人艳羡的神仙眷属!”

    众人随他手指望去,果然在南面一座较小峰之上。站着一个看来三十上下、葛巾野服、清逸出尘的书生,和一个二十七八。

    美似天人的道装少妇。少妇左肩头上,站着一只苍鹰大小的纯白鹦鹉,身后却随着一个二十左右的绛衣少女。

    众人之中,除了卫天衢、铁指怪仙翁伍天弘与小摩勒杜人龙、侠女荆芸火眼狻猊沐亮、圣手仙猿姬元等七人以外,均是当年旧识。知道这书生、少妇正是名冠武林十三奇的不老神仙和冷云仙子。

    诸一涵、葛青霜遥见众人业已发现自己夫妇,遂一齐开言笑道:“诸一涵、葛青霜率门下薛琪,问候武林旧友。”

    人随声降,不纵不跃。连薛琪均是一样,把这百丈悬崖竟当做了坦途大道,从容缓步,宛如凭虚飞落一般;霎时间飘坠面前。诸、葛夫妇向龙门医隐等人只含笑略打招呼,却转对苗岭阴魔恭恭敬敬地深施一礼。慌得苗岭阴魔连忙还礼,诧然向道:“贤伉俪,这算何故?”

    诸-涵含笑说道:“邴兄一念生仁,面上祥光自现,不知为武林之内消弥多少浩劫奇灾!

    愚夫妇一拜之微,难道还受不得么?”

    苗岭阴魔邴浩不觉惊心,暗想自己方才对龙门医隐等人所言,他们夫妇怎曾知晓?但惊疑虽然惊疑,争胜之心却仍未泯。

    略一沉吟,向诸一涵、葛青霜笑道:“诸兄先天易数,居然已能卜人心志,委实可佩。

    邴浩虽已立意永谢江湖,但在断绝尘缘之前,却有个不情之请,要想与贤伉俪试一试彼此数十年潜修所得,到底到了什么地步,并为武林留此一段佳话,还望贤伉俪勿却。”

    话犹未了,长空一声-亮鹤鸣,一只绝大灰鹤背上驮着一人,如流星飞坠一般,自天而降。

    鹤背上人在离地三、四丈高之处飘然纵落,正是那位东海归来的小侠葛龙骧!他到顶之后先行叩拜恩师、姑母。再向其余诸人和见之后,肃立恩师兼姑父的不老神仙诸一涵身旁,低低禀告数语。

    诸一涵看了苗岭阴魔邴浩一眼,微笑颔首,葛龙骧遂速整衣冠,向苗岭阴魔邴浩深施一礼,躬身说道:“邴老前辈,晚辈葛龙骧一句无礼之言,可否出口?”

    苗岭阴魔邴浩自葛龙骧来后,两道眼神始终倾注在那只巨鹤身上。此时听他问话,才自回头笑道:“我与你最觉投缘,无论何等无礼之言,均不怪你,但说无妨。不过我先要问这只巨鹤是哪里来的?”

    葛龙骧答道:“晚辈因事远赴东海,遇见一位神尼,法号觉罗,特借座下灵鹤飞来黄山,并言及邴老前辈在蟠冢山暗传晚辈及谷飞英师妹的那套‘维摩步’法.依然未臻极善,内有破绽可寻。”

    邴浩平生,最自鸣得意的就是这套独创精研的“维摩步”

    法,如今听说有个觉罗神尼指他未臻极善,尚有破绽可寻,不由嗔心大动,两道长眉一耸,向葛龙骧说道:“你已说来,我那‘维摩步’法之中,何处留有破绽?”

    葛龙骧垂手躬身禀道:“老前辈请恕龙骧狂妄,这种破绽,非经彼此过手,不能发现!”

    苗岭阴魔刚浩闻言又是一愕,但旋即哈哈笑道:“你这娃儿,倒也有趣。不知要甚花样,作弄老夫。犹且一切依你,倒看看……”方犹未了,忽然转睑向火眼狻猊沐亮招手唤过,在他身上解下一柄宝剑,双手递与冷云仙子说道:“这是葛仙子的青霜剑,前在蟠冢,我怕令徒倚仗手有这种神物利器,过分逞强,容易折在那些心狠手辣的四恶双的及黑天狐宇文屏手内,才暂时收存。如今先行原壁归赵,然再与这位葛龙骧小友戏耍一番。”

    冷云仙子称谢接过青霜剑,却转手递与龙门医隐笑道:“此剑虽然无恙,但已总落入外人之手。令媛青青,与舍侄龙骧盟深金石,紫电、青霜又是和合雌雄双剑。紫电剑既为龙骧所有,这柄青霜剑就作为我致赠令媛的礼物便了。”

    葛龙骧、柏青青的一段姻缘,到此才算是事事踏实。龙门医隐满面欢容地接剑之余,又想到爱女在黑天狐宇文屏的手中,不知业已被折磨成什么模样。因此在喜色之中,又复平添几分忧虑。

    葛龙骧与他这未来岳丈;也是同一心思。但放眼峰头,这么多武林之中的绝世高手,黑天狐真若来时,倘再救不出柏青青,那也只好归诸命运。还是先了断觉罗大师托办之事要紧。

    遂走到苗岭阴魔之前,又是深深一礼说道:“老前辈神功绝世,弹指之间,晚生下辈立成齑粉。还望只准施展‘维罗步’法门避,葛龙骧才能依照那位东海神尼所传,找出破绽所在。”

    邴浩纵声大笑说道:“你哪里学来的这套唠叨,我会向你还手?你也未免把邴浩这点微名,看得太微不足道!尽管尽心施展,不要耽误了我与你师父、师母的正式比赛。”

    诸一涵、葛青霜见他总口口声声忘不了和自己夫妇争胜比斗,不由相顾微微一笑。

    葛龙骧话全说明之后,抱元守一,静气凝神,竟略变东海神尼所嘱,一开始不用新学成的‘散花手’法,掌翻“神龙闹海”,一片狂飚,用的是独臂穷神柳悟非的龙形八掌。苗岭阴魔邴浩一身武学,确实已入化境,别说是葛龙骧,就是独臂穷神柳悟非亲自施展这龙形人掌,也一样奈何他不得。

    但葛龙骧如今在这套掌法之上,已具相当功力,龙腾龙扑,龙攫龙拿,把一套龙形八掌的威力发挥得淋漓尽致。只看得独臂穷神眉飞色舞,连不老神仙与冷云仙于也连连含笑点头。

    苗岭阴魔邴浩果然只施展他那套精绝妙绝的“维摩步”法,博袖双扬,飘飘而舞。任凭葛龙骧使尽绝招,也未沾上他半丝衣袂。

    龙形人掌又称龙形八式,每式之中暗藏八种变化。直等葛龙骧把这威势无伦、神妙莫测的八八六十四招一齐使完,收势住手之时,苗岭阴魔神色暇愉地含笑问道:“你且说来,我这‘维摩步’法的破绽何在?”

    葛龙骧躬身含笑道:“龙骧是因老前辈归隐在即,以后是否有缘再叨教益,尚自难定。

    故而才藉此把“维摩步’法,再记一遍。至于要说破绽所在,老前辈请想,你那三十六步‘步下生莲’一式,似因灵台之中尚存争名好胜之念,不能参透西方净土金莲妙谛,以致未达炉火纯青之境。一旦遇上真正大乘高手,不有破绽可寻么?”

    葛龙骧秉性忠厚,因苗岭阴魔邴浩对自己及柏青青有传技赠药之德,他平素又自视极高,一切尘俗之中,就是这点争胜好名的嗔心未退。他看众目睽睽,才略变原计,想把东海神尼觉罗大师所传针对他那“维摩步”的“散花手”不加实用,改在言语之中点出,乘机也把“维摩步”再行熟练一遍。

    所以这一番话,立论极高。不但苗岭阴魔听得惊然一惊,除不老神仙、冷云仙子依旧妙相庄严,和祥微笑之外,连龙门医隐、独臂穷神都不由奇诧,半月相隔,葛龙骧怎会有如此进境?

    苗岭阴魔邴浩虽颇心惊,依然不服,含笑问道:“你的话虽然说得有理,今世之中,我还真不相信会有这样无相无碍的大乘高手!”

    葛龙骧天生情种,推己及人,知道东海神尼觉罗大师西归在即,想让这对分飞四十年的劳燕,多聚此时,故而不愿再行多事耽搁,应声庄容笑道;“邴老前辈听真!在你‘维摩步’第三十六式‘步下生莲’,左脚点地、右足将移未移之时,倘若有人左手给你一招‘兜罗法雨’,右手来一招‘乱散天花’足下再……”

    葛龙骧话犹未了,苗岭阴魔邴浩业已面容剧变,急急叫道:“这是绝传四十年的‘散花手’法,但比以前更觉精微。你在东海所遇神尼,是个甚等样人?”

    葛龙骧朗声道:“神尼法号觉罗,也就是四十年前,与老前辈唱随啸傲的玉簪仙子!”

    全场之人,均为这“玉簪仙子’四宇所惊。尤其是那位苗岭阴魔,怔住半天;才双目凝神,缓缓地一字一字问道:“玉……簪……仙子……闻……说……物……化已……久!你……

    这话靠……靠不住吧?”

    葛龙骧知道时机已到,回手自怀中摸出觉罗大师的那半截玉簪,恭恭敬敬捧在手中,叫道:“邴老前辈请看,这是不是玉簪仙于的昔年故物?”

    邴浩颤巍巍地自葛龙骧手中取过,反复一看,又自自己怀中也取出半截玉簪,互相一对,果然严丝合缝,半点不差。眼中顿潸然落泪,长叹一声,对葛龙骧说道:“葛小侠有所下知,就是这半截玉簪,使我邴浩作了四十年的苗岭阴魔!这……这玉簪主人既然尚在,又传葛小侠‘散花手’法,来此对我点化,难道竟无半语相通,依然很我当时一点小错,不肯与我见上一面么?”

    葛龙骧被苗岭阴魔邴浩的这种神色,也弄得有点眼红起来。

    微一定心,然后说道:“玉簪仙子命龙骧带话言道,老前辈这四十年来虽有苗岭阴魔之名,却无苗岭阴魔之实,不然今日也不会玉簪重合。但玉簪仙子尘缘早满,就在东海觉罗岛上,等候老前辈见最后一面,便自西归……”

    邴浩不等葛龙骧话完,含泪急急问道:“东海觉罗岛怎样走法?”。

    葛龙骧答道:“晚辈来往均是乘坐觉罗大师的座下灵鹤飞行,老前辈可乘此鹤回归东海……”言犹未了,却见那鹤不在场上,不知飞往何处。

    众人正在四处觅鹤之际,相隔四、五十大的始信峰北崖绝顶,突然出现一个青衣女子,用足内家真气,向南崖诸人叫道。

    “玄衣龙女柏青青及谷飞英二位女侠,均在此崖绝顶,安好无恙。

    那葛小侠的杀父深仇黑天狐宇文屏,则可能被我活埋在秘洞之中。但为防万一,最好哪位前辈过崖一搜。她那秘洞出口,是在此崖半腰一棵最高参天古树左侧一片蔓草杂树之内。”

    这女子别人陌生,葛龙骧与小摩勒杜人龙却很熟悉,正是那位“只可风流莫下流”的魏无双。

    一听柏青青、谷飞英居然完好无恙,久压在龙门医隐众人心头的一块大石,才自落地。

    邴浩向葛龙骧笑道;“葛小使对我邴浩,可说是恩大于天。黑天派宇文屏既是你的杀父深仇之人,趁这灵鹤未归之际,老夫略表寸心,替你搜她一下、”

    尾音尚在耳中,人已接连几纵,纵落在那株横卧两崖的长松之上,飞渡北崖而去。

    葛龙骧见黑天狐已有邴浩去搜,遂亦运足真气,向对崖叫道:“魏姐姐!你既说我那青妹与谷师妹一齐安然无恙,怎不把她们带上崖顶;让我们看看!”

    魏无双知道葛龙嚷心悬情念,掩口一笑,入洞叫道:“青妹。

    你那位龙哥哥放心不下,要看看你。容我先把你们二位搭到崖顶。方才见对崖有只绝大灰鹤,只要请不老神仙或是冷云仙子,把你们被点的天残重穴解开,就可以骑鹤飞过去。”

    原来黑天狐宇文屏-伏在北崖半腰秘洞出口之处,等待魏无双选择适当时机,用紫电剑碎割柏青青、谷飞英二女,引得群侠急痛伤神之际,过崖用五毒邪功突下毒手。但诸、葛双奇未到以前,所发的那种“万妙清音”业已练人化境。自己从无名樵子身上,用惨毒非刑压榨出的那点《紫清真诀》所载武功,毕竟因最后两页的精华已失,骊珠未得,比常人似觉神奇,但与不老神仙或冷云仙子相较,则自知仍然差得甚远。

    虽然如此,宇文屏仍不死心,她把希望寄托在苗岭阴魔邴浩身上。直等到遥遥看出邴浩那种神情,知道凶谋成画饼以后,满腔失望积怒,才想在柏青青、谷飞英二女身上发泄,钢牙一锉,调头便自秘道口,再上北崖绝顶。

    此时魏无双业已砍下好大一堆石钟乳及不少大石,堆在秘道口间相待。三女巡视中,柏青青、谷飞英的耳力较好,黑天派一有动静,即已发觉,向魏无双低低说道:“魏姐姐,妖妇已来,还不赶快推落钟乳大石!”魏无双点头一笑,双掌狂挥,那一大堆钟乳山石便轰隆隆地往下坠落。

    可惜就可惜在三女俱嫌略不沉稳.倘等到黑天狐行程过半之时再行发动,则此凶毒恶妇不必等到二次黄山大会“天心七剑斩妖狐”,目下便可活埋在这秘洞之内。

    黑天狐上行不久,便闻坠石之声,骤然警觉自己这个恶当上得太大,这魏无双果然仍是敌人一党。般般心愿,件件成虚。

    黑天狐宇文屏怎不把这位风流教主恨人骨髓?但黑天派自己此时性命交关,哪里顾得恨人?尚幸只攀登了二十来丈,赶紧翻身疾退至五、六大外,大堆岩石钟乳已如沉雷压顶一般,带着一片震耳欲聋的轰隆之声.当头砸下!此时黑天狐炼的那点紫清真快倒还有了大用,拼命地提足一口紫清罡气,护住全身,并用大力千斤坠法,急剧下降。落地之后,赶紧贴身崖壁。岩石钟乳附身,空自烟尘四起,碎石星飞,但也只让黑天狐宇文屏在紫清罡气防护不到之处,略受轻伤,无甚大碍。

    此时洞上仍有岩石钟乳不断下坠,黑天狐知道无望攀登。她心计本巧.一想魏无双既已下这毒手。可能已把敌人招来,在秘道出口相待。尚幸自己事事预留退步,当初建筑秘道这时,即另外准备了另一个出口。虽对魏无双极端信任,亦未告诉她此项秘密,如今何不由第二出口脱身,他日再图报复之计?

    这第二出口,离原来的出口约莫远出数十丈左右。等她曲折迂回.钻到始信峰外,正好是邴浩纵落长松,过崖搜寻之际。黑天狐不敢稍停。怒啸一声,便即遁人密林之中,匆匆逸去。

    邴浩见相距太远,黑天狐又是逃入林中,追亦无用,只得断然回转南崖。这时灵鹤犹未飞来,魏无双已把柏青青、谷飞英二女连同所卧软榻,抱向崖顶,欲向诸、葛双奇讨教解那天残重穴之策。

    众人均不知柏、谷二女着了黑天狐宇文屏的什么道儿?不敢贸然置口,冷云仙子因见魏无双提气传音极为费力,遂命白鹦鹉雪玉飞过崖去,探询一切。魏无双见有这么一只灵鸟能解人言,不禁大喜。便把柏、谷二女是被黑天派主文屏点了天残重穴,只能说话,全身瘫软,不能动转等情,细说一遍。白鹦鹉展翅飞回,照样学舌。

    冷云仙子听完,正要加以指示,一点灰影业已从空而降,正是觉罗大师座下的那只灵鹤飞回。

    邴浩不等灵鹤落地,纵身一跃,便上鹤背,向葛龙骧笑道:解救对崖两位姑娘被黑天狐宇文屏所点‘天残’重穴,似还用不着葛仙子与涵青阁主人出手。老大有感你为我东海远行之事,特效微劳,并把‘续命紫苏丹’再赠她们一人一粒便了。”说罢,轻拍鹤项。灵鹤善解人意,展翅便往对崖飞去。

    魏无双隔崖听了好久,知道这位苗岭阴魔如今与诸位老侠己是一路人物,见他跨鹤飞来,肃立躬身施礼说道:“弟子魏无双,拜见邴老前辈。”

    邴浩久处西南,耳朵里听说过这么一位人物,纵下鹤背,含笑说道:‘这始信峰的风水不错,找这苗岭阴魔‘阴魔脱体’,你这风流教主也从此真得风流。我且看看这两位姑娘受了黑天狐宇文屏的什么暗算?”

    柏青青上次虽蒙邴浩赠药,但系在被青衣怪叟邝华峰夹背一掌击伤晕死以后,未曾见过本人。所以若不是听他自己报名,真不敢相信这样一位仙风道骨的爽朗风趣老人,居然就是俗传群邪之首的苗岭阴魔邴浩。谷飞英则在九华山毒龙潭取那金精钢母之时,随同天台醉客余独醒隐身暗处,见过此老。

    邴浩略为察看二女周身,并仔细一诊脉息,向魏无双摇头叹道;“黑天狐宇文屏的确不愧为天下第一凶人之号。她所点的这种‘天残’重穴,乃是所有点穴之中最毒的一种。别说功力稍差者妄加下手解救立时毙命以外,连功力精奥。深明利害的重穴行家,按照穴道经脉着意解救,也是救手断手,救腿断腿。等到警觉不对时;四肢早残。顶多活个三两月,所以才叫做‘天残’重穴。”

    三女闻言,一齐花容失色。魏无双首先问道;‘邴老前辈功参造化,学穷大人,难道就无法解救黑天狐宇文屏所下的毒手了吗?”’邴浩笑道:“祸由己致,福自天申!黑天狐任凭怎样凶毒无伦,她也逆不了冥冥之中的早决之数。这样两个好孩子,真若就此毁在她手中,哪里还有天理?邴浩受葛龙骧之恩甚重,愧无所报,只有在他这师姐妹身上倾尽心力而已。”

    随即偏头向对崖叫道:“涵青阁主诸兄、葛仙子,或是龙门医隐大侠,你们身边谁有益元保命之类灵药?交这灵鹤送点这来。宇文屏手法太狠,柏、谷二女的四肢经脉暗伤过重,我怕我自己的两丸‘续命紫苏丹’,万一药力不够,容易令她们抱憾终身!柏大侠的医道通神,能来助我一臂之力最好!”话完把手一挥,灵鹤便自隔崖飞过。

    龙门医隐一间邴浩此言,知道事态必甚严重。急忙向葛龙骧要来在蟠冢分手之时自己偷偷塞给他的一粒千年雪莲实,纵上鹤背,便自赶过。一察二女脉象,果与刚浩所说的相同,是伤非病。自己下手治疗,因为功力悬殊,就不如邴浩高妙。遂取出仅存的两颗千年雪莲实,递与邴浩,神色凝重说道:“当仁不让,邴兄请自施为,柏长青为你护法便了。”

    邴浩见他千年雪莲实竟有两颗之多,不由笑道:“有此稀世难得灵药,再加上我的续命紫苏丹,柏兄尽管宽心,包在邴浩身上,还你一个鲜龙活跳的女儿和贤侄女就是。”转手又自怀中取出两粒青色蜡丸,捏碎外皮,里面却是两粒异香扑鼻的紫色灵丹,与那千年雪莲实,分塞二女口中。嘱咐她们凡事全任自然,千万不可加以丝毫抗拒。

    柏、谷二女知道这是自己的重要关头,一齐如言服下两种灵药,便自垂帘静虑,期使万念不生。

    邴浩看出二女的内家功力均已极高,不由暗暗点头。直等她们返虚入浑,到了无相之境,估量那两种稀世灵药药力也已化开到达周身,遂向龙门医隐笑道:“我要在刹那间,点开她们身上的九处大穴。恐怕万一稍有殒越,柏兄且助一臂之力,两位姑娘的双腿要穴就交给你了。魏姑娘,请你先把柏姑娘的上半身扶起。”

    魏无双席地而坐,把柏青青半扶半抱,偎在怀中,邴浩隔空认穴,运指如风,连点她“将台”、“七坎”、“凤尾”、“精促”。

    ‘仄心”及“天宗”、“极泉”等前后胸左右双臂的七处大穴。龙门医隐也在爱女的左右双腿的“阴谷”、“阴包”两处大穴之上,疾落二指,并在柏青青嘤咛一声,四肢回苏之际,又以玉元益露,喂她服下了三粒太乙清宁丹。回头再对谷飞英如法炮制,亦幸未有意外。

    因那只灵鹤极大,可载两人,遂由龙门医隐护送谷飞英,魏无双护送柏青青,分两次飞过南崖。末后一次,邴浩独自上骑,却不再往南崖落下,只向诸一涵、葛青霜、龙门医隐、葛龙骧等人及自己两个徒儿沐亮、姬元含笑摆手,飞往东南而去。

    不老神仙诸一涵目送一人一鹤隐入遥空,独自点头笑道:“彼原香案吏,身在大罗天!

    邴老儿性情不昧,确是我道中人。

    这几十年来,居邪不邪,实在难得!”闪眼瞥见沐亮、姬元仍然侍立当地,遂含笑说道:

    “令师此去,可能归人佛门,不再过问红尘俗事。贤师兄弟已返苗疆,恪遵令师训教,为西南一带苍生多多造福,并谨慎交游,前程无量!”沐亮、姬元谢过训教,再拜辞去。龙门医隐遂为卫天衢、伍天弘引见不老神仙与冷云仙子。

    卫天衢虽然已是历劫之身,明心见性,但想起自己昔年与黑天狐宇文屏那段鬼事,总觉得有点愧对这诸、葛二位。诸一涵那一双神目,简直能够看人人的心底深处。先与伍天弘略为寒暄,便即伸手把住卫天衢双臂笑道:“卫兄谦谦襟抱,朗朗智珠,真是龙华会上人物!

    诸一涵钦佩已久,黄山一会,足慰平生!往事如露如电,如泡如幻。君子之过,宛如日月之蚀。再如提起,便是俗人了!”

    淡淡的几句话,居然就讲得卫天衢天君通泰,神色自如。双手捧过在九华山石门洞用那匣金精钢母铸造的五柄宝剑,向诸一涵说道:“诸大侠如此宽仁,则卫天衢只有腆颜自恕。

    这五柄剑系仿照紫电青霜的长短形式所铸,剑柄末端全作心形,连同原有的紫电、青霜,可否就称之为‘天心七剑’?”

    诸一涵接过一柄,出鞘寸许,寒光即已砭人。知道确是斩金截铁之物,向卫天衢笑道:

    “天心七剑之名大佳!紫电、青霜既已为葛龙骧、柏青青所有,这五柄剑就分赐尹一清、薛琪、谷飞英、杜人龙及荆芸五人。同时因为我们老一辈的,从此即将真正封剑归隐,不问世事。他们小兄弟七人,大可以柏兄所居龙门山天心谷为名,开创一个‘天心正派’,为武林之中,主持正义!

    尹一清、薛琪性情相若,均是一般宁静谦和,年貌又复相当。可由我做主,结为夫妇,在衡山涵青阁故址静参武家上道。葛龙骧柏青青鸳盟早定,可同主天心谷。谷飞英、杜人龙、荆芸三人年岁尚轻,则可随意居停在任一位师兄、师姐之处,得便修积外功,行侠江湖。至于柏、柳、余三兄,愚夫妇已在冷云谷内辟地恭迎。卫兄另有去处,伍兄则似尚未能尘缘尽了,须在这莽莽红尘之中,再积几件莫大功德!”

    不老神仙寥寥数语,便对各位老侠及上侠终身行止,均已有所安排。冷云仙子葛青霜含笑道:“你看来满有条理,怎的偏偏漏却了一朵浊水青莲?魏姑娘!你虽然尚有俗牵,但我冷云谷中倒欢迎你先去住上个三年两载。”

    卫天衢本想附骥诸老,就在冷云谷中潜修,但听诸一涵说自己另有去处,颇为不解。魏无双则见冷云仙子说自己尚有俗牵,也觉诧异!就在此时,葛龙骧含泪拜倒在恩师、师母而兼姑父。

    姑母的不老神仙和冷云仙子面前,请示如何寻觅生母秋菊存亡下落,以及如何追杀黑天狐以报父仇!

    丁老神仙诸一涵命葛龙骧起立,叹道:“你母因系头胎,沿路折磨太多,致在衡山产下你之后,即惊风致死。我一步来迟,救已无及。墓地现在衡山,这些都是定数,事隔多年,徒悲无益。至于黑天狐宇文屏,今日虽被她逃去,但神道昭昭,天理不爽!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我料她至迟二次黄山大会,必然逃不出你们天心七剑之下,所失的天孙锦、碧玉灵蜍与毒龙软杖,到时也自会追回。你自下山以来,所有言行均尚能未负所期,殊堪嘉许!五年之内,再能益自奋发,刻苦砥砺,则到时我必自有奖勉,这一场盛会风流云散,你可有什么话忘了传到么?”

    葛龙骧被恩师一言提醒,转面对卫天衢说道:“东海神尼觉罗大师命晚辈传言,说是卫老前辈留居中土名山,或是仍返东海与邴老前辈同修,均可自便、”

    卫天衢闻言,不由对不老神仙佩服得五体投地,摇头叹声赞道:“诸老侠的先天易数,委实有鬼神难测之妙!我曾受东海神尼点化维护之德,她托葛小侠如此传语,分明是要我在东海逍遥,并略减邴老先生岑寂。”

    诸一涵微笑不答,忽然闭目作歌:“我本楚狂人,狂歌笑孔丘,手持绿玉杖,朝别黄鹤楼。五岳寻仙不辞远,一生好人名山游……”

    冷云仙子笑道:“你唱什么青莲居士的‘庐山谣’?如今万缘俱了,且返庐山去吧!”

    含笑拉住魏无双,回顾龙门医隐等入,说了声:‘诸兄自安排未了俗累;愚夫妇先往冷云谷中,扫径相待!”飘然举袂,又和来时一样,从容缓步,与不老神仙直上绝峰。

    柳悟非一声怪叫,说道:“老花子只剩下一件百结鹑衣和一条独臂,有什么未了之事,牵得住我这野鹤闲云?要走便走!”

    天台醉客余独醒也无牵挂,含笑同行。龙门医隐则因既须与葛龙骧、柏青青主婚,又须安排天心谷内族人各事;卫天衢则须赴东海;铁指怪仙翁伍天弘此次眼界大开,狂傲之性大减,也知自己平素只凭怪癖行事,无甚功德,故想乘这几年间,好好云游天下,做几项大快人心之事。逐与七个小一辈的男女群侠;一齐伫立相送,并各自作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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