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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七 章

    马和车停在十余步外,骑士们心惊胆跳,目定口呆,目送谭姑娘宛若流星破空的惊世快速身法,似乎眨眼间已冉冉远出半里外,再一眨眼便已接近里外的坐骑,快得不可思议,很难相信那是一个掠走的人。

    如果没有阳光,真可能被误认是鬼影。

    八表狂龙收剑入鞘,接过随从奉上的缰绳与马鞭扳鞍上马。

    “长上,那人跑掉了?”随从不安地问。

    “拦不住她。”八表狂龙呼吸有点不稳。目光落在不远处半倚在车座上的柳思,“柳不思,你见过那两个人的面目。”

    “没怎么留意。”柳思懒洋洋精神不济,说话有气无力。

    “你看到激斗的情形。”

    “太远了,龙大人。”柳思坐正身体,箕水豹正驱车向前移动:“只看到剑光漫天彻地,剑气飞腾尘埃滚涌。哪看得清激斗情形?连剑光人影也分不清呢!凭我这两手三脚猫武功,委实不知道你们是如何拼斗的。”

    “那是一个女扮男装的女人。”

    “是吗?难怪长得像京师的兔二爷。”

    “兔二爷,指男妓,奕童。

    “少给我废话,你看出多少线索?”

    “老天爷!我又不是神仙……”

    “闭嘴!你是调查线索的专家,耳闻目见皆是线索。”

    “你以为我是什么?看相卜卦下九流?”‘我不管你是哪一流,赶到县城之后,给我加劲查,查不出线索,你给我小心了。”

    “这……”

    “那两个女人,一定会留在县城落脚,不死心伺机骚扰,你必须尽快把她们的下落与底细查出来。”

    一抖缰,健马向前冲跃。

    “曹老兄,你们跟着这种上司办事,哪会有好日子过?”柳思向箕水豹苦笑,“说他暴躁,其实不是这么一回事,如果真的暴躁,他绝对逃不过那个假公子的剑下。老天爷!你们这几个人怎受得了他?”

    “他的武功,’也的确令咱们折服。”箕水豹叹口气,插鞭驱车,‘咱们也伯他,受不了也得受,老弟。”

    “日后你们可有罪受了。”

    “其实他这人不难相处,顺着他一点日子会好过的。说实话。咱们还真的心悦诚服跟随他呢!”

    “真的?”

    “你知道铁血团吗?”

    “名震天下的锦衣卫外围组织,当然知道。”

    “他们的总部就设在京都。”

    “听说过。”柳思随口敷衍。

    “不瞒你说,鄢大人的人,在江南甚至山东,都吃得开兜得转。但在京都,就神气不起来了,铁血团的人,一直骑在咱们头上作威作福。自从龙爷来了之后,先后多次和他们在广宁门牛市单挑,每次都大获全胜,咱们在京都总算能扬眉吐气抬头挺胸了。”

    京都的外城,是嘉靖二十一年建成的。奉旨修筑的人,正是大奸严离的儿子严世蕃督建的。外城建成,把天坛包在城内了。

    也因此一来,京都不再是四四方方的大城,南面凸出一大块,共占地周二十八里。最西的两座城门,中间那座就是广宁门,后来又改为广安门。

    广宁门的牛市占地甚广,也是械斗的好地方,外城的不良子弟。经常相约在这里群殴。

    “铁血团的重要人手不在京都,大部份功臻化境的干员分散在天下各地活动。所以这条龙在京都耀武扬威。”柳思用懒洋洋的声调说,“你们的气焰,一旦威胁到他们的权势,你们的日子会很难过的,你老兄可不要沾沾自喜自我陶醉。”

    “管他呢!”箕水豹又叹了一口气,“这次南下,能否活着回去,谁也不敢逆料,日后的事谁知道呢?”

    “巡缉营与九华剑园的事,到底为了甚么利害冲突?”柳思有意无意地探口风。

    “我也不清楚。”箕水豹摇头,“好像是说。南京巡缉营的。人,缉私盐找错了门路,套上了九华剑园的人,冲突时死了一位弟兄。”

    “你们的人就毁了剑园,大举兴师问罪,赶尽杀绝而后快,报复未免太过分了吧?”

    “这叫做骑虎难下呀!巡缉营的人办事,任何大小事务从不肯善了,不然岂能保持权威?绝剑狂客不是善男信女,声誉甚隆朋友众多,就算他肯服输,他的朋友也不会计心袖手旁观。这一来,双方除了全力以赴,别无他途,宰掉他是唯一永除后患的良方。”

    “南京方面,为何要前来凤阳与体们会合?你们快马加较赶往南京,岂不省事?在南京乘船前往安庆,既秘密又安全,实在没有必要来凤阳会合。”

    “预定赶来会合的人,是从苏杭一带以重金请来的高手名宿,会合之后秘密走陆路,经广州越霍山,从潜山的背后封山穷搜。由南京的另一批人,走安庆虚张声势,也负责截杀吴家赶来声援的朋友,彻底清除吴家有关的亲朋好友,今后大江两岸,没有人再敢干预巡缉营的事务了。”

    “晤!一石数鸟,够狠的。”柳思苦笑,“你们将付出可怕的代价,难怪你有不知是否能活着回京的想法。你们的主事人,把希望完全寄托在八表狂龙身上,何其愚蠢?你们沿途闹事,几个正邪高手名宿,就把这条龙缠住了。如果我是绝剑狂客,只要乘机派几个高手,骚扰行布迷阵,一定可以把你们鼻子拖住团团转。”

    “你是最精明的猎人,依你看,这些把我们杀得七零八落的人,会不会是绝剑狂客派来的?”

    “绝剑狂客不是枭雄,老兄,他不会派手下或朋友来冒生命之险,更不可能请妖魔鬼怪行凶。”柳思用行家的口吻说。

    但他心中一动:这两个武功惊人的小姑娘。

    “绝剑狂客不是枭雄,不会豢养有爪牙,但却有一些交情深厚的热心英雄朋友,激于义愤或交情,这些人会不顾一切作乾坤一掷。”他进一步解释。

    “长上要你去查。”箕水豹瞥了他一眼,“你支撑得住吗?”

    “三五十记拳掌,要不了我的命。”柳思脸上有怪怪的笑意:“我如果拒绝……”

    “他会整得你更惨。”

    “我知道,所以我不会拒绝。”

    “那就对了,好汉不吃眼前亏,老弟。”箕水豹用世故的口吻劝解,“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你必须承认某些人是天生的强权,某些人注定了可以任意主宰他人的生死,反抗拒绝是没有用的,认命吧!”

    “我知道。江湖朋友如果不找强者投靠,混不出什么局面来的,连要命阎王这些不可一世,横行天下独来独往的凶魔,必要时也招朋引类狼狈为奸呢2所以,我会知趣地合作。”

    “你的意思……”

    “他要去查,我当然非去不可。而且乐意呢!”

    “乐意?”

    “是呀!不然,一天到晚跟在他身后,听他呼来喝去打骂交加,把我当做跟班奴才,我那有机会办自己的事?我这人受不了规律性的生活,当初我辞去七猛兽的工作,原因就是猎人的兴趣消失了,我要过我认为值得探索的各种有情趣生活,其中绝对没有做跟班奴才这一项。目下我承认他是强者,我任何时候,皆可以离开他的眼看手及范围,办我自己想办的事。”

    “逃走?”

    “不.老兄,我看结果的兴趣浓厚得很呢2”

    “看结果?你……你打浑水摸鱼的主意?”

    “没甚么啦:老兄。”柳思的手,像老朋友话旧般,轻拍箕水豹的肩膀。“我所说的话,你一个字也没听到。如果有一天你能活着回京都,就有机会想起这些可笑的事,呵呵!”

    箕水豹眼中。本来涌起机警的神色,这时突然变成茫然,随即注意力转移至驾车的工作上。

    前面,临淮县城在望。

    ***

    这是一座时有时无。变化多端的小城,称之为城,不如称之为乡镇来得恰当些。

    淮河的水灾,比黄河好不了多少。

    这座城有时消失在滚滚洪流里,有时又重新建起来;有时在河北,有时到了河南。

    它曾经有多种名称:钟离、燕、中立、临淮。

    最后,在乾隆十九年,这座县城终于在人间消失了。

    小小的土城墙围成一圈,那就是县城。城内城外街巷弯弯曲曲,房屋东一堆西一团,沿河堤一带。街道向东西零零星星伸展,谁高于谁就可以建一座码头。总之,一切建设皆杂乱无章,谁也没有做永久的打算。

    怎样做永久的打算?说不定明年就来一场大洪水,这一带又成了泥淤平原,片瓦无存。

    与西南二十里外的中部相较,一是天堂,一是地狱,根本不能比。

    但这里,却是商旅的中心,活力澎湃,充满朝气,市面繁荣,交易活络。

    每个人活在天灾人祸的阴影下,依然生气勃勃,热爱生命,斗志高昂,勇于接受生活的挑战。

    淮河下游真是名符其实的水乡泽国,天老爷在那一带,派天神妖怪狠狠地踏裂、踩陷许多土地,形成无数河流纵横,沼泽密布,以收集各地雨水。

    人散步在低洼的土地上,除了天就是水。所积的水也分向东流,左灌泅州,右入洪泽湖。后来,大泅州城也陆沉从世间消失了。

    在淮河北岸一带,马匹成了罕见的无用牲口,既不能拉车坐乘,也不能耕田,小船成了主要的交通工具。

    那些血案如山的罪犯,只要弄一条小舟,往河流纵横的地方一窜,躲上十年八年,活得十分如意。

    没有人能找得到他了,水乡泽国生活条件相当丰裕写意呢!

    所以在凤阳一带犯案的人,只要能从临淮一带,偷渡过二四百步宽的淮河,跨上北岸一带便安全了。

    进入栈埠林立的市街,便进了龙蛇混杂的狩猎场。

    八表狂龙一群人,住进靠近临淮钞关的鸿福老店,第一件事便是处理尸体,天气炎热,十四具尸体必须及早处理。

    洪荒狮处理尸体的经验丰富,天没黑,十四具尸体便已入棺,寄居在南效的圆慧古刹,尘埃落定。

    柳思一安顿停当,便无精打采出店打听消息。

    他向箕水豹表示,任何时候他皆可离开,不是吹牛,他的工作本来就是单独秘密进行的,八表狂龙的人,根本不可能有效地监视他的一举一动。

    天黑之前,他已经摸清了城狐社鼠的活动。掌握了地方豪强的门路,连治安当局的线索他也搭上了线。

    八表狂龙依往例包了一进客院,晚膳毕,在客厅召来了洪荒狮和柳思,急于了解当前情势。

    “我需要时间。”柳思充分发挥他调查的长才,“两个小女人显然在城郊隐身,在城里查不出甚么来的。几个凶魔在咱们到达的半个时辰,落脚在东郊的龙王府,距街尾约三里左右,随时都可能潜来鸿福老店撒野行凶。街西的悦来客栈,有四男两女极为可疑……”

    “不要理会这四男两女。”八表狂龙立即打断他的话:“只要你全力查出这两个小女人的下落底细。”

    “龙大人,你不要干涉我的调查工作好不好?该接近谁调查谁,那是我的事,那四男两女如果与两个小女人有关

    “闭嘴!我要你怎么做,你就怎么做。”八表狂龙又摆出主子面孔。

    “洪荒狮洪老大抓我来替他跑腿,我听他的。”柳思不再示弱,口气转硬:“你们雇请洪老大,替你们调查剑园吴家的下落,他有权拒绝吴家下落以外的差遣,你凭甚么要我怎么做?洪老大,你怎么说?”

    洪荒狮大感尴尬,坐立不安。

    “洪老大,你可别忘了你那一行的行规,你是受雇办某件特定的买卖,而非替人做打手。你和雇主走在一起,本来就是犯忌的事。你看吧!调查的事还没开始,你就受到连累,遭了池鱼之灾,死了七个人,你还在这里干甚么?改行做奴才?”

    这番话份量不轻,也理由充分。

    “柳不思,你就少说几句吧!”洪荒狮手足无措。

    “他娘的!你为何把我抓来陪着你倒楣?”柳思气冲冲地说,“我受不了你们这些人的窝囊气,我要走了。洪老大,我不计较你绑架我侮辱我的过节,毕竟往昔咱们曾经有雇主的情谊,不要阻止我回徐州,好吗?”

    “你敢?”八表狂龙拍案怒叫:“洪老大已经将你让给我了,今后你必须一切听我的。

    你如果胆敢逃走,巡缉营各地的人,都会把你当作要犯处治,各地官府也将有缉拿你的榜文。姓柳的,你最好不要惹火我。”

    “天杀的混蛋!我变成被人多来卖去的奴才了。洪老大,你给我牢牢地记住,这笔帐,我会找你算得一清二楚。”柳思破口大骂,接着虎目怒睁,“姓龙的,你也最好不要惹火我。恼得大爷火起,我会横下心,做一桩杀人放火的大案,把你这混蛋咬进去,狠狠地咬住不放。鄢狗官绝对庇护不了你,你这条想在天下称雄道霸的狂龙,将是死龙一条。要不,太爷投奔江西袁州,投效一鹰一龙,唆使一鹰一龙对鄢狗官的人群起而攻,连狗官也性命难保,你将是困在浅水的蹩龙。”

    “你试试看?”八表狂龙凶狠地说。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用不着试。”

    “你……”

    “我再次郑重警告你,不要再摆主子面孔。今后办事,你,最好不要横加干涉,外行人干预内行人,永远成不了事。今晚我要出去侦查两个小女人的下落动静,你如果派人跟踪,一切后果自负,出了事我到对岸做水贼或者打渔,你无奈我何。”

    “你最好给我安份些,哼!”八表狂龙口气一软。

    “如果我有兴趣,我一定可以跑到中都,大闹皇城或者杀一些皇亲国戚,狠狠地咬你一口,你将称雄无望。霸业成空,所以,你也最好识趣些。”

    “你办得到吗?”

    “要不要打赌?”

    洪荒狮不得不阻止他激怒八表狂龙,将他向外推。

    “走吧!你去侦查两个小女人的下落。”洪荒狮苫着脸,“我已经没有人可派给你策应了,一切你自己小心在意。”

    “你少给我猫哭老鼠假慈悲。”柳思不领情。大踏步往外走,“七猛兽已经死了两猛兽,你最好及早回家善后,摘掉招牌另谋出路,你已经不配吃这碗猎人饭了,还来得及改行。”

    “这混蛋可恶!”八表狂龙冲他的背影发狠:“你最好别让我兴起毙了你的念头。”

    柳思转身回顾,冷冷一笑,一言不发走了。

    ***

    城墙像土堤,象征性的城门,夜间挡不住任何人出入,方便得很。

    其实城外的街道比城内多,杂乱无章的房舍与城内混杂成一团,夜禁形同具文,河滨码头区,夜市通宵金吾不禁。

    柳思在东郊活动了一个时辰,二更初正时分到了西码头一带市区,小街把栈埠区与街市分开,街市这一面也就是码头区的精华地带,各色店铺杂陈,旅店酒坊邻比,小巷子则是藏污纳垢的地方,出入的嫖客成群结队。

    他像一头伺鼠的猫,在五福客栈对面街角的暗影里,留意进出旅客的动静,有耐心地静候变化。

    首先是四个穿了长衫,像仕绅般的中年人入店。

    不久,偕同另四个相貌堂堂的旅客外出,其中一个梳了道髻,却没穿道袍,清瘤高瘦,颇有仙风道骨的气概。

    八个人谈谈说说,进入不远处的钟离酒楼。

    街灯明亮,他认识四个长衫客,是城外东码头区,临淮钞关西街的悦来客栈内,那四男两女可疑、旅客中四个男的。

    他也进入酒楼,登上二楼的食厅。

    钟离酒楼规模甚大,连五家店面。

    楼下是水客船伙计小饮聚会的五座大食厅,楼上则有三厅两进雅室,供有身分地位.舍得花钱的食客设筵。携有女眷的旅客,可在以屏风隔开的雅室冶宴。

    八个人在临窗的一副座头,叫了一桌盛肴把盏言欢。

    柳思只有一个人,必须在角落的小桌自斟自酌。

    楼上灯火明亮,三座并联食厅,已有八成座。

    酒莱香扑鼻,人声嘈杂,有了几分酒意的人,在比谁的嗓门大。

    在酒楼食店,是唯一不受传统食不言,睡不语礼俗所拘束,可以放浪形骸的地方,也是反传统的表现场。

    他发觉那八位仁兄的邻桌,另有四位年轻英俊的食客,穿得体面,气概不凡。

    只是,有点娘娘腔,不像个大男人,大概是从中都来的大户人家少爷公子。

    可是,逃不过他的法眼。

    四个都是女扮男装的假货,有两个正是悦来老店的可疑女旅客。

    可疑的男女在一处进食,绝不是巧合。

    看到那位梳道髻的人,左额角那块钱大的亮疤,也就知道这人的底细了。

    他在天下各地游荡、冒险、云游、浪迹,耗去八年岁月,见闻广博熟知江湖掌故武林秘辛,以各种不同的身分,与形形色色的牛鬼蛇神订交道,博闻强记,过目不忘,他的才华是多方面的,他有游戏人间的充足本钱。

    这个梳道髻的人,其实是真的老道,一个天师道不守清规,无恶不作的不法道人。

    “这妖道怎么与人结伙了?难道想在中都禁地作案?”他心中暗付,大感诧异。

    再留心四个女份男装的女人。她们一面进食,一面悄悄低语,不时留意邻桌八个男人的动静。

    定下神,他停止进食。

    刹那间,吵闹的酒楼,在他耳中万籁俱寂。

    并非万籁俱寂,八男四女所说的话,在他耳中清晰地传来。

    这种以心神意识探索的神技,天赋足的人也要参修二十载方能有成。

    不久,他离开了酒楼。

    ***

    龙王庙距市区约三里左右,位于河滨的一处土丘顶端,草木森森,四野罕见人迹。

    除了涨洪水,或者闹干旱,人们平时忘了这位龙王,有旱有涝才请他吃冷猪肉。

    要命阎王五个老凶魔,就在这毫不引人注意,人迹罕至的龙王庙落脚。

    摄魂骷髅与一个门人,也和五凶魔在一起,这凶魔损失了两个门人,恨比天高。

    门人负责守夜警戒,六个凶魔在破败的殿堂中,商量对付八表狂龙的计谋。目下多了仰止山庄七个劲敌,他们必须好好策划,谋而后动。

    神案上点了两枝大烛,殿中的光线仍然不够,显得阴森森地,加上六个凶魔相貌狰狞,真像六个魔鬼在这里举行会议。

    闯来的人如果胆气不够,真可能被吓死了。

    “我反对在这里大举袭击。”冷剑公羊不方是主张谨慎行事的人,不同意摄魂骷髅打铁趁热,不论何时何地,不断袭击的办法,“在城市动手打打杀杀,很可能受到官兵的弹压。

    这些狗东西已将尸体寄厝在圆慧寺,显然急于就道,去向必定是南京。下南京必须走定远县山区,任何地方咱们都可以发动,偷袭或打埋伏最为有利,杀一个算一个,一击即走,避免与那条龙决战,逐一铲除爪牙之后,再全力埋葬他。”

    “邓老哥,我也主张在荒郊野外地宰他们。”要命阎王说:“在街市袭击,一比一,咱们挡不住那小狗,万一被堵在那一条死巷子里,那就偷鸡不着蚀把米啦!荒郊野地可以来去自如,主动权控制在咱们手中。邓老哥,不要操之过急,少些挫折,影响不了咱们的威望,只要埋葬了这小狗,谁还介意咱们的挫败?”

    “我担心夜长梦多,以后的情势不易控制。”摄魂骷髅也知道在城市袭击有困难,只是复仇的念头过于殷切,过去从没遭遇过如此惨重的失败,难免有点急躁,“小狗似乎并不打算急于动身。也许打算等候机会偷偷溜走呢!”

    地府魁星突然跳起来,手本能地落在盛魁星笔的笔袋里,警戒的目光,表示已有所发现。

    “怎么啦?”要命阎王警觉地问。

    “我听到异常的声息。”地府魁星低声说,同时打出噤声的手势。

    “不要疑神疑鬼了,不会有人前来讨野火的。”摄魂骷髅说:“四周已布下了摄魂散,我还真希望有人闯来送死呢!”

    庙门是洞开的,这时多了一个人。

    “是吗?”是一个穿青直裰的蒙面人,用浓重的凤阳腔官话接口:“摄魂散在有风的旷野,效用有限得很。”

    要命阎王右手一抬,要有所举动了。

    摄魂骷髅跳起来,左袖提起了。

    “先别动手。”蒙面人摇手示意,泰然踏入殿门,“在下是贩卖消息的人。生意不成仁义在,谈不拢诸位如果不甘心,再动手还来得及,是吗?”

    “你是谁?”摄魂骷髅声音俱厉,功行双袖随时皆可发动猛烈的攻击。

    “呵呵!干咱们这一行的人,通常秘密交易,非必要不露名号。”

    “老夫不信任你。”

    “理由何在?”

    “你不配。”

    “在下……”

    摄魂骷髅哼了一声,一袖疾挥,罡风乍起,鼓风声似隐隐风雷。

    蒙面人屹立如山,衣袂飘飘,像站在狂风的中心,劲烈的袖风撼动不了他。

    “咦!”要命阎王一惊,似乎不信老魔这一记裂石碎碑的袖劲。没能将蒙面人震飞,是不真实的事。

    相距不足八尺,袖桩前端,距屹立的蒙面人仅两尺左右,正是袖劲最可怕的威力圈内,足以将一个一流内功高手,震裂躯体飞抛出庙门外。

    一声冷叱,摄魂骷髅右手一抬,无形的指风破风,传出破风的锐啸。

    蒙面人左手一拂,指劲斜飞一泄而散。

    摄魂骷髅吃了一惊,但不死心,踏进一步,青灰色的左手掌伸出袖口。

    这瞬间,蒙面人近身了,快得不可思议。

    旁观的五个凶魔根本没看到蒙面人移动,似乎蒙面人早就与摄魂骷髅面对面贴身而立了。

    “你再撒野,我要你生死两难。”蒙面人的左手。扣住了摄魂骷髅的右手脉门。左手五指如钩,按在老魔的脸上,食指与无名指的指尖,搭住老魔的双目,只要多加半分劲,就可以把老魔的眼珠戳破。

    摄魂骷髅心胆俱寒,只感到右半身像是虚脱了,完全失去反抗力,护体神功已失去护体作用。

    “你……你是谁?”老魔快要崩溃了:“老夫横……横行天下半甲子,从来没……没有人能在一……一照面伺,在老夫已发动攻击时制……制住老夫……”

    “就算是第一次吧!滋味不好是不是?”蒙面人信手一推,将老魔推出八尺外,“不要问在下是谁,在下今晚前来是善意的。”

    一声厉叫,摄魂骷髅羞怒地拔剑。

    “你准备再撤野了。忽视在下的警告。”蒙面人历声说:“剑出鞘,毁你的手,说一不二。”

    “你……”摄魂骷髅失去拔出剑的勇气。

    “你不信?在下轻易地释放你,没缴你的兵刃,让你有机会撤野,你居然不醒悟,让在下有毁你的借口和机会,你到底是哪一种天才蠢蛋?在下如果没有把握主宰你的生死,会让你有撒野的机会吗?”

    任何一个不笨的人,也知道他说的是实情,即使不是仇家,也会先将人制住再打交道。

    “阁下,你到底想怎样?”要命阎王知道情势不妙,心虚地上前打交道。

    武功与妖术,皆超尘拔俗的摄魂骷髅,一照面便成了待宰的老牛,结果未免太可怕了。

    其他的人哪堪一击?

    “贩卖消息。”

    “甚么消息?”

    “性命攸关的消息,事关你们几个凶魔的死活。”

    “废话。”

    “是吗?八表狂龙也许说狂话,但不说废话。”

    “咦!你是他的……”

    “在下如果是他的人,结果如何?没知识。”

    “开出价码来。”

    “一百两银子。”

    要命阎王从腰袋里,掏出两只十两金锭抛过。

    “八表狂龙第一批从南京来会合的高手,已经到了,我查出来了,诸位,半个更次之后,他们一定会来的,须及早为谋。”

    “赶来会合的是什么人?”

    “已知的有十二个男女,其中之一是西岳炼气士子虚散人鲁大刚。”

    “咦!这……这可怕的.妖道,怎么可能做别人的走狗?”地府魁星大吃一惊,意似不信:“你……你是不是眼花,看错了人?”

    “他左额角那块疤,是四年前云游山西绛州,看到路旁凉亭中,有一位美丽的少女歇脚,惊为天人,被欲念冲昏了头,用妖术劫色,被途经凉亭的一个人,一刀削掉了一层皮肉,幸好及时用遁术逃得性命。那少女是游戏风尘的女杰迎春花。砍他一刀的人,叫柳心田,当时途经该处的目击者,有关中八杰的四位豪杰。这件事,江湖朋友知道的人不在少数。”“老夫听说过……”

    “你们可以等他来,就可以证明是不是他了。及早为谋,再见。”

    声落,光影一闪即没。

    “天杀的!快走!”要命阎王变色而走。

    “可能这家伙就是柳心田。”摄魂骷髅也脸色大变,“也就是铁血锄奸团第一可怕刀客、霹雷虎柳心田。他也不是好东西,专砍大豪大霸脑袋的杀神。迁地为良,我可不想在这里等西岳炼气士。”

    片刻,人去庙空。

    ***

    老凶魔们落脚在龙王庙的消息,是柳思查出来的,刚来乍到他便杏得一清二楚,已充分表观了他的才干。

    八表狂龙竟然相信他的消息可靠,当然也是洪荒狮在旁替他吹嘘的结果。

    老凶魔们刚走,五个黑影已接通而至。

    五个人,以八表狂龙为首,只带了一个芳兰玉女,这位美艳的少妇是他的忠实拥护者。

    另三个是从五福客栈与鸿福老店来的人,由正式穿起道袍,悬了八宝乾坤袋,背系七星剑的西狱炼气士率领,另两个是一男一女。

    五个人表现得非常狂妄,毫无顾忌地快速冲近庙前广场,似乎没将六个名震江湖的老凶魔放在眼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直捣中枢。

    庙门是大开的,小型庙宇庙门也是殿门,里里外外黑沉沉,鬼影俱无,既没有警哨出面拦截,更看不出曾经有许多人住在这里。

    “那个小混蛋的消息不可靠。”领先向庙门闯的八表狂龙,一面走一面骂柳思靠不住。

    “慢!”后面的西岳炼气士突然高叫:“贫道赶他们出来。”

    “子虚道长,里面没有人。”八表狂龙怒气未消,但总算止住脚步。

    “你不信贫道的判断?”西岳炼气士也是一个目无余子的人.说的话充满挑衅性。

    “就算有人,何所惧哉?”八表狂龙傲态毕露。

    “那你请便吧!”西岳炼气士冷冷地说,干脆闪到一边袖手旁观。

    八表狂龙也冷哼一声,一拉马步,双掌一错,吸口气功行百脉,袍袂无风自摇。

    西岳炼气士猛地急退两步,吃了一惊,似是被一股无形的强烈劲道所逼,总算能及时后退消去压力,这才知道这条狂龙,的确具有狂傲的本钱。

    掌一翻,八表狂龙跨过门槛。猛地一掌吐出,罡风骤发,隐雷殷殷。

    这瞬间,砰一声大震,劲气进爆变成急剧流转的气旋,大开的六扇庙门砰啪急震,声势惊人。

    八表狂龙马步一乱,疾挫八尺,几乎被尺高的门限绊倒,右手拾不起来了。

    西岳炼气士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暴叱,一颗鸡卵大的青磷毒火弹破空射入大殿,砰然大震中火光一闪,绿焰飞溅,刺鼻的青烟怒涌。

    一声剑吟,所有的人同时撤剑戒备。

    没有人冲出,里面绿光眩目,青烟弥漫,毫无动静,不像有人。

    “嘿嘿嘿……”

    屋顶突然传下刺耳的阴笑,一个黑影站在殿脊上。

    芳兰玉女惊叫一声,掩耳伏地浑身战抖,受不了直撼脑门的怪笑声,她是内功与定力修为最差的一个。

    西岳炼气士急剧旋舞,右手剑左手袖外张,袍袖飞扬风声大作,口中吟吟有词,怪眼似乎绿焰闪烁。

    蓦地一声沉叱,左袖底鱼贯飞出七道青芒,向远在五六丈外的屋脊激射而去。

    “桀桀……格格……”

    黑影的怪笑声换了嗓调,有若粟啼鬼号。

    第一道青芒在丈外爆炸,爆碎成一团青色的飞星,第二道衔尾而至,也爆散成火星飞坠,然后是第三道……

    最后一道青芒爆炸的同时,黑影发出一声长号,摇摇晃晃向下挫,软倒在屋脊上。

    西岳炼气士喜极若狂,冲前数步飞跃而上,单足一点瓦,身形急冲屋脊。

    屋脊空空,仆伏在屋脊的黑影失了踪。

    “咦!”

    西岳炼气士半途刹住身形,站在距屋脊丈余的瓦面讶然轻呼。

    一声爆震,西岳炼气士突然斜飞而起,砰一声摔落在近鸱吻处,再反弹抛出,剑先一步抛出三丈外。

    “桀桀桀……”

    怪笑声再起,但不见形影。

    “砰!”

    西岳炼气士摔落地面,地面似乎亦呈现震动。

    “哎哟……”西岳炼气士的狂叫,惊心动魄。’“仙长……”西岳炼气士的一个同伴,奔出抢救,骇然惊呼。

    距仍在挣扎的西岳炼气士仍有丈余,突然飞抛而起,手舞足蹈远出两丈外,砰然摔落,狂叫救命。

    女的随后冲到,到了西岳炼气士身侧,身旁黑影幻现,啪啪两记耳光声清晰入耳。

    “恩……哎……”女的狂叫,仰面便到。

    八表狂龙从侧方冲到,但黑影一闪即没。

    “桀桀桀……”

    怪笑声从庙侧的树林中传出,笑声摇曳,渐渐远去。

    “不……不是摄魂骷……髅……”摇摇晃晃站起的西岳炼气士惊恐地厉叫:“是谁戏……戏弄贫道?”

    夜黑如墨,虫声四起。

    庙后的芦苇上萤火飞舞,似乎有不少鬼火飘浮,就是不见人迹。

    ***人都走了,幸好没有死人需要处理。

    久久,龙王庙一如往昔般死寂。

    屋脊终于升起一个人影,身材娇小玲珑。

    庙侧人影冲霄而起,戏弄西岳炼气士的黑影,重新出现在屋顶,站在梅上方摇摇欲坠。’“你真与那些老凶魔有关连?”黑影用刚才的嗓音问,并没打算扑上,可知已经看出娇小身影的身分,所以没流露出敌意。

    “我不认识他们,听说过而已。”娇小的黑影的女性嗓音已表明身分,她是谭姑娘。

    “那你为何而来?”

    “希望能减少他们的压力。”

    “他们都是人人皆曰可杀的凶魔。”

    “双方结怨的起因在我,错不在这些凶魔。”谭姑娘为自己的行为辩护:“在一般人心目中,他们也许真的该杀,但这次错不在他们,我只希望能减轻心中对他们的亏欠。”

    “原来如此,你看到了经过。”

    “是的。”

    “你能替凶魔们挡灾吗?”

    “不能,但可以减少他们一些压力,我的武功不错,但刚才那人用怪异的七道奇光、从远距离向休袭击,但不知是何种霸道的暗器?”

    “那不是暗器,是用元神驾驭的兵丸。”

    “飞剑?”

    “不是,叫天罡追魂箭,可在三十步内贯穿人体,普通刀剑一触即崩碎寸断,七八成内功也仅能将箭震偏,但仍会折回连续攻击。每枝箭有连续攻击七次的后劲,以后碰上这个人,知道如何应付了吧?”

    “这……”

    “不必谦虚,小姑娘,我知道你很了不起,八表狂龙奈何不了你。而据我的估计,如果不是在黑夜,八表狂龙可以用躲闪反击的真才实学,击毁七枝箭并无困难。”黑影等于是告-诉她,如何对付西岳炼气士:“你与九华剑园吴家有何关连?”

    “你对九华剑园有成见?”谭姑娘反问。

    “何以见得?”

    “你在帮助这些人人皆曰可杀的凶魔。”

    “诚如你所说,这次错不在他们。小姑娘,你不能逃避问题。”

    “我无可奉告。”

    “如果我逼你呢?”

    “你最好不要。”谭姑娘不甘示弱。

    “要不要试试?”

    “你无奈我何……”何字声落,人一闪不见。

    黑影并没追赶,摇摇头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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