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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五 章 以牙还牙

    神拳铁掌三男女大感脸上无光,正打算返回食厢,对面的厢座,鱼贯踱出一位英俊修伟的书生型中年人,和打扮得典雅秀逸的一双母女。

    “呵呵呵!丁大英雄,阁下非常了得,而且非常勇敢。”穿青衫的中年人笑吟吟地说,话中带了挖苦的利刺:“佩服佩服,我不得不向阁下致上三五分敬意。”

    “混蛋!你胡说什么?”神拳铁掌的怒火又烧起来了:“你是谁?敢在丁某面前放肆?”

    “别生气,老兄。”青衫中年人依然保持笑吟吟和气态度:“我是一番好意,何必恶言相向?”

    “可恶!你是……”

    “不要问我是谁,你们的万总管已经知道我的来历底细。老兄,你真能奉命带费文裕给万总管?”

    “这……你……”

    “如果姓姬的小辈真是一掌杀了专使神剑晁庆的凶手费文裕,你带得动他?凭你们两个人就行了?你们比神剑晁庆高明多少倍?十倍?百倍?”

    神拳铁掌火冒三千丈,拳提起了。

    “老丁,不可鲁莽。”少妇急急阻拦:“目下咱们势孤力单,不必计较了。”

    “他是……”神拳铁掌当然知道“势孤力单”的含义,心中一懔,火气急降。

    “他是五岳狂客高俊。”少妇语气肯定,全神行功戒备的神情显而易见。

    “咱们……”神拳铁掌脸色大变。

    人的名,树的影,五岳狂客一代侠义名宿,功臻化境誉满江湖,敢向他挑战的人,真没有几个。

    这位誉满江湖的名宿,正在为朋友两肋插刀,伺机向东厂的档头总管生死一笔万豪挑战,替朋友复仇,生死一笔正为这件消息烦恼。

    五通神卢均奇,与乾坤一剑解彪,正在用卑劣的手段,意图挟持高夫人母女,逼五岳狂客放手少管闲事。五通神和乾坤一剑,都是生死一笔以重金礼聘的爪牙,白天挟持失败,生死一笔寝食难安,既不敢大举出动,派出的人也必定像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因此,躲在织造署宾馆的东厂特务们,忧心忡忡食寝难安,严防五岳狂客前往寻仇骚扰,目下的确没有能与五岳狂客一拼的余暇,只能作消极性的防范,暗中另行设法图谋永除后患。

    面对人人心惧的五岳狂客,神拳铁掌心中发虚,凶焰尽消,有点手足无措。

    “对付你五岳狂客,不是我们的责任。”少妇说:“总管要咱们忍耐,咱们不能抗命,是吗?”

    五岳狂客哈哈一笑,目光落在少妇身上。

    “刚才你使用炼狱毒火,很可能焚毁这座酒楼。”五岳狂客仍然笑容可掬,口气可就不和气了。

    “我出手有分寸,不会引起火灾。”少妇说得理直气壮,也相当自负。

    “我听说过你这号人物。”

    “我深感荣幸。”

    “巫门三女之一,火凤三姑有慑人心魄的威力。乔姑娘,你不会喷我一团炼狱毒火吧?”

    巫门三女,指三个会巫术的女人。江湖朋友对巫术和道术颇为恐惧,把这些人看成邪魔外道毒蛇猛兽,非必要不敢招惹这些会巫术道术的人。

    火凤三姑姓乔,芳名就叫三姑,其实是小名,真名无人得悉,所以五岳狂客称她为乔姑娘。江湖朋友谁也不知道她是否已有婆家,乔是本姓或夫姓,谁也弄不清,她也不透露任何口风。

    “我怎敢?”火凤三姑妖媚地笑:“巫术对你这种内功火候已臻化境,定力修至泰山崩于前而目不瞬的超绝高手,可说毫无用武之地,我那敢撒野呀?不过,如果有机会,我倒希望向尊夫人领教所学,高夫人可肯不吝赐教?时间由高夫人订定,如何?”

    一旦订定时,大群走狗必定倾巢而至。

    “好啊!”穿云玉燕欣然叫着,让火风三姑先高兴高兴,语音拉得长长地,最后来一次突变:“选日不如撞日,就是现在,此地,接你的炼狱毒火!”

    声落人动,大袖一挥疾冲而上,袖风起处,像是陡然刮起一阵怪风,劲道直迫五脏六腑,肌肤骨肉所承受的压力极为猛烈。

    炼狱毒火如果喷出,不被逼得回头反飞才是怪事。

    火凤三姑吃了一惊,身形连闪,沿走道两起落便到了梯口,飞遁下楼溜之大吉。

    神拳铁掌更是机灵,衔尾跟上。另一个三角脸中年人,也老鼠似的窜走了。

    小艇靠上了城根的石护岸,三人跳上岸奔向城根,驾小艇的人用桨一推,小艇悄然返回河西岸。

    夜间不能进城,进城须攀爬城墙出入。

    苏州是江南第二大城,城周四十五里。第一大城是南京,城周九十六里(其实只有六十一里),外城更大:一百八十里。

    这座大城墙并不高,仅两丈多一点,但城根临水,没有足够的地方起步作势,所以轻功高明的名家,也无法用旱地拔葱或者一鹤冲霄身法跃登城头,必须用壁虎功或游龙术攀升,轻功差的只好用钩索援升了。

    第一个用壁虎功升上垛口的,是那位三角脸中年人。

    这位仁兄的断魂钉,是钉状暗器中最霸道的一种,他也是诸多暗器名家中的宗师级人物,六寸长前重尾轻的钢钉不需加装尾穗,可破内家气功名震江湖,江湖朋友提起接引使者冯贤其人,莫不心惊胆跳。

    接引至阴曹地府,谁不心惊胆跳?

    刚跃入垛口,头顶便被斜刺里伸来的巨掌,不轻不重地劈中顶门,糊糊涂涂一头撞倒在城头上,立即失去知觉人事不省。

    第二个上来的是火凤三姑,循同一路线向上爬。

    江湖朋友经常犯禁爬城墙出入,而且喜欢从经常攀爬的路线上下,因为早已了解指攀足踏的部位,换一处地方得多费工夫而且危险增加。

    火凤三姑也经常从这里上下,没留意城头的异状,反正看到接引使者爬上垛口,她便毫无戒心地用壁虎功泰然自若向上爬。

    断后的神拳铁掌,是他们的司令人,首领负责断后是正常的事,全神留意河对面是否有人追来。

    如果五岳狂客追来,最佳的脱身良策是往城河里跳,天色黑沉沉,入水便安全了。

    由于留神是否有人追来,便忽略了爬城的同伴,更没料到城头有对头相候,注定了要霉运当头。

    火凤三姑栽得更糊涂,右手刚上垛口,还来不及运劲引体上升,便感到有一只大手伸来,强而有力地将她向上拉。

    她还以为是先攀登的接引使者,好心地伸手帮助她,提气轻身向上升,任由对方把她往上拉。

    双足踏上垛口,摹地心悸失惊,一眼便看到拉她上来的人,身材轮廓有异,比同伴接引使者高些,是她不熟悉的人。

    还没看清相貌,天太黑不可能一眼便看清面目,反正知道不妙,心生惊兆不是好兆头,刚张口欲叫,刚用劲想挣扎抽回手,眉心便挨了一指头,力道恰到好处,用的是昏字诀手法,一点便昏迷不醒。

    逐一解决,干净俐落,没发生任何异样的声息,轻而易举制住了两个高手中的高手。

    偷袭暗算如果运用得当,运气好,可对付武功高一两倍、甚至高三倍的劲敌。高手对差劲的对头,更是不费吹灰之力。

    偷袭的人敢用点穴术制眉心,必定武功高得深不可测。眉心穴是要害,劲道稍重一分半分就死定了,点轻了却又不起作用,痛一下略一晕眩而已。

    神拳铁掌上来了,手上劲道了得,爬升的速度最快,手指一搭垛口便纵身跳入城头。

    很不妙,怎么两个同伴躺在城头上?

    “咦!你们……”这位见多识广的高手,居然没发现警兆,讶然向寂然不动,分躺在两侧的男女同伴叫唤,踏前两步伸手去拉火凤三姑。

    “他们正魂游太虚,叫不醒的。”身旁突然传来熟悉而又陌生的语音。

    神拳铁掌大吃一惊,横跳丈外火速拉开马步备战,反应十分惊人,应变的能力第一流。

    “姬玄华……”惊恐的语气,表示出心中的恐惧。

    “没错,是我。”站在丈外,双手叉腰屹立如山的旱天雷说:“你这混蛋欠我三拳,外加没吞回去侮辱韩姑娘的那句话?”

    “你……你会妖……术?”

    “抱歉,欠学。”

    “你……你像个鬼,在楼上众目睽睽之下,你……你一眨眼便不见了……”

    “你不是一个相信鬼神报应的人,而且我决不会是鬼。你们三个杂种,出手便是致命的毒着,存心要我的命。我要知道原因和理由,糊糊涂涂被人宰杀,死了也是一个糊涂鬼,阁下,我要口供……”

    “去你娘的口供!”神拳铁掌是个老江湖,知道目下的情势十分险恶,必须豁出去死中求生,唯一活的希望便是毙了对方。

    怒吼声中,再次施展突袭手段,声出拳发,又来一记连环三拳,随即伸手拔刀。

    三拳依然落空,浪费精力。旱天雷这次不再闪避,双掌左拂右拨,至柔的劲道,将攻来的雷霆万钩拳劲,一一引出偏门,豪勇地走中宫抢入。

    噗噗噗三声闷响,三记铁拳着肉,两拳击中左右颊,最后一拳有如万斤巨锤,重重地撞在神拳铁掌的丹田小腹软弱部位,如击败革。

    拳劲如果能离体外发,可伤人于丈外,必须具有精纯浑厚的内功御发,内功护体时,浑身刀枪不入,禁受得起斧劈锤击。

    神拳铁掌的拳功,并非少林的百步神拳绝技,而是拳功中威力惊人的破山拳,真可以在丈二左右,一拳将功力稍次的人打飞。由于身材壮实,马步沉稳,站在那儿像巨灵山岳,任由对手刀砍斧劈依然无损,武功稍差的人撼动不了他一根汗毛。

    可是,内功修为比他高的人,可就不一样了,内功对内功,功深者胜。

    旱天雷的三拳回敬,要了他半条命。

    “呃……呃……嗷……”神拳铁掌刀无法拔出,厉叫着抱住小腹挫倒叫号。

    旱天雷拔刀丢出城外,再两劈掌劈颈根,卸除神拳铁掌两手的反抗力道,劈颈根两臂必定酸麻抬不起来,而且神智必定模糊不清。

    “我要口供,不然,保证你全身两百多根骨头,没有一根是完整的,你最好识趣合作。”旱天雷揪住他的襟领,拖至垛口仰身抵在墙上:“你们有三个人,把你整死了,还有两个可以问,招不招?”

    “哎……我……我我……”

    “我一个指头,就可以破了你的气门。”

    “你……你不要耍……狠……”神拳铁掌心中叫苦,口气却依然顽强:“你……你知道我……我们的来历之后,就……就知道所……犯的错误……”

    “混蛋!你有什么吓死人的来历?”

    “我……是京师东厂的一等档……档头,知道利害了吧?”

    旱天雷连抽他四耳光,把他打得满口是血。

    “你也知道利害了吧?”旱天雷反问。

    “呃……你……”

    “再来几记狠的,你就不敢再用东厂的走狗身份吓人了……”

    “不……不要……我……我招……”神拳铁掌终于知道碰上了煞星,不敢再逞强了。

    “你们为何计算我?”

    “凡是年青、英俊、武功高强的人,都可能是上次民变,大闹巡抚署,击杀缇骑专使的凶手。”神拳铁掌居然能清晰他说出理由:“因此咱们的人,奉命侦缉凶手疑犯,如果不能活捉,务必加以格杀,宁可错杀一百,不可走漏一人,所以……所以……”

    “所以,你们下毒手杀我?”

    “我……我们知道活……活捉不了你……”

    “我真像那位姓费的凶手?”

    “你年青、英俊……”

    “该死的!你们这些掌生杀大权的人真可怕,大概天生残忍人性泯灭,一旦权在手,别人都不要活了。回去告诉你们的主子,叫你们的人离开我远一点,再敢阴谋计算我,我必定杀入织造署,杀你他娘的血流成河,刀刀斩绝剑剑追魂,记住了没有?”

    “记住……了……”

    “带了你的人滚吧!”

    眼一花,襟领一松,眼前人影已渺。

    “皇天保佑……”神拳铁掌向上苍感恩,软倒在垛口下挣扎乏力。

    两人在小巷子并肩徐行,码头区依然人声喧嚣。

    “你为何放走那些泯灭人性的走狗?”旋风万雄问,显然当时也在城头隐伏。

    “他们不是我的目标。他们的罪行,自有侠义门人制裁。”旱天雷淡淡一笑:“除非他们威胁我的安全,妨碍我的抢劫计划。哦!万老哥,你的事怎样了?应该查出线索知道下落了吧?”

    “真烦人,毫无头绪。”旋风万雄长叹一声:“人的确在十天前到达苏州,之后便没有人再见到他。也许,我该到嘉兴府追查。”

    “你动用了庞大的人力,有本地的龙蛇供给消息,依然毫无线索,真该改弦易辙另辟蹊径的。苏州船只往来频繁,人一上船就很少露面,不易落入有心人的眼下。你在水上朋友中存入相助吗?”

    “有是有,只是交情泛泛。”

    “决不放弃任何希望,老哥,赶快进行。”

    “好,我这就设法与朋友联络。”

    会议室中灯火明亮,主座上的生死一笔万豪脸上难看已极。

    下首的七个人,其中有神拳铁掌三男女,气色差极了。神拳铁掌的脸肿起,色如猪肝,尤其狰狞可怖,虬须沾有还没清洗的血迹,那是口腔受伤流出的血液,被旱天雷打得脸部变了形。

    “你们真能干,真够光彩。”生死一笔像是吃了一桶火药,气得似乎五官皆已扭曲:

    “去了三个人,一个刀枪不入的名家,一个会巫术的半仙,一个暗器可名列十大名家的高手,去对付一个初出道的小辈,结果呢?看你们这副德行,嘴脸,气死我也!”

    “长上,不能全怪他们无能。”那位像文士的中年人,用阴森缓慢的语调,替神拳铁掌三个人辩护:“知己不知彼,咱们仅凭那小辈击败妙剑,似乎武功不错的些许消息,便匆匆忙忙派人去收拾他,岂知他竟然如此高明,栽得不冤。目下重要的是,下一步行动该如何进行。”

    “问题是,如果再失败,那小辈很可能真的胆大包天,前来肆行报复,咱们下一步行动必须周详计划,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另一位面目阴沉的大汉,似乎是一个主战派激进的人。

    “那小辈武功深不可测,而且机警悍勇,毛巡抚的人既然有意笼络他,可知他决非大闹抚署,杀了神剑晁庆的凶手疑犯。”说话的人是乾坤一剑解彪:“目下咱们得全力对付五岳狂客一群人,实在没有再树强敌的必要。”

    “你的意思,在姬小辈的威胁下,任由他逍遥自在,灭咱们的威风?”生死一笔沉声问。

    “长上,属下的确认为无此必要,当务之急是五岳狂客那些人的威胁,比姬小辈的威胁严重得多。姬小辈对咱们无害,除非咱们不肯罢手。”

    “如果他真是凶手费文裕呢?”

    “不可能的,长上。”乾坤一剑语气极为肯定:“咱们前两批人迄今音讯全无,很可能已遭了凶手费文裕的毒手。如果姬小辈是凶手,神拳铁掌三个人那有命在?他用不着提警告,早就前来行凶骚扰了。”

    分析颇有道理,实在没有必要向一个无害的人费神,弄不好必定损失惨重,事实已证明姓姬的不易对付。

    “派人严加监视他。”生死一笔意动,但不愿轻易放弃:“这人在苏州到底有何图谋,给我查,必要时,集中全力毙了他永除后患,不许再出差错。”

    “属下负责监视侦查他。”面目阴沉的激进大汉自告奋勇,对乾坤一剑的畏事态度怀有反感。

    “好的,那就交给你了。”生死一笔沉声说:“记住,我不希望那小辈闹到这里来。”

    “长上请放心,属下不会让这种情势发生。”大汉几乎要拍胸膛保证了,语气充满自信,“这几天先后共处决了十八名疑犯,其中几个的人才武功,比姬小辈好得多,结果还不是受尽酷刑去见阎王了?三个人对付不了他,派五个一定可以把他弄来宰割。”

    “你可以全权处理。”

    “属下能调用孙大人的四虎卫吗?”

    孙大人,是这批专使的司令人,贴刑官孙绍武,一位世袭的百户,而且有男爵的爵位。

    这个人暴戾而胆小,身边带有四名死党保镖,叫四虎卫,不许负责行动的档头们任意调用,因此事权不统一,指挥与行动权责明合暗分,形成双头马车式的系统。

    “我来设法与孙大人沟通。”生死一笔语气不怎么肯定:“当然,希望你无此必要。其实,毛巡抚那边的人可以使用。李公公的人……”

    “李公公的人怕定了姓费的凶手,根本不敢提缉凶的事。”大汉冷冷地说:“他们把魏公公的生祠,把守得像金城汤池,死守住每一块砖瓦,哪有勇气协助咱们缉凶?毛巡抚的人,正在打笼络姬小辈的烂主意,对咱们的干预敢怒而不敢言,还能寄望他们对付姬小辈?

    哼!看来咱们只能自求多福了。”

    三个和尚没水吃;单位大多事权不一,反而误事相互牵制甚至扯后腿。目下的苏州,治安单位之多,委实令人眼花缭乱,市民们动辄得咎,不知枉死了多少无辜。

    民变暴乱之后,这种现象是免不了的。

    最高治安单位,当然是京都皇家派来的缇骑(东厂)。

    李太监是官方大员,权比钦差,所豢养的爪牙,实力其实比缇骑强大数倍,但表面上得服从缇骑调派,骨子里却阳奉阴违。毕竟缇骑早晚要打道回京的,这里仍然是李太监的天下。

    其次是巡抚署的人。毛巡抚是地方大员,他的人与李太监的爪牙走得很近,狼狈为奸却又各自发展实力,同样在暗中勾心斗角。

    等而之下,巡按府也阴养了一些人,但起不了多少作用。巡按徐吉表面上与毛巡抚蛇鼠共穴,骨子里毛巡抚把徐巡按看成有潜在威胁的竞争者,像防贼一样,不许徐巡按过问重要事务。因此徐巡按心知肚明,乖乖顺顺摆出安份守己的姿态,以免惹祸上身,明哲保身糊涂装到底。

    至于地方官的巡检、捕快等等,府衙与及长洲吴县两县有数百名之多,这些人只能管一些城狐社鼠,根本不敢参与有来头的人办案。这些人恨透了上级的人作威作福,消极的抵制拖拉推托敷衍塞责,甚至暗中扯他们的后腿,所供给的消息绝大部份是假的。有所图谋的江湖群豪,就在这些治安人员勾心斗角的夹缝活动。

    旱天雷的出现,仅引起极短暂的骚动,谁也不相信这个名震天下的江洋大盗,会闹得无聊跑来苏州作案。

    姬玄华的出现,反而比旱天雷更吸引有心人的注意,至少巡抚署与京都来的缇骑的注意力,皆被他轻而易举吸引过来了。

    他住在吴中老店,拥有一切合法的旅游证件,最重要的身份证明路引不是伪造的,他是可以公然居留的旅客。

    即使是伪造的,巡检捕快无法加以证明。浪迹江湖的各路英雄,所持用的路引,十之九是伪造的,完全可以乱真。那年头,在苏州如果要求证一张来自汉中的路引,到底是真是假,恐怕得花上三五个月时间至原籍查证,除非该人是十分可疑的万恶要犯,地方治安人员谁也不愿意找麻烦。

    因此,除非有人用不合法的手段对付他,他可以安全的合法居留,在官府没落案,他不怕官府查问。

    如果有人用不合法的手段对付他,他就可以作为大闹苏州的借口了。一早,他交代店伙,要雇舟游太湖,需在湖上逗留三至四日,将行李交柜,保留所住的上房,打点妥当,这才一身轻松至食厅早膳。

    食厅有不少旅客进食,都是来苏州游览的旅客,有事前来苏州洽办的人早就结账离店了。早点十分丰富,苏州人一天吃五餐,小吃点心之多,天下闻名,北方人到江南,对这种精巧的食物,大有不够果腹的感觉,真没有一碗大型牛肉泡馍,加一斤肉脯两壶烧刀子来得实惠够味。

    他人高马大,点心吃了十几味,正在大快朵颐,桌旁来了三位不速之容。

    为首的人鹰目高耸面目阴沉,说话嗓音刺耳带有几分鬼气,腰间缠了一根合金勾魂链,正是生死一笔的得力臂膀,勾魂无常郝宏远,一个魔字号的心狠手辣,威震江湖的残忍屠夫。

    另两人一男一女,男的高大骠悍,女的粉面桃腮曲线玲戏,都佩了剑,穿了华丽的劲装,外表的气概,已表现出他们的身份特殊。

    自从民变之后,具有特殊身份的人,在城内外走动耀武扬威,一府两县的治安人员,见到这些人宁可视而不见,或者干脆溜之大吉免生是非。

    “听说你要游湖。”勾魂无常拖出条凳,在对面落坐,阴森刺耳的嗓音令入闻之心悸,脸上的神情也令人一见胆寒:“姬小辈,雅兴不浅。”

    “没错。”他大刺刺地据桌大嚼,目光泰然扫了三人一眼:“在下不远数千里来游江南,江南的水以太湖为代表性胜境,慕名而来,当然要一游以不虚此行。喂!你干什么的?

    管我是否游湖?”

    他并不认识勾魂无常,态度亦近狂傲,勾魂无常居然不冒火,禁不住阴笑。

    “我干抓人杀人的事,最近已先后杀了二十余个人,都是些不知天高地厚,自以为了不起的杂碎。”勾魂无常说出一串饱含威胁性的话:“小辈,你最好不是杂碎。你猜对了,在下正是管你游湖的人。”

    “混蛋!你怎么管?”他重重地放下筷子,虎目一翻出口伤人:“我雇一艘小舟,叫一个粉头,仓里面只容得下一男一女,你想挤进来混帐?没胃口,在下不喜此道,免谈。”

    “该死的杂碎,你的口好恶毒可恶。”勾魂无常勃然大怒,拍桌而起。

    刚站起,却像中邪般僵住了。

    姬玄华手边的一根竹筷,突然自行飞起,速度骇人听闻,快得几乎目力难及,两翻腾飞旋而出,筷尾恰好在转正时击中目标。勾魂无常不但被击中,甚至不曾看到竹筷是如何飞起。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姬亦华倏然而起,举起手中的另一根竹筷:“我对你们这些动不动就下毒手杀人的杂种,十分憎恶,快要无法忍受了。昨晚那三位仁兄仁姐,大概没把我的话带到,所以今天你们又来煎迫,在下有权以牙还牙。大不了在下放弃游江南,放手大开杀戒一走了之,日后再来,是你们逼我大开杀戒的。”

    桌两边的一男一女,惊得拌倒长凳退了三步。

    他手中的竹筷指向男的,可把男的吓了一大跳。

    大名鼎鼎的勾魂无常,莫名其妙地一照面便被制住了,地位低武功也低的一男一女,那有勇气一拼?

    “阁下,咱……咱们并没向你动……动手。”男的吓白了脸,急急分辩:“你……你讲不讲理?”

    “你们这些混蛋居然讲理?”他冷笑。

    “咱们只是奉命监视你的人。”女的说:“你要游湖,咱们是一番好意,愿意替你雇船,当然另行雇船跟踪你。上级所差,身不由己,咱们的确奉命不向你挑衅,只要知道你的举动不威胁到咱们的安全,也要知道你到苏州来是不是为非做歹。”

    来软的,他的气消了一半。

    隔桌伸手,他一掌按在勾魂无常的胸口,奇异的劲道直贯任脉,解了勾魂无常被制的鸠尾穴。

    “好,我也讲理。”他坐下沉声说:“姑且相信你们没含恶意,负责监视的人身不由己,但下不为例,离开我远一点以策安全。我会自己雇船,如何跟踪那是你们的事,滚吧!

    别在这里影响我的胃口。”

    勾魂无常快要气疯了,伸手急解腰间的勾魂链。

    “你一亮兵刃,我一定打断你一双狗爪子。”他安坐不动,语气并不凌厉,却流露出一个绝对强者的霸气:“如果我没有把握整治你,会替你毫无条件解穴道?自作孽不可活,大概你活腻了。”

    勾魂无常清醒了,解链的手发僵,清醒便知权衡利害,进退维谷不知是否该将链解下。

    “郝爷,我们走吧!”女的及时解围:“只要他离开府城,便没有我们的事了。”

    三人狼狈而走,灰头土脸。昨晚三个人栽了。今天三个更高明的人也成了丧家之犬,逐次试探未能洞烛机先全力相图,暴露了指挥者逐次用兵的无能作为。

    等到大援赶来,姬玄华已经鸿飞杳杳。

    一群高手赶到码头,追查姬玄华的去向,一个时辰后才在两个码头痞棍口中,查出一个相貌十分神似姬玄华的年轻人,雇了一艘轻舟入胥江。

    这种小轻舟通常由一个人驾驶,用一根船尾橹,同时操纵小小的单桅风帆,仅供沿湖岸航行,不敢穿湖驶湖心,这种小轻舟禁不起风浪。

    找到了船主,这才知道姬玄华不用舟子,亲自驾驶出航,控橹的技术居然相当高明。

    即使不知道驾驶船只的人,略一指点即可以使用划桨。但用橹航行,没经过行家训练一段时日,决难将船驶走,不但船动不了,橹也架不住。

    这表示姬玄华是行家,汉中人决不可能操橹控舟。

    同时也表示他是沿湖游览的,没有特定的游览目标。如果没有风涛,当然可以穿湖游东西洞庭山与马迹山,三四天不可能游完全湖胜迹。

    苏州的富贾,数不胜数。

    苏州固然以绸缎布匹享誉天下,但真正财力雄厚名满天下的,却是南货商,南货北运可赚五倍利。

    天下闻名首屈一指的南货店,是皋桥西面的荀秋阳南货行。

    看了荀秋阳南货行的店面,任何人也会咋舌吃惊。要说那是天下第一家百货公司,一点也不夸张。

    店面占了半条街,正门比府衙的规模有过之而无不及,部也仿官衙编制,分为六房。其他店面,称为发货栈。

    六房以货品名称区分:南北货房、海货房、淹腊房、货房、密饯房、蜡烛房。

    在正门面的巨型长柜上,是买不到货物的,柜上只负责收货款、开出货票,买主取了货票,再到各货栈房取货。这里不是小杂货店,不时兴先取物后交钱提了就走。

    目下的主人,是荀家的第三代传人。老主人荀秋阳从宁波迁来苏州,刻苦经营创下天下闻名的字号,传至第三代似乎更为兴旺,财富据甲天下。苟秋阳南货行开出的会票(银票),信用比宝泉局的官会票,或者私营钱庄的庄会票都可靠。京师四大钱庄也欢迎荀家的票据,与宝泉局也互有往来十足承兑。

    如此宏大规模的商号,用的人手之多也首屈一指,上上下下连夫役也算上,人数上千并非夸大。

    荀东主本身就有五名贴身总管,有十名武艺高强的保镖。

    商人的地位最低,荀东主本人就不敢公然穿绸着缎在外招摇,是官府敲榨勒索的对象,打通官府必须舍得花钱,每年的孝敬更不可少。

    毛巡抚建普惠忠贤生祠,荀东主就被勒索了六万两银子。

    六万两银子,挑也要五十个人。

    每逢初一十五,地方官首长与有名的仕绅,皆必须到生祠把拜,祝魏国贼万寿无疆。

    其他有声望的大户,则需不定期前往生祠把拜。

    荀东主地位低,所以必须不定期把拜。也就是说,必须不定期奉献一笔厚礼,所谓不定期,意思是每月不得少于一次,不能在初一、十五。

    这天是初六,苟家仆人分头准备供礼、献礼,预定初八一早,前往虎丘普惠忠贤祠奉祀。

    荀东主预定带二十个人前往张罗,这些人初六便决定人选了。

    不能调用店中的人,荀东主可用的人甚多。

    奉献珍宝是必须的要件,荀家作为应酬的珍宝,由他的内侄孙应举负责购买和保管。孙应举是个大而化之的人,而且疏懒,交由他的堂弟孙浩全权办理,只加以监督甚少过问。

    孙浩的家在皋桥东街,是一栋大宅,孙家也是苏州的富豪,大宅有园林亭台门深院广。

    三更刚尽,孙浩二爷还在密室忙碌。

    他带了两个小厮,正在整理两只四格式拜盒。拜盒内的八式珍宝,都是出自名匠之手的金珠。另两只礼匣,则是四十锭十两重的金元宝。

    非亲信婢仆,是不许接近密室的。

    为八式金珠作最后装饰,是相当费事的,每件金珠皆需用红绒结花衬托,务必收红花绿叶的效果。

    他自己也在动手,替一座尺长的金龙装饰,要把龙口内的金珠弄出,换上一颗红宝石龙珠。

    “天杀的狗王八!”他一面动手一面咒骂:“毛狗官已经看了三次,每次都表示满意,今天却临时派人传话,要将龙珠易金为红宝石,这岂不是坑人吗?哎呀……”

    “老爷,怎么啦?”一个清秀的小厮急问。

    “龙牙撬歪了。”

    “金子性软,不要紧的。”小厮瞥了一眼说:“把珠装进去,再钳直就行啦!不会断的。”

    “如果断了,我可就灾情惨重,掉了牙的龙,像话吗?毛狗官不剥了我才怪。”他恨声说:“这条龙最好老天爷保佑变成活的,吞掉那些贪官污吏国贼。”

    “老天爷不会保佑任何人,更不会把金子打造的龙变成活龙。”身侧突然传出陌生的语音,不是两个小厮说的话。

    他大吃一惊,骇然挺身而起。

    糟!室中多了一个似人非人的怪物,头戴双角帽,像地狱阴曹的鬼王牛头。大花脸,血盆大口。穿一袭宽大的灰黑色长袍,袖桩拖曳至地。一双画了白眼圈的怪眼,反射出慑人的光芒。

    灯光明亮看得真切,他的胆都快要吓破了。

    案对面,两个亲信小厮,爬伏在案上毫而动静,像是睡着了。

    “你……你……”他语不成声,颤抖着向壁角后退,骇极的神情,令人恻然心动。

    “不要怕。”牛头怪物说:“只要你肯合作,我不会伤害你。”

    “你……你要……”

    “不要管我是谁。”

    “是……是人是……是鬼?”

    “你相信鬼吗?”

    “我……我不信……”

    “所以,你不要怕,我是人。”

    “人?你……你要……”

    “我要我需要的东西。”

    “天哪!你……你不能要……要这些珍宝,每一件都……都经过毛……毛巡抚鉴定,指名要的上供物,你……你如果拿……拿走,我……我死定……了……”

    “我说过要拿你的珍宝吗?”

    “这……那你……”

    “要你合作。”牛头的笑容邪邪地:“我不要不义之财,不妄杀无辜。这些珍宝在我眼中,不值半文钱。我只要求你合作。”

    “合作什么?”

    “和你聊天,聊一整夜。”

    “这……”

    “我要了解你的处事方法,了解你的言谈举止。你出去告诉你的家人,说你要在秘室守夜,不许任何人前来打扰,保护珍宝理由充足。你如果有些少异动,我就把你们废了,带走所有的珍宝,让毛狗官杀你的头。你如果肯衷诚合作,我保证不伤害你的人,珍宝不会有任何损失,大家平安无事。现在看你的了。”

    “好,我……我答应你。”他硬着头皮说,不住发抖:“希……希望你言……而有信……”

    “信誉保证。”牛头在一旁坐下,举手一拂,丈外的灯台五枝明烛,突然同时熄灭:

    “现在,你去告诉的你的人。不要怕,你的死活,操纵在你自己手中,好自为之,走吧!孙二爷。”

    他不想死,合作就死不了。

    荀东主带了十九个人,手捧信香在前领头走。其他的人抬着上供礼物,没抬的人捧了信香花束,二十人浩浩荡荡,向祠前的大牌楼接近。

    孙浩捧着信香,和大红封金礼单,跟在荀东主身后,死板板的面孔表示诚心。

    四个护祠打手拦住了他们,热诚地欢迎孝敬财宝的老主顾,派两个人领他们会见执事的知客,在打手护卫们的监视下,双方有说有笑,互相客套奉承一番,这才整队走向宏伟的祠门。

    前殿供有护法金刚明王一类神祗,已经金碧辉煌令人目眩了,到了正殿,又是一番恢宏华丽气象。

    前殿、正殿、后殿、偏殿,都有坚固的排钉铁叶门相隔,门一封闭加锁,就断绝了往来。

    每一殿都有专人把守,所有的锁,都是十斤的大将军,出自木渎王家所制精品。

    国贼魏忠贤的塑像,与真人一样大小,是坐像,穿了华丽的上公官服(魏奸封上公,加恩三等)。冠顶备有插孔,每天必须换上四时香花插饰。

    官服的饰物,全是金珠宝物,光华四射,穷极奢华。

    肚子里用奇珍异宝做内脏,不劈开是看不见的。

    钟鼓齐鸣,礼官的呼唱声震耳,一阵叩拜仪式,仪式整整行了半个时辰。

    一部份打手护卫,在四周严加戒备,全是毛巡抚的人,不见有东厂的人出现。

    身份低的人与婢仆,不配登殿叩拜,散处在殿外廊等候,随时听候使唤。

    孙浩的身份地位不低,但他留在殿外管束婢仆,由他的堂兄孙应举,陪同荀东主叩拜。

    他死板板的面孔目不旁视,其实看清了内外的环境,看清了每一个打手护卫的面貌。

    打手护卫中,没有总领飞天豹子葛雄在内。

    黑道十大浪人之一的五路财神黎东兴,名相当响亮,声威在江湖甚有份量,却分配在偏殿把门,可知这家伙在毛巡抚的爪牙中,地位并不高。

    一个时辰后,荀东主带着人登上两艘船。

    孙浩借口有事待办,独自走陆路返城。

    豪门大户至生祠献礼进香,早三天便由巡抚署核定了,固此市民们知者甚多,哪一位大豪大户轮祀,消息灵通的人一清二楚。

    虎丘的游客甚多,人人都可看到献礼进香的盛况。

    孙浩是在祠门的牌坊下,与同伴分手的,牌坊外游客聚集有好几百人看热闹,敢怒而不敢言,谁敢接近祠门禁区,几乎可以保证要挨皮鞭,再严重些,很可能被架走弄到示众的站笼受三至五天活罪。

    一个脸色姜黄的大汉,尾随着孙浩离去。

    孙浩不乘船,走的是返城的大道。大道傍着山塘河向上游的府城伸展,他真应该省些劲乘船的。

    上次穿云玉燕母女,也走这条路回城,半途碰上了麻烦,幸好逃得快免了一场灾祸。

    水路也不见得安全,上次旱天雷乘船返城,同样碰上了关卡,惹上了是非。

    走不了三里路,大汉脚下一紧,傍上了他的左侧,右手越背搭住了他的右肩,左手用指头顶住他的左臂,牢牢地制住了他。

    左手不用小刀而用指头,换了平凡的人,手指没有十斤力道毫无作用。但武功高强练了内家指功的人,手指比刀更可怕,用来点胁下的章门穴更是轻而易举,指戮入人体更是霸道。

    这位大汉的手指,可不是用来呵痒的,坚硬如铁,顶在胁下痛楚深入内腔。

    “孙二爷,借一步说话。”大汉阴森的笑意,令人想到看到肥鸡的黄鼠狼:“左面、竹林,乖乖听话,就不会受伤。你臂下抵住的虽然不是小刀,但捅入你的肚腹不费吹灰之力。”

    “我……我听你……的……”他浑身发抖,脚下脱力要昏倒啦!

    但大汉挽住了他,不许他倒下,快要吓昏的人需要有人扶持,大汉的双手劲道扶一个人轻而易举,半挽半拖出了路左,踉跄进入茂密的竹林。

    竹林已有两名大汉等候,衣内藏了匕首。

    “顺利地弄来了。”大汉向等候的两同伴说,把孙浩推倒在地:“算定这纨绔少爷会落单独自飞,他果然落单了。”

    “在阊门内桃花坞大街有外室,忙里偷闲一定会去的。”那位漳头鼠目的大汉得意地拍胸膛:“我长洲狐不但地头熟,有关本城有头有脸人物的秘辛,也知道得最多,我提供的消息怎错得了?”

    “废话少说,快问话。”另一个留了山羊胡的人显得不耐,对长洲狐拍胸膛吹牛有反感:“这位孙二爷是个怕死鬼,他会为保命而出卖他老爹。喂!孙二爷,你一定不想死,是吗?”

    “你……你们……”孙浩不住发抖,语不成声,胆小得令人觉得可怜又可笑,大概钱太多的人,几乎十之九会变成怕死鬼。

    “不要问我们,我们问你。”大汉凶狠地踢了他一脚,声色俱厉:“荀东主家中的银库,共有三道铁叶门,每个锁都是如意三才锁,九把钥匙由三个人保管,必须不同的三把钥匙才能开启一把锁,对不对?”

    “是……是的。”

    “哪三个人负责保管?”

    “一是东……东主。一……一是账房总管荀明春,是东主的堂侄。一……一是内……内库司……司轮朱……朱云峰,兼……兼管栈房钥匙……”孙浩知道情势不妙,乖乖吐实。

    “很好,原来荀明春的受宠程度,比荀东主的儿子更高,外人只知道这个荀明春笨头笨脑,在荀家的子侄中最无地位没料到笨人有笨福。看来荀家还有许多秘密不为外界所知呢。

    你很聪明,肯合作,我们不会亏待你,你的命保住了。”

    “你们……”

    “不许问……”

    “我……”

    “现在,把荀明春的生活情形,与朱云峰的起居概况告诉我,愈详尽愈好。”

    “我……我知……知无不……不言……”他所表现出的贪生怕死神情,让对方认为这次绑架行动极为成功,顺利无比,认为他的口供绝对可信。

    “你真好,孙二爷,说吧!”长洲孤欣然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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