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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三章

    文昌自经过多次狠拼之后,不仅经验日丰,乐业也倏飞猛进,已够跻身于高手之林了。

    他感到在凶险的实力相等斗中,举手投足问生死千均,瞬息之差便生死立判,没有任何机会可以由旁人抢救,所谓“在旁头顾”的话是靠不住的。别说旁观的人无法看出危机,即使参予激斗的人,也不敢保证能控制住瞬息间的巨变,等到危机倏发,必定嫌迟而无法挽救了。

    所以生死存亡的契机完全是操纵在自己手中,依赖旁人援手必定倒霉。

    起初,他有点怨恨黑魅谷真,为何不助他先打发黑白两道的爪牙,却和七幻道捉迷藏置他于不顾?但再往深处想,他心中的愤鞔懑消失了黑魅谷真与他只有露水恩情,而且这鬼女人玩弄男人之后,必定置于死地,其中只有利害关系,不会有爱情在内,他死了,黑魅谷真一无所失,活着,也毫无益处,用得着她出面卖命?即使是恩爱的夫妻,大祸来时也各自分飞,何况一对正常的男女?他没有怨恨黑魅谷真的理由。

    寒风凛冽,繁星满天,他策马狂奔,奔向他花了一番心血布置好的家园。荒野中野犬长嗥,古林阴森,道上没有任何行人,夜深了。

    他对今天的奇特遭遇极感满足和兴奋,心情舒畅,口中吹着口哨,吹出卖唱老柴白天在道上所唱的歌调,调子有点悲凉而落寞,但他喜欢,口哨声打破了黑夜的沉寂,远远地,已看到长安城中高楼的灯光,快到家了。

    且回头表表文昌的小仆小金小银。

    大雁塔下大乱后,两个小家伙鬼精灵,事先已得到文昌的吩咐,告诉他们假使发生意外,要他们火速离开自保。所以在忙乱中,两人撇开田二小姐的两个侍女,匆匆溜走暂避风头。后来,大批巡检衙门的官兵到达,四处捉拿获文昌和闹事的好汉。

    他两见大事不妙,赶忙取回马匹赶回文园,由小金照管文园的事,精灵的小银改穿了一身破烂,到了南郊民房逐户通知所有的人,不可在这几天内到文园逗留。

    小银在午后回文园打听主人的消息,不见主人返园,以为出了意外,便又返回府城长安找长安三豪设法打听。小金跑了一趟慈恩寺,附近已经被官兵封锁,得不到任何消息,沮丧地返园,距文园还有里把路,便看到一群黑衣骑土包围了文园,他知道不妙,赶忙脱身溜走。但晚了些儿,他只好躲在一个土洞中暂避风头,因为后到的一群黑衣人已散布在来路附近的林野中,退路已断。

    小银连走三处秘处,找不到长安三蒙,摸索至城门,已闭,华灯初上,仍无着落?存心之余,他硬着头皮走向老三踏雷无痕荣世杰的姘头四娘的府第,希望在那儿可以找到踏雪无痕。踏雪无痕有相好的女人,知道的人不多,小银是知其之一。平时,踏雪无痕不许任何人前往水四娘的香巢找他,怕传出之后引起家庭纠纷。小银心悬文昌安危,只好硬着头皮前往找挨骂,触踏雪无痕的忌讳。

    从西门大街中段向右有一条小街,小街东行半里地,岔出夕阳向西折,便是向城根的西市东面小街。这儿是移入新城的书坊,是娼优杂居的集中地,入夜时分车水马龙,是一处人所横流的销金地,当然啦!这儿比不上昔日的章台街,更比不上昔日的金城坊橙人乡,但也足够点缀这座万载永存的历史名城。

    这条小衔并不小,西部双头马车亦可并肩奔驰,街尾端沿城根也有一条横街,稍窄些。

    这两条街,形成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中间隔了一座大屋和两座破败没落的大庭院。

    两街之间,无形中有了不可通行的城垣,彼此之间界限分明,两街的客人互相之间有了契,便知横街是下级的欢乐场。

    小街的近东一段,灯火如画,每一家欢场都布置得金碧辉煌,闹声歌声直达户外。近大宅一段灯火比较阴暗些,但庭中深院广,这儿是城中的大嫖客们藏娇的金屋,尽管屋中的女人是欢场中的尤物,但等闲客人是不敢往里乱闯的,因为她们已有了较长期的熟客。

    踏雪无痕的金屋,就是这一段小街的中间。小银只是个大孩子,但对这一带不陌生,他是城中的伸手小将军,长安城的每一角落都了如指掌。

    他穿一件老羊皮外袄,内穿青夹衣,缠青丝,象个小混,他不能从街头往里走,便从大街后一条小巷岔出。

    他形色匆忙,走得甚急,小巷中行人稀少,赶快些也不怕碰到路上的行人。

    他快,后面来了一个比他更快的人,这人是又高又大的巨人。穿着一件黑大衣,踏出一步,比小银走三步差不多。

    两人急急赶路,看看大汉到了身后,要从右侧越过。真巧,左面一问院子的转角暗影中,突然奔出一个人影,冒失地急冲而出。

    小银本能地向右急闪,闪得太急,“扑”一声撞到刚超越身畔的巨人。巨人站住了,双脚象是生了根,未被移动分毫,

    “哎……”小银叫,他感到象是碰在铁壁上,被震的右半身发麻,反弹而出,再一声“扑”将从暗影中窜出的人撞倒了,他自己也跌在那人的身上。

    那人仰面躺在地,叫了一声“哎唷”,再破口大骂,道“狗娘养的半夜三更你走得这么急急,找魂么?”

    小银正在火头上,一拉头巾,爬起一把套住对方的脖子,交叉勒住用膝盖顶住交叉点,骂道:“你这狗王八,你他妈的象狗从狗洞中冲出,急着去进枉死城,还怪小爷我走得急,勒死你这狗王八。

    那人双手拼命去扯脖子上的头巾,喉中咿唔不清。

    站在一旁的巨人,突然走近道:“呔!你这小兔崽子,再用劲要出人命。”

    小银松了头巾,爬起道:“人善被人欺,给他一次狠教训,他就不会在下次作威作福。

    喂!大个儿,你他妈的骨头好使。”

    地下的人挣扎着站起,瞪了巨人一眼,不住揉着脖子,看了巨人高大如天神般的身材,将快到口边的话吓回肚中,恨恨地溜了。

    巨人拍了拍粗大的腰部,呵呵大笑:“好小子,你碰在太爷的硬家伙上,没碰破你的头算你他妈的走运。喂!小子!大爷有话问你。”

    小银揉动仍隐隐生疼的肩膀,道:“大个儿有屁你就放。”

    “嗨!你小子的嘴也不饶人,厉害,我问你,你对这一带地方地头熟么?”

    “当然熟,你想干什么?”

    “找人。”

    “找粉头?只有你他妈的有银子,往前面小街上任何一家……”

    “哼!去你娘的蛋,太爷找的是长安大名鼎鼎的……”

    “长安城大名鼎鼎的人是秦王府,秦王爷府中美人上百在花街柳巷里找,你昏了头。”

    两人争着说话,恰逢敌手,巨人大概不愿耽误正事,耳光抽出叫,“你他妈的胡说八道……哎!小花子,很精灵。”

    原来小银子早有防备,挫腰旁窜,个儿小窜得快,躲过一耳光。站在远处叫:“说了半天废话,你到底要找谁?”

    “找长安三豪的另一座破窝。”巨人大声叫。

    小银大声笑,道:“你他妈的找对人了,跟我来,我正要找老三踏雪无痕,走啊!”他拔腿就跑。

    原来他有他的打算。这几天长安人心惶惶,长安三豪躲得无影无踪,他到踏雪无痕的姘头屋里找,能否进屋大成问题,说不定会被老公虔婆们大棍子打跑哩!听巨人的口气,象是找晦气的,闹将起来,不怕踏雪无痕不出来。

    他跟随文昌只有几天,但文昌并未瞒他,只有他和小金两人,知道主人文爷是大盗蔡文昌。他听文昌说过,长安城中长安三豪算是朋友,日下出了事,长安三豪怎能不管?他不敢找人传话,必须亲见长安三豪才行,如果泄漏了消息,乱子可大了!

    小银在前急奔,巨人从容踏步跟在后,转出了小街,到了卖肉市场,这一段小街灯火不太明亮,游人却多,小银个儿小,排众急走。巨人一双手伸出大掌外,叫:“跟着我,我开路,他妈的!长安城的游客怎么这般多?”

    叫声中,大踏步枪前,双手乱拨,阻路的人跌跌碰碰向两侧倾跌,如同波开浪裂。

    由于这一段小路的粉头,大多是已被大贾们所包的有主之物,无形中便罩上了一道神秘的纱幕,极少在门口倚门卖俏,所以客人心中痒痒地,都希望在门口看到里面若隐若现的芳影。天下事如果太过暴露,便不会有太大的吸引力,反不如隐约可见来得神秘些。在这一带走动的人,身份都不太低,而且大多数带有仆人保镖伺候的大爷被巨人不但打拔,而且口中不干净,他们怎受得了?走不到十来家屋门,有人在后叫:“教训这可恶的无礼的狗才,挡住他,打断他的狗腿。”。

    风月场本来就是是非地,十人喝道,百人应知,声势汹汹,灯光下,巨人的身影特别突出,有人叫打,顿时引起了公愤,五个刚被拨开的人,奔上同声怪叫,以饿虎扑羊的姿势扑上,抱腰动劲拉腿一齐来。

    小银就希望闹事,闹得越大愈好,方能将踏雪无痕引出来露面。他个儿小不抢眼,看有人从后面扑上,心中暗喜向侧闪开。

    巨人看嫖客人数不少,本就心里不高兴,再有人找麻烦叫打连天,立即无名火起。

    五个人扑上了,手脚太差劲。

    第一个家伙来得快,伸手向上跳,左手一抄,勒住了巨人的脖子,还未等到他收劲,巨人头一低,向前躬身,这家伙便身不由己,从巨人头上飞过,象是腾云驾雾,连惊叫声也来不及叫出。

    第二个人好快,真妙,搂住巨人的熊腰向上抱。

    第三四两人几乎同时到达,各抱住一条腿拼老命向外扳,肩膊全力向顶。

    巨人耸立如山,山是无法摇动的,上身向后扭,右肘一带,扑一声响,击中抱腰家伙的右耳他手松了,再俯身双手齐下,分别扣住两个扳腿家伙的膊子,往上拉,两家伙怎能不放手?

    接着右脚后端,踹中第五名最后扑到的家伙前胸。五个人除了被踢飞的家伙落地时所开口叫喊之外,都没有叫号的声音发出,全昏倒了,巨人丢下手中两个死狗般的人叫“小子,走啊!”

    “走啊!别穷叫。”小银答,“跟上了!”

    街上一阵乱,有人叫,“打死人了,出人命了!”

    两人却排众急走,懒得理睬,前行三二十丈,小银指着一栋大屋低声叫,“到了,就是这间群芳阁的后面,便可以找得到老三踏雪无痕荣三北。”

    五丈宽丈余高的围墙中间,是一度可容车马出入的院门一门上的雕花横额上,刻了三个大字,群芳阁。进入院门是一座设有假山池亭的花园,一条花径直抵十余丈后的一幢阁楼。

    这儿是一度曾蜚长安城的艳女水四娘的香巢,但近两年来,她竟然在春花之年闭门谢客,不再在王孙贵客之中抛头露面出卖色相。

    在风尘中打滚的女人,她们的下场是显而易见的,除了少数幸运儿能得到不算坏的归宿外,大多数下场很悲惨。她们既不容于大户人家的门第,又不能忘却走红欢场时的花天酒地生活,怎能嫁一个出头从民做贤妻良母?因之聪明的趁年青色盛时存几个出卖青春的私房钱,到年华老去色衰之后,找一个傻瓜做归宿安度残年。另一个更聪明的人,便买几个可怜的小女孩加以培植,作为日后的摇钱树,自己坐收渔利,逐渐变成了老鸨婆,一代代传递,无休无止。

    水四娘便是后一种,但她聪明得多,在红鬼府城期间,在欢场中退出,替他手下十二个姐妹捧场。这一来,群芳阁居然成了花园中大名鼎鼎的魁首。人,是古怪的动物,得不到的东西,求之更切,想前来找水四娘一睹芳容的人更多,群芳阁车水马龙。

    水四娘确是厌倦了卖笑生涯,不愿再周旋在生张熟魏之间,便毅然找上了踏雪无痕。同时,群芳阁中十二名以芳字排名的俏孩子,不再在阁中接客,只接受出局,由风月场中的有钱大嫖客派车马前来迎出。即使是长年的恩客,也只在花庭中款待而已。有踏雪无痕在暗中照顾,那些公子大爷风流客当然不敢胡来,弄得不好,三五个小爪牙便可将胡来的不相识客人弄得灰头土脸。

    长安三豪明里是府城的体面人,暗中是专在外府做案的江洋大盗,怎能不在身边培植死党?有钱可使鬼推磨,长安的三教九流全有他的朋友。踏雪无痕的相好水四娘是朵花,但这朵花扎手,除了他自己,旁的人去摘便会皮破血流。

    这天踏雪无痕确是在楼上避风头。这家伙暗中与非我人妖关系密切,是人妖在长安的得力臂膀。平时由非我人妖的死党怪乞冯韬和神乞朗夏田出面联系,有事皆由两个老花子转达,绝不亲谒人妖免得暴露身份。上次文昌在玄坛庙废墟被擒,便是怪丐的杰作,后来也几乎被文昌认出怪乞的真面目,引起文昌的疑心。

    非我人妖对文昌的期望甚高,要利用文昌在江湖布九宫堡和无尽谷符污同流的谣,所以在暗中相助文昌一再脱险。那次文昌提着金子找长安三豪,七幻道不期而至,非我人妖只好出面将七幻道引走,助文昌脱身。

    岂知文昌脱身之后,不再找长安三豪,改头换面暗中发展,居然瞒住地头蛇长安三豪。

    非我人妖以为文昌可能已经离开长安,他也走了。长安三豪没有人管束,加以长安风声日紧,他兄弟三人也就不敢活动,更不能在官府查缉极严时到外地做案,几乎断绝了财路,把文昌恨得牙痒痒地。幸而小银遇上了巨人,不然找上门来,可能小命儿难保。

    小银够幸运,他告诉了巨人踏雪无痕的住处,自己留在一旁冷眼旁观,候机找踏雪无痕通风报信。

    巨人抹了抹虬髯,不管三七二十一,“砰”一声飞起一脚,踢开了院门,用打雷的嗓门叫:“里面有人么?滚两个出来答话。”

    院门内左厢是小客厅,右面是门房的居所,院门被踢开,两个门房惶然抢出。小客厅中有两个穿着劲装外披老羊皮袄的打手,半躺在靠椅上,双脚搁在火炉旁,闻声一惊,飞跃而起,挪了挪腰带上的匕首,抢出叫:“什么人?好大的狗胆,敢到这儿撤野,干什么的?”

    灯光下巨人那壮实如山的身材,大环眼神光闪闪,黑虬髯戢立,威猛地站在过道上,双手叉腰,叫:“我,黑爷爷,来找人,你们这些小兔崽替黑爷爷传话。”

    四个人吃了一惊,感到耳朵轰轰叫。一个打手略一迟疑,硬着头皮往前凑,一手按在匕首把上,道:“大个儿,你好没规矩,穷叫乱嚷,你也不打听打听……”

    大个儿两步抢进,大指头几乎点上打手的鼻尖上,大环眼一翻,抢着叫“黑爷爷早打听过了,去!找姓荣小子出来答话。”

    打手退了两步,厉声问:“你是找岔儿来的?”

    “呸!别废话,你说,荣老三可在里面?”

    “先说明来意。”

    “说!他是否在内?”

    “先说明来意。”打手坚持要黑大汉说出来意。

    “你不说?”黑大汉踏进一步厉声问。

    打手倏然拔刀,摆出架势怒吼:“老四,并肩儿拾下他。”

    黑大汉哈哈狂笑,再迫进一步道:“好小子,你赶快放下那把杀鸡刀,亮刀子吓不倒我黑爷爷,说不定你会因为亮刀子而送命。”

    两名打手不听他的,同声暴喝,分左右凶猛地扑上,双刀齐出,两只大手也从刀上探进,要引黑大汉出手。

    黑大汉哈哈狂笑,双手疾伸,不等两人的刀送出,已闪电似的抓住了两人在刀前的左手,喝声“爬下”!

    喝声中,他向后疾退手向下猛带。两打手身不由己向地面冲,“扑扑”两声跌了个狗吃屎。

    黑大汉向前抢进,出手捷如闪电,俯身抓起两人的腰带,一声狂笑,将人抛出院门外,举步往里走,一面叫:“没有人带路,黑爷爷打入便成,闹他个鸡飞狗走,不怕姓荣的小辈不出来。”

    他经过花径,踏上群芳阁台阶,阁中大庭灯光明亮,但没有客人,姑娘们都应召在外不在家,只有一些使女仆妇在照料。大庭之后是内堂,有雕花扶梯直达华丽的阁楼,华灯高照,照亮了各处锦绣装饰,暗香在每一角流动,形成了另一个美妙的小天地。

    院门发生争吵,大庭的老小女人怎能不知,还弄不清是怎么回事。庭门已出现了黑凛凛的巨人,七名老少女人,惊得尖叫着奔入大庭。

    “那儿走?叫姓荣的小辈出来。”黑大汉抢入大庭叫。

    内堂突然出现一个俏丽的身影,发高盘龙,珠翠满头,远山眉,凤眼,桃腮薄施脂粉,旁长一颗美人痣。上身披了狐裘,下面是丽地水湖底绣小梅枝长裙。轻盈地移出堂口,见了黑大汉讶然失惊,随即神情一懈,如花粉夹泛来了笑容,娇声发话:“乱什么?好没规矩,快给这位爷奉上香若。”

    七名老少女人被她喝住了,站在那儿发抖。

    黑大汉在庭中,也似乎被少女的镇静神态所困惑。反而不敢粗野,咧着大嘴道:“免了小妞儿,去叫荣老三下来。”

    俏妞儿灿然一笑,盈盈裣衽行礼,问:“请问爷台贵姓?贱妾芳琴……”

    “住口!谁管你叫什么芳?去,叫荣老三出来说话。”

    “三爷这两天心中烦恼,不见外客。”

    “他烦恼是他的事,他必须出来见我。”

    芳琴已看出黑大汉来意不善,竟想用温柔手段遣走这个煞神般的大个儿,轻盈地走近,笑脸如花,娇媚地笑道:“大爷请坐,如果有事……”她伸手去挽黑大汉。

    黑大汉并未被阵阵幽香和妞儿的娇笑所动,一把扣住她伸来的手,另一手劈胸抓住她的胸衣,提小鸡似的提近庭旁靠椅。

    芳琴花容失色,惊惶地叫:“爷台放手,放手……”

    黑大汉将她按在靠椅上,哼了一声道:“乖乖地安稳地坐好,不然将你塞在椅子底下。”

    说完,向内堂口抢入,大手一拨,把几个正向内抢的老少女人踢成一堆,全无怜香惜玉的念头。

    他在众人乱叫声中,奔入内堂,抢到梯口。

    楼上门楼口,出现了踏雪无痕的身影,叫声入耳:“谁在撤野?”

    黑大汉在梯下止步,抬头冷冷地道:“好小子,你躲得可稳,长安城我几乎找遍了,却未想到你躲在女人怀里享风流福,可找到你了。”

    踏雪无痕看清了黑大汉,讶然叫:“咦!是你。”

    “不错,是我,黑铁塔范如海,我以为你忘了呢。”

    接着,踏雪无痕身后,出现了一高一矮两个凶悍大汉的身形。高个儿左旁有一道刀痕,短个儿的鼻尖不在鼻尖上,展出两个黑色大鼻孔。高个儿手上夹了一刀一剑,将剑递给踏雪无痕,沉声道:“教训这蠢才一顿;免得他在咱们长安城抖威风。”

    踏雪无痕接剑往下走,向下叫“范兄,找在下有何贵干?”

    黑铁塔吸入-口气道:“在下曾经打听过,我那蔡兄弟曾经到过你们设在东门外密窟然后失了踪,小辈,光棍眼中不揉沙子,你们兄弟三人不是好玩意,也许见财起了。知道实力相去太远,动手准倒霉,心中暗暗叫苦,急得额上冒汗,只好将那天的事说了,最后道:

    “七幻道和非我人妖在大庭交手,蔡老弟在外一走了之,天下茫茫,荣某怎知他的脚往那儿走?”

    黑铁塔意似不信,大声问:“你的话没有假。”

    踏雪无痕应了一声道:“荣某虽不是什么武林高手,但也算得一方之豪,用不着骗你。

    哼!不要认为荣某人孤势单,用话套你,你往后瞧,真要留下你并非难事。”

    黑铁塔狂笑道:“黑爷爷早知你这儿是龙潭虎穴,敢来自无所惧。不错,你三兄弟来了,还有一大群狐犬,但黑爷爷不在乎。暂且相信你的话,待黑爷爷打听确实之后,也许会再来找你。回头见。”

    说完,扭头便走,被踏在脚下的高个儿,挣扎了好半天始终无法挣扎脱黑铁塔的脚下。

    人果然不少,插翅虎和夜鹰不知在何时已堵住了两座后庭门,另有十八名大汉手挺单刀铁尺,悄然合围。

    黑铁塔向插翅虎前冲,一面说,“借光,黑爷爷要走路。”

    “大爷却要碰一碰你这座铁塔。”插翅虎冷然发话。

    黑铁塔突然仰天长笑,闪电似的冲上,钢丝咬筋鞭矢矫如龙凶猛地卷出,罡风厉啸,一闪即至,在长笑声中,人随鞭进冲出了大庭。

    “铮铮铮”“哎……”插翅虎的剑被鞭震飞,虎口进裂,惊吓着向旁闪让出通路。

    黑铁塔象一阵狂风,从门隙中卷出大庭,但见黑铁塔去势如电,消失在院门口,太快了,没有任何出手挡截的机会,老大插翅虎一照面便脱手丢剑,差得太远了,假使黑铁塔存心伤人,插翅虎老命难保。

    黑铁塔径出院门,门口暗影中站出小银,低声说“大个儿,慢走。”

    “是你,你有事么?”黑铁塔止步问。

    “你所说的蔡兄弟,可是指亡命客文昌?”

    “什么?你小子知道?”

    “快大个儿,跟我来。”

    “跟你走?你他妈的昏了头。”

    “你的蔡兄弟目下大难临头,去晚了完蛋,快,你该会高来高去,带我出城,我领路。”

    黑铁塔一把抓住他,低喝道:“你的话可真?我怎能相信你的话?”

    小银“哎”了一声,毗牙咧嘴道:“你他妈的手好重,轻些。咱们一面走一面说,我会告诉你其中的缘故。”

    “好吧!姑且相信你一次。走!如果你扯谎,我扭断你的小脖子,要你的小命。”

    两人重新转入小巷,不久,黑铁塔夹着小银,飞越南面城墙,向文园狂奔。

    文园正庭中灯火辉煌,外面四周布暗哨,庭门虚掩,门外,两侧站着两个死仆人,用木拄支住脊梁,看去象是在那儿守门一般。门庞下挂了两盏紫色灯笼,光线暗淡,看不出是死是活。

    大庭中间两张大环椅上,左首坐着一个凶猛的中年人,正是玄坛庙废墟出现过的银剑孤星孙长河,断肠崖九宫堡的总管。

    右面大环椅上,坐了一个浑身黑,连那尖嘴缩腮的脸部也泛着黑紫色的油光,腰带上挂了一只飞锤,左臂上有挂锤扣的臂套。五短身材,年约四十出头。这位仁兄来头大,九宫堡之大高手的第二位,江湖朋友人人头疼的黑狐令狐超,-个心狠手辣杀人如麻的凶悍恶寇。

    庭左右站着十二名劲装大汉,为首的是神刀夺命彭芳,其他人神色肃穆,正在听候吩咐。

    银剑孤星却神情轻松,向神刀夺命道:“本总管奉命和黑狐老弟赶来捉蔡文昌,不管今晚那家伙是否回来,不擒此贼,决不罢休。甚至大搜天下亦在所不惜。至于那家伙的靠山人我非妖,以及胆大插手的七幻道,诸位可以不必顾虑,自有本总管和黑狐老弟接待。放手干,不必理睬他们的恫吓。”

    “属下知道。”神刀夺命恭敬地答。

    黑狐令狐超用他那阴测测地声音道:“天色不早,总管是否打算将人分散?”

    “等警讯传来再分不迟。不过,我想在这儿接待他,假使黑魅和七幻道同来,他们必定大胆地入庭,不会想到我俩从骆峪口出来。”银剑孤星含笑答。

    黑狐也笑道:“兄弟之意,仍以在大庭坐等为佳。他们如果发现警兆撤走,再追出亦未晚。”

    银剑孤星点点头,道,“兄弟正是此意,往外接人岂不有失咱们的身份?”又问神刀夺命道:“彭旗主,你可以走了。记住,决不可在半路出手拦截,叫潜伏的弟兄们不可妄行暴露身份。”

    “属下这就吩咐下去。”神刀夺命行礼告退。

    庭门左面花窗下,突然传来低沉的人声:“信号传到,点子出现了。”

    银剑孤星淡淡一笑,向窗外问:“怎么说?”

    “橙里火一长一短,是说点子从南面来,只有单人独马。”窗外的人答。

    银剑孤星呵呵大笑,向一名黑衣大汉道:“带那丫头出来,让那家伙知道是断送在女人手上的。”

    黑狐令超突然提出他们不愿提出的难题,道:“假使那家伙埋伏在大雁塔的高手,在稍后乘咱们对付蔡文昌时入侵,岂不乱了章法?”

    “蔡文昌是个无名晚辈,不可能有大果……”

    “事实上,大雁塔上埋伏的人,不但吓走了七幻道和黑魅谷真,更击毙了上铁臂猿几个手下兄弟。”黑狐抢着说。

    “可惜!咱们未能及时从铁臂猿那儿探悉大雁塔埋伏的人是谁。”

    “为防万一,咱们必须分配一些人立即封锁外围,制止随后入侵的高手。”

    银剑孤星脸部浮现一丝忧虑,摇头道:“假使大雁塔上吓走七幻道和黑魅的人到来,谁能阻得了?令主有事汉中,未能抽身前来……”

    “总管如果让兄弟出手专行,兄弟愿到外围接应相机拦截。”黑孤抢着接口,理由充分。

    银剑狐星略一沉思,点头道:“也好,反正这儿用不着小题大做留下太多的人,一个蔡文昌有彭旗主令人便足以应付裕如。孤老弟可带十位得力弟兄到外围策应,可以独断专行,切记先问明对方的底细,免得日后劳神。”

    黑狐应诺一声,下阶挑选十名助手。

    窗外人声传到:“禀管,点子已进入第二道埋伏。”

    “可有其他消息?”银剑孤星问。

    “灯号传来暗语,说仍是点子一人一骑,并无其他消息。”

    “传下去,点子许进不许出立即封锁后路。”

    “是。点子许进不许出,立即封锁后路。”窗外人大声叫道。

    黑狐带着人告辞了。银剑孤星问神刀夺命:“紫兄弟目前安置在何处?”

    “仍在城中等机会。”神刀夺命答。

    银剑孤星点点头,别有深意地道:“今晚如果大雁塔顶的人来了,胜负难料,恐怕仍然用得着紫兄弟费心。带那丫头出来。”

    后庭门出现了两个女人,夹挽着只剩下半条命的田二小姐,往座上一放,她便委顿在地。

    银剑孤星举手一挥,冷冷地低喝:“熄灯,各就各位。”

    灯火全灭,人影立散,大庭中寂静如死。

    窗外,传信人的声音清晰地传来:“点子已越过第三道埋伏,快到了。”

    “可有后到的人?”银剑孤星的声音在黑暗中传出。

    “没有。”

    “留意信号。随时禀报。”

    “是。”

    不久,蹄声隐隐可闻。主人将返回宅院。

    文昌策马而行,不知凶险临头。在小道的两侧树林和田野间,有无数阴森森的怪眼,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当他通过一道埋伏后,便有人用隐秘的红色灯里火将信息传回文园,他是无法发现这些神秘灯号的。

    不久,文园隐隐在望,他己通过了第四道埋伏,而不自知。转过一座柳林,远远地便看到园门的灯光。

    他心中一懔,心潮汹涌,突然勒住了坐椅,远望大门灯光,只感到心中无端泛起一阵寒意,传遍了全身,喃喃地道:“不对,灯笼怎么全挂上了?今天该挂左面的一盏灯笼。”

    两盏灯笼在凛凛寒风中不住轻摇,使他心生惊悸。但他不能不走,即使已预料到家中发生了不测,却不能在家门口逗留,非走不可。

    他准备好暗器,脱下狐裘搁在鞍旁,一面留意四周的动静,一面自语:“我必须设法找到一把趁手的剑,或者一把刀,看来,家中定然有了变故。记错日子或者有之,两盏灯全挂决不是无心之错。糟!可能是小金小银被贼人盯牢跟来了,为何又不见警灯?不好!”

    他加了一鞭,马儿全速狂奔,奔出远处的园门,奔向敝开门的迎接他的灯门关。

    奔了二三十丈,他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奇异的短促叫号,转首听却又不再听到声息。他不再理会,仍策马狂奔。

    他却不知,那是潜隐在距小径不远处土洞内的小金,听到马蹄声便知是主人回来了,不顾生死跳出洞外向小径狂奔,正想出声大叫,可是晚了一步,一名伏椿掷出一把飞刀,打入他的后心,叫声变成了濒死的惨号,未能及时警告文昌,横尸荒野。

    文昌在距园门五六丈处飞身下马,直闯园门,大叫道:“鲁二叔、鲁二叔……”鲁二叔是看门的老人。

    没有人回答,除了风声厉啸,一无动静。他略一迟疑,抢上台阶伸手推门。

    园门没上栓,应手而开,两侧小房不见鲁二叔的踪影,房中家具杂物一无异状,就是没有人。

    他心中懔然,心里一阵狂跳,知道不妙。远处大庭门挂了两盏紫色灯笼,又错了。灯光幽暗,只可看到廊柱旁站着的两个模糊人影。花园中假山亭林中,似乎有无数幽灵在寒风中飘动,看不见的恐怖袭击着他身上的每一条神经,令他毛骨悚立。

    “许管家,许管家。”他向大庭方向大叫。

    枝叶摇摇,寒风呼呼,但没有人回答他。整座大院似乎空无一人。

    “我回来晚了一步,贼人已先一步毁了我的家。”这是他的第一个念头。

    他一咬牙,向旁飞奔,穿越一度梅林,到了东相一座小亭下,忽地他闪在亭柱旁站住了。

    亭中央,吊着一具尸体迎风摇摆,令人望之心寒。

    他不顾一切地抢上小亭,伸手一摸,尸体是看家的鲁二叔,冷冰冰的直挺挺的,死去许久许久了。

    他完全明白了,如果不是无尽谷主的爪牙所为,必定是黑旗令主的贼党已找到他的家下毒手。他想先退走,但又不放心其余的仆人。在心中,他已知其他的人必已遭到不言可知的恶贼所毁,但在未完全证实之前,他不能离开,也不愿平白丢下花了一番心血所建的家园。

    他开始逐尾搜寻,屋中各处没有灯火,搜起来相当冒险,所以只搜重要的所在。除了死去的仆人的尸体,他无法发现潜伏在各处角落中的贼人。

    终于,他回到大庭,双脚让身进入后面的天井,踏入穿堂,小心翼翼走向后面的后庭门。

    在后庭门,他踩着一具尸体,蹲下伸手一摸,是一名仆妇,已死去多时,尸体无伤但已冷冰冰。“这些畜生好狠,连老弱都毫不放过。”他切齿骂。

    后庭门虚掩,他伸手轻推,突然又生警兆,飞电似的抓起尸体向内掷去,人却绕向左面后庭门,飞撞而入。

    “叭匍!”尸体飞入庭中。

    “轰隆!”他撞门而入,置身在庭内了。人似幽灵贴身在神台侧方凝听动静。

    “唉……哎哟!”庭中突然传出一声虚弱的呻吟,接着是两声尖冷的呼喝声。

    “唔,还有活人,但这声音太……太陌生了,不象是我的仆人。”他心中暗叫,疑云大起。

    神台两侧本设有两盏长明灯,他忍不住了,取出火摺子擦动上面的火刀,火烩引一点火星,爆出了火焰,一晃便熄,火光一晃即没,他怕受到暗算,所以仅一闪即收。

    在火光乍闪即没中,他已看出庭中情景依旧。只在台阶下有一个彩衣女人的身影,正在砖地上蠕动挣扎。

    他的屋中没有年轻的女人,所以心中一怔,沉声问:“谁在这儿?谁?”

    “唉……”是痛苦的叹息声,算是回答。

    他胆子一壮,在火焰子下端倒出一些火磷散在火煤上,再次擦动火刀,火焰上升,庭中一亮。

    庭中没有别的人,阶下确有一个女人在挣扎,看清了女人的衣饰,他大吃一惊,迅速点亮了一盏长明灯,收了火格子纵向女人,挽起扶住就灯光一看,骇然叫:“天!你是田姑娘。”

    田二小姐在他拥抱中徐徐清醒,突然尖叫:“你……你是文……文公子么?天那……”

    “田姑娘,你怎么到我这儿……”

    “快……快逃,他……他们已……已……”她全力大叫。

    “什么?”

    “快逃!逃……”

    庭左花窗下面的雕花木格中,伸入了一文火把,火光大明,光亮满室。接着,右面花窗也伸入了火把。

    左面相房门悄然而开,两名黑衣人持火把进入庭中两面一分高举火把贴壁而立,屹立如同石像。

    只片刻间,庭四周已站了十余名黑衣大汉,火光熊熊,火把发出滚热的油爆声音。糟了!他已身陷重围。

    他搀住田二小姐,虎目盯住厅门口站着的神刀夺命,倒抽了一口气,切齿道:“是你们这些猪狗!你们好恶毒的心肠。”

    神刀夺命没理他,仅对他冷然微笑,冷酷的目光,不时透向他身后。

    他心中凛然,扭头一看,只感到心向下沉暗叫糟了!神案左方的大环椅上,不知何时坐着一个腰挂银剑的人,半迷着眼,嘴角出现一丝冷峻的狞恶笑意,若无其事地飘过两道阴森森地目光。

    “是银剑孤星,今晚完了。”他心中暗叫。

    银剑孤星身后两侧,分立着两个背剑的中年人,叉腰屹立左右,脸上木无表情,但两双鹰目中,发射出阵阵令人心寒的残忍冷电,也象四把可透人肺脏的利刀,落在人的身上,令人不寒而惊。

    九宫堡的高手先一步布下埋伏,他知道今晚大事不妙,想活着闯出重围,势比登天还难,除了拼命之外,也没有任何其他选择了。

    面临生死存亡关头,他逐渐定下心神,看破生死,他反而毫无顾忌了,向软倒在他怀中的田二小姐道:“田姑娘,你受伤了么?”

    田姑娘惨然一笑,用比哭还难听千倍的声音道:“比受伤更痛苦一万倍的事,已落在我……我的……”话未完,泣不成声,最后道,“逃生去吧,我已生不如死,留得命在,请通知家父替我报……报仇……”

    文昌猛挫钢牙,突然反手扔出三枚银羽箭和一把飞刀,以内眼难辨的奇速,射向身后三丈余安坐大环椅上的银剑孤星,暗器出手,他泰然挽起田姑娘,消后片刻方突向庭外猛冲,幻电小剑已用全了力,技巧与力道皆够份量,行雷霆一击,志在必得,使安坐在大环椅上的银剑孤星骤不及防,想避开三箭按常理那是不可能的事。

    可惜,相距有三丈余,在未臻化境的高手来说,三丈已够远了,银剑孤星也是暗器大行家,他的孤星镖乃是武林一绝,闯荡江湖中替他挣来名震武林的外号,三丈外想暗算他这个老江湖老狐狸,未免差远了些。

    银羽箭成斜三角形射到,笼罩住胸腔和上方。银剑孤星安坐在大环椅内,两侧有扶手,左右不能闪让,向上纵的话,便会受到胸间和上方两箭的冲杀,向下躲,事实不可能,向后退,椅背和神案都是阻碍。同时,回风梭形小飞刃,也用令人难测的飞行轨道一闪而至。

    银剑孤星果然了得,连人带椅向左侧倒。

    小飞刀半丝不差,射向他倒下的地方。文昌预测退向的功夫,确是出神入化。

    身后的两名中年人大吃一惊,左方那人一声暴喝,抓住靠手向旁带出身后,拼命抢救,银剑孤星免了一刀之厄。

    他救得了人,救不了自己,小飞刀在他腰臂一闪而入直透内腑。

    “呀……”中年人惨叫一声,“砰”一声大环椅脱手,人象被踩着尾巴的小猫,向上一崩,然后重重地摔倒在地。

    同一瞬间,庭门口神剑夺命的吼声如天雷乍响,“退回去!小狗。”

    吼声中,连挥三刀,将文昌迫退丈余,退到底下。

    “住手!”银剑孤垦沉喝,神刀夺命应声后撤。文昌必须兼顾田姑娘,幻电小剑也太短,无法反击,被迫回庭中,失去了突围的机会。

    银剑孤星冷然扭头问:“人怎样了?”

    另一中年人切齿道:“刀入内脏,快完了。”

    银剑孤星深深吸入一口气,恨声道:“我害了他,告诉他,我将亲挖出小狗的心肝替他报仇。”

    他一面说,一面举步下堂,向文昌走去。

    文昌冷然屹立,厉声道:“在下也向死去的仆人说过,要替他们报仇,用凶手的血祭奠他们泉下之鬼。”

    银剑孤星激动的情绪稳定下来了,冷冷地道:“一千个人的性命,也难低偿我这位忠心弟兄的宝贵生命。你好,咱们第二次见面,便突下杀手,你想怎样死法?”

    “三箭一刀未将你的狗命收掉,在下好恨,只怪我功力不行,没有可说的,哼!你也不见得如意,在下仍有机会,谁死谁活目下言之过早,我这十余名仆人,都是长安孤苦无依的贫苦老人,你这欺世盗名以劫富济贫为幌子的猪狗,竟然忍心将他们置之死地,天理难容。

    蔡某有一口气在,必将你们的鲜血,洗净你们自己的罪恶之手,上吧!你等什么?”

    银剑孤星手按剑靶,阴森森地道:“本总管要刺你一百剑,然后将你剖腹刺心,本来,令主的意思是活捉你返堡,但你却用暗器行凶杀了我的好兄弟,本总管只好立即处治你了。”

    “哼!你未免太自信了,似乎蔡某是毫无反抗之力的……”

    “呔!”银剑孤星用一声冷叫截住文昌的话头,人随声进,夺目银光闪耀,龙吟之声直震耳膜,飞腾的剑气触肤生寒,但见一朵银花乍吐,以排山倒海的声势袭向文昌,不徐不疾,身法极为潇洒从容,果然名不虚传,不愧称当代有数的剑术名家之一。

    文昌第一眼就看出银剑是神物,可以洞壁穿钢,凌厉的剑气也直逼肌骨。耀目的剑上银光,也令人眼中生花视力大受威胁,不要说剑术,仅凭这把银剑,银剑孤星便占了绝对优势,假使他不将田姑娘丢掉,恐怕连躲闪的机会也失去了。

    他不愿丢掉田姑娘,也不甘示弱,小剑疾挥,人向左闪。“嗤”一声刺耳厉啸,幻电小剑在银剑的尖锋前半分挑过,双方剑气第一次接触。

    文昌只感到手腕一醒,双方奇冷而劲力奇大的剑气,掠过掌背时澈骨奇寒,假使他没练无极气功护身,不但握不住幻电小剑,右手可能也完了,即使已练神功护身,仍感到难以忍受那澈骨的奇大劲力所冲击。

    “那儿走?看!”银剑孤星沉喝,“花中吐蕊”骤跟“流星赶月”,跟踪追进,一剑连一剑连续飞点,紧楔不舍,银虹接三连三幻花不绝,连绵而至。

    文昌左手夹着半死的田姑娘,暗器不能再发,退出两丈外躲过三剑,银虹已临胸前。如影附形射到。

    正危急间,庭上突然落下三块瓦片,落势之疾,令人几乎肉眼难辨,若大的青瓦片也不易看清,可知发瓦片的人劲道委实骇人听闻。

    “拍拍!”“铮铮!”暴响声震耳,火花激射,银剑向下疾沉,锋尖几乎划开了文昌的肚腹,一发之差,逃出了剑下。

    两片瓦片并未碎裂,仅分成四块而已。

    接着是“拍”一声暴响,第三块瓦片击中抓住机会从旁挫身偷袭下盘的一名黑衣人的背部。

    “恩……”黑衣贼人低叫一声,“扑”一声爬伏在地。

    突如其来的变故,令所有的人全骇然变色,接着,震人耳膜的声音在空间震荡:“蠢东西!自己的性命如果保不住,那丫头同样活不了,怎么如此愚蠢?放下人,拾剑施展。”

    文昌大喜,蛇魔丹士到了,大援光临,激起他的英风豪气,放下田姑娘,飞快地用脚挑起爬伏在地的黑衣贼人的长剑、幻电剑交在左手,一声长啸,凶猛地冲向变色而立的银剑孤星。

    银剑孤星只听到人声,没有见有人现身,只看到屋顶开了一个小天窗,可以看到闪烁着的星星,能用瓦片击沉他的剑,两瓦片仅裂成两半,令人难以置信。

    文昌攻到,长剑两剑同时进击。

    “去你娘的!”银剑孤星厉吼,连攻两剑“叮叮”两声清鸣,文昌的幻电剑连错两剑,长剑也连续抢攻。“铮”一声轻鸣,长剑刮掉寸余锋刃,两人的兵刃相克制,势均力敌。

    银剑孤星一声长啸,飞跃而上,上了三丈高的大树,左手一掌拍出向天窗口击去。

    “哗啦啦”暴响声中瓦片出现了大天窗,断了两条横栋,瓦片被凶猛无比的掌风震飞。

    他再拍掌,银剑让身跃出天窗上了瓦面。

    瓦面天窗附近没有人,不远处透空的屋脊上,跨坐着一个黑影,隐约可见到黑影顶上的道士吉。

    银剑孤星心中-惊,以为七幻道到了。瓦面上原布有四名高手,目下踪影不见。他的功力比起七幻道相差无几,交起手来一两百招之内胜负难分,但如想一举将四名高手在无声无息中拾下那是不可能的事,难道说,七幻道目下的功力,竟能悄然闯入五道埋伏,更一举收拾屋顶上的四位高手?这种进境太令人吃惊了。

    他心中生寒,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七幻道的迷魂大法夜间不可怕,但丧智香飞出毒火却是要命的玩意,必须先发制人抢得先机才行。

    他不多思索,悄然打出三枚孤星镖,一面故作从容冷然发话,道:“阁下是七幻道贼么?”

    黑影大袖一挥,三枚肉眼难辨的星形角镖飘飘荡荡地投入袖中不见。然后用手一一取出,在星光下若无其事地审视,低沉地道:“这玩意是京师鹰爪门的叛徒铁鹰戴信,从鹰爪镖中蜕化而来,比鹰爪镖厉害,可以飞旋变更方向,只是,你的功力太差劲,没用,小辈,拿回去。”

    声落,信手抛过,翩然而飞,缓缓地旋转,似乎毫无力道,划出三道银剑孤星的身前。

    银剑孤星大吃一惊,他的星形镖份量沉重,可破内家气功,没有人敢接,武林中人闻名丧胆,这老道仅凭一只大袖,便轻而易举的接下了三枚星形镖,眼看抛回时翩然而至,旋转极慢,按理不可能这样落下,必定急坠瓦面,怎会象棉絮般往下落的?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对方即知星形镖的底细,出手又奇特无比,他怎敢伸手去接?向左急飘,信手一剑振出击向最后一枚星形镖。

    “叮”一声暴响,星形镖被震成五片堕落瓦面。

    “呵呵呵呵?”黑影狂笑,笑完道:“你这人真无可救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假使要你的命,不过是举手之劳,用得着计算你?真是?击毁了你自己的成名暗器,日后传出江湖,太丢人,你用不着叫名号了。”

    银剑孤星羞愤交加,挺剑迫进怒叫道:“尊驾不是七幻道,来意如何?通名号。”

    “七幻道是什么人?说来听听可好?”黑影泰然地问。

    “通名号。”银剑孤星怒吼,顿顿又道:“在下银……”

    黑影急忙摆手,抢着道:“不必说,不必说,你这种出手暗袭小辈,说出名号污我入耳。刚才在下面,姓蔡的小娃娃不得已而出手偷袭,你却用不着也出此下策,说出名号岂不丢人现眼?”

    银剑孤星被激得昏了头领忘利害,一声怒啸,狂野地冲上一剑疾挥。

    黑影一双大袖左荡右挥,将攻到的银剑荡开带偏,从容扬袖,银剑象被一种奇异的力道所吸引,随袖拂动不由自主。

    黑影安坐脊顶,一面拂袖一面泰然地道:“贫道让你松松筋骨,记住,三十六剑之后,贫道方行反击,让你号哭道爬下瓦面。第四剑。哦!第六七八……九,好,了得第十……”

    瓦面上展开奇怪的激斗,大庭中的激斗如火如茶。

    文昌双剑在手,凶悍如狮,他不追银剑孤星,开始找神刀夺命。自经过蛇魔丹士的指点后,事实上他已比神刀夺命稍强一分,他的幻电小剑仅当做剑诀使用,并不用来进招,用夺来的长剑应敌,扑向神刀夺命,凶猛的绝招如长江大河滚滚而出。

    神刀夺命一声长笑,接连八剑回敬了十一刀,两人展开狂攻,兵刃交击之声震耳欲聋。

    刀以错入近身拼命为主,剑则以轻云抢入中宫迫进为先,剑比巧刀比力,所以不时爆出兵刃交击之声。五照面六盘旋,愈打愈烈,双方拼出了真火,刀光剑影纷飞,似乎棋逢敌手,难分高低。

    一名大汉一声狞笑,挺刀走向地下的田姑娘,挥刀伸向姑娘高耸的乳峰,狞笑道。“你赖生这儿蹑手蹑脚,我给你卸掉锦衣、让大家饱炮眼福……啊!”惨叫声乍起。

    文昌到了,手中幻电剑一步飞到,贯入大汉的胸口,大汉向后便倒。文昌跟踪射到,伸手抓回幻电剑,飞起一脚,将大汉踢飞,乘势后纵,掠过地下的田姑娘,大旋身一剑猛挥。

    他冒险飞剑救人,神刀夺命随后攻到,顿时落入下风,被刀光罩住了,该拼命啦!

    刀剑的招式都够很辣。“铮”一声相错而过,两人已贴身相对。但神刀夺命的已抢得了中宫,乘势探进,“腰横玉带”人刀滚转切入、刀已光临文昌的虎腰。

    文昌临危不乱,左手小剑疾沉,“嗤”一声轻响,鬼头刀齐腰而折,刀身冲力仍在,割破文吕的右臂,鲜血溅出。文昌的无极功火候不够,目下仍难护身,但亦发挥了作用,刀锋伤向后无法再深入,阻在脊骨外。

    同一瞬间,文昌的右手全力一带,剑尖虽被震出偏门,剑靶却仍有大用,一带之下剑靶的云头击中神刀夺命的太阳穴,击碎了头骨,脑浆和血水齐往外挤。

    人影乍分,神刀夺命的尸身横冲八尺外,旋了一圈,然后砰然倒地。

    文昌收了幻电剑,抓起地下的田姑娘挟在背下,一声怒吼,抢向大庭门。他无法兼顾半死的田姑娘,只好夺路逃生。

    “呔!”暴吼如雷,他用上刚学会了的“魔幻三剑”,分攻迎面截住的四名大汉。

    扭曲着的虹影吞吐了三次,似乎化为一个向外滚动的有刺光轮,从两刀两剑中滚入,然后光轮倏敛,人影外张,他从中间一闪而过,终于到了庭外了。

    “啊……哎……”四个阻路大汉发出绝望的惨叫,每人的胸口皆出现了血口,划痕直抵心室,摇摇晃晃向外退,刀剑落地声震耳。

    大庭四周的人齐声呐喊,挥舞着火把跟踪便追。

    文昌功力不够深厚,临危拼命夺路逃生,用上了魔幻三剑,而且三剑齐出,一气呵成,浪费了不少真力,抢出了庭门,他已出现气喘之象。气喘,在练气的人来说,那是精力损耗至巨的警兆,不是好现象,虽不至虚脱,也接近真力不断气散神乱之境了。

    各处潜伏的高手们,大概已知庭中形势不利,纷纷现身,齐向里抢。

    真糟!在外久候并无警兆发现的黑狐超,恰好在这时率领十名高手枪入园门,一声长啸,循花径飞掠而至,抢上了台阶,劈面碰上了。

    火光通明,无所循形,园中亭台假山暗影中,出现了三四十名黑衣贼人、想脱身难比登天。

    文昌左手有人,真力不继,怎接得下黑狐的狂攻?一照面问,田姑娘的肩膀挨了一锤,他自己也在右胯挂了彩。

    黑狐的功力,比银孤星相差无几,至于神刀夺命,只算得勉强挤身一流高于之林陪末座而已,想得到要糟,糟得不可再糟。文昌再想用魔幻三剑,已经力不从心了。

    黑狐迫进了丈余,连中三锤,狂傲地迫进叫:“进去!你该死在你的大庭中。”

    叫声中,飞锤急似惊雷,几乎砸倒,飞锤这玩意会折向拐弯,不能错各,只能击打锤头,但锤已近身,除了拨开之外,不可能用剑去打锤头了。

    眼看一锤中的,文昌暗叫“我命休唉”!

    蓦地黑影从廊檐下飞尘,香风入鼻,一支长剑捷遇电闪,尖锋已点中锤头,锤向下疾沉。

    黑狐吃了一惊,手腕一带,飞锤疾收尺余,再向上倏然疾飞,冲向下尘的黑影,反应之快,已臻玄境。

    岂知落下的黑影,比他更高明,人已落地长剑上飞,“铮”一声击中锤头,奇大的震力将锤荡得横飞丈外,接着娇叱入耳:“好黑狐,你也接我三枚夺魂神梭。”

    黑狐大惊,是黑魅谷真到了,老妖妇的夺魄神梭比阎王贴子还令人寒心,黑夜中视度不良,假使三枚齐飞,他怎吃得消?一声不吭向旁急闪,藏身在廓柱之后。

    黑魅一把抓住文昌,侧掠下阶,喝声“起”!纵上了东屋顶,如飞而去。

    大庭顶的蛇魔丹土大叫道:“快走,你这小母货出手太晚,我断后。”

    喝声中,大袖猛挥,人己站起来了,罡风怒吼,屋瓦如被狂风所刮,八方激射。银剑孤星象一根风中的羽毛,飞荡丈外,再骨碌碌向下滚,直滚至近檐处方稳住身形,站起来一看,瓦面已不见有人。

    东面屋顶,刚才一掌把他打翻的黑影正屹立瓦面,等侯着黑狐率人上屋,狂笑声直震耳膜,令人感到头皮发炸心向下沉:“哗哗哗……谁追来试试?”

    第一个上屋的黑狐,刚上瓦面,相距丈二飞锤遥击,吼声如雷:“纳命!什么人……

    哎……”

    蛇魔丹士突然伸手,一把扣住劈面砸来的碗大飞锤,喝声“滚!”回手便扔。

    黑狐来不及解掉套上的挂链,身不由已,被无穷凶猛的劲道扔出,连人带锤向三丈外的瓦面,“砰”一声大震,屋顶摇摇。

    “下去,下去!”蛇魔丹士怪叫,变袖疾挥,刚上屋的十名高手站不住脚,纷纷下尘。

    蛇魔丹士狂笑道:“假使贫道不曾和百劫残僧消磨了十年岁月,性儿已改,你们这些东西一个也休想活命。”

    惊魂初定刚赶到的银剑孤星,站在三丈外恨声叫:“尊驾果然高明,在下认栽,青山不改,清留下名号,九宫堡的英雄们,必将酬谢足下今晚之赐。”

    蛇魔丹士呵呵笑,朗声道:“滚回去告诉你的主人,今不许再打扰蔡文昌的清净,蔡文昌如有三长两短,贫道如果打听出是你们兴风作浪,九宫堡必将成为废墟,化为瓦烁场。你记住,我蛇魔丹士,在完龙山金蛇洞清修,不服气的狗熊小辈,可以到那儿找我。你们再不见机带着人滚蛋,有人不肯哩!”

    声落,人影突然消失不见,西北角,惨叫声震耳。

    心胆俱裂的银剑孤星倒抽一口凉气,向下叫:“传出信号,撤!”

    文昌挨了两锤,已经筋疲力尽,但仍支持得住,黑魅谷真拉着他走,他仍死挽住奄奄一息的田姑娘。

    三人从西北角下不了屋顶,掠入荒野中,劈面遇上五名黑衣人,黑魅一声娇笑、挥剑便上。

    “着着着!挡我者死。”她一面笑,一面叫。

    黑衣贼人不知道她是大名顶顶的黑魅谷真,只一照面便倒了四个、远处人影纷现,全向这儿急截。

    文昌接住最后一名黑衣贼,力尽的他仍可勉强应付,但相当吃力,守多攻少。

    黑魅杀了四名大汉,扭头叫:“文昌,丢下那贼人,前面还有四道埋伏,带着小贼货还舍不得丢手么?”

    文昌一面还剑招架,一面道:“田姑娘是无辜的,我不能丢下她,要不你走你的路,别管我。”

    黑魅摇头叹息一声,走近连挥两剑,大汉一声狂叫,脸上被剑尖划开,头骨亦破,扔刀便倒。她苦笑道:“以前我看错你了,想不倒你竟是个血性男儿,没话说,我保全这丫头。

    走!蛇魔丹士断后,无后顾之忧,咱们向前闯,三流小鬼何足道哉?送你到外面暂避?我宰光他们。”

    近处突然传来一声虎吼,有人用洪钟似的大嗓门叫:“狗东西们,黑爷爷送你们进枉死城。”

    接着,惨号声大起,文昌,“走!我的大哥来了。”

    黑魅却不向人声暴吼处走,折向便闯,一面道:“不!我护送你脱出重围暂避,然后再回来宰他们,有你在身旁蹑手蹑脚,我不能放手干。走!”

    一枚蛇焰箭在高空爆炸,仍可看倒摇曳而上的火焰余尽,胡哨声此起彼落,人影纷向外撤,黑魅跌脚道:“讨厌!”蛇魔丹士的声音道:“你这鬼女人心太狠,真想全部都杀光么?”

    黑魅吃了一惊,回身收剑行礼道:“前辈今天的行径确令晚辈困惑……”

    “呵呵!你是说,在大雁塔轻易将人赶走,今晚又破天荒助你一臂之力,又一人未死打发他们走路么?不错,贫道确是不想再多造杀孽了。”

    文昌放下田姑娘,上前拜倒道:“晚辈再蒙老前辈援手大德,没齿难忘……”

    蛇魔丹土扶起他笑道:“不必多谢了,起来。你刚才用上那三剑,该发觉功力不足是如何可怕了吧?记住,找一处清净之地苦练三年两载,以你所练的玄门神奇气功,和神奥绝伦的魔幻三剑,君临江湖,足以横行天下,操之过急,反而坏事哩。他们走了,你可以回家了,我也该走了,和百劫残僧道友的棋局还未告终哩。好自为之。”

    声落,他化轻烟,冉冉隐没在夜色茫茫中,倏然即逝。

    黑魅谷真直摇头,喃喃地道:“这老道假使要在江湖称雄行道,武林局面将会全局改观,能克制他的人,在世上恐怕找不到第二个哩!”

    文昌取出一颗丹药给田姑娘,说:“我必须去接应范大哥。”

    黑魅将人接到,匆匆举步道:“走!我陪你、走一趟。”

    小银带着黑铁塔赶来援手,在第一道埋伏被贼人发现了,十余名黑衣人在小径两侧暴起发难,四面合围。

    黑铁塔久走江湖,星光下一看贼人衣着打扮,便知是黑旗令主的爪牙,将小银推入路旁小沟,撤下长鞭怒吼着向前夺路。贼人中高手不少,而且人太多,双方拼死枪攻,陷入重围,地下横尸四具,黑铁塔已挨了十余刀之多,幸而他的混元气功了得,仅衣衫凛落,皮肉倒未受伤,双方想攻他的口眼下阴等处要害也是不易事。

    撤退的信号传到,但贼人有尸首未撤出,黑铁塔又不肯罢手。缠住了,除了黑铁塔死了之外,无法抽身,依然死缠不放。

    无法撤走的信号传出,抢道断后的黑狐闻之失惊,火速率领二十余名高手赶来,大吼道:“兄弟们退!我收拾这狗东西。”

    他的剑术其实与银剑孤星差不多,不同的是锤头沉重,而且有一尺八寸的丙,可当短兵刃使用,更可飞出远击丈六外的目标,十分霸道,长家伙遭上长鞭,碰上了,他一声怒吼,立即飞舞出锤头,来一记“毒龙出洞”劈面攻到。

    黑铁塔一声怪叫,攻出一招怪蟒翻身,长鞭向前翻滚,弹缠砸卷抽五决齐出。

    “叭”一声鞭锤相接,溜出一只大花。黑狐怎肯被鞭缠住?手腕一带,锤头疾收,一声怒吼,仍从鞭下空隙中砸入,疾矢星飞电射锐不可当。

    黑铁塔感到鞭上传来一阵奇猛的反震力,震得虎口发麻,心中暗惊,双方内力出奇的浑厚,今晚可能要糟,两照面之后,他感到对方竟然是九宫堡的黑狐超,心中油然泛起寒意,暗叫道:“糟了!黑狐在这儿出现,文昌弟完了”。

    他心中一慌,立陷危局,连接五锤,却有点手忙脚乱了,其余的贼人已乘机搬走了尸骨,在外围待机而动,虎目眩既,想脱身已嫌太迟,但他并无脱身的打算,文昌的安危,令他焦灼难安,他必须向里闯,为朋友他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扑”一声轻响,他左肩挨了一锤,幸而是擦肩而过。不然可能要糟,巨大的打击力道令他连退五步方稳住身形,另一锤又到了。

    “不相信你是钢筋铁骨。着!”黑狐大吼,锤影一闪即至,冲着铁塔的脑袋,来势奇快。

    黑铁塔身形刚稳,无法以攻还攻,右手急抬,用鞭身猛推锤头。扑一声响,鞭将锤头崩上三寸,他也低头挫腰向后退,头巾被砸掉了。

    双方兵刃都利于远攻,谁也不想贴身相搏但鞭尾上带,竟然卡住了锤链,黑狐手急眼快,一把抓住鞭尾全力猛带,喝声撤手,同时锤向下疾沉,冲向黑铁塔的顶门,如被击中,黑铁塔的混元气功恐怕难禁全力一击,不死也得伤。

    正危急问,黑魅和文昌赶到了。黑魅一手夹人,一手连剑,一声娇叱,便刺倒外围的三名黑衣人。

    文昌夺勇突入,大叫道:“蔡文昌到,拦我者死!”黑魅的娇叱声,把黑狐吓了一大跳,不消说,蛇魔丹士必定到了,即使是一个黑魅他也吃不消,不走怎成?百忙中无暇追取黑铁塔的性命,他自己的命重要得多,左手倏松,右手一带便收回飞锤。

    黑铁塔命不该绝,正仰身扭腰闪避下砸的飞锤,并且夺刀夺鞭,对方松了手,他刹不住势向后便倒,鬼使神差是向旁扭倒的,飞锤从他身畔飞退,未被锤缘击中,惊出了一身冷汗。

    他使剑已用不上多大的劲,要用暗器袭击,黑铁塔的四周有人,所以他出声招呼要黑铁塔让开。

    黑魅也例了,娇叱声震耳:“都让开,交给祖姑婆我送他们见阎王。”

    黑狐恨得直咬牙,但又无可奈何,一声怒啸,飘掠三丈外下令撤走,一哄而散。

    黑铁塔脚踪站稳,感情地叫,“兄弟,你可无恙?”

    文昌丢掉剑抢出,激动地叫:“大哥,谢谢你!”

    两人互相抱住了,一旁的黑魅道:“走吧!何不回去再说?”

    黑铁塔叫出小银,由文昌领路往回走,今晚大概不会再有人前来打扰了。”

    文园中冷静清,血腥在空间里荡漾,除了小银,所有的仆人全部被杀,草草暂时安置了所有的尸骨,五个人在大庭中商量行止。田姑娘服下九转玄丹,在鬼门关上拉回了三魂七魄,委顿在大木椅上,余悸犹在。

    文昌第一次建置家园,在短短的几天中便遭遇了如此悲惨的变故,他知道,这儿已不是安乐土了,早晚必有其他的人前来找麻烦。他决定将房屋和剩下的金银交由小银处理。好好安葬所有的仆人。他自己即将浪迹天涯海角,度他的亡命者的生涯。

    这期间,他会和黑魅谷真坦诚相谈,黑魅告诉他,希望他能听他在江湖并肩行道,她答应他,决不以一般情夫的感情对付他,他的行动可以保持自由,来去不受拘束,她将尊重他的身份和自尊心。但他婉言拒绝了,他有他自己的道路,他感谢黑魅谷真对他的一番情意,他更珍惜她对他的关照和多次维让的情谊。

    黑魅谷真不勉强他,希望他日后有困难时,别忘了她,不管任何时期,皆愿助他解决困难的真正朋友。

    他将得自吸血鬼封三爷的四颗大珠赠送黑魅谷真,说出珠中确是藏了一份陈友谅的藏宝图,风声已经传出江湖,七幻道也是为此四珠而一再出手劫夺。他自己不想前往掘宝,也怕无法保全,便将珠赠给黑魅,留在身边恐怕会惹起无限风波。

    至于田二小姐,黑魅答应护送她返回府城田府。黑铁塔不耻黑魅的为人,但看在她一再出手援救文昌的份上,倒未出言猛撞,但也不假以辞色。

    “小山弟的消息,大哥可知道么?”文昌问黑铁塔。

    黑铁塔唉声叹气,翻着大眼道:“真怪,那天我亲见小山弟被大兴善寺贼喇嘛的俗家弟子虏走的,可是我共捉了七名喇嘛用酷刑迫供却问不出任何信息,他们一口咬定没有这回事,你说怪不?”

    “那几个俗家信徒大哥可曾看清脸面?”

    “看清了,但大兴善寺的徒孙,确没有这几个人,考问不出所以然。

    文昌低头沉思,突然一咬牙,道:“大哥,小山弟精明过人,大概不至于遭到不测。如果他不幸,咱们打听凶手是谁再定行止。假使失踪之事与大兴善寺有关,出动的人多,消息不会永远被封住,也许是别人所为,也许是黑旗令主的爪牙哩。这事操之过急反而劳而无功,你我分途在暗中打听,岂不……”

    黑铁塔大声道,“不行,日下你已成为黑白道无耻之徒的眼中钉,也是众矢之的,我不放心你独自在江湖流浪冒险,咱们走在一起儿也好有个照应。”

    “也好,小弟目下还有一件心愿未了,咱们一面办事,一面探小山弟的消息。”

    “什么心愿?”

    “日后再告诉你。今晚早早歇息,咱们明早再作打算。”文昌心事重重地答。他仍在迟疑,难以决定是否将护送施家父女返成都的事告诉黑铁塔,怕黑铁塔骂他做事少不了女人。

    黑魅谷真却不愿:“再苦练三年二载,出道并未为晚,何苦在江湖冒风险,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如果我是你,将立即觅地隐修。珍重,后会有期。”她夹着田二小姐,径自走了。

    文昌和黑铁塔共住在他自己的华丽套房中,小银掌灯准备了茶水,在邻房将息,若大一栋大宅院,只住了他们三个人。

    文昌打定主意,在房中落坐,正色道:“大哥,你听我将这些天的变故一一道来。”

    “我并没要求你说,兄弟,我信任你。”黑铁塔诚恳地答。

    “别打岔,请静静地听。”他将千面师太分手以后的经过一一说了,最后道:“大哥,受恩不报,这种人算不得血性男儿,小弟想暗中护送施姑娘全家返回成都,乘便打听小山弟的消息。小山弟是四川人,到四川找,不失为上策。小弟不怕你笑我妇人之见,只好直说,大哥是否是愿和小弟走一次四川,只用一句话吩咐。”

    黑铁塔哈哈大笑,怪叫道:“你他妈的这件事倒是真做对了,假使你跟在黑魅谷真罗裙后面嗅余香,我可要打你-顿消口恶气,好啦!算我一份。早早歇息,咱们也该养养伤了。”

    文昌心中一宽,也装腔作势地道:“这儿没有水,我可要等在河边才和你动手拼上百十招,让你喝饱一肚子水。记住,在水边你得小心了。”

    “哈哈!我在岸上等着你就是。”黑铁塔忘忧地狂笑着答。

    第二天,他们迁到城西城里朝附近一栋木房中隐身,一面打听施家动身的消息,一面找长安三豪打听方小山的下落。黑铁塔长相易引人注意,由文昌出面奔走。岂知长安三豪翻脸不认人,几乎声张起来,文昌只好不再麻烦这三个江洋大盗,世情冷暖,日下他树敌太多。

    长安三豪怕事,他也懒得和他们计较。

    由于厉春水归还了施家宅院,施若蔡只好暂且逗留,直至将宅院卖出方能上路返川,已经是三月暮春了。

    府城行文各地辑拿江洋大盗的文书,似乎已形同具文,赏格加到每人五百两,但如同石沉大海,音讯全无。府中的捕役在一月中三天一查五天一追,屁股蛋倒了霉,五犯依然未能落网,仅捉了不少疑犯,无限期地往下拖,真正的强盗,依然逍遥法外。

    在施家决定动身的前十天,文昌和黑铁塔展开了预定的行动,明日张胆东下洛阳,胆大包天。

    长安城中,由于文昌躲得稳,追踪他的人一一离去,只有一个人未走,那就是九宫堡的暗拴卖唱老柴,他仍然在太白楼卖唱,等候机会。

    银剑孤星被蛇魔丹士吓跑之后,消息传至汉中府的黑旗令主手中,令主颁下了手示,通知各道群雄不可在明里和蔡文昌冲突,金蛇洞的妖道可怕,恐怕九宫堡受到残酷发落。再就是令主巳在鬼影子孙明口中,知道七幻道所要的四颗藏宝珠的秘密,在南康府星子孙附近,布下有力的暗椿眼拴,等侯蔡文昌前往寻宝。如果捉获蔡文昌,这四颗大珠务必以快传送至九宫堡。

    黑旗令主雄才大略,野心勃勃,他在江湖中安排了不少心腹,以各种不同身份侧身各地,秘密活动做他的耳目。这些人中不乏奇技异能之士,潜伏地罕为世人所知,甚至他的心腹臂膀银剑孤星,也未弄清这些人的身份和立场,更不知到底有多少人在暗中替令主卖命,卖唱老柴是仅有少数爪牙。他奉命伺机接近文昌,便暗中盯住了长安三豪,他坚信可以长安三豪身上可获致文昌的消息,其他的人一一失望地离开了长安城,他却守株待兔留下来不走。反正这不是十万火急的事,他并不急进行,欲速则不达,他深知办事的其中三味。

    这晚,斗室中文昌和黑铁塔作了一次周详的策划。其一,必须向东,其二,设法引开黑白道和与他们作对的宇内十三高人,不让他们向西走。其三,万一转向西走的形藏暴露,使故意向施家行劫,分散他们的注意力。其四,亡命客的名号必须叫响,希望能让小花子方小山闻讯赶来会合。

    决定了行动,便在施启程前十天,他俩开始露面了。提前十天,是预定东行的计划,他们算定施家西行至汉中府-段路不会有外发生。汉中府至长安程九百六十里,带着家眷远行的人不能太快,需时十余日方可到达,前后共有二十天,他两人足够办事了。

    藏匿了二十余天,他们连小银也没去探望,恐怕连累那孩子受苦,自经过那夜闯鬼门关生死一发的事故,文昌的性情有了显著的改变,心肠比以往硬,更不将生死放在心上了。他心中暗暗发誓,永不会放过黑旗令主的爪牙,尤其是银剑孤星一群好杀的人,他要以牙还牙加以报复。他相信,这一天会来的,不管是十年八年,他有自信可以练成足以制他们死命的绝学。仇恨在他心里生根。一再的迫害和十余名仆妇惨死的景象令他永志不忘,难以磨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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