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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五 章

    “不要说下次,咱们这次的事还没了呢。”禹秋田迈入用脚掩上门,似乎早已将两方的话听得一清二楚,脸上有邪邪的笑意,随手抽出一根门闩:“你这混蛋在漂亮女人面前逞英雄充好汉,以护花使者自居,狂妄地向往下挑战,死不要脸说我只凭滥仗混世。好,今晚咱们把账算个一清二楚,免得你有下次,下次我可不想再用菜肴汤汁淋你的狗头。”

    以狂为绰号的人愈来愈多,似已成为时尚,因为武林十一高手排名第一的人,叫狂剑荣昌。

    绰号可以凸显出其人的个性,可以,给对手增加心理威胁谁不怕发狂的人?所以江湖上有人称狂剑、狂刀、狂人、狂生……

    八表狂生狂傲自负,人才一表,所以称狂生,立即被这一番的话激怒得狂性大发。

    一声厉吼,八表狂生火杂杂地狂冲而上。

    禹秋田门闩左荡右决,附近两张食桌与长凳,被扫翻出两丈外,便有足以施展的空间了。

    门闩是一根两尺余长的长方木,用来打破人的头十分趁手,在武林朋友手中,正是最趁手最灵活的手棍,但用来斗刀剑,却不是灵光的兵刃。

    八表狂生冲出时,剑已出鞘,狂怒地冲进,剑发狠招乱洒星罗,要用乱剑分了禹秋田的尸。

    在美丽女人面前拼搏,当然会全力以赴,剑上风雷骤发,攻势之猛惊心动魄。

    “叮叮当当……”门闩与剑接触的怪声连续爆发,剑鸣声情越震耳。

    每一日皆奇准地击中剑脊,八表狂生毫无用剑锋削断门闩的机会,狂野的冲刺难越雷池半步,滔滔而出的十余剑,皆被门闩拨出偏门,劳而无功白白浪费精力,锐气逐剑降低。

    禹秋田不退不让,来-剑接一剑,双脚在三尺空间内灵活地挪移,反击的每一闩皆长驱直入,出现在八表狂生的面孔前,似乎距鼻尖不足半寸,不由八表狂生不收剑自保,剑上强烈的浑雄剑气,对本制的门闩,毫无反震毁损的威力。

    “用削砍诀!”旁观的擒龙客大叫,指示机宜。

    “没有用,黄兄。”一旁的北人屠说:“砍断了门闩,门闩的后段一定会乘隙飞出,毫无躲闪的余地。禹小子就有这种任意控制兵刃完整或损毁的绝技。”

    北人屠是行家,从血腥中闯出名头的高手。禹秋田与三仙女交手,旁观者清心中了然,禹秋田的剑,并非被三仙女击碎的,碎剑八方飞射,三仙女当时吃谅之下,只有-个念头:

    防范被碎剑及体,因而忽略了禹秋田的动向,分了心视觉也乱了,所以不知道禹秋田是如何遁走的。

    双方交手已明朗化,八表狂生的剑毫无威力可言,如果禹秋田的门闩被砍断,那一定是禹秋田有意让它断的,决非八表狂生所造成的结果。

    “你很了解他?”擒龙客问。

    “我们是难友,我一点也不了解他。”

    “用你的刀,一定可以对付他。”

    “不可能。”

    “去试试看。”

    “我不去。”北人屠说得斩钉截铁。

    “你……”

    “你听着。”北人屠神色凛然:“他从尸堆中,把我拖回阳世。这世间待我并没有多少好处,我北人屠也没欠这世间什么,我却知道欠了他一条命的情,北人屠不是人间贱丈夫,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阁下,我们有合作的承诺,我们助你向天长堡……”

    “合作对付天长堡的承诺,与要求在下对付救命恩人有何干连?擒龙客,你一点也没有武林朋友的风骨,你只是一个浪得虚名的人渣,一个狗屁不如的混蛋。”北人屠声晨屋瓦,杀气腾腾:“我北人屠凶名盖世,可不做丧心病狂的无耻勾当。”

    擒龙客愤怒如狂,脸上成了紫酱色,猛地伸手便抓,用上了擒龙爪功。

    达一次,突袭无功。北人屠上次被出其不意抓住,一直对擒龙客小心提防,这次怎会上当?

    在指尖前疾退出三步外,刀光一闪,泼风刀立下了门户,刀气袭人。

    “扑上来!”北人屠沉晚:“看我屠狗的刀利是不利,你这阴险的混蛋,上!”

    擒龙客的擒龙爪功虽则可怕,可以抓石成粉,不怕刀砍剑劈,但只限于武功比他差的人,用来对付功力相当的北人屠,怎敢冒险用爪对付泼风刀?

    手按上了剑靶,但斗场的情势吸引了所有的人。

    八表狂生的剑,已递不出招式,禹秋田的门闩,像灵蛇般在八表狂生的胸腹间钻旋,吞吐急如电闪,逼得八表狂生满地旋走,剑被逼在外侧收不回来争取中宫,大概曾经被门闩揍了几下,不敢硬挺硬抗,发疯似的旋走,要摆脱门闩的紧迫追逐,支撑不了多久啦!

    “这叫做灵猫戏鼠,滋味如何?”禹秋田一面进攻,一面嘲笑:“快躲,免得打断几条肋骨,躲!”

    八表狂生最后没躲开当胸一点,噗一声门闩点在右胸下,暴退了两步,拉开了距离。

    拉开了距离,剑便可以收回抢得中宫了,可惜慢了一刹那,唉一声右小臂挨了一下,剑重新向外张。

    八表狂生感到右臂奇痛入骨,剑向外荡,痛得叫了一声,马步大乱。

    门闩再闪,噗一声敲在左肩上,左肩欲裂,左手失去活动能力。

    禹秋田左手一伸,劈胸揪住手法十分粗俗。

    “放了他!”虹剑电梭娇叱声震耳:“不然,你死得最快。”

    禹秋田扭头瞥了虹剑电梭一起,目光停留在对方左手掌的光闪闪银梭上。

    虹剑电梭成名的威展江湖暗器,俗称八瓣银梭,击中物体时,会崩散为八块,一丈方圆内,任何一块皆可伤人,不但是霸道绝伦的暗器,而且是对付群殴的最佳兵刃,金钟罩铁布衫火候精纯的人,也禁受不起一击。

    它的缺点是:一发射便成为废物,不能再拼拢使用了,打造不易,价值昂贵。因此,除非有绝对必要,虹剑电梭十分珍惜使用,以唬人的机会为多,拼斗时宁可使用她的飞虹剑,她的剑术的确值得骄傲。

    “你要用那玩意打我?”禹秋田笑问。

    “那是一定的,除非伤放了他,”虹剑电梭语气坚决,不容怀疑。

    “我打赌你虽是女人,一定不会女红,更不会织布,那玩意本来该用来织布的。好吧!

    你赢了。”禹秋田把八表狂生推出丈外,邪笑着说:“阁下没想到吧?你在女人面前称英雄,结果女人反而救了你,你真幸运。下次在我面前,你最好放聪明些。”

    八表狂生双手仍难恢复活动如意能力,羞愤难当,迄今为止,仍然不知道为何剑克制不了门闩,为何一直处在挨打局面。禹秋田的表现毫无高手的威武和风度,使用门闩也毫无奇处,一点也投有惊世的手法和超人的武功气势,为何剑始终施展不开?

    “今晚我喝了不少汾酒。”八表狂生厉声叫吼:“地方太小施展不开,下次,我必定杀你,必定。”

    勉强找理由遮羞,输不起的人就是这到德性。八表狂生就是输不起的人,当然要在下次洗雪这奇耻大辱,武功输了口不能输。

    “那你得痛下苦功练剑,不要光说不练。”禹秋田嘴上不饶人:“像你这重整天在争名夺利中打滚,在阴谋计算别人中用心机的人,哪有工夫下苦劝勤练?所以你杀不了我。”

    “你我的账还没算呢!”虹剑电梭收了小银梭,举步向前接近:“我死盯着你,不信你真能在我一眨眼时平空消失掉。”

    “好了好了,我怕你。”禹秋田丢掉门闩:“其实你心中明白,去年镇江的事其错在你,该讨债的是我,那次你已经摆足了威风,风头最健。你一个大闺女,目灼灼死盯着我,有失淑女风范,别人怎么说?我是一个相当年轻英俊的绅士呢!”

    有几分才貌自命淑女的姑娘们,最讨厌这种油腔滑调而又具有才华的男人,表面示弱不介意名头声誉,却每句话部伤人自尊,令人又爱又恨。

    “我要打烂你的狗头。”虹剑电梭暴怒地叫骂,女人当然骂不出什么难听的话来,愤怒地冲上。

    禹秋田急闪,到了先前两人品茗的食桌前,一把抓起茶壶,脸上邪笑涌现。

    “我打赌,你会变成落汤鸡。”他掀开壶盖丢掉:“真妙,还有大半壶热茶,琳在身上一定很精彩,你的典雅绸衣裙保证会变成半透明的,不信你再接近看看?”

    虹剑电梭真不敢再接近,热茶泼在身上,决不是什么愉快的事,旅途中洗衣裙麻烦得很呢!

    “你……你你……”虹剑电梭哭笑不得,气得涨红了脸:“我一定要杀掉你这痞棍,一定。”

    “又一个一定要杀我的人,以后保证会有第三个,倒霉。”他放回茶壶,向在走道口强忍笑意的大力神叫:“殷东主,弄坏你的生财家具,抱歉,我赔。他们吃饱了喝足了,我肚子里酒虫馋虫都在造反呢!劳驾弄些酒菜填五脏庙,谢啦!”

    “你敢在我这里逗留?”虹剑电梭显然不欢迎他留下。

    “算了,樊大小姐,彼此无仇无根,些小冲突用不着你死我活,对不对?一个在江湖有志称雄道霸的人,计较小是小非气量小,成不了大事的。”他不再邪笑,语气诚恳:“小冲突过了就算,犯不着没完没了。像你这种天仙似的美貌大小姐,走到哪一角落都会有人闲言闲语,凡事计较,你得整天为鸡毛蒜皮的事,忙得焦头烂额,甚至会把天下人都当成仇敌,日子难过得很呢!我为镇江的事道歉,够了吧?”

    态度虽表现得诚恳,但言辞问仍流露出讽刺味。女性心眼小而且敏感,虹剑电梭也不例外,恨恨地哼了一声,昂首挺胸气虎虎地走了。

    八表狂生羞愤难当,已先一步偕同擒龙客离去;大力神当然不便让他俩睡食厅,让出一向店伙住的小房作宿处。

    北人屠不再理会擒龙客,已看出这位名宿太过阴险,不好相处,打定主意不与他们到天长堡,过来替禹秋田拾夺食桌,在对面相陪。

    大力神打发店伙离开安歇,弄来一些肉脯烧卤,两壶真正的汾州杏花村汾酒,兴高采烈前来相陪;

    真正的杏花村上等汾酒,不是透明晶莹的,而是淡碧绿的光泽,香传百步的珍品。

    “老弟,我算是服了你。”大力神斟上酒豪放地举杯:“敬你。兄弟早年久走江湖,见识过无数高手名家,可就没见过凭一根木制门闩,能封住狂风暴雨剑势的高手。你知道那位八表狂生的来历,是吗?”

    “不但知道来历,而且知道根底。”禹秋田回敬了一杯,这才放低声音说:“江家的狂风十八剑,四五十年前,一代剑豪狂风剑客江万里,号称剑术宗师的秘学。狂生定然是江家的子侄,剑术已获江家真传,只是心浮气躁,一出手就求胜心切,反而被我夺获先机,无法施展剑术的精髓,输得很冤,难怪他不服气。”

    “算了吧!我北人屠眼睛还没瞎呢。”北人屠拍拍禹秋田的肩膀笑笑:“别装了,我是目击你力敌三仙女的人。哦!小子,你不是走了吗?”

    “乘机办事而已,我要证实一些事。”禹秋田不多加解释:“我是玩弄诡计,作弄人的专家,不希望在阴沟里翻船,所以先求证以求稳扎稳打。褚兄,他们是不是邀你一同前往天长堡讨公道?”

    “不错。”

    “不要跟他们去,褚兄。”

    “不去了,那个擒龙客阴险得可怕。”北人屠摇头苦笑:“我这人愣头愣脑,除了敢杀敢拼之外,一无长处,不喜欢与阴险的人打交道。”

    “对,离开他们远一点。”

    “小子,听到什么风声了?”北人屠自嘲愣头愣脑,其实心清肚明,凭闯荡江湖盛名不衰的经历与经验,决不会是一个一无长处的笨瓜。

    “他们后面还有一大批人,其中有人已经搭上了天长堡某条线,可能获得协议,皆大欢喜。祝堡主父子自下可能在解州以南,搜寻天涯浪客与玉面狐,也留意千幻夜叉,不久可能往回赶,与八表狂生会合,很可能高高兴兴至天长堡作容。”

    “老天爷!我如果跟他们去……”

    “你北人屠必定再死一次。”大力神咬牙说:“擒龙客已提出要求,要我也一同前往替他们助威。如果我拒绝,他威胁说后果自负,我也死定了,我是天长堡凶徒掳人的人证。”

    “狗娘养的可恶!”北人屠咬牙切齿:“小子,要不要连夜动身摆脱他们?”

    “摆脱不了的,褚兄,摆脱得了今天,摆脱不了以后。”禹秋田虎目中冷电乍现。

    “他们会紧迫不舍,至死方休?”

    “这两位仁兄用不着自己追。”

    “哦!你是说……”

    “你该知道鹰扬会。”

    “山门设在扬州的鹰扬会?”北人屠脸色一变:“会主五岳狂鹰狄飞扬,五年前创会一举成为江湖大豪。该会尽做些见不得人的狗屁事,会众日增加蚁附膻,连黑道朋友也为之侧目。你是说,这两个人……”

    “该会设有三位副会主,八表狂生是排名第二的副会主。擒龙客地位稍低,是外堂七星主的玉衡星主。”禹秋田尽量将声音压低,虎目不时膘向半掩的大门:“外堂是专门对外的组织,这次来的人,全是外堂的高手。”

    “小子,我相信你不是胡说八道的人。”北人屠讪讪地说:“鹰扬会是半公开的组合,一些重要的首脑并不隐瞒身份,我从没听说过首脑人物中,有这两个人。”

    “那些公然露面的首脑,是摆出来让人看的,各地发生事故,都与他们无关,因为他们的行踪众所周知。哼!你以为我溜走乘机办事,要证实的是什么?”

    “这……”

    “站房里那几个借宿的旅客,是暗中策应与传信的人。信息已经传出,是有关天长堡掳人留了活口的事。”

    “哎呀!”北人屠惊叫:“通知天长堡的人?”

    “一点不错,所以要你自己把脑袋送到天长堡。我已经把信使埋了,至少可以争取到一两天时间。”

    “他们到天长堡,为了何事?”

    “以后再告诉你。不瞒你说,鹰扬会成立的当时,我已经对他们留了心,对他们的了解,比任何人要深入一些,因为我得暗中防备他们,早晚会和他们发生无可避免的利害冲突。我的消息,只有一些是从信使口中获得证实的。你们小心……”

    烛火摇摇,帘动门响,人已失了踪。

    “这小子真是个鬼。”北入屠毛骨悚然地说:“段兄,你看清他是怎样走的吗?”

    “没看清。”大力神居然脸上、手上、汗毛根根耸立,而且打一冷战:“你不要说鬼好不好?咱们柏亭阜附近村落,经常闹鬼。”

    “一定是你开黑店,经常做谋财害命的勾当,所以冤鬼祟人。呵呵!他娘的!你没用人肉作脯吧?我可吃了不少呢!”北人屠居然有心情开玩笑。

    “去你娘的!我孤家寡人,一人饱一家饱,不图名利活得心安如意,何用开黑店?”

    “不瞒你说,我真吃过人肉包子。”

    “恶心!去你的。”

    门外的确有人偷听,天气并不太寒冷,禹秋田先前进厅时,仅用脚掩上门,贴在门缝偷听十分方便,厅内的人不可能发现门外有人偷听。

    偷听的人相当机警,门一动便飞掠而走,去势惊人,真有如电火流光。

    禹秋田更快,黑夜中在近距离也难辨形影。

    是一个身材小巧的灰影,刹那间便远出百十步外,离开官道落荒飞遁,形影依稀可见。

    已经进入草木丛生的郊野,不会有人追来啦!大白天也遇林莫入,黑夜中谁敢犯忌穷追入林?

    灰影大概心中高兴,百忙中扭头目望。

    糟了,黑影迎面压倒。

    想转身自卫已来不及了,一切反应皆赶不上神意,砰一声被黑影上勒喉,下抱腰,扑倒在草丛中,压得牢牢地,想滚转反击却力不从心。

    “好啊,是女人。”。禹秋田放手,一蹦而起:“你们真不肯罢手是不是?可恶。不要惹火我,小仙女,我不是大慈大悲的菩萨,而是又邪又怪的男浪人。”

    星光下,他认出是三仙女之一,是穿宝蓝色骑装的仙女,他是老江湖,知道这位仙女叫幻剑飞虹李春萱,一个颇有侠名的美丽任性大姑娘。

    姑娘们先天体质不如男人,碰上高大如门神的人就矮了半截,因此大多数皆练了小巧的暗器防身,尽量避免与大男人贴身拼命。

    幻剑飞虹李春萱的回风柳叶刀,称为飞虹回风刀,像是可由神意指挥的精巧暗器,在江湖具有相当惊人的震撼力,些自诩暗器宗师的名家,也对她的飞虹回风刀刀深怀戒心。

    另有一位仙女叫织女王碧瑶,所使用的子母金梭,比虹剑电校的八瓣银梭相去不远,同样具有可击破内家气功的威力。

    “你……你你……”幻剑飞虹虹一跃而起,猛揉曾被手臂勒过的咽喉,羞急地大叫,大概被大男人压在地下受不了啦,“你可恶。你……你到底是……是不是神秘复仇客?我要知道。”

    “我说过我是神秘复仇客吗?”

    “这……我要知道你打算如何报复我们。”

    “小丫头,不要被江湖流言所愚弄了。”禹秋田冷冷地说:“神秘复仇客决不会为了芝麻绿豆似的小仇小恨,举起复仇之剑大开杀戒。你们三位仙女口碑并不差,只是有点任性自负,自以为是目空一切的小丫头,我哪有闲工夫向你们报复?”

    “你是说……”

    “我是说没有闲工夫向你们报复。”禹秋田向后退走:“而且,你们查明真相之后,留下准备管闲事迫凶,我相当佩服呢!不过……”

    “不过什么?”

    “你们管不了这档子事,力所不过勉力而为,不足为法,失败是意料中事。赶快离开山西,还采得及,你们不能失败,知道后果吗?”

    “可是……”

    “听我的劝告,好吗?再见,小丫头。”

    身形乍退,冉冉远去。

    “他……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小丫头喃喃自语。

    当然她不是小丫头,在江湖成名好几年啦!想起被抱住压在地下,她感到浑身,起了奇异的变化。

    “鬼才是小丫头。”她顿足大叫。

    “是什么人?”北人屠低声问。

    “小仙女。”禹秋田说:“穿宝蓝衣衫的那一个。”

    “什么仙女?”北人屠并没见过江湖七仙女,见了也不知道是谁,所以上次他胡猜居然猜中了,但难分身份。

    “好像是幻剑飞虹。”

    “哦!她没用飞虹回风刀打你?”提起名号,北人屠就知道是那一个仙女了。

    “没有,大概是心中有愧吧!”

    “小于,今后你有何打算?过河溜之大吉?”

    “我是债主,没错吧?”

    “去讨债?”

    “为何不?”

    “好哇!小子,我跟定你了,我……我做你的随从,你得答应。”

    “废话!你是前辈。”

    “我是当真的。”北人屠郑重地说:“我北人屠一生不服人,今天可是心甘情愿服了你,你不答应也得答应,今后你是主人。”

    “你少来,我一个人道游天下何等追逐自在?”禹秋田断然拒绝:“正如同大力神所说,孤家寡人一人饱一家饱,多一个人就多费一分照顾,你自己走吧!”

    “我跟定你了。”北人屠写意地拍拍大肚子:“做主人的必须管吃管喝,今后不怕没钱买酒啦!想起来就可以乐上老半天。小子,你是我北人屠值得替你卖命的好主人,你就认了吧!主人。”

    “去你的,你追不上我的,我随时都可以摆脱你。”

    “呵呵!你摆脱不了我的,我看穿你了,你是一个讲义气的可敬主人,不然你不会回来再救我,不希望我上当,跟那些狗王八到天长堡送命,我已经欠了你两条命的债,没错吧?”

    “小老弟,我这间店显然倒定了。”大力神乘机起哄:“你就多收容一个随从吧!”

    “胡搞!”禹秋田不愿再缠夹,干了杯中酒:“填五脏庙一而再受干扰,实在不是滋味。大掌柜,今晚我在何处安顿?马匹藏在树林里,在食厅打地铺也没有衾枕呢!”

    “主人,不用担心,这是随从的事。”大力神笑吟吟地说。

    ***

    山西骡车行的马车停驻处,并非正式的站房,只是充作暂时休息的中途小歇脚站,也可以收容错过宿站的一些粗豪旅客。

    今晚除了车夫之外,另外接纳了八个大拳头粗胳膊的江湖豪客。

    天黑后不久,一位旅客悄然乘坐骑走了,从此一去不再回,站房的管事人员根本不敢过问。

    三更天,擒龙客出现在两名旅客的房中,整座站房静悄悄,室中一灯如豆。

    这八位旅客,果然是八表狂生带来暗中策应的人,也负责传送信息,在解州还有另一批接应主人,人数必定相当可观。

    天长堡高手如云,藏龙卧虎,但对大批压境的强龙,难免有所顾忌,用谈判协议代替干戈,是最佳的解决争端途径,天长堡主并不愚蠢。

    “查清楚了吗?”擒龙客问。

    “长上大可放心,一看就知道了,用不着费心打听调查,我的有一半人认识她们。”那位留了大八字胡的中年人,语气自负肯定:“三个仙女,绝对正确。”

    “武林七仙女,居然有三个同时结伴出现在山西道上,颇不寻常,为何?”

    “这就不知道了,她们口风很紧,那家小店的店伙很机灵,但也探不出丝毫口风,恐怕得劳动副会主亲自出马了,副会主很得女人缘。”

    “废话,副会主心里很不愉快,目下没有心情亲自出马,明天她们一走……”

    “她们走不走,与咱们无关,咱们也要走,长上为何担不必要的心?”

    “防患于末然,你懂不懂?”

    “属下认为,多管闲事恐将节外生枝。目下她们涉入天长堡掳人的事,让天长堡的人去担心吧!”

    “你不觉得,如果有机会的话,把她们罗致入会,对本会是否极为有利?”

    “那不是咱们这些地位低的人,所能权衡利害的事。根据这三位仙女的声誉家世,她们不可能正眼看咱们鹰扬会,又何必白费心机?用胁迫手段迫使她们就范,须防激起武林公,长上务必三思。”

    这是一位尽职忠诚的好部届,分折的道理十分中肯,可惜擒龙客不是一个好的上级领导者,不肯接受部属有远见的建议意见。

    “你们只要负责调查就好,其他的事用不着你们操心。尽快调查出她们的来意动静,副会主急于知道底细,以便找机会接近图谋。哦!是哪三位仙女?”’“着绿的是飞凤欧阳明凤,随行的是她的长辈神手尹浩然夫妇;穿蓝的是神针玉女张淑贞,随行的两男女还不知底细;穿宝蓝的是幻剑飞虹李春萱,是七仙女中最令人头疼的一个,她的飞刀十分可怕,谁惹火了她,她会跟你没完没了。听说她最讨厌自以为风流倜傥的男人,副会主接近她必须小心。”

    “让副会主去操心吧,没你的事,按行程,明晨信息定可传回,接到信息立即察报。”

    “遵命。”

    “一切小心。”擒龙客叮吁后,出室走了。

    中年人送走擒龙客,返室掩上门摇头苦笑。

    “无端干预天长堡的事,对咱们又有何好处?”中年人向同伴发牢骚:“祝堡主好似鬼,决不会为了咱们替他分忧,就多让一步多一分诚意。这里是他的地盘,他处理得了势力范围内的大小事故,咱们插手干预,说不定反而引起误会,认为咱们挟恩要挟呢!何苦来哉?”

    “你不懂,老哥。”同伴冷冷一笑,吹熄了灯火。

    “我不借什么?”

    “那些女人……”

    “哦!女人……”

    “不错,副会主见了深亮标致的女人,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床。”

    “有一天,他会死在床上。”

    “去你的!天下的男男女女,绝大多数都死在床上,废话!”

    “那可不一定哦!不错,大多数的人死在床上,问题是如何死在床上……”

    “睡吧!别胡思乱想了,他娘的倒霉,其实今晚该在安邑县城投宿的,我的床上一定有女人快活。”

    “你也想死在有女人的床上?”

    “混蛋!乌鸦嘴,呸!”

    ***

    三更将尽,店东大力神还没安睡。

    一旦抛弃数年的心血,难怪他无法就寝,要重新投入莽莽江湖,重过刀光剑影的日子,在他来说,该是太老了,他辉煌的过去永不会回来。

    但不抛弃行吗?有人逼他抛弃,即使日下擒龙客不急于逼他,日后一定会有人闻风而至的,早年的仇家也必定蜂拥而来。

    他不想另起炉灶,远走某处地方躲起来。

    他在房中面对孤灯沉思,前尘往事纷至杏来,叱咤风云大半辈子,迄今依然人单只影,既不愿成家有后顾之忧,又不愿像闲云野鹤般逃世过苦日子,到头来,又得丢掉根基,重操旧业在刀剑中玩命。

    “少年子弟江湖老。”他喟然叹息:“我这种人,不但要老在江湖,也将死在江湖,这是命。”

    思前想后,他觉得好笑,也感到悲哀,真有英雄末路的感慨在心头。他对禹秋田一无所知,居然冲动地要求做禹秋田的随从,真是岂有此理。

    也许,情势恶劣急于离开吧!或者禹秋田惊世的武功,让他心甘情愿随一个强者的心理在作怪,既然要重新在刀剑中玩命,追随一个强者毕竟安全些。

    门外,响起轻微的脚步声,叩门声随起。

    自从擒龙客揭被他的身份后,江湖人的警觉心,唤醒了他的平安梦,他便悄悄地作了应变的准备,作最坏的打算。

    首先,便是取出窖藏的兵刃:卅二斤镔铁打造的黑亮降魔柞。

    其次,是装了钉刺的护手套。他神力天生,徒手相搏时,可以生裂虎豹,谁想抓他的手臂,保证指损掌伤,所以对方只要被他的手控制住,休想挣脱他的掌握,决难伤及他的手臂解脱。

    再就是连睡觉也懒得解下的皮护腰,他的腰禁得起刀砍斧劈。

    不可能有店伙蹑手蹑脚午夜后来找他,他警觉地将茶油灯搁在壁角背风处,悄然拉开门闩闪在一旁。

    “进来,门没上门。”他沉静地说。

    房门吱呀呀缓缓推开,门外的人并没即刻入室。

    “知道你没睡,可以谈谈吗?”门外的擒龙客语气相当有扎:“没关系吧?”

    “请进,我这破房子挡不住任何人。”他冷冷一笑:“最好谈些风花雪月的事。”

    “呵呵!我知道你心情不好。”擒龙客阴笑着入室,信手掩上房门:“换了我,同样有点想不开。”

    “不要话中有话,我悬个粗人,听不懂也不愿猜弦外之音。请坐。”他拖出小方桌下的长凳请对方坐,自己也在对面坐下:“北人屠拒绝跟你们走,对你们并无损失,你们北行的计划中,本来就没有他。”

    “殷兄,问题不在有否损失,而在威信是否受损。”擒龙客识趣地隔桌落坐,表示不会突然用擒龙爪突袭:“北人屠食言背信,损害了咱们的威信……”

    “何必呢!是你们逼他食言背信的。禹秋田从鬼门关内把他拉回阳世,你们却怂恿他向禹秋田动刀。北人屠一代杀星,固然不是好东西,但直肠直肚恩怨分明,责怪他是不公平的。”他仗义执言,为北人屠的行为辩护:“他还没正式成为你们的人呢!你老兄的要求也太过份了。”

    “不谈他,谈你。”擒龙客摆脱于己不利的话题:“明天咱们要动身,以至诚邀你老兄同行。殷兄,你曾经是一代之雄,昔年何等风光?窝在这里赚十文八文混口食,这种日子不好过吧,是吗?”

    “过去了的,永远不会再回来。”他的话居然含有哲理:“往昔的大力神已经被江湖淘汰了,我一点也不留恋昔年的风光。”

    “老兄,你要明白处境,识时务者为俊杰。你已经成为天长堡掳人屠杀罪案的证人,祝堡主会让你……”

    “他不会让我活,势必灭口,那是一定的,这本来就是大豪大霸的惯伎。所以,我怕他,我这间店不要了,远走高飞避祸逃灾,天下大得很呢!”

    “我说过,保命唯一的途径是反击……”

    “抱歉,以卵击石,智者不为,我认了。”

    “殷兄,逃避解决不了难题,跟着我……”

    “你就可以让我同享富贵,平步登天?我对平安活着十分满意,可不想刀头舔血再过玩命的生涯。不要再谈了,你请吧!”

    他下逐客令,暗中默默行功待变。

    “阁下,不要敬酒不喝喝罚酒。”擒龙客变了脸,倏然推桌而起:“咱们邀你,是瞧得起你……”

    “你狗屁!”他忍无可忍,拍桌怒叫:“北人屠说得不错,你一点也没有武林朋友的风骨,你只是一个浪得虚名的人渣,一个狗屁不如的混蛋。不要威胁我;你肚子里那点点诡计,有些什么牛黄马宝,我全知道,我大力神可不是浪得虚名的人渣,你威胁不了我的。阁下,你给我滚出去!”

    门口人影乍现,传出一声轻咳。

    “他不滚,我来要他滚。”堵在房门口的禹秋田说:“要不了一天半天,他就露出狰狞面目,他们用这种胁迫手段,不知坑害了多少人。依我看,毙了他斩草除根,必定是一场大功德。”

    擒龙客以为对付得了大力神,却对禹秋田深怀戒心,凭禹秋田对八表狂生时所表露的身手,足以让他绝顶高手心中懔懔。

    “算了,让他走。”大力神不愿在自己的店中打打杀杀,强忍怒火避免冲突:“他们住在站房的爪牙一拥而至,我这家店岂不遭殃?”

    “明天最好没有人向在下撒野。”禹秋田让至一旁沉声说:“我保证撒野的人来,个死一个。尤其是那个什么八表狂生,他最好离开我远一点。”

    捻龙客冷冷一笑,一言不发出室走了。

    ***

    鸡鸣早看天,这是旅客们的金科玉律,一早赶路以免路上耽搁错过了宿头。两家小店与站房前,伙计们热心地帮助旅客套坐骑。

    禹秋田的坐骑,昨晚不知何时系回原处,连店东主大力神,也不知道他是何时牵回来的。

    禹秋田也在晓色朦胧中套马上鞍,对面的八表狂生与擒龙客,监视着店伙准备,在一旁袖手旁观,目光不时凶狠地向禹秋田死瞪。

    “虹剑电梭五个女人,也不时留意各方的动静。

    擒龙客不敢找禹秋田挑衅,找上了北人屠。

    “褚老兄,你决定不服咱们走?”擒龙客向正将马包系妥的北人屠问。

    “对,我害怕。”北人屠冷冷地回答。

    “你不是要北上大同寻友吗?”

    “以后再说,暂时丢开。”北人屠指指禹秋田:“在下要与禹小兄弟南行,先离开是非地再说。”

    “如果在下强制你跟随……”

    “你最好不要。”北人屠扪了扪刀把:“我目下是禹小兄弟的随从,你得问他肯不肯。”

    “呵呵!我当然不肯。”禹秋田怪笑:“我对损害禹某权益的事十分重视,为争一文钱也会不惜打破头争回公道。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今天我认栽被抢走一文钱而不计较,下次必定连行囊也被人抢光了。姓黄的,你要向我的权益挑战?”

    “目下北行事忙,无暇与阁下计较。”擒龙客口气一软:“不久之后,咱们江湖上见。”

    “很好,我相信不会让你等得太久。”

    “是的,我一定会找到你的。”擒龙客咬牙说,与八表狂生去扳马鞍上马。

    虹剑电梭五女也准备上马登程,八表狂生两人已先向北匆匆就道。

    在站房借宿的八骑士,动身时只有六个人。

    大力神一早已向店伙交代清楚,把店让给店伙,声称今后不再回来了,带了鞍具行囊出店,店伙已经替他牵来一匹颇为雄骏的黄骠,依依不舍替他备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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