悚然而视的丫环银花,一见银针刺人杨逸尘的背心,情不自禁地浑身一抖,她一生从未见过凶杀场面,尤其唐秋霞在江湖上是出了名的女菩萨,她虽不时跟着小姐在外面奔跑,但做的都是善举,是以此刻不由暗暗一叹!觉得一条生命,就这么默默地结束了,而且盏茶时刻后,将落得尸骨无存,化为一滩浓血。
刚才她虽鄙恨着杨逸尘,然而现在,她不自觉地浮起一层伤感,不过她对唐秋霞此举是谅解的,唯有如此;才可以永绝后患,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只见唐秋霞刺下银针后,立刻又在桌上拿起一只磁瓶,套上手套,倾出一朵同眼珠差不多大小的翠绿色小花,那正是独门剧毒“七翠花”。
她命银花倒了一碗清水,让杨逸尘侧过身子,撬开他的牙关,和水把那朵剧毒小花,灌了下去。
银花倏然不懂,以“赤炼毒汁”杀一个人,已经够了,又何必再加上一种更剧的毒药,想着,不由轻问道:“小姐,你何必多费手脚?”
唐秋霞冷冷道:“你懂什么?”
银花诧声道:“小姐不是要杀他?”
唐秋霞秀眸一飘道:“别自作聪明,你几时看到我用毒杀过人?”
银花一呆,讶然道:“但是小姐除了‘七翠花’以外,怎又加上‘赤炼毒汁’?”
唐秋霞微微一笑道:“这是我历年参详各种剧毒的心得,我要以毒攻毒来治疗他错乱的神经,使他不再发疯,变成一个正常的人。”
银花惊奇地道:“这怎么可能……赤炼之毒,虽比不上‘七翠花’毒性复杂,但也性剧无比,些微一滴,已足可使人变成一滩浓血……”
唐秋霞微微一笑道:“你仅一知半解,这是我多年研究的心得,任何剧毒,若用得适当,一样可以治病,‘赤炼’虽毒,但若捏准用量,却有麻痹神经,产生镇定的效果。”
说到这里,双靥泛起些微得意之色,说道:“天下用毒名家虽多,但能研究出以毒治病的人,可能还没有,这就是四川唐家与别人不同的地方!”
银花简直是闻所未闻,听得说不出话来,半晌,才微微一叹,道:“小姐,你何必在他身上化这么多心思?”
唐秋霞也轻叹一声,说出自己的想法:“我终觉得情形曲折,暗有蹊跷,只有冒险先治好他的疯症,问一问他!其实用毒镇神,我还是破天荒的第一次,是否能如想像,还得看他反应。”
这时,杨逸尘的脸色,已起了变化,灰黯的脸色,倏青黄交杂,紫红不停,唐秋霞知道毒力已经发足,遂不再多说,伸手拔下银针,玉掌轻挥,接连数掌,拍活杨逸尘的血脉,使他仰过身来躺着。
“瑶屏……瑶屏……”昏迷达一月之久的杨逸尘,又在喃喃地叫着。
在叫声中,只见他缓缓睁开无神的目光,倏然啊呀一声,自语道:“我头脑怎会这么痛?”
唐秋霞娇靥上闪过一丝欣然之色,这种反应,正表示她以毒治疯的方法及分量,没有错误,于是柔声地说道:“这是必然的现象,你现在应该努力克制一下!”
方复苏而半醒不醒的杨逸尘,听到这声燕呢莺啭般的娇语声,这才发觉有人。
稍为呆滞的目光一转,看到了唐秋霞及银花,顿时挣扎起身,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二位是谁?”
唐秋霞玉掌,压止住他挣扎,微笑着道:“看来你的神志已经清楚多了,但愈像初露,不宜乱动,快快躺着!”
银花也接口回答道:“这里是川南唐家!”
杨逸尘一动之下,果觉全身酸痛,只得躺着不动,口中喃喃念着:“川南唐南……唐家……”
倏又啊地一声,惊奇于色地道:“莫非是以毒驰名江湖的四川唐家?喔,我肚中怎会这么难过!”说着双眉紧皱。
唐秋霞娇靥禁不住浮起一股喜色,这种神经正常的反应,虽慢了一点,但效果却好得出乎自己预料。
她含笑地说道:“不错,你现在必须平静一下,因为你此刻浑身是毒!”
杨逸尘神色怔然地问道:“我体内怎么会有毒?”
唐秋霞缓缓道:“我给你服下了‘七翠花’!”
“什么‘七翠花’?”
唐秋霞在桌上拿起一支磁瓶,倾出一粒翠绿小花,托于戴着手套的掌心,解释道:“此花一朵七瓣,呈绿色,产于雪山顶,本身寒毒奇重,任何生物一沾即凝血发寒僵死,本名原是寒毒草。
“但我们采集后,另加上六种寒性剧毒,各具独特药性,故而取名七翠花,任何人不要说吃下去,只要碰上一碰,立即无救……”
杨逸尘神色倏然大变,呐呐道:“你为什么要对我下毒?”
唐秋霞微笑着说道:“这是以毒攻毒,救你性命!”
杨逸尘神色益发讶然,唐秋霞趁机问道:“要明白这段故事,话得从头说起,你想想,你以前是住在什么地方?发生了什么事故?”
杨逸尘目光凝视着屋顶,眉头紧蹙,不知是因剧毒交攻而痛苦,抑是在运神凝思,目光一片茫然。
唐秋霞倏然感到一阵失望,发觉他神经虽渐渐恢复正常,但记忆仿佛已经失落……就在失望之际,却见杨逸尘喃喃道:“我好像被人关在一间房子里……很久……很久……
有时我也会跑出来,但每次都又被抓了回去……“唐秋霞精神一振,由于这些话,心中好奇之心益盛,急急道:“你想想,那是什么地方?
每次抓你回去的是什么人?”
杨逸尘又想了半晌,才断断续续道:“好像是一座寺院……都是和尚……”
唐秋霞心中益发肯定,他口中的寺院,必是嵩山少林,因为除了少林外,根本没有别的庙。
只见杨逸尘又喃喃说道:“我好像口渴,饮了许多水,后来腹痛如绞……以后我好像跑出来……什么也不知道了……”
唐秋霞微微一笑说道:“不错,我深夜赶路,恰巧遇你攀车求救,察看之下,才发觉你中了严重的砒毒,而且毒浸五脏……所以我把你运来此地,以毒攻毒……你明白了么?”
“砒毒?”杨逸尘吃惊地望着唐秋霞,倏然眉头皱得更紧,沉吟地道:“我现在觉得倏冷倏热,更加难过起来……”
“这是必然的现象,现在我正要以‘七翠花’之寒性攻除砒霜火毒,然后再喂你服下解除‘七翠花’剧毒的解药,你就会慢慢地好起来!”
唐秋霞知道杨逸尘毒疯韧愈,神经特别脆弱,不宜再多问,故而在说完这番话后,点了他睡穴。
于是,杨逸尘在唐秋霞细心的照顾下,渐渐的痊愈,而且连精神也渐渐恢复正常,可是由于疯症痊愈,往昔那段失恋的回忆,却又如潮水一般,漫蚀着他的心灵,肉体的完好,并没有使他愉快,内心的痛苦,却使他更忧烦,整天默默不语,唉声叹气。
而心地善良,初次恋爱的唐秋霞,在与杨逸尘相处日久后,愈发觉得从他身上散出来的,那股成熟潇洒的男人气息,特别迷人,她愈来愈被这种气质吸引住!
由于杨逸尘神志及毒病初愈,她不敢把心中许多想问的问题告诉他,避免他受到刺激,前功尽弃。
同时由于杨逸尘的忧烦,她发觉他的本性并没有江湖上传言那般坏,于是她自己找了许多理由谅解他,她想:“他虽然对爱情有些不择手段,但以他这种神态看来,他还是深具真性的。”
于是她又想:若是自己并不爱她,何必多管他身上的感情纠纷呢?若是自己的确已爱了他,又何必把已经过去的事,再度提出来刺激他?爱他就不必计较他的过去,否则计较又有何益?
在这般一想后,唐秋霞改变了原意,在杨逸尘面前,根本不提一些往昔旧事。
杨逸尘当然更不会把内心的痛苦,向一个初见的少女说出来,他只觉得往事不堪回首,提又何益。
在这种情形下,二人在相见时,自然都避免谈及过去,把心事都闷在心里,然而唐秋霞对他的感情,却愈来愈深了。
她那明如秋水的双瞳里,充满了如火的情意,艳如桃花般的双靥,犹如盛开的花朵,安慰着历经沧桑的杨逸尘。
渐渐地,杨逸尘也发觉了她对他的感情,万千思潮,顿在心里翻涌,他想回避,但由于还得继续疗毒,使他无从回避。
何况,他想过千百次,为了与纪瑶屏的爱情,自己与老父及家庭破裂,昔日的恋人必已成为陆家妇,空情余恨,还有什么脸再返家呢?但不返家又有何处可以去呢?
在这里,生活是安适而恬静的,自己创伤初愈的心灵,正需要有这一个家,过一段安静的生活,以平静记忆上的创痕。
于是在这般因循下,杨逸尘安心地躲了下来。
过去虽然是落寞的,令人伤心的,但现实却是美好的,欢乐的,何况唐秋霞的容貌比纪瑶屏更美。
而且这份美,包含了许多从别处无法得到的同情与了解,于是他忧患的外表,开始有了笑容。
望着窗外院中竞争吐艳的花木,他渐渐地忘了过去,也忘了心底的创伤。
人们在寂寞的时候,最易接受别人的情感,而杨逸尘正是如此。
可是他怎么知道,少林和尚为了找不到他的尸体,忙得天翻地覆,亲生的儿子为他悲痛伤心。
还有,昔日的恋人纪瑶屏,并未如他所想像的,已成为陆家媳妇,而且因为得到了儿子的报讯,又掀起了一段风波,这些都是他无法想像得到的,至于唐秋霞却更料不到,因为对杨逸尘一念不忍,抱着爱情至上的心理,不计较他的过去,无形之中,使杨逸尘对一切真相蒙然不知,至造成一场更大的误会,在不久的将来,付出了一份血淋淋的代价。
四川唐家的后花园,特别幽静而雅致,在杨逸尘恬静地享受着久未享受的滋味,同时,纪昭洵也护着纪福的灵柩,风尘仆仆地赶回了破残凄凉的终南老家。
漆黑的苍空,月圆如轮,可是纪家庄门口的石碑楼,在银光清耀下,显得分外的凄凉和荒芜,庄内依然是一片漆黑,仿佛仍旧无人居住一般!
一辆马车,辚辚而来,停止在斑剥烂朽的庄门前,纪昭洵飘下了马车,与车把式抬下了棺木,付了车资,目送马车离去后,才长叹一声,上前敲动门环。
盏茶时刻后,大门呀然轻响一缝,伸出一头乌发及半边脸庞:“谁?”
“碧姨!是我!”纪昭洵见是母亲的贴身侍婢碧玉,连忙招呼着。
“啊!少爷这么快就回来啦……”碧玉惊喜地拉开大门,跨了出来,当目光突然触及门外端正地放着一口红漆棺木时,神色顿时一变,立刻惊叫道:“少爷,你怎么带了一付棺材回来?纪福呢?”
纪昭洵颓然而沉重地回答:“纪福死了!”
碧玉的脸上顿时大变,急急问道:“这是怎么回事?是谁杀的?”
纪昭洵摇摇头,叹息了一声,说道:“碧姨!等一下我自会说,娘呢?”
碧玉神色黯然,低声叹道:“主母在房中正在独自伤心呢!”
纪昭洵怔然道:“是什么事情,又使娘触景伤情了?”
碧玉恨声道:“表老爷及一千亲戚今天下午突然闯了进来,斥责主母厚颜苟生,竟欲*
着主母自裁!”
纪昭洵神色一震,星眸中突地冒出一层怒火煞气,问道:“就是狄英那帮人?”
碧玉幽幽一叹伤心地道:“除了他们还会有谁?”
纪昭洵恨声骂道:“太可恶,太霸道,纪家没有这种亲戚也罢,碧姨,结果娘怎么应付他们?”
碧玉叹道:“主母还能够说什么呢?眼泪只能往肚子里吞,她只有板着脸,相应不理。”
纪昭洵心头一阵难过,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母亲的痛苦,他十分了解,假如自己处在母亲的地位,又该如何呢?
他心头虽痛恨着“铁扇书生”狄英,可是想到这里,不禁也默然了,半晌才问道:“结果怎样了?”
碧玉回答道:“他们闹了半天,因为失去了吵闹的对象,才悻悻离去……”
纪昭洵吐出一声难以形容的长叹,才说道:“碧姨!帮我把纪福的灵柩抬进去吧,其实我们是冤枉受了十八年委屈,等下你就知道其中曲折详情了。”
碧玉目光中顿时露出太多的问号,但是她似乎感到询问并不必急在一时,故并未追问,帮着纪昭洵把棺木吃力地抬到大厅。
厅中空洞而幽黯,除了供案上一对烛火,亮着昏黄摇曳的火光外,一切是显得那么阴沉和死寂。
纪昭洵把棺柩在素幔后放好后,出来已见母亲站在阴沉的客厅中,她秀眸红肿,但神色仍是冷漠而阴沉。
纪昭洵急忙奔进扑地跪落,叫道:“娘……”
下面的话已被咽住,泪水簌簌而下。
纪瑶屏仍铁青着脸,问道:“谁的棺柩?”
“是……是纪福……”
纪瑶屏秀眉一厉,峻声问道:“谁杀的?”
“是孩儿失手!”
纪瑶屏神色一变,碧玉更是惊愕失色,但纪昭洵已开始说着自己这一趟出去的经过,把到三湘,闻讯上少林的遭遇,详细叙说了出来。
随着纪昭洵的话声,纪瑶屏的脸色,渐渐起了剧烈的变化,等纪昭洵说完,她脸上堆积了十八年的冰山,已经融化了,秀眸中充满了泪水,目光凄楚地望着厅外漆黑的苍空,喃喃地叫道:“尘哥……尘哥,想不到我居然误会了你十八年,看来我们都是中了别人的阴谋奸计……”
泪水像珍珠一般,滑过她苍白的脸颊,一滴滴向衣襟上滴,接着纪瑶屏倏走到供案前跑了下去,纪昭洵也随着母亲伴跪一畔,只见她又喃喃地祷告着;“爹,女儿知道你恨杨家的人,但是请看在女儿面上,宽恕他们吧,女儿今后不得不修正报仇的目标了,否则徒然使得‘落魂双铃’白老匹夫暗中窃笑。”
说到这里,语气一转,又道:“纪福,你一生忠心耿耿,临到头来,却死在纪家人手下,我纪瑶屏母子愧对于你,今后仅只有当你是长辈,春秋祭礼,烟火不断,以弥补我们愧疚之心了!”
语语凄凉,听得纪昭洵几乎想放声大哭,这时纪瑶屏侧首呆呆望着儿子,倏然伸手拥紧纪昭洵,悲切地道:“孩子,我也愧对你……”
纪昭洵依偎在母亲怀中,流着泪急急说道:“娘,你辛苦抚养我这么大,怎么可以说这种话来……”
纪瑶屏把儿子拥得更紧,叹道:“自你懂事以来,我做娘的哪一天给你看过好的脸色……
孩子,老实说,以前娘虽疼你,也恨你……”
“娘……”纪昭洵激动得泪水如扛河狂泻,急急阻止母亲再说下去。
但纪瑶屏仍继续地道:“……孩子,因为你太像你爹,所以娘看到你就勾起昔日惨痛的记忆……”
“娘……过去的已经过去了……”
“孩子,听娘说,以后娘要更疼你,慢慢补偿对你的愧疚……”
“娘……,孩儿什么都不要,只要能天天在你身边,只要使爹与娘团圆……”
十八年来,纪昭洵第一次承仰亲慈,心头从来没有这般温暖过,此刻他觉得天下还有什么东西能代替慈母之爱呢?
于是母子二人心灵交流,紧紧地拥着,大厅虽然阴沉,但这幕慈辉之情,却是最动人的。
良久,纪瑶屏才轻轻推开儿子,慈爱地道:“孩子,现在我们应该商量正经事了!”
说着倏然起立,对一旁陪着流泪的碧玉吩咐道:“你立刻去准备红纸笔墨,立刻写帖子。”
纪昭洵怔然问道:“什么帖子?”
纪瑶屏凄凉地一笑,方自说道:“喜帖!”
“喜帖?”纪昭洵及碧玉同时一愕。
纪昭洵点点头道:“你父亲当年与我山盟海誓,如今不论是生是死,我必须先完成这件事,孩子,等下你这样写,由少林方丈百智禅师作证……”
听到这里,纪昭洵不由大惊,急急截口道:“娘,孩儿离开少林,方丈千叮万嘱,在未找到爹,安排好之前,不能泄露此事,现在我们怎能这么做?”
纪瑶屏悲惨地长笑一声,道:“昭洵,那你就太老实了,娘这么做,一半是为了你,必须使你能堂皇见人,再说,那老和尚早早说出其中曲折,我们也不会受苦这么久,他那么做,分明是想脱身是非漩涡,我纪瑶屏偏偏不叫他如愿,把他牵进去,谁叫他老和尚畏首畏尾!”
说到最后,语气充满了憎恨。
纪昭洵知道母亲傲执的个性,不由担忧起来,他不知道母亲这么之做后,会产生什么后果。
却见纪瑶屏又道:“喜帖可送镖局代发,今后你仍姓纪,但对任何人可以堂堂正正称是杨逸尘的儿子,写好喜帖,我们今夜就分手,你必须先去找白乐山老匹夫,娘立刻上少林……”
纪昭洵又是一愕,问道:“少林还未有消息送来,娘去做什么?”
纪瑶屏秀眸中又落下两行悲痛的泪水,凄楚地道:“十八年误会,娘与你爹云天相隔,备自怨叹,如今既有了消息,我岂能再等得下去,若你爹死了,我要先看看他遗体,若是未死,我也要看看他的人……”
说到这里,转变话锋道;“昭洵,倒是你此去追白乐山,可得要谨慎小心,其中一定另有文章,‘落魂双铃’昔年在江湖上侠名颇重,绝对不会窥人隐私,当年我也是觉得他仅是为了陆家,忠于友情,故而未去想其中疑点。
如今你爹既早已神志失常,可见当初是另有其人,告诉他关于我与你爹的那段秘密,故而你必须问出他的口供,追查出是谁告诉他的,以便研究那人的动机……“纪昭洵点点头道:“这点孩儿知道,但少林方丈说过,昔年也曾去找过白乐山,却发觉那老匹夫咸阳老家已卖给别人,老匹夫早巳潜踪匿迹,如今要到何处去找?”
纪瑶屏冷冷一笑道:“只要他活着,早晚要把他找出来,长安陆家,丐帮帮主与那老匹夫都是知交,不会不知道他隐居何处,你不妨从这两条线索去着手……”
说到这里,峨眉倏然一挑,似有得计,附着纪昭洵耳边咐嘱道:“你不妨如此……如此……包能挖出他的根本,事了之后,重九之日,我们不妨到三湘君山大会上碰头,消弭狄英与杨家那场争执……”
纪昭洵听完只能连连点头,可是他仍担心着母亲此去少林的后果,帖子一发,把少林掌门牵了进去。
若是那方丈大师闻讯一怒,将会对母亲如何呢?何况那位老和尚对自己还有传艺赠丹之德。
他心中这么担忧着,却不敢把这些忧虑说出来,说出来也没有用,他了解母亲此刻的心情,自然只有闷在肚里于是他在母亲固执监督下,写好几百份喜帖,在当夜三更,他与母亲分手后,忧心重重地直奔长安。
长安古都,六朝金粉、人文萃荟,藏虎卧龙。
在上元街的尽头,一座府第,庭院深重,屋脊连云,门口石狮盘踞,气象雄伟,这正是长安名门,跺跺脚就能震动全城的武林名家“无影一宇剑”陆定的寓所。
时正暮时,陆家前门倏出现了一个身衫破烂,手拿一节竹筒的年青花子,他略略打量了一下洞开的朱漆大门,昂首闯了进去。
“嘿!是哪位朋友?有何贵干?”一名青衣家丁见花子闯入,立刻拦住询问。
那年青的花子目光一闪,抱拳道:“管家,请通报一下,说丐帮弟子蔡逢春求见陆大侠。”
青衣家丁怔了一怔,忙抱拳客气地说道:“原来是蔡帮头,请稍待,我立刻通报。”
说完转身就向里奔去。
片刻,只见一位气度稳重,极为英俊的佩剑中年人走丁出来,旁边跟着通报的家丁,走到近前,那家丁一指年青花子对中年人说道:“就是这位蔡小侠求见。”
中年剑士立刻抱拳当胸,对花子笑道:“在下陆浩,家父年事已高,蔡帮头有什么事,请对兄弟说,也是一样!”
蔡逢春一听姓名,忙抱拳还礼道:“原来陆公子,久仰,小的此来是奉帮主之命,有密函请公子火速派人送给白乐山大侠。”说着把手中竹筒递了过去。
陆浩接过,看了看竹筒传讯,“是有什么急事?”
蔡逢春摇摇头道:“敝帮帮主并未对我透露内情,故在下也不清楚……”
“奇怪!”陆浩神色狐疑地说道:“贵帮主不会不知道白大侠隐居之处,何以用竹节传讯,要兄弟派人辗转传递?”
这蔡逢春怔了一怔,忙道:“帮主正有事江南,抽不出身,故命弟子来此,敝帮帮主此举用意何在,来日或会对公子当面解释。”
陆浩点点头,笑道:“蔡帮头若再无其他事,请就在舍下便饭如何?”
蔡逢春笑了一笑,忙抱拳说道:“责任已了,在下还得赶回去复命,盛情心领,告辞了!”说完告退步出了大门。
陆浩送出大门,剑眉微蹙地返回前厅,厅中一把太师椅中,正端坐着一位苍发银须的老者,不用说,老者就是名震武林的“无影一字剑”陆定了,他见了陆浩,立刻问道:“浩儿,什么事?”
陆浩把竹筒交给了父亲,道:“爹,于帮主派人以竹节秘筒传讯,要传给白叔叔。”
陆定白眉微皱,奇道:“竹节传讯,为丐帮最紧急秘密的传讯方法,于帮主难道有什么紧急之事么?”
陆浩道:“那丐帮弟子也不清楚,只是孩儿感到奇怪,于帮主不是不知道白叔叔隐居在霸桥谢家废园,为什么却要咱们传递?”
“无影一字剑”皱眉道:“不可!丐帮的竹节秘函,除指定的收信人外,绝对不容第三者擅拆,于帮主虽与咱们交厚,但若他容许咱们知道内情,自不会以密封竹节传讯,我们不必犯这个忌,浩儿,现在就派人以快马送到白大侠处,反正信送到你白叔叔手中,届时讨个回音,等你白叔叔拆开后,一切不就明白了!”
陆浩应了一声,拿着竹筒,又复出厅,于是盏茶时刻后,一名青衣家丁骑着一匹快马,鞭影连挥,直奔霸桥。
“无影一字剑”陆定父子个性极稳重谨慎,任何小节,一丝不苟,他们心中虽已起疑,却怎会料到那完全是纪瑶屏施的假名传讯之计。
天色入夜,凉风飕飕,那送信的陆府家丁只顾拚命赶程,却未注意马后已经被人盯梢,那送信的丐帮弟子并未离去,此刻却展开轻功,紧紧跟着。
长安距离霸桥,仅不过七十余里,那陆府家丁策马狂奔,两个时辰,就过了霸桥,转向左边一条黄泥小道,在一座废芜的旧园前,飞身下马。
初更深夜,这座废芜的旧园,看来更静寂而凄凉,从残破的垣墙内,见不到一丝灯火,那陆府家丁牵马系在门口一棵榆树下,竟从残垣间跨步纵人,奔过一排破屋,才见第二排当中一间屋子的纸窗上漏出一丝昏弱的火光。
当他脚步走近门口时,房中蓦地响起一声沉喝:“谁?”
青衣家丁立刻停步回答道:“小的陆二,奉主人之命,给你老爷子送信来的。”
“哦!”一个苍老的喉音,应了一声,木门接着缓缓开启,星光之下,只见一位年约七十余岁的清癯白袍老者当门而立。
当他凌厉如闪电般的目光打量了陆府家丁后,满布皱纹的脸上,方露出一丝笑容,道:
“管家的辛苦了,陆公何事劳管家寒夜送信?”
陆二恭敬地打了一个千,然后方道:“老爷要小的问候您白爷,我们少爷及老爷也感到事出突然,所以要小的等候白爷回话,看于帮主秘函上说些什么?”
“落魂双铃”白乐山点点头,持竹筒的手掌,五指一紧,啪地一声脆响,竹筒已经碎裂,他双手一分竹皮。
当目光所及竹筒中空无一物,根本没有什么纸片秘函时,神色顿时一变,沉声道:“陆二,你上当了!”把手中碎竹,甩人草丛。
那陆二脸色也是大愕,呐呐道:“奇怪……”
白乐山长叹一声道:“没有什么可以奇怪,老夫可以判断出那人决不是丐帮弟子,此举只是意在探听老夫的住处而已!”
陆二道:“白爷,这么说,那一定是您仇家的诡谋?”
“落魂双铃”白乐山又长叹一声道;“老夫一生甚少结怨,若所料不差,必是终南纪家姑娘,唉!陆二,你回去可将实情回报陆大侠……”
陆二应了一声,施礼急急告退,他觉得既有仇家现身,自然必需赶快回报,以便再来驰援。
“落魂双铃”目送陆二离开,耳中听到园外蹄声远去,才仰空沉声道:“假冒送信的朋友,若已到此,就请现身如何?”
话声甫落,第一排破屋转角阴影处果然响起一声冷笑:“嘿!老匹夫,你果然有自知之明!”
一条人影,唰地掠出,飘落院中,正是那传讯的年青化子!
“落魂双铃”目光一闪,见来人这般年青,微感意外地问道:“阁下就是假丐帮之名的传讯人吗?”
年青化子星眸中闪炼着骇人的杀气,冷冷道:“不错,我就是纪瑶屏杨逸尘之子纪昭洵,你若不淡忘,应该知道我此来之意!”
“啊!”“落魂双铃”神色顿时复杂无比地长叹一声说道:“原来是纪大侠,莫非欲报令外祖父纪正宗惨死之仇?”
纪昭洵凄厉长笑道:“岂止是报仇而已,还要你供出当年向你透露消息的人,究竟是谁?”
“落魂双铃”又叹息一声,说道:“老夫目睹那场惨剧,悔恨交进,十七年来闭门忏悔,绝迹江湖,但若就大体说来,老朽自觉并无大错……”
纪昭洵蓦地进出一声厉叱:“住口,你既自知忏悔,还说并无大错,岂非自欺欺人……”
“落魂双铃”白乐山脸色一沉,道:“老夫句句是心中之言,所以忏悔,只是自觉不该当着大庭广众,使得令祖羞愧难当,致酿惨剧。
“但老夫一生行侠,无愧天地,当时只是对友尽忠,既知道令尊令堂已经暗恋,并腹中已有你少侠,自不能不把事情让长安陆家知道,以道义而言,老夫并没有错。”
“哈哈哈……”纪昭洵厉笑一声,道:“巧舌如簧,你以为我能相信么?当初若无阴谋,尽可暗中通知长安陆家,拒绝下聘,为何事先不言,事到临头,却当着百余宾客,羞厚我外祖?而且还将罪过推在家父头上……”
“落魂双铃”白乐山脸色一变,道:“你所说的前一段,也是老夫忏悔之点,但最后一句话,老夫却不懂了!陆家迎亲当夜,确是令尊来找我的……”
“住口!”纪昭洵怒叱一声道:“老匹夫,你还信口雌黄,告诉你,家父早已成疯,至今尚口口声声叫着我母亲名字,依你看,一个已得到报复的人,还可能因刺激而精神失常么?”
“落魂双铃”一怔失声道:“你怎么知道的?”
纪昭洵冷冷笑道:“我最近已见到家父,并且知道家父当时并未找过你,现在你还有何话可说!”
“啊!”“落魂双铃”白乐山顿脚长叹,喃喃自语道:“看来我已被蒙十八年,唉!往日经过,历历在目,那人外表极为年青,但却以白巾蒙面,向老朽说出秘密后,自称就是杨逸尘飘然而逝。
“老朽心有疑,致不敢当时把经过告诉陆家,思虑再三,才有迎亲当场向纪大侠试探之举,不意竟闹成如此结局……看来老朽也被人利用了!”
纪昭洵冷笑道:“想不到你赖不成却装糊涂起来,还不招出那人是谁?”
白乐山脸色一沉,怒道:“老夫所说,都是实在经过,你切莫污厚老夫人格,那人以白巾蒙面,老夫当时岂知是谁?”
纪昭洵此刻仇火燃烧,哪肯相信,立刻厉叱道:“你若不说,就预备受缚!”
“落魂双铃”白乐山面严如冰,沉声道:“老夫话已经说过,而且十八年来闭门思过,你少侠还不肯放过老朽么?”
纪昭洵凄厉一笑道:“你老匹夫倒说得轻松,可知我母子十八年来过的是什么生活?若不擒住你向天下武林作个交待,怎平得我父母十八年的冤气!”
说到这里,唰地亮出长剑,厉声接下去道:“听说你手中双铃,昔年威震江湖,还不亮出来,让我纪昭洵见识见识!”
“落魂双铃”衣袖一甩,左右双手倏各多出了一枚金光闪闪的铜铃,沉声道:“老夫并非怕你,双铃一出,向无活口,但未动手之前,能否暂息干戈,从明天起,老夫要再人江湖,查出那昔年伪称令尊的人,向你少侠作一交待,也抵偿老夫十八年来愧疚之心。”
纪昭洵冷笑道:“你刚才不是说不知道那人是谁么?”
白乐山道:“不错,他那时虽面蒙白巾,但老夫自能从昔年那份记忆中去探索那对熟悉的目光及语声……”
话声倏然顿住,双目精光陡盛,一声暴叱,右手一甩,那约八寸大小的金铃,猛然脱手飞出。
他这突然的举动,使得纪昭洵大吃一惊,以为“落魂双铃”口中说得好听,却心怀诈谋。
一种武人本能的反应,使纪昭洵长剑一挺,一招“长风破浪”,猛然向“落魂双铃”刺出。
在惊怒之下,他这一剑已提足了八成功力,气势焉同小可,但剑势一出,却见白乐山脱手飞出的金铃并不是朝自己打来,而是反身向屋脊上打去。
铃声叮叮,回空飘响中,纪昭洵已瞥见一枝短箭,疾向白乐山射至,这时可以看到白乐山金铃上的威力和奥妙,果然盛誉无虚,铃声急转直飞,与那枝短箭一碰,短箭立刻斜飞开去,但金铃去势更急,铃声不绝。
这不过是一瞬之间,纪昭洵想不到此时此刻,无巧不巧有人会暗算白乐山,但发觉误会,剑势收转已迟。
而白乐山发觉暗中潜伏暗算,又觉身后纪昭洵剑风袭至,同时发动攻势,也误会是纪昭洵的同伴,鼻中一声冷笑,左手反甩,另一只金铃,立刻向纪昭洵飞来。
纪昭洵长剑要收未收,骤见金铃飞来,心头一凛,疾忙退身一丈,长剑一挑,向金铃点去。
哪知明见剑尖点上铃身,却毫无着力之处,那金铃一偏方向,仍弧形向自己砸到,来势之疾,比刚才更诡谲。
铃声回响空中,纪昭洵不由骇然,因知悉急转的铜铃卸去任何阻力,*得左掌连挥,一口气劈出七掌。
就在手忙脚乱中,倏听得“落魂双铃”白乐山一声闷哼,似乎已经受伤,可是此刻纪昭洵全力凝视来回旋转的金铃,哪有闲暇他顾,他暗暗心惊白乐山铃上诡势,自己连发七掌,竟然无功。
铃身被掌风一阻,虽滑开去,但刹那之间,又急袭而下,而且有愈来愈快,愈转愈诡之势,若是双铃齐发,情形更不堪设想。
这时,纪昭洵心中着急,脑中一转念,倏动灵机,趁一掌略挡铃势刹那,急连扯下一大片衣襟,甩剑于地,双手把衣襟扯干,真元化为柔力,向回飞而到的铜铃迎去。
要知道白乐山的双铃所以能在空中飞舞不坠,完全是借力打力的一股巧劲,纪昭洵这一着急中生智,运用以柔制刚,以静制动的原则,果然生效。
那急旋飞舞的金铃,一碰上柔软的布上,立刻一声急响,粘在布上急转,纪昭洵双手一拢,慌忙以布一裹,甩用三丈,才吐出一口气。
这时他目光一扫,刚松驰的心情,顿又大惊,只见“落魂双铃”白乐山已伏卧地上,一动不动。
他急忙掠身窜过去,俯身把白乐山身躯一翻,只见心窝上赫然插着一支短箭,直没至羽,这昔年以手中双铃,威震扛湖的白乐山,已双目翻白,奄奄一息。
纪昭洵不由得失声惊呼,一按白乐山胸口,尚有余温,立刻喊道:“白大侠……白大侠……”
连喊数声,才见白乐山吃力微睁眼皮,无神的目光,望了望纪昭洵,进出一声:“你好狠……”头一歪,顿时气绝。
纪昭洵急急道:“白大侠,那人并不是我一伙的啊!白大侠……”
但是“落魂双铃”白乐山已经完全听不到了,他失去了人类应有的反应,至死却仍误会那以暗箭奇袭者,是纪昭洵的同伴。
纪昭洵长叹一声,默然起立,这时他倏觉得白乐山刚才那番话,似乎的确是肺腑之言,没有作假。
他呆呆地俯视着白乐山尸首,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难受滋味,若他刚才所言真的不假,等于是个无辜,只是在不知不觉中,受人利用而已,为了父母沉冤,这又是继纪福之后,第二个枉死者。
于是他星眸一转,不由接触到尸体心窝上那支短箭。
俯身用力缓缓拔出,借着星光细视,才发觉与普通的箭不一样,羽是铁羽,杆身有三条回旋细纹,全长不过七寸。
他暗暗心惊,白乐山的双铃是介于兵器暗器之间,以刚才他发出金铃的奇妙手法,可见对暗器一道,有极高深的造诣,但竟躲不过这一箭。
可见那人在弓箭上必有奇特的手法,尤其这么远,能插入心窝这般深,显非甩手箭之类,那么,这暗中潜伏的,人是谁呢?
纪昭洵倏然怀疑,那人若也是与白乐山有仇,为什么这般凑巧,早不来,迟不来,偏偏在十八年后的今天,自己找来此地时碰上。
以他箭上功夫来说,显然功力不在白乐山之下,却为什么不先现身,却始终在旁潜伏,待白乐山发觉时才出手暗算。
还有白乐山临死仍怀疑那人是自己同党,却不去思索是否另有仇家,难道那人暗算白乐山是与自己追索当年那个阴谋者有关?此举可能是杀人灭口?
这三点反复一想,纪昭洵愈想愈觉可疑,愈想愈觉得其中疑云重重,不无牵连。
于是纪昭洵又四处寻觅第一次瞥见的那枝箭,游身找视之下,果然在草丛中发现,但白乐山发出的另一支金铃却已影迹不见。
他飞身掠上屋脊,夜色漆黑,哪还有半点人影。
他颓然泻落庭院中,却见地上那支箭,箭身略短,杆用竹制,与尸体上的一支,完全不一样。
纪昭洵不由呆了一呆,暗想:难道潜伏者不止一人?这样怔怔而思,不知时光消逝,已近四更。
蓦地,园外响起一阵如雷般的蹄声,急遽而来,纪昭洵倏然惊醒,不知时光消逝,已近四更。
转念间立刻判断出那必是长安陆家闻讯赶来。
他暗暗觉得不妙,人虽不是自己杀的,但眼前情形下,辩白谁敢相信,若再不走,徒增麻烦,君山大会日期将近,自己还是先走要紧。
纪昭洵为怕枝节横生,再也不敢停留,把两支短箭,匆匆包好,揣在腰间,身形一长,就向园外遁去。
他身形刚没入夜色中,蹄声已到园外停止,两条人影,如飞而人,一老一少,赫然是“无影一字剑”陆定及“玉剑公子”陆浩。
当两人一见白乐山已横尸地上,陆定不由连连顿足,道:“我们来迟了一步。”
接着恨声道:“昔年白大侠结仇纪家乃是为了我们,老夫倒要查访那纪瑶屏贱人,替老友报此横死之仇,浩儿,即速派人去见丐帮于帮主,必先确定那姓蔡的究竟是不是丐帮弟子?”
光阴如梭,转眼月兔狂驰,金风落叶,菊黄蟹肥,已届重九之日。
其一是昔日与纪杨两家有交往的武林知名之士,俱已接到纪瑶屏发出的喜帖。
谁都知道昔日终南纪家庄那段变故、而现在每个人都为此感到震惊而意外,觉得纪瑶屏怎又会忘父之仇,委身仇敌?而且还是当今少林掌门证婚?尤其杨逸尘失踪了,何以竟又突然有了消息?
对于“铁扇书生”狄英等人来说,更被这消息所困扰,情势变化至此,大碍于他们誓代“剑掌双绝”报仇的立场,故而全力追查杨逸尘下落,并想找纪瑶屏及派人上少林询问,可是三方面都落了空。
杨逸尘人在何处,根本无法知道,终南纪家庄已失去了纪瑶屏的踪迹。
而且少林方丈也无巧不巧地不在寺中,一干少林弟子对少林方丈行踪,讳莫如深,益发令人猜疑。
其二是正当江湖人物对这张喜帖议论纷纷之时,三湘杨家却亦发出了正义帖,约请名望崇高的武林人物,在君山之顶,召开一场少有前例的公评大会,与纪家寻仇的亲友,公论是非。
其三是长安传出消息,隐居十八年,昔日盛名一时的“落魂双铃”白乐山遭仇家所杀,据说是一个假冒丐帮弟子的年青化子。
依白乐山生前遗言,长安“无影一字剑”已确定与纪瑶屏有关,正全力追觅纪瑶屏,声称必须查出真凶,代亡友报仇。
而同时,丐帮帮主“千臂神丐”于焕帮主也勃然大怒,要查出那假冒丐邦弟子,假竹节传讯的年青人下落,否则无以向好友陆大侠交待。
由于这三件事互有关联,同出一个祸源,因此更加使得江湖骚动,冷落了十八年的“玉观音”纪瑶屏及纪昭洵顿时又成了众所瞩目的中心人物。
尤其纪昭洵的行踪,更使人注意,因为大多数人已料到丐帮极欲追查那冒充丐帮弟子的人,必定就是他无疑。
由于纪昭洵在三湘洞庭,初现身份,大家都在猜测他会不会参加杨家召开的公评大会。
是以这重九之日,洞庭湖畔,顿时热闹起来,佩剑的豪士,各路英雄,摩踵接肩而至,有的是来看热闹的,有的是应邀而来作为公评人的。
杨家堡中,更是忙碌异常,一面要先接待来宾,一面还要在君山之顶,布置会场。
本来空旷幽雅的君山之顶,此刻完全变了样子,正北建起了一座高台,上面列着座位,东西南三面也各建一座竹棚,虽比北面的高台略低,却也高大宽宏。
时过正午,君山顶上,台上棚内,已是人头攒动,座无虚席,一眼望去,僧道尼俗,一应俱全。
高台上,排列着七张座位,正是应邀的七大门派掌门及长老,是杨家堡请来评断双方是非的几个主要仲裁人。
唯独少林缺席没有参加,故而空出了一张椅子。
东棚内“铁扇书生”狄英赫然在座,其他如“阳世阎罗”尤飞等也在座,人数约五十余名,声势不小。
西棚内杨家老堡主“百蝶神剑”杨老英雄高踞首席,金玉双剑杨氏昆仲侍立左右,与狄英遥遥相对。
仅南棚内人数更众,这些是闻讯来看热闹的江湖豪客,都想看看纪杨两家结怨十八年,闹到今天,会有什么结果?
但独不见纪瑶屏及纪昭洵母子。
未时正,秋阳高悬,西棚内敲起铜锣三响,表示大会正式开始,“百蝶神剑”苍须白发,紫袍飘拂,雍容地走到场中。
名家气派,果然不凡,他缓身进人中间空地,精光闪闪,无比威严的双目,循着四周,一遍循扫下来,杂声顿息,鸦雀无声。
“百蝶神剑”杨超伦,首先向台上武当、点苍、黄山、峨嵋、衡山、北邙六派门户的代表抱拳施礼,严肃地道:“十八年来老朽苦于与纪家那场缘起莫明的纷事,故而恭请各位亲临公断这场是非,武林中七大门户,在江湖上素有公正之誉,老朽愿垂首听断。
现在大会开始,老朽希望自今日一会后,再无急端,使武林中没有流血惨剧,安渡清平盛景,区区衷言,恭请鉴察。“
说完,又恭手一揖,退身西棚中端坐。
台中七大门户的代表,皆抱拳还礼,谦逊一番,在目遂“百蝶神剑”退出场中后,又互相推让一番,才推出武当掌教玉虚真人为首席,代表各派发言。
这位掌教一身玄色道袍,三绺垂胸,六十余岁的年龄,却红光满面,精神矍铄,慈祥中带着无比的威严。
此刻才踱到台边,目光缓缓巡视,落于东棚之中,抱拳道:“贫道承各位武林同道谬让,作为各派发言人,十八年来,贫道也耳闻因终南纪大侠自裁而引起这场延绵已久的纷争,苦于无机会为双方调解,今日欣逢良机,贫道极愿见双方和好,不使杀劫再度扩大,只是狄施主等是纪大侠亲友,不知是否愿听贫道及各派代表仲裁息事?”
东棚中“铁扇书生”狄英沉凝着脸色,起立一拱手道:“掌教能任中人,老朽敢不听吩咐,但不知掌教是文断?还是武断?”
玉虚真人微微一怔,温和地询问道:“贫道不懂狄施主说的文断是什么意思?武断又是什么意思?”
“铁扇书生”狄英解释道:“文断只是按事评理,武断却以今天一会为终结,在各派高人及来此江湖同道面前,以武功一搏,定下场数,计下胜负,作一了结,负的一方听评胜方处断。”
“哦!”玉虚真人点点头,仍以试探的口气问道:“依狄施主之见,是愿文断?抑是武断?”
“铁扇书生”斩钉截铁地说道:“武断!”
玉虚真人白眉不禁微蹙,狄英已沉痛地长叹一声,接下去道:“十八年来,老朽为了替表兄纪正宗报仇雪恨,邀请的同道,死在杨家堡中的,已不下三四十人,若今日一言即了,不但便宜了那老匹夫,老朽又何以对那些已死的同道家属交待,这些希望掌教能够谅解。”
他这边刚说完拱手一揖,西棚中的“百蝶神剑”已剔眉虎地起立,大声道:“杨家堡十八年来何尝不是死伤十余名高手……”
话未完,台上的玉虚真人已经摇摇手阻止“百蝶神剑”再说下去,仍然以柔和的口吻对“铁扇书生”说道:“狄施主,贫道了解你的心意及苦衷,是骑虎难下,不得不作孤注一掷尸”掌教能明白老朽立场,我狄某感激万分尸“铁扇书生”连忙接口抱拳作拱。
玉虚真人也稽首道:“不过,贫道能否先请问狄大侠一件事?”
“请问,老朽知无不答。”
玉虚真人点点头道:“请问终南纪家与杨家冤从何生,仇从何起?”
“铁扇书生”眉头一皱,他觉得武当掌教有点明知故问,但脑中一转念,立刻明白武当掌教问这番话的用意,心头不禁怦然,他觉得这一问,正是击中了自己这边的弱点,但又不能不回答,于是沉声说道:“纪杨两家,三代世仇,那杨老匹夫不以江湖传统规矩报仇,却暗中唆使儿子诱奸纪大侠之女,现把消息泄露给‘落魂双铃’白乐山,纪大侠一时失察,愧羞自裁,这种颠覆纪家的手段,简直卑鄙龌龊透顶,令人发指,掌教觉得杨家是否无耻!”
“住口!”“百碟神剑”猛然大喝一声道:“老朽根本不知此事,且得讯之前,早已断绝父子关系,何能把‘唆使’罪名套在老夫头上。”
“铁扇书生”冷笑一声接口道:“掩耳盗铃,并不能卸掉你的罪孽,古语养不教,父之过,不论你们是否已脱离父子关系,杨逸尘终是你的儿子,诱奸纪家姑娘,使她腹中怀孕事实俱在,杨老匹夫,你是欲盖弥彰。”
说完发出一声尖利的长笑。
“百蝶神剑”气得浑身发颤,却见玉虚真人连连摇手道:“二位切勿作口舌之争,贫道话还没有说完。”
“百蝶神剑”终于抑制住自己的火性,只见武当掌教长叹一声道:“清官难断家务事,贫道自不便断言谁有理,谁无理,只是有一件事,却使贫道困惑万分。”
说到这里,从怀中掏出一张大红帖子,向东西两棚扬了一扬,道:“日前贫道来此途中,倏收到这一张喜帖,署名的却是纪姑娘及杨家公子,不知双方施主收到了没有?”
此言一出,“百蝶神剑”脸色顿时难堪起来,“铁扇书生”的脸色,不用说更加难看了。
他们当然都已收到,只是双方各自为了颜面,都不约而同地避免提起这桩消息。
武当掌教这时皱着眉头,目注东棚的狄英说道:“纪姑娘与杨大公子经过十八年后误会,现在已经破镜重圆,上面写着少林掌门作证,谅不会假,而双方的长辈却为此事欲作火拼,贫道实在弄不懂这是怎么一回事?狄施主,不知道你对这事有何解释?”
“铁扇书生”的脸色不由一窘!
他觉得武当掌教这一着,实在太厉害,事实如此,自己否定也没有用。
但不否定,岂不失去了寻仇的立场,他暗暗把纪瑶屏恨得心地痒痒的,但纪瑶屏人又不在,恨又何用?
他正在不知如何回答,却听得“百蝶神剑”在西棚中蓦地大声接口道;“启禀掌教,老朽决不承认这项婚事,老朽已派人赴少林查询逆子下落,觅获后必处以家法……”
“铁扇书生”一听这番话,顿时松了一口气,长声大笑声道:“姓杨的不认这笔帐,纪姑娘是亲仇不分,数典忘祖,与老夫替纪大侠报仇,没有干系,希望掌教真人不必困惑,更不必扯到一齐去。”
武当掌教闻言叹息了一声,目视双方,说道:“贫道等来,原是抱着息事宁人之意,看来现在是无法办到了!”
说完转身向台上其余五派代表人低声商议了一阵,复转身对台下双方道:“既非动手不可,贫道与五派代表愿作公证,但不知杨大侠有什么意见?”
“百蝶神剑”也知道今日一会无法善了,于是毅然应声道:“老朽没有意见,但愿今后对方勿再苦缠不休!”
“铁扇书生”脸上闪过一丝得意之色,哈哈长笑一声道“只要你,百蝶神剑‘能胜过咱们,以后自然不会有麻烦。”
武当掌教又叹息一声道:“话不必多说,但愿双方各按江湖规矩行事,以五阵定胜负,胜负一定,即不能再作异言,现在双方可各出一人,开始第一阵交锋!”
话声方落,东棚内一人倏然起立,向狄英抱抱拳道:“让尤某试锋第一阵!”那人容貌丑陋,赫然就是“阳世阎罗”尤飞。
尤飞点头,疾掠出棚,飘身落于场中,西棚中适时也走出一人,正是威猛不凡的杨逸仁三公子。
“阳世阎罗”尤飞一见杨逸仁出场,发出一声粗犷的狞笑道:“上次没有打成功,今天尤某就领教阁下剑上功夫,姓杨的,亮剑吧!”
话声中,一抽腰间“阎王索”,哗啦啦一阵金铁交鸣巨响,九个乌光发亮的铁圈连成的索链,已拖在地上,沉势准备。
杨逸仁鼻中一哼,反手甩出肩上精钢长剑,举剑亮出门户,冷冷道:“在下必定使你尤当家如愿以偿。”
这时场中的气氛顿形紧张,北面台上及东西南三棚中的几百对目光俱集中在这二人之身上。
大家都知道“阳世阎罗”尤飞的功力及狠辣个性,尤其那条不列兵器谱的“阎王索”招式,绝都不逊于“金玉双剑”之下,一场龙争虎斗的好戏,将立即开锣,怎不令在场所有高手,心神俱沉,屏息以待。
场中的“阳世阎罗”尤飞,神态虽有点张狂,言语间,似乎并不把杨逸仁放在心上,可是此刻临到动手,却并不跋扈,手执环链,谨慎地移身游步,寻隙欲欺。
杨逸仁双扫炯然,也同样地对峙游身,剑尖朝天,剑柄平胸,左手剑诀斜指,一付跃跃欲冲的样子。
就在这双方要动未动,紧张刹那,半空中蓦地响起一声清啸,啸声如凤岁九天,随着啸声,一条人影,疾泻场中。
这情形不但使场中的尤飞及杨逸仁一怔,各退了两步,停身注视,就是台上及棚中观战的所有江湖人物也顿时诧然而视。
只见那突然掠落的竟是一位约十八岁的俊武少年,白衣飘拂,神容忧烦,嘿!不是别人,正是纪昭洵。
于是东西二棚中顿时起了一二声惊噫,却见纪昭洵目光向杨逸仁及尤飞一扫,接着抱拳道:“二位请勿动手!”
话声方落,台上的武当掌教已扬声询问道:“这位少侠是准?”
纪昭洵忙向台上遥遥一礼,朗声道:“小可终南纪昭洵,奉家母之命,特专程赶来,阻止这场无谓争端。”
武当掌教脸色一动,言自惊噫,东棚中的“铁扇书生”狄英却已疾闪而出,厉笑一声,喝道:“野小子,你有什么资格捣乱会场?你又凭什么出头阻止,上次幸逃一死,今天难道又要找死?”
纪昭洵剑眉不由一扬,但怒容一闪即隐,冷冷道:“狄大侠,看在你是长辈,我今天再让你一次,家母与父亲成婚喜帖早已送出,谅你也早已收到,我纪昭洵的身份已明,毋庸赘言,你老还有什么好争的?”
“铁扇书生”呸起一声,厉声道:“你母亲忘了祖宗,亏你还有脸说得出口……”
纪昭洵怒喝道:“住口,我母亲怎能忘了祖宗,正因没有忘记祖宗,故而命我来阻止你瞎闹!”
“铁扇书生”脸色铁青,似乎再也忍不住怒气,大声道:“尤当家的,先毙了这小子再说!”
“阳世阎罗”尤飞早已对纪昭洵憎恨于心,闻言厉笑一声道:“小子,你先尝尝尤大爷的‘阎王索’!”
哗啦啦一声暴响,丈余环链一振,向纪昭洵拨风扫去,这一出手就是狠毒绝招“阎王追命八式”中的精着,但见乌光电掣,劲风如俦。
哪知招式方出,武当掌教已如风疾掠而下,右掌一甩,向尤飞手中环链劈去,口中大喝道:“慢点,让纪少侠先把话说完!”
一代掌门,功力果然不同凡响,尤飞出手于先,却被后来的掌风挡个正着,铁环一触那股潜劲无伦的掌风,又是一声暴响,顿时震得倒卷回去,尤飞跄踉退了三步,因惧于武当一派盛威,竟愕在当场。
武当掌教一掌挡退尤飞,却对纪昭洵慈和地道:“少侠,令堂为何不来?”
纪昭洵肃然回答道:“家母正有事前往少林!”
“唉!”武当掌教竟然一声长叹,摇摇头道:“俗语说,会无好会,令堂明于心而昧于行,贫道实感惋惜。”
这番话,纪昭洵心头雪亮,是指母亲既明知君山大会必起争端,不亲自来阻止,却命自己来,显然是失郑重。
其实纪昭洵对母亲发帖前往少林之举,也是忧困万分,可是他此刻不得不为母亲辩白,于是朗声回答道;“家母并非避重就轻,实因急欲查明昔年事变的阴谋人物,故不克分身,道长千万别误会……”
武当掌教顿时哦了一声,面露诧容,一旁的“铁扇书生”狄英却厉笑一声道:“昔年终南纪家庄惨变的阴谋者就在眼前,纪瑶屏不来此地觅凶报仇,却去别处,这岂不是天大笑话!”
纪昭洵俊目一扫四周,沉声说道:“关于这一点,小可正要向各位武林前辈面前公布,家父是受冤十八年,也使三湘杨家无辜遭受牵连,但真正的阴谋者,却是另有其人!”
此言一出,满场响起轻哗,台上的五大门派代表诧然起立,武当掌教诧容更浓,西棚中的“百蝶神剑”父子更是一片惊喜之容,但唯有东棚中“铁扇书生”狄英邀来助拳的高手愕然怔呆,神色复杂。
盖十八年来铁案已定,却在今天刹那之间翻了过来,这突然而来的消息,怎不使人惊骇呢?
尤其“铁扇书生”此刻脸色一连数变,厉声问道:“小子,你说出这番无端之言。不实在的消息,是奉纪瑶屏之命,蓄意帮杨家?还是另怀用心?”
纪昭洵剑眉一挑,冷冷反诘道:“狄大侠,你怎么知道区区是无端之言?又怎么知道区区是说谎?”
“铁扇书生”凄厉地长笑一声,道:“十八年来铁案如山,你空口一言,却把案情全部翻过来,可有什么证据?若你交待不出一个实凭真章,今天你休想先离君山!”
这番话说得狞厉已极,纪昭洵也不由被激得动了真怒,冷笑一声道:“若有确实证据,狄大侠该如何自处?”
“果如汝所言,狄某当场自裁,一死以谢天下,以赎冒犯杨家之罪!”
纪昭洵复又冷笑一声说道:“区区并不想多牺牲一条人命,若你狄大侠能从此不顾问纪家之事。于愿已足!”
“好!你说!”狄英气得须发直竖。
纪昭洵目光再度巡视场中一圈,郑重地宣布道:“小可最近已见过两个人,一个是失踪十八年的家父,一个是隐匿十七年的‘落魂双铃’白乐山。”
此言一出,场中顿时起了骚动惊呼,只见西棚中的“百蝶神剑”冲人场中,激动地喝问道:“你是说逆子已经现身?他在哪里?”
这位三湘大侠耳闻自己长子当年并未施出如狄英口口声声所说的卑劣手段,气已平了一大半,父子连心,关注之情,不知不觉地流露出来。
纪昭洵却摇摇头道:“家父现于何处,因为尚未到宣布的时候,恕在下暂时保守这个秘密。”
其实纪昭洵却是有口难言,在他脑海中,少林寺中那幕惨变,仍历历在目,父亲中毒,多半已丧命,只是尸首尚未寻获,这段故事怎能说得出口?
可是“百蝶神剑”却误会了,他以为纪昭洵是顾虑杨逸尘的安危,顾虑狄英在场,不便透露,是以强制着激动的心境,没有问下去。
一旁的杨逸凡却插口道:“家兄现在好么?”
纪昭洵长叹一声道:“小可正要继续向各位宣布,家父早在十八年前,于终南纪家庄受伤离开后,因心神受刺激过深,已成疯子。”
此言一出,西棚中顿起一阵惊呼,“百蝶神剑”父子更是脸色一变,南棚中也起了一阵骚动。
因为对当场所有人来说,这些消息,无不是出乎意料之外,怎不令人惊奇激荡。
然而就在纪昭洵话声方顿刹那,“铁扇书生”却厉声道:“小子,你说了半天题外文章,却并没有证明杨逸尘清白……”
纪昭洵冷冷打断他话声道:“狄大侠不必急躁,若家父昔年因情变而报复,岂会因郁难泄而成疯,在场不乏前辈高手,这点不妨请大家评一评!”
武当掌教听得连连点头,“铁扇书生”却脸色一变……
纪昭洵却加重语气,继续宣布道:“因家父成疯,理智已失,不能亲口说出十八年来的经过,故小可为了追查水落石出,曾往访昔年当众宣秘,使外祖自裁的‘落魂双铃’白乐山大侠!……”
狄英厉声接口道:“十七年前老夫就访问过白大侠,他亲口告诉老夫,所以能知道纪姑娘那段隐情,却完全是杨逸尘告诉他的,岂能有错?”
纪昭洵一哼道:“可是过于十七年的现在,白大侠向小可所说的,却与同你狄大侠所说的大有差异!”
“铁扇书生”一愕,喝问道:“他怎么说?”
纪昭洵缓缓说;“他为一言失慎,心生内疚,闭门忏悔,等小可找去后,才发觉当初那个深夜找他透露密情,冒名家父的人并不是家父,那人当年也极年青,只是以巾蒙面,无法看见真面目而已,所以白大侠自称昔年是受人利用而不自觉……”
“铁扇书生”听到这里,气得恨恨一顿脚,厉声道:“老夫不信,白乐山现人在何处?”
纪昭洵轻轻一叹,沉重地吐出两个字:“死了!”
这两个字却使在场高手同时轻噫,神色皆是一震!
武当掌教在震惊之下,立刻插口问道:“白大侠怎么死的?”
纪昭洵忧郁地一叹,回答道:“死于人之暗算,待小可发觉,敌踪已渺,但是小可已有线索,而且由于白大侠迟不死,早不死,偏偏待小可寻去质问的时候被人暗算,显然那出手暗算的人必与昔年阴谋颠覆纪家庄之事有关,意在杀人灭口!”
武当掌教点点头叹道:“白大侠昔年侠誉颇隆,却因一言之失,危及自身,诚嘱可叹,但不知施主你握着什么线索?”
纪昭洵沉思片刻,觉得若取出那支奇特短箭,不但于事实无补,反而会使对方警觉,增加追查时之困难,于是摇摇头,道:“此事不宜当众宣布,道长千万见谅!”
接着目注“铁扇书生”狄英道:“狄大侠,十八年前的案情,小可已经宣布明白,不知你还有什么异议否?”
“铁扇书生”狄英脸色一连数变,气怒交进,一时愕在当场,不知怎样回答。
事实摆在面前,纪昭洵所说若是丝毫不假,自己的确已没有找三湘杨家的理由,但十八年来,积怨已深,难道气势汹汹而来,此刻就无声无息而退?
退尚不难,自己话已出口,今后一张脸还能往哪里放,还能以什么话向历年助拳的同道交待?
狄英这边僵持不言,纪昭洵却已冷冷道:“狄大侠,你若无异议,就请引退吧!这场君山会也可告一段落了。”
说完又向武当掌教肃身一礼道:“一切还望道长公证作主!”
武当掌教慈悲为怀,自然欣见这种不流血的结果,方自点点头,却见“铁扇书生”陡然仰天发出一阵凄厉地长笑道:“好!好!纪昭洵,十八年来老夫自觉昧于耳目;未能查明案中隐情,竟使数十同道枉送性命,我狄某今天唯有一死,以谢天下。”
说完举掌迅朝自己脑门拍下。
这陡然举掌自裁的举动,顿时满场惊呼,纪昭洵大惊失色。
盖他想起自己虽恨极这位“铁扇书生”,但他究竟是为了外祖惨死而报仇,这样的死,实在无谓,他正想出手阻止,但武当掌教却出手更快!
可是比武当掌教更快的,居然还有人,只听得半空中蓦地响起一声大喝:“狄大侠,你会死不瞑目!”
随着这声大喝,两条人影,疾如飘风,泻落场中。
“铁扇书生”狄英耳闻这番惊心之言,不期而然垂下右手,目光一扫发话阻止自己的人,一个是七十余岁,身穿紫袍,须发皆白的老者。
旁边却站着一位英气勃发的玄衫中年剑士。
这二人不是别人,竟是名满武林的长安“无影一字剑”陆定及“玉剑公子”陆浩父子。
而这时纪昭洵一见陆氏父子,神色也不禁一变,知道麻烦来了,他虽不知那老者就是“无影一字剑”,却与“玉剑公子”有一面之识,不由暗暗皱盾。
却见“铁扇书生”狄英已惊呼道:“原来是陆大侠驾到,不知陆大侠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无影一字剑”长笑一声道:“老朽此来是专程追踪这小子,想不到会凑上这场热闹,现在老朽可以告诉你狄大侠一件事,杀害‘落魂双铃’白乐山的并不是别人,却就是他。”
说着一指纪昭洵。
此言一出,满场皆怔,“铁扇书生”狄英更是一愕,纪昭洵忙喝道:“胡说!”
哪知“无影一字剑”却并未理会纪昭洵,依然对狄英说道:“现在你狄大侠知道杀死白大侠人的就是他,会不会自裁?”
一听此言,“铁扇书生”完全会意过来,蓦地发出一阵凄厉的长笑道:“狄某恭领陆大侠指点迷津,不错,若非你陆大侠点明,狄英当真死不瞑目”
说到这里,狞厉的目光立刻紧紧盯住纪昭洵道:“好小子,想不到你还有这番心机,杀了白乐山,人死无对证,再伪托别人杀害,把十八年来的铁案翻覆过来。
“哈哈哈,老夫早已料到你身有杨家血统,不会把纪大侠惨死之仇,系于心怀,今天老夫差些受你愚弄,不杀你,何以谢助拳同道,打!”
他心怀激愤,语落身动,双掌猛推,就向纪昭洵当胸劈去。
这时场中的武当掌教及“百蝶神剑”等都呆了,这种复杂的纠葛及形势,使他们不知怎么措手。
尤其“无影一字剑”的这番话,几乎完全否定了纪昭洵刚才公开宣布的声明,更令人不知哪方面的话实在,令人有莫知所从的感觉,故眼见“铁扇书生”双掌怒劈纪昭洵,竟没有人出头阻止。
纪昭洵眼见来势凌厉,心头一凛,这刹那,激起心底抑制已久的仇火,岳阳城外夜袭,终南纪家庄中对方*迫母亲自裁的新仇旧恨,立刻涌入脑际,他猛吸一口真元,正欲施出少林方丈百智禅师的三式掌法展开反击硬抗,却意外地见“无影一字剑”陆定长须飘拂,竟举袖一横,挡住狄英掌势,沉喝道:“且慢!”
“铁扇书生”这一掌已聚上十成真功,激怒之下,立意一举击毙纪昭洵,蓦见陆定插手阻止,顿时大感意外,慌忙敛气抽手撤招,讶然喝道:“陆大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这小子不该杀?”
“无影一字剑”沉声道:“该杀,只是请狄大侠能让陆某一步,今天不但陆某要找他,还有别人要找他!”
“铁扇老人”立刻明白过来,原来“无影一字剑”要代白乐山报仇,心念一转,觉得自己乐得袖手旁观,于是拱一拱手道:“陆大侠既然如此说,就请处置!”
说完退过一边,“无形一字剑”陆定立刻目射精光,注视着纪昭洵冷笑道:“小子,你心太狠,假传丐帮竹节传讯,竟谋杀了白大侠,现在老夫要向你讨还公道,还有丐帮帮主也欲究问你冒名之罪。”
话声方落,三幢竹棚外边,蓦地窜出八条人影,疾掠场中,把纪昭洵等一干人包围在当中,赫然是八名破衣百结,蓬首垢面的叫化子。
纪昭洵眼见这些丐帮人物接着出现,心中又是一凛,只见其中一位目如闪电的老叫化向武当掌教、“铁扇书生”、“百蝶神剑”等一抱拳,道:“丐帮想暂借这个场子,子断一下家务,尚请各位高人退让片刻。”
武当掌教眉心不由微微一皱,沉声道:“于帮主,此地是三湘杨大侠召开的会场,你这么做,不嫌过分了些?”
敢情那目如闪电的老叫化子正是当今的丐帮帮主。只见他哈哈一笑道:“掌教真人,你这么说,我化子可担待不起,现在请问杨大侠,愿不愿意暂借场子一用。”
“百蝶神剑”知道这位当今丐帮主“千臂神丐”于焕是出名的难缠人物,闻言心中不由嘀咕。
他对纪昭洵并没有多大好感,这是因为自己儿子不顾家庭父训,竟与仇家女儿成婚,搞得十八年来杨家堡鸡犬不宁的关系。
可是眼前因纪昭洵知道自己儿子杨逸尘的下落,势不能不暂时顾全他的安危,以便追查下落。
更何况纪昭洵刚才宣布的消息,间接关系着杨家声誉及清白,若袖手不顾,无异推翻了纪昭洵为杨逸尘所作的辨白!
在衡量了利害关系后,“百蝶神剑”觉得不能不为纪昭洵挡一挡,于是沉声,道:“三湘杨家靠的是朋友,帮主吩咐,老朽本不敢违命,但今天情形特殊,敢请帮主是否能先告知借场了断何事?”
于帮主长笑一声道;“杨大侠,你这不是明知故问么?陆大侠已经说过,我化子是冲着这姓纪的小子而来,你杨大侠若肯卖个面子,化子以后再谢,否则,化子立刻退出君山,嘿嘿,不过只要姓纪的小子一下君山,我化子照样要剥他的皮!”
纪昭洵觉得自己不能再沉默了,他自觉不能再替杨家惹上这层麻烦,立刻接口对老化子道:“前辈原来是名满天下的于帮主,小可并末杀害‘落魂双铃’白大侠,而且刚才已经宣布过凶手另有其人,帮主若是坚持昧于事实,恐怕就是杀了区区,也无法使已死的白大侠瞑目。”
于帮主目光闪电冷冷道:“你小子不必辩,至少,你冒名本帮弟子,假传竹节秘讯,是错不了吧!”
纪昭洵黯然一叹道:“不错,小可只是为了追查真相,刷清家父冤名,前辈应该原谅才对。”
“哈哈,原谅,以本帮家法,冒充本帮弟子,假传竹讯,就此一点,就该受戮头之刑,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纪昭洵剑眉一挑。冷冷道:“若白大侠未死,帮主恐怕不会如此震怒吧!”
于帮主狂笑一声道:“小于,你说得对,可惜白大侠死不能复生,我花子与白大侠有刎颈之交,今天只有拿你人头去祭灵。”
纪昭洵凄厉地大笑一声道:“帮主不怕真凶窃笑,白大侠死不暝目?”于帮主厉声道:
“白大侠隐居之处,除我及陆大侠外,根本无人知悉,除你暗逞心机探悉之外,还会有谁能找到……”
话声未完,纪昭洵长叹一声,截口沉声道:“本来小可不愿将线索说出,以免惊动真凶,以来日侦查,陡增困扰,现在小可不能不说了。”
话声一顿,倏对武当掌教问道:“道长寿高德劭,小可有一事相询,不知道长能否指导迷津?”
武当掌教道:“少侠请问,贫道当尽知而言。”
纪昭洵问道:“当今武林中,以箭作暗器,而且以此成名的,有哪几位?”
武当掌教一怔,道:“是剑?还是箭?”
纪昭洵道:“是弓箭之箭。”
武当掌教皱眉道:“少侠这问题问得太广,施用箭作暗器的武林人物,不知几许,贫道该指出哪一位?”
纪昭洵忙道:“晚辈只是问对此道有超类拔萃工夫的名家有几个?”
武当掌教沉思片刻之后,才道:“若指对此弓箭一道有异常成就的人,江湖中只有四位。”
“哪四位?”
“川南的‘穿云神弩’冷欣,川北的‘百步穿扬’郭文风,这二人在武林有川中双神箭之誉,另还有专以甩手箭作暗器,以三星夺月手法驰誉扛湖的北京李三仪,以飞蝗手法驰名的江南展无畏,除此四人外,余皆差上一筹,不胜枚举。”
纪昭洵点点头,倏对于帮主道:“武当掌教已列举嫌疑人物,小可不再多言,现在请帮主看证物。”
说着已从腰囊中掏出从白乐山尸体上取下的那支血迹斑斑的铁羽短箭,双手送出。
于帮主接过,凝视间,纪昭洵接着又道:“白大侠就死在此箭之下,假冒贵帮弟子,伪传竹节秘讯一事,小可不敢推诿,但若帮主允许以功赎罪的话,小可愿在一年之内,追出元凶,向帮主交代,以功抵罪,现在小可尚有要事在身,告辞了!”
说完,抱拳向在场的高手罗圈一揖,雍容堂皇而退。
他这份侃侃而言,无畏无惧的气度,使在场所有人不由心慑,一时之间,竟没有人出声阻拦,目送他飘然而逝,君山大会时因他这一来,草草而终……
纪昭洵一下君山,立刻心急似箭,直奔少林,他心悬母亲,又急于把这些线索告诉母亲,但纪瑶屏上少林又会遭遇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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