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闻道心头一阵茫然。那场大败仗中,五德营不仅要面对铺天盖地的共和军,还要应付空中的飞艇轰击。那一次身处战阵,耳朵几乎被爆炸声和杀声震聋了,飞艇的威力让向来不败的五德营也惊慌失措,以至于四处溃散。那次大败仗是曹闻道心头最大的隐痛,也因为这一败,使得五德营的五统领阵亡了三个,连足智多谋的廉百策都死在阵中,后来只能让自己担当起统率残军的重任了。
这付担子,实在是太重了,幸好,还有楚帅……
楚帅能应付么?
他猛地站了起来,看向东南方。天炉关象猛兽的巨口一样扼住了这条要道,这地方实可称得上天险,除非,敌人会飞。可是,现在敌人真的要飞渡过去了,这天险还能守么?
一阵风吹了过来。现在正起南风,也正是从敌军的方向吹过来的。他走出设在城头的帅府,看了看蹲伏于两边的两门神龙炮。
在这里立稳脚跟后,他首先就命军中工正重铸神龙炮。也因为有这两门巨炮,敌军屡次在天炉关前损兵折将,无法越雷池一步。可惜飞行机的制作太过精巧,风军团全军覆没后,再没有人知道如何做这种东西了。如果风军团还在,共和军的飞艇威力虽大,终究不能再耀武扬威。
现在究竟该如何是好?
这许多年来,曹闻道越发知道自己只能算个冲锋陷阵的勇将,实在非大帅的材料。也只有看到了自己的不足之处,才把指挥权交给了楚帅。只是,楚帅到底能不能经受住这样的考验?
也许,只有取得这次战役的胜利,楚帅才能真正称得上是楚帅吧。
他把天炉关的事交给中军官后,又向帅府走去。进了帅府,楚帅仍不在内,还在后面试验飞行机,看来飞行机的制作仍旧不得要领。
当楚帅的脚步声又在后院响起时,曹闻道已有些急不可耐,不等楚帅出来,便行了一礼道:“楚帅,末将有事禀报。”
楚帅和陈忠一起走了进来,陈忠当初号称天下第一力士,虽然也没办法证明,但与他角力的确实从来没有人能胜过他。此时的陈忠也已须发皆白,因为征战辛劳,这个四十余岁的汉子看上去和六十岁人差不多。
楚帅一把扶住他,道:“曹将军,请起。我不是早说过您不要如此么?”
曹闻道道:“楚帅虽是好意,但为将之道,当与士兵同甘共苦,一体无二。末将份属下属,自然该行这个礼的。”
楚帅不再坚持了,曹闻道将礼行足了,方道:“楚帅,敌军今日起在雅坦村高价收集牛羊皮,且在烧煮沥青。”
楚帅还不曾开口,陈忠已惊道:“什么?他们是要造飞艇?”
虽然飞艇的制作方法他们也不知道,也不知道该如何让飞艇升起来,但牛羊皮和沥青是制作飞艇的材料,他们却是早就清楚的。曹闻道点了点头道:“正是,我也是这般想。”
楚帅皱起了眉头道:“飞艇?不可能吧。”
“末将也有怀疑,但探子便是如此报告,不会有错。”
楚帅踱到帅府门口,看了看天空。朗月省因为地势绝高,天空也比别处要明亮清澈许多。楚帅想了想,才慢慢地道:“在朗月省,飞艇是飞不起来的。”
曹闻道道:“什么?为什么?”
楚帅笑了笑:“朗月省地形如此之高,当初的飞艇只能升到一千尺左右,但朗月省的地势已超过千丈了,那已超过飞艇升空极限。”
陈忠忽道:“倘若是共和军改进了飞艇制法,现在的飞艇能够升那么高了呢?毕竟,都已经十几年了。”
楚帅道:“若真有此事,共和军定会将制作飞艇的材料带来,不会就地取材,收集牛羊皮了。”
曹闻道呼出一口气。楚帅的分析有理有据,看来事实确实如此,自己实在有些多虑。但他仍是有些诧异,道:“那他们收集牛羊皮做什么?做软甲么?”
他刚说出是不是做软甲,陈忠在一边脱口道:“做攻城器械吧。”曹闻道倒是一惊,心道:“老陈这些年也长进了许多,不是以前那个一身死力气的莽汉了。”做攻城器械,确实比做软甲更有可能。哪知楚帅还是摇摇头道:“不会。他们是给我们看的。”
“给我们看?”
曹闻道和陈忠同时叫了起来。楚帅点了点头道:“正是。敌人收集牛羊皮,做的只怕仍是飞艇,但却是诱敌之计。在这里他们不能持久,不象我们天炉关内有千顷良田,可以自给自足,他们的粮草接济困难,最多只能围我们半年,半年之后必定绝粮,因此如果我们坚守下去,到时他们要么退兵,要么就不惜一切代价地强攻。”
曹闻道恍然大悟,道:“那他们是引诱我们去攻打了?”
楚帅微微笑了笑道:“正是如此。如果我们不中他的计,他也就无可奈何。”
曹闻道心中放宽了一些,道:“也怪不得他们将巡逻兵力也减少了,原来是示弱于我,引我们前去攻打,那我们坚守便是。”
他说得轻松,楚帅脸上却仍有忧色,道:“坚守只是权宜之计,敌人兵力远远超过我们,如果他们不惜一切代价猛攻,只怕天炉关也挡不住他们,他们豁出战死一半,也可以突入内部。到了那时,我们还能有什么胜算?”
曹闻道心中又一沉。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他对自己的实力自也清楚。现在天炉关内士兵还有一万零一点,虽然休养生息,这些年来也有新兵补充,但毕竟时日未久,那些新兵的战力也乏善可陈。一旦敌军真个突破天炉关,里面一大片平原,无险可守,定然一败涂地。他喃喃道:“守也不成,战也不成,那该怎么办?”
“将计就计。”楚帅脸上带着一丝笑意,笑意中也有了些杀气,“敌人既然门户大开,有意引诱我们,那我们就因势利导,趁机而入,烧他的辎重!”
曹闻道脑海之中猛地一亮。辎重粮草,乃是行军根本,粮草一绝,共和军就再没有胜算,只消顶住他们几轮抢攻,只怕这支共和军的远征军进得来出不去,要被全歼于天炉关了。他心头一阵兴奋,道:“好!该怎么做?”
楚帅道:“曹将军,请你召集诸军将领,我们立刻来商议一个计策。此计若成,共和军不战自败了。”
曹闻道点了点头道:“好,我马上去。”他兴冲冲地向外走去,方才进来时心事重重,此时判若两人。
等他一走,陈忠叹道:“真好。”
楚帅道:“什么?”
“真好。”陈忠的眼里忽然飘起了一阵迷雾,“当初我以为我们真个要走投无路了,幸好上天把你赐给了我,星楚。”
楚帅笑了笑,道:“爹,别这么说,我都是你们教出来的。对了,还有一件事。”
“什么?”
“共和军设此诱敌之计,多半不会想到我们要绝他后路。我算过了,两日后敌人的补给车队又会上来,如果我们能将这支车队击毁,胜算便更多几分。”
陈忠猛地站直了,道:“遵命。”
楚帅虽不曾让自己前去,但他知道自己这个孩子的心思。五德营将领中经过那一场大败后,已没有特别出色的人材,楚帅这般说,那是想让自己去。虽然这个孩子是他看着长大的,但此时,他心中也确实象面对着一个大帅。
依稀仿佛,也有当初楚帅的影子了。他心底淡淡地想。
“你将五剑斩带去吧。”星楚的话打断了他的思绪,陈忠皱了皱眉道:“这可不好,当初五剑斩就是守卫楚帅的……”
楚帅打断了他的话道:“不要多说了。”
五剑斩最初是十剑斩,是十个剑术极为高超的武士。如今虽然只剩了一半,年纪最小的也已过了四十,但剑术不减当年。虽然五人剑骑马上阵不见得如何,但在步下相斗,可以说天下没有一个人敢以一人之力与这五人抗手。楚帅将这五人派到陈忠身边,自是为陈忠保驾护航的。陈忠没有再说什么,淡淡道:“星楚,你可要小心,方若水还则罢了,那毕炜数十年前就是名将,你可要小心。”
楚帅又笑了笑,道:“知道了,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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