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岸,留在岸上看马的冯奇和另一个迎上来,向我行了一礼,道:“小殿下,楚将军,你们回来了。”
我跳下船,带过马匹,飞羽看到我来了,亲热地在我臂上擦了擦。我见冯奇神色有些惊慌,道:“没出什么事吧?”
“没什么事,就是楚将军您的马被石块擦了一下。”
我听得飞羽受伤,心疼得要命,看了看,只是擦破了一小条口子,倒也不碍事。江边碎石嵝峋,这也难免。我虽然心疼,倒也不好说冯奇什么,道:“快回去,拿酒洗洗伤口。”以前医官叶台告诉我,伤口本身不碍事,但有时会化脓腐烂,事情越来越大,所以要经常保持伤口清洁。冯奇顿了顿,又低声道:“共和军不知出什么事了,如临大敌,营房四周围得铁桶一般。”
我皱了皱眉。丁亨利到底在打什么主意?难道,他是担心我们会偷袭他么?
我跳上马,道:“先回去吧,马上又要去他们营中开军机会了,大家小心点。”
我已打定主意,不管怎么说,都要多长一个心眼,对丁亨利防一手。只是,隐隐地我总不愿去猜忌丁亨利,我还记得当初与丁西铭同去五羊城谈判,他力排众议,送我安全回来的情景。在我心底,总觉得他不是那种两面三刀的人物。
一回到营中,地军团士兵正在操练,小王子忽然道:“哈,曹将军又在比枪!”
他加了一鞭,向前跑去。我抬头看去,只见曹闻道与廉百策两人正在夹攻杨易,三匹马正转作一团。以二敌一,自是大战上风,只是杨易枪法果然高明,虽然在两人夹攻之下,但出枪稳重谨慎,虽然处于下风,却根本不见败像,反倒是曹闻道久攻不下,枪法有些焦躁。见小王子跑来,他们三人忽地收枪散开,跳下马来,先向小王子行了一礼,又过来道:“楚将军,你来了。”
我跳下马,道:“三位统领,我马上又要去共和军营中开军机会了,你们千万要小心。”因为担心飞羽,马上叫过一个士兵来,让他把飞羽牵到厩下好生喂养,用好酒洗洗伤。
小王子此时正和曹闻道说着方才枪法上的得失之处,杨易走到我身边,小声道:“楚将军,共和军营中出什么事了?”
我道:“你也看到了?”
杨易点点头,道:“我见共和军营中不时扬起灰尘,但声响全无,定在调度兵马,却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道:“我也不知,所以千万要小心,防备共和军有变。”
杨易的脸忽地沉了下来,眼中已有担心之色,道:“楚将军……”吞吞吐吐了一句,却又欲言又止。我道:“怎么了?”
杨易看了看四周,小声道:“楚将军,也许是我多心,文侯大人现在好像更看重水军团,是不是。”
我苦笑了一下,道:“帝都之变,我与大人意见相左,事变时被调出帝都,你也不是不知道。别管这些了,反正我们当前大敌是蛇人。”
杨易道:“是,是。”看他的样子,似乎有些后悔,大概觉得自己好意提醒我,却被我用场面话堵住,有点下不了台。若是曹闻道,我拍拍他的肩,笑骂两句也就没事了,不过杨易不好这么干,我躬身行了一礼,道:“杨兄金玉之言,我当铭记在心。”
杨易也苦笑了一下,低声道:“楚将军,也许是末将交浅言深,不过,说实话,末将实不愿见你也落得个齐雅辉的下场。”
齐雅辉表面上是受齐御史牵连,其实我也知道那是因为他自恃资格老,不甚听文侯节制,否则顶多就是个削职为民,也不至于因为连坐而被斩首。与文侯作对的,上至二太子、江妃、路翔,下到齐雅辉这样的将领,没一个有好下场的,有时我想想也不寒而栗,文侯能容忍我,只怕是因为我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将领,平时还算听话吧。如果文侯知道了我私底下已宣誓向帝君效忠,他会怎样对我?
好在张龙友瞒得滴水不漏,居然到现在也没有走漏风声。只是我也不知道到底是真的文侯没有察觉,还是故意先没有举措,暗中却在布置。像这次增援,表面上我与邓沧澜是平级,邓沧澜作为水军统帅,我则是陆军统帅,但议事都是我去水军团而不是邓沧澜来地军团营中,那也是文侯不再绝对信任我的细微体现吧?
想起当初文侯说是甄以宁死后就把我当儿子看的话,已是恍若隔世。我心中一阵烦乱,道:“没事的,杨兄放心吧,这儿你千万要小心。”
杨易点了点头,道:“楚将军放心,有廉将军和曹将军在此,不必担心。只是你也要千万小心,我总觉得,和共和军的联盟,只怕快到了尽头。”
廉百策足智多谋,曹闻道雷厉风行,加上大将之材的杨易,就算我死了也问题不大。我笑了笑,道:“多谢了。只望能早日得胜班师。”
这一趟,我只带了冯奇他们这十剑斩前去。十剑斩冲锋陷阵非其所长,但他们原是路恭行训练成的死士,都有一手出神入化的剑术,冯奇更有弹弓之术,步下相斗,我敢说我也绝不会是他们十人联手之敌。因为这次军机会是在共和军营中开的,就要正式一些,虽然飞羽那点小伤根本不碍事,我也不舍得再骑了,索性坐了辆马车前去。杨易说和共和军的联盟快到了尽头,我也深有此感,丁亨利也一定已感觉到了。蛇人虽然是敌人,无形中它们却成了连接帝国与共和军的纽带。蛇人被消灭的那一天,也就是共和军和帝国战火再开的那一天吧。
到了共和军营中,里面果然更是戒备森严,我心中已有种不祥的预感。但开军机会时却大不相同,丁亨利十分坦率,提出的进攻计划也十分切实可行,并没有故意刁难帝国军的意思。只是我仍然觉得不安,丁亨利不是易与之辈,何从景更是难对付。何从景已经到了此处,却不露面,此中定有深意。
此时丁亨利已将诸军安排妥当,道:“诸位将军,列位以为在下所言可有未备之处?”
我正想开口,邓沧澜沉吟了一下,忽道:“丁将军过谦了,将军此议,沧澜以为天衣无缝,定无失利之虞。只是南安北门外是坡地,沧澜以为,北门请楚将军主攻更为适宜。”
丁亨利提出的是四面齐攻。我们的兵力已占了绝对优势,四面齐攻,绝对一鼓而下。南安的东门是水门,自非邓沧澜主攻不可,而丁亨利将我派到了西门,正好是两头。北门外有一片丘陵,西门外却是平地,地军团的铁甲车在平地上威力更大,但邓沧澜让我主攻北门,那是防备共和军突起二心,将我们东西隔断,各个击破的主意吧。我攻打北门,就可以和东门的邓沧澜犄角呼应,就算共和军突然对我们发动进攻,也讨不了便宜。这一点我也想到了,邓沧澜却抢先提了出来。
他一说出口,丁亨利便道:“如此甚好,便照邓将军所言,有劳楚将军主攻北军吧。”他毫不迟疑,我倒有些犹豫了。如果丁亨利有所迟疑,那我就会怀疑他的确打了个破城后对我们发动突然袭击的主义,但他似乎根本没想过,一口便答应了。
丁亨利的首肯一定也出乎邓沧澜意料之外。在西门外,我们可以以逸待劳,排开铁甲车,蛇人一个都冲不出来。北门外的地势坑坑凹凹,铁甲车行驶较为困难,改为进攻北门后地军团反倒更为吃力。但他脸色变也不变,马上道:“好,明日一战,定不叫蛇人逃走一个。”
他说得慷慨,我们全都站了起来,道:“必胜!”
开完军机会,天也快要黑了。我刚起身要回去,邓沧澜走了过来,道:“楚将军,明日发动总攻,还请楚将军仔细。”
他说得甚是含糊,但我明白他的意思,叫我防备共和军的异动。我道:“邓将军放心,地军团定会随机应变。”
他淡淡一笑,向我拱了拱手,带着几个随从走了出去。我也走出门,刚到门外,丁亨利忽然过来道:“楚将军,请留步。”
听得他的声音,我的心中忽地一跳,扭过头道:“丁将军,有何指教?”
丁亨利满面春风地走了过来,道:“楚兄,此番一会,尚无暇与楚兄杯酒言欢。丁某略备薄酒,请楚兄小酌两杯再走,可否?”
他与邓沧澜隐然暗斗,但说的话却几乎一般无二。我暗中想笑,道:“那多谢丁将军了。”现在这时候,我倒不担心他会将我突然软禁或者把我杀了,我更想看看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丁亨利的酒席也摆在内室,居然和邓沧澜一样,同样只有一壶酒,两个菜而已。我不禁暗自苦笑,坐下来道:“丁将军,你太客气了。”
丁亨利给我倒了一杯,道:“楚兄,我们这是第几次一块儿喝酒了?”
我端起酒杯来一饮而尽,道:“如果是你做东的,那才是第二次。”
我喝酒时,丁亨利拿着酒杯看着我,并没有喝酒,见我喝了下去,他忽然道:“楚兄,你难道不怕我在酒中下毒么?”
我心头一跳,但仍是笑了笑,道:“岂有鸩人丁亨利。”
丁亨利叹了口气,也露出笑意,把杯中酒一饮而尽,道:“楚兄,我自认识人多矣,但楚兄这等人物当真少见。”
我道:“是不是象我这么笨的人太少了?”
丁亨利摇了摇头,道:“你有时聪明得叫我害怕,有时又笨得叫我哭笑不得。”
我在心底长叹一声。丁亨利说的,也正是我的毛病吧。我不知道自己到底算什么,有时谨慎到多疑,有时却又会一头撞进别人拙劣的圈套中。我强笑了笑,掩饰住心底的悲哀,道:“丁将军却一直都是个聪明人。”
丁亨利放下酒杯,道:“楚兄,此间已无六耳,我也不想再说别的,只想最后问你一次,楚兄,你可能够加入共和军?”
我没想到他会说得如此直接。在五羊城,他已经向何从景提过一次建议,要把我留在五羊城,如果不同意就杀了我,但那一次他最后却还是把我放了。我道:“丁将军,如果我说没这个可能,你便要杀了我么?”
丁亨利笑了笑,道:“要是我矢口否认,那便是看不起楚兄了。不瞒你说,确曾有过此意。”
他居然也直承有杀我之意,让我大感意外。我放下酒杯,正想说句硬话,丁亨利却又倒了一杯喝下,道:“楚兄,你想必也看得出来,共和军和帝国的联盟,马上就要走到尽头了。”
我尽疑了一下,道:“丁兄所言,我亦有同感。”我不知道丁亨利到底是什么用意,难道他有弃何从景之心么?我小心地道:“丁兄,你的兵法都是陆经渔将军所授,我极为佩服。若能与我一殿称臣,当更能一展所学。”
丁亨利苦笑了一下,道:“陆先生都死在你手中了,我也未必是你的对手。楚兄,我实在不愿有你这样一个对手。”
当初陆经渔隐居在五羊城,当何从景与帝国联盟已成,陆经渔觉得在五羊城再难呆下去,便从五羊城出走,集结旧部占山为王,劫掠帝国军粮草,那次却正好是我押送粮草。当时铁甲车初成,陆经渔的铁骑军战力极强,但兵力不足,仍然敌不过铁甲车,结果旧部伤亡殆尽。当我知道是陆经渔时,曾想放他一条生路,但陆经渔却拒绝了,宁可与部下同生共死,结果自尽而亡。在死前,他要我千万不要太相信文侯,这也是后来我同意效忠帝君的原因。只是陆经渔之死除了地军团少数几人以外,根本无人知晓,却不知丁亨利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我哼了一声,道:“丁兄的耳目当真灵通,你不会要替师报仇吧?”
丁亨利目光大是茫然,半晌,方道:“楚兄,你仍在猜疑我了。唉,陆先生走前曾要我随他同去,但被我拒绝了。也许你会以为我是贪图富贵,但我只想跟你说,我痛恨帝制,绝对不会为一家一姓卖命。陆先生也有平息天下干戈之心,但他想的仍是换个帝国而已,亨利虽深感师恩,终究不能为他出力。”
我沉默不语。丁亨利现在说的是他心底话吧,他说得那么坦率,让我不禁有些感动。但感动归感动,我也不会被他说服的。我道:“丁兄,当初你曾问过我,帝制与共和制哪个对百姓更有利些,我也承认共和制应该更能让万民安居乐业。但现在你们共和军其实也是奉何城主为主,与帝国只不过相差了个名头而已,我看不出共和制到底有多少。所谓帝制与共和,只不过是不同的名字而已,共和能做到的,帝制未必也做不到。”
这番话其实就是当初郡主对我说过的。当时郡主和我说过许多设想,像开文武校之禁、开言路、整顿吏治之类,有些我也记不住。这些事有不少在南宫闻礼主持下已经得到开展,有些却因为种种反对未能实现,但我相信,只消一步步走下去,未必就不能实现郡主的理想。
丁亨利点了点头,道:“的确,帝制若是君明臣贤,一样可以国家大治。但你想过没有,帝制之下,帝君一言九鼎,若遇明君还好,就算君王昏庸,但臣下贤德,尚可支撑;只是若君不明,臣不贤,帝制之下,军为帝君之君,国为帝君之国,普天之下,莫非王臣,又有何人可以制约?”
我一阵语塞。的确,当郡主和我说,共和能做到的,帝国一样也能做到,我就觉得这话很有道理,但郡主也没想到丁亨利说的这些,或者她根本不愿去想。我怔了半天,叹了口气,道:“我只是个军人,这些就让别人去头痛吧,我只知道,不管帝制还是共和,只消天下苍生能太平度日,那就足够了。一片乐土说得再美好,如果是要建筑在万千尸骨上的,那就不值得。”
丁亨利看着我,目光灼灼,半晌,才道:“楚兄,在这个时代,我们都已经走得太远了,不能回头了吧。”
我一阵鼻酸。他的语中极是悲哀,我低声道:“是,太远了,太远了。”
我们都走得太远了。我已经陷身在这个漩涡之中,难以自拔,就算我也有了野心,自立为王又如何?无非换汤不换药,让百姓徒增一番苦难。现在我能做的,就是早一天结束这战争,让这片土地真正有和平降临。
丁亨利端起酒杯来,道:“今日就不说这些吧。楚兄,丁某敬你一杯。”他脸上露出一丝高深莫测的笑意,道:“若楚兄日后为我所俘,便请楚兄降我。”
他说得十分无礼,但我却并没感到不快,也端起杯子来,微笑道:“好吧。但丁兄若为我所俘,也请丁兄助我一臂之力。”
我们现在还是同盟,但我们却已在说些日后相争的事了。看似玩笑,但我知道这并不是虚言。丁亨利却摇了摇头,道:“我是不会投降的,只求落到楚兄手上后,你给我一个好死,别折磨我。”
我笑道:“五羊城七天将之首的丁亨利,难道还畏刀避剑不成?”
丁亨利也笑了笑,道:“当然怕,平时我拿刀子削水果都有点担心会削破手。不过,”他抬起头,声音也大了一些,道:“丁某是共和军之将丁亨利。”
我的心里“咯噔”一下。丁亨利这话是什么意思?他是向我表明,他并非何从景的私人么?我看着他,道:“丁兄,有件事我想问问你。”
丁亨利道:“楚兄请说,只消我能回答。”
“南武公子其人,到底是谁?”
他笑了起来:“果然,你也猜到了。”南武公子是苍月公的儿子,他也留在五羊城。苍月公当年把共和军的指挥权交给何从景后,这人就显得极是神秘。上一次他定计要我去刺探何从景的秘密,我就觉得此人大不简单,连白薇都为他所用,那么郑昭自然也是他的私人了,只是我没想到丁亨利也是南武公子的人。我道:“南武公子到底是什么人?”
丁亨利道:“人中龙凤!苍月公高标共和之帜,但我觉得,以苍月公的能力,要把共和付诸现实尚有距离,能建共和者,大概唯有南武公子了。”
他说得如此夸张,我心里大不舒服,道:“你方才还在说明君贤臣不足恃,现在又在大赞南武公子是明君了。”
丁亨利正色道:“南武公子并非是君。人力有时而穷,但也有一些人能力极强。像你我都是征战杀伐之材,非治国安邦之材,而南武公子则是经天纬地之人。”
我心中大不服气,道:“好吧,日后定要见识一下丁将军所言这经天纬地之人。”
这南武公子与我素昧平生,但在五羊城时他就想利用我,而丁亨利对他又如此推崇,不知为什么,我登时觉得此人实在很讨厌。帝国军中,我最讨厌的人大概就是毕炜了,因为毕炜总喜欢算计别人,而这南武公子在算计人这点上倒与毕炜别无二致,只是计策有高下之分而已,所以毕炜好用计而不能笼络人,南武公子算计了别人,别人还当他是好人。他这种人,说得再好听,也只不过是个何从景一般的野心家而已。只是我知道丁亨利对南武公子敬若天人,我要是说了这番话他也听不进去。日后丁亨利落到我手上,就算求死我也不会杀他的,但这南武公子就绝不能饶了。
想到此处,我站起来道:“丁兄,明日就要进攻了,我也要速速回去准备,先告辞了。”
他也站起身,道:“对了。还有件事,北门外地势不平,你千万要小心。”
他说这话时,却全然一片诚恳。我心中一阵激动,点了点头道:“好的,丁兄,你也千万要小心。”
他脸上仍是微微笑着,但在一瞬间,我看到他的手指极快地一颤,不由大感惊奇。丁亨利这人极其镇定,从他的样子上看不出心里的变化。我苦修《道德心经》,虽然对读心术仍然毫无头绪,但是察颜观色的本领却已大有长进。丁亨利纵然镇定,毕竟不是神仙,我说的话平平常常,到底哪一句打动了他?但此时丁亨利已在送客,我也只得向外走去。
共和军的营房内,人群川流不息,但声息非常低,我暗自咋舌于丁亨利治军之严。地军团之精锐,为人公认,我带兵也够严了,但也做不到共和军现在这样子。丁亨利如果真的成为我的对手,实在是个很可怕的敌人。
刚出门,冯奇已迎上来,道:“楚将军,回去了么?”
我道:“是。”却见他面色有点异样,道:“有什么事么?”
冯奇道:“方才魏风突然犯了绞肠痧,痛晕在地,我让他躺在车中了,我去让他出来。”
这车是我乘来的,若是架子大一点的如毕炜然,一定不允许士兵乘坐,但我一向觉得自己应该与士兵同甘共苦。除了要我和士兵睡同一个营房,受不了那种此起彼伏的鼾声以外,其余一律平等。魏风若是疾病突发,让他坐我的车自也应该。我道:“不用了,反正两个人也能挤挤。”
丁亨利忽然在一边道:“楚将军,你部下有得病了么?我马上叫医官给他看看吧。”
我正想说好,冯奇忽道:“不必了,多谢丁将军美意,小魏还是早点回营去便是。”
冯奇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不过我想他多半是不相信丁亨利的好意。他既然这么说,我也不好反驳,道:“那就快些回去吧。”
丁亨利却道:“楚兄,丁某也略通医道,让我看看他得了什么病。”他忽地一把拉开了车门,便要跨上车去。他这举动大不寻常,我吃了一惊,眼角瞟了一眼冯奇,却见冯奇眼中已有些惊慌之色。我心中一动,知道定然有什么内情,也一下踏上踏车,道:“魏风,你没事吧?”说着,已抢在丁亨利跟前。这车并不大,要挤两个人已是很难,里面那魏风正躺在座椅上,余下的空间更小。我挡在丁亨利前面,他也没办法再上来,只是道:“楚兄,这位兄弟的病情如何?”
魏风平躺着,脸色确有些不好,我摸了摸他的额头,只觉湿湿的,额头却烫得吓人,惊道:“出了这许多汗?魏风,你现在身上痛不痛?”
丁亨利也看不清里面的情景,伸进手来摸了摸魏风的额头,道:“只怕是吃坏了。我这儿有点行军散,服下去应该会好些。”他伸手到怀里摸出个瓶子来,我接在手里,他扭头道:“来人,倒碗凉开水。”
冯奇和丁亨利都有些怪,此时我已经瞧出些端倪来了,但冯奇既然要瞒住丁亨利,我就先帮他演这一出戏再说。此时有个士兵端了一碗水过来,我托起魏风的背,道:“魏风,来,吃点药。”
魏风被我托起来,只见他两眼眯成一条缝,脸上毫无血色,一副病容,呼吸也很细。我把行军散倒在他嘴里,又把一碗水让他喝下半碗,道:“冯奇,魏风以前得过这病么?”
冯奇道:“他吃多了鱼腥往往如此,想必来这儿吃了些海鱼吧。”
我把碗还给丁亨利,道:“丁兄,我得马上回去了,还请丁兄恕我不恭之罪。”
丁亨利叹道:“楚兄,你真是爱兵如子,难怪地军团能够名震天下。”
我正色道:“地军团名震天下,那是地军团的弟兄们英勇,与我可没什么关系。”车中挤了两个人,车子都有些晃动了,我现在也只想早些回去。丁亨利道:“那后会有期了,先预祝一战成功。”
车子开动了,冯奇给我在前赶马,其余几人骑马相随。一路上,我只觉魏风身上仍是烫如火烧,也不知他到底得了什么病。冯奇急着回去,我只道其中有什么秘密,但看魏风这样子,难道是真的魏风得了急病么?
此时已进了地军团军营,冯奇急匆匆进营,杨易、曹闻道和廉百策都迎上来,冯奇却不理他们,一直驶到我的营帐前。我呆了呆,敲了敲板壁,道:“冯奇……”
我话没说完,冯奇低声道:“楚将军,魏风椅下有个人,快把他拿出来,否则他就完了。”他说得很急,我呆了呆,道:“有人?”座椅下可以放点小东西,但那地方并不大,除非是小孩才钻得进去。
此时魏风忽然一骨碌起身,脸上的病容已爽然若失,道:“楚将军,在这下面。”他一把掀起椅面,却见里面果然塞了一个人。这人手脚都并在一处,似是个人形傀儡一般,几乎不似真人。我吓了一跳,道:“这是……”
冯奇已站到车门口,道:“楚将军,小魏有一手本事,能把人的骨节卸下后再装起来。此人自称是甄侯派在共和军中的间谍,有十万火急之事相报,小人不敢全信他,也不敢不信,让小魏打昏他后卸了骨节塞在此处,若不及时取出,他这人只怕真要闷死的。”冯奇是路恭行一手训练的,对文侯自然不会有好感。现在纵然不是敌人,言语间对文侯也无丝毫敬意。这人自称是文侯的间谍,冯奇自然不管他会不会吃苦头。
我没想到这魏风居然还有这种本领,又好气又好笑,道:“魏风,你倒是个做人贩子的好手。”
魏风微微一笑,道:“好叫楚将军得知,当初路将军练我十人,每人都有一样特异本领,便是要神不知鬼不觉取人性命的。”
当初便是为了暗杀朝中政敌,路恭行才训练这十剑斩吧。其实暗杀一道实在是旁门左道,练了一辈子,却没多大效用,顶多只能出奇制胜而已。十剑斩上战场,只怕还不如寻常士兵,像冯奇的弹弓,虽然足以惊世骇俗,但射程不及弓箭长,练起来却比弓箭辛苦万倍。而他们练了一身的本领,也对付不了真正有本事的人,否则早就刺杀文侯去了。只是这一身华而不实的本领现在却大派用场。
此时魏风将那人从椅下抠出来,冯奇接到手中,魏风伸手在那人四肢百骸一拉,那人骨节“咯咯”有声,倒似在装一个木偶。待那人一被拉直,我吃了一惊,叫道:“明士贞!”
此人正是明士贞!当初我跟踪何从景,他说他是文侯伏下的暗桩,但文侯却否认了,我一直想不通这到底是什么人。冯奇听得我叫出那人名字,道:“楚将军你认识他?他真是文侯的人么?”他们把明士贞骨节都卸了塞在车座下带回来,让明士贞吃了这么大的苦头,若我和这明士贞是朋友,他们便有点下不去了。
我道:“快把他带进去,让他躺下。”明士贞此人的刀术拳法与西府军颇有渊源,此番也是认出了他的声音,我才猜到何从景上了前线。只是他求救于我到底是什么意思?他与何从景翻脸了?或者,共和军已经发生了突变?
一念及此,我不禁抖了抖。看到共和军中戒备森严,先前想的只是他们会不会来攻打我们,却不曾想到共和军有发生异变的可能。也许,南武公子突然起事,夺下了何从景的权力?这也未必不可能,怪不得丁亨利会说他向南武公子效忠。
只是共和军迟不生变早不生变,偏生在这个时候生变,我们到底该怎么办?
此时杨易和曹闻道、廉百策一块儿走过来了。方才我进营时,他们便已在营门口迎接,但我根本没理他们,马车也停在了我的营帐门口,他们想必以为我出了什么事。他们过来时,魏风正和冯奇两人抬着明士贞进帐,曹闻道一见这副模样,怔了怔,道:“楚……”
我不等他再说,把手指按在嘴上,示意让他住嘴,低声道:“别问我,我也不知道,一块儿进去吧。”明士贞到底是怎么被魏风他们弄到车座下的,他又知道些什么秘密,说实在的,我也很想知道。
进了营,我让十剑斩的另九人都出去在门口守着,谁也不许进来,说是诸将正在会议。等把帐门掩上了,我道:“冯奇,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冯奇道:“楚将军,方才我们随你去共和军营中,共和军如临大敌,到处设岗。我们几个也没事,便在一个帐中歇息,结果,就碰上这人了。”
我道:“他说他是文侯大人布下的内间么?”
冯奇道:“正是。此事事关重大,属下不敢擅作主张,但这人说共和军正在全力搜捕他,唯有靠我们逃出营去。小魏便说要卸了他骨节,将他塞在车座下方能出去。原本也是难为他一下,没想到他一口应承,我们便将他带出来了。属下妄为,还请楚将军责罚。”
我道:“这也不算妄为。他醒了没有?”
冯奇道:“卸骨装骨时都很疼痛,所以小魏用重手让他晕过去了。现在骨节都已装好,想必他也马上就要醒来。”
我点点头,道:“好吧。冯奇,你去灶下让伙头烧点米汤,等一会他醒来让他喝,顺便把医官叫过来。”
冯奇道:“遵命。”
等他出去,我看了看坐在一边的杨易、廉百策和曹闻道三人,道:“三位将军,你们觉得此事该如何处理?”
杨易道:“楚将军,明天我们是要攻打西门么?”
我道:“不是,我们要攻北门。”
曹闻道在一边道:“怕被共和军隔开么?”
我道:“邓将军正是担心会如此。此人叫明士贞,是何从景的贴身侍卫,却不知为什么,现在丁亨利正在搜捕他。说不定,他知道些共和军的底细。”
杨易和廉百策同时一惊,两人齐齐发问。杨易问的是:“何从景也在共和军中?”而廉百策问的是:“共和军中出了什么事了?”廉百策见杨易也问了,忙打住了话头。
我道:“何从景很可能便在军中,我在怀疑,他是不是已被夺权了。苍月公有个儿子叫南武的,此人极其能干,一直不满乃父的残部与信条尽为何从景所有。”
曹闻道倒吸了口凉气,道:“共和军也有这事?我还以为夺权只有帝国才有呢。”
我苦笑了一下,道:“什么地方没有。共和军最大的特长,就是编出一些好听的口号,只是没一句真话。”
杨易道:“这明士贞如果是何从景的贴身侍卫,丁亨利要抓他的话,很有可能何从景已被赶下台了,只是……”
他话未说完,廉百策忽道:“不太可能。他们昨天方到,此人当时还跟我交涉了一通,看来是何从景的亲信。不太可能。”
杨易也道:“是有些奇怪,若共和军权力变迁,照例新上台的要马上宣称权力已经转移,否则除非他们是想用个傀儡来瞒一辈子去。何从景此人精明强干,宁死也不肯给人当傀儡的。”
廉百策道:“正是此理。以下克上,事成后隐瞒消息的,只有两种可能,一是何从景已受起事者控制,对起事者言听计从,二就是起事者尚不能控制局面,还要借何从景的名义节制军队。这两种可能,第一种不符何从景本性,第二种就显得起事者太无能了,居然会不做准备就动手。而且,在军中动手,是最不安全的,万一有人依然效忠何从景,何从景只消一声令下,便能叫起事者灰飞烟灭。”
我点了点头,道:“你说得也有些道理。但共和军到底想要做什么?”
廉百策道:“有时,想得太多反而自缚手脚。但我也实在想不明白……”
曹闻道忽然插嘴道:“等此人醒来问问清楚,岂不真相大白了。”
杨易道:“是啊,曹将军此言不错。”
曹闻道一直和杨易不甚相能,杨易也知道曹闻道在五大统领中与我最为接近,有意无意地讨好他,我也不禁暗笑。廉百策道:“只是,他说的便是真话么?”
我道:“是不是真话,看着办吧。”
这时门外有个士兵道:“报楚将军,蒋医官来了。”
蒋医官名叫蒋一模,还是新来的,是叶台的师弟。他的医道也相当高明,地军团原先的医官因为年纪大了,上个月刚退伍,我请叶台推荐一个,叶台便推荐了他的师弟。我撩起门帘,道:“蒋医官,快快请进。”
蒋一模在门口先向我行了一礼,这才走进来。进来后他才发现三个统领都在,小小吃了一惊,行了一礼道:“杨将军,廉将军,曹将军,卑职有礼。”
我道:“蒋医官,你看看这人,怎么样了?”
蒋一模走到床边,将药箱放下,伸手搭了搭明士贞的脉,道:“此人似乎受过极重的撞击啊,周身骨节都曾错位,刚刚接好。楚将军,出了什么事了?”
蒋一模一言出口,杨易他们不知道明士贞方才的情形,还不觉得如何,我却不由得动容。我道:“冯奇没跟你说么?”
蒋一模道:“冯将军就说楚将军营中有个病人,叫我过来看看,他去伙房张罗煮粥去了。”
我道:“此人曾被卸下周身骨节,方才才接起来。蒋医官,他何时能醒?”
蒋一模道:“卸下周身骨节?还真有这本事?”他咋了咋舌,似乎对这种本事更加感兴趣。我道:“你别管这些了,让这人快点醒来吧。”
蒋一模在明士贞肩头胸前摸了摸,又试了试他的鼻息,道:“禀楚将军,此人因为外伤曾极其严重,好在正骨还算及时,现在只是虚弱些,卑职给他吹些太一提神散,应该马上便可以醒过来。”
我奇道:“吹些?怎么吹?”
蒋一模笑了笑,从药箱里取出一个小竹管。这竹管一头削成了勺子形,他将这竹管插进一个小葫芦里,挑出一撮灰白药粉,又将这勺形的一端搭在明士贞鼻子下,轻轻一吹,药粉登时消失在明士贞的鼻子里。我这才明白蒋一模说的“吹”是个什么意思。而明士贞鼻子里一吹进药粉,马上动了动。蒋一模又搭了搭脉,道:“这人身子很强健啊,脉像已经没什么异样了。”
这时明士贞忽地睁开眼,一把抓住了蒋一模的手腕。我知道这是拳术中的解腕法,如果明士贞仍是平时的体力,这一下就能废了蒋一模的一只手。但现在他十分虚弱,蒋一模轻轻一甩,已挣脱了他的手,道:“朋友,你没事了。”
冯奇也端了一罐粥进来了。我让他放下,走到床边道:“明士贞,果然是你。”
明士贞抬眼看了看我,苦笑道:“楚将军,没想到你手下还有这等异人,我这苦头吃得可当真不小。”
他动了动,想要起来,我按住他,道:“先别动,你还虚弱得很。你到底为什么要逃出共和军营中?何从景被推翻了么?”
这是我最想知道的。杨易他们也凑了过来,明士贞咳了一下,看了看他们,我明白他是担心人多耳杂,回头道:“你们先出去吧。”
等帐中人都走空了,我道:“明士贞,这回你总可以说了吧。”
明士贞咳了两下,道:“何从景仍是共和军首领。只是,楚将军,你可知道,帝国军现在情势极是危急。”
我心中只觉好笑。明士贞还要装作是文侯布置的人么?只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会。在五羊城时,他可以用这话来骗我,但他也猜得到我回去后肯定会向文侯询问,自然就真相大白了。我道:“这个我早有准备,不劳明兄费心。”
明士贞叹了口气,道:“楚将军,你还不曾明白我的意思,何从景和丁亨利,他们是准备把你们这支增援部队一网打尽!”
我终于笑了起来:“明兄,你这苦头看来是白吃了。”见他怔了怔,我道:“你知不知道,帝国援军足足有三万之众,共和军也不过这个数。就算他们想一网打尽,一旦付诸实施,谁吃掉谁还不一定呢。”
明士贞道:“唉,你不明白,丁亨利已经有了神威炮……”
我道:“这个我也知道。叫神威炮么?不知与神龙炮相比威力如孰大孰小。”
丁亨利有了火炮,廉百策嗅到他身上有硝黄之味便已隐约猜到了。明士贞见我居然还不意外,他眼中倒是大感意外,道:“他其实早就在四面城外都布下了神威炮,只要你们冲进城中,就封锁四门,让你们与城中蛇人火拼,却一个都不放你们出来。”
南安城的东门是水门,直接临海。如果只有地军团前来增援,那这条计策还有可行性,丁亨利只消封住三面就是了。但现在邓沧澜就在东门外,水军团注定不会直接冲入城去的,所以这条计无形中便已被化解。我想,文侯定已顾及此节,因此才把自李尧天死后实力未复的水军团也派了出来。我笑了笑,道:“那他怎么解决水军团?”
明士贞道:“五羊城已有了水雷。只消用水雷,帝国水军团全无防备,定然全军覆没。”
他说到现在,只有这句话才真正让我大吃一惊。我道:“水雷?这是什么,在水中也会炸么?”
“正是。水雷半沉半浮在水中,一触即炸。蛇人被围那么久,没能从海上逃出去,就是被丁亨利布下水雷阵,无法驾船出逃。”
张龙友制出火药后,已经制成不少火器了,但还从来没有发明过水雷,大概水火不容,要在水中点火,实在难于上青天,没想到五羊城先行做出来了。我道:“真会有水雷么?”
我已有些不信。明士贞道:“我也知道楚将军可能不信,因此已偷出一张《水雷制法图》,便在我腰带里。就因为要偷这张图,我被何从景看出底细,出动全军搜捕我。”
丁亨利如临大敌,竟然只是为了捉住明士贞?但他既然说腰间有《水雷制法图》,不管怎么说,先拿出来看看再说。我伸手到他腰间一摸,发现他的腰带鼓鼓的,里面似乎藏了什么软软的东西。我一把拉下他的腰带,正要问,见明士贞费力地想倒点粥汤,忙给他倒了一碗,道:“是这个么?”
明士贞点了点头,道:“楚将军请看。”
我拉开他的腰带,只见里面塞了一卷帛书。打开了,却见上面果然写着“水雷制法图”几个字,便有些吃惊。明士贞过来,我倒有七分怀疑,他用的可能是苦肉计,故布疑阵,但如果拿这种秘密来交换,这代价似乎也太大了点。我道:“好,我拿去给随军工正看看。”也不管明士贞愿不愿意,走到门口,道:“杨易。”
杨易他们正在门口,听得我叫,杨易走过来道:“楚将军,怎么样了?何从景是不是被夺权了?”
我道:“这一点我们猜错了,何从景还在位置上。杨兄,你把这个马上拿去给工正看看。”
杨易接过来看了看,动容道:“水雷?”他一叫,廉百策和曹闻道也挤了过来,曹闻道看了一眼,道:“我去把封工正叫过来,让他在这儿看。”
随军工正叫封震。这人手艺自然比不上薛文亦,但妙在很全面,木工泥瓦样样都懂,甚至张龙友那种炼丹他也会一些。曹闻道动作很快,马上便去了,我连拦都拦不住,只好任他去了,转身对杨易道:“杨兄,你觉得如何?”
杨易道:“末将也不懂这种火器之术,不过看图片,便觉构思极为巧妙,尤其是这个点火装置。”
据明士贞说,水雷只要一受撞击就发生爆炸,我也看了看,只觉这图画得极为精细,不是专精此道之人,多半看都看不懂,但也看得出的确非常巧妙。此时廉百策正看着,忽然道:“果然巧妙!想出这办法的虚心子真是个天才!”
我突然听得虚心子的名字,更是大吃一惊,道:“廉兄,你哪里看到虚心子这名字?”
廉百策道:“你看这儿有个落款的印章。咦,虚心子,这名字好熟,我哪儿听过?”
虚心子和师父真清子原本就在东平城。那时廉百策镇守东阳,多半这两个名字也曾刮到耳边,只是早忘了吧。上一次我去五羊城,便听说虚心子也在,想去看看他,紫蓼却说他整天在工房里做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不过那地方旁人不能去。
原来,当时虚心子做的便是火器啊。的确,真清子和虚心子师徒本来就是上清丹鼎派的,在东平城我去找硫黄,就是真清子给了我一袋。他们和张龙友是同门,发明火药自然毫不意外。但当时虚心子莽莽撞撞,与会读心术的师父真清子根本不能比,师父擅长的医道他也马马虎虎,想不到他的特长居然在这个地方。
我接过廉百策手中的图,正要看,耳边突然便是一声巨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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