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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四 章 第一狠汉

    莫云离开横山,独驾一艘单帆船,直向东驶来,回望渐渐消失的横山,不由感觉一身轻松。

    因为无事一身轻,他就能有足够时间去追查凶手。

    同时他又觉得老龙帮帮主“海底龙王”狄振海已是人老雄心小,有些怕事的模样,尽是关心着过年的事,着实令人泄气。

    湖面上的北风劲急,灰蒙蒙的天空,有如要塌下来一般地令人连吸气也觉有些闷闷地难受。

    虽然雪不下了,可是湖面上却掀起不小浪头,掀得小船上下颠簸不已。

    坐在小船上的“鬼见愁”莫云,一手拉着帆绳,一手掌着舵,脑筋里却在起伏如波浪……

    如今能够同他商量大事的,大概也只有一个人了,那个人自然就是枫桥寒山寺的老僧智上禅师。

    于是,小船就在莫云的一念之间,驰向枫桥而去。

    月落乌啼,霜花缥缈,最是触人心怀。

    如今寒风雪雨,姑苏渔火已不可见,寒山夜色只把顿感孤独的“鬼见愁”莫云一人诱到了寒山寺中。

    莫云叫开寒山寺门,小沙弥悟空猴样地笑道:“师父今早还在叨念施主呢,晚上施主就大驾光临了。”

    莫云哈哈一笑,道:“今晚我不走了,寺里可有什么吃的喝的……”

    小沙弥边走边回头笑道:“素斋就好了,我再给莫施主热壶酒。”

    莫云道:“好,你去弄吧,我自己找你师父去。”

    莫云才到后禅室,智上老禅师已呵呵笑着站在门口道:“走路脚步慌乱,说话底气不足,再见你这眉宇之间隐含有杀机,心中必然有难解的结吧?”

    莫云重重地坐在椅子上,喘息有声地道:“禅师,我已离开老龙帮了!”

    智上吃一惊,道:“在这方圆八百里太湖中,老龙帮势力庞大,堪称第一大帮,施主又是力量雄厚傲视群雄的飞龙堂主,怎能轻言离开二字!”

    莫云道:“事实我已交出令牌,离开横山,我甚至连西山飞龙堂也未曾回去呢!”

    智上点头道:“莫施主向不打诳,必有令施主难以化解难处,能说给贫僧听吗?”

    莫云大鲤嘴巴咧开有半尺宽,鼻孔中冷哼连连道:“老龙帮狄帮主似已雄风不在了!”

    智上禅师不解地道:“这话从何说起,就老衲所知,狄振海愈老愈见稳重,显见其修为愈见高深了呢!”

    微微一顿,又道:“难道与那日贵帮中死于船上两人有关?”

    莫云咬牙道:“大师可知那日死的两人中,有一人是我的生死与共的兄弟凌风吗?”

    智上惊道:“怎么会是凌副堂主,若论身手,凌副堂主已是一流高手人物,怎会轻易被人害死!”

    莫云怒道:“船上没有打斗迹象,定是被偷袭的,只不知被偷袭时候,究竟还有没有他人在场!偷袭他的人会是谁?”

    智上禅师道:“既有这么多的疑点,施主又何苦离帮而去?”

    莫云道:“有许多事情,真是一言难尽,狄帮主已派人暗中调查,但我觉得那不够积极,如今凌兄弟大仇不报,又过个什么年什么节的!”

    “所以你要一人进行调查了?”

    “不错。”

    禅师缓缓在室中蹁起步来,同时又说道:“施主准备如何下手?”

    莫云道:“所以我赶来寒山寺请教大师来了。”

    回身站在莫云面前,智上正容道:“既然问计于老衲,那就说出你这几日所见所闻,或能替施主归纳出一条可行的路出来!”

    就在此时,小沙弥已端着盘子进来,斋饭之外,还有一壶暖酒。

    于是智上对莫云道:“咱们边吃边谈吧!”

    莫云哪里吃得下,只把一壶酒喝干,才把这几日所遇以及宝丰小镇发生的事,对智上禅师细说一遍……

    不料智上听罢,当即丢下碗筷,对莫云道:“丢下一切杂念,来!咱们下棋。”

    莫云道:“这时下棋,我岂不要盘盘皆输!”

    智上笑道:“要想赢棋,那得静下心来。”

    莫云摇头道:“既知要输,我何不省省力气。”

    智上冷冷道:“连下棋你都难定下心来,何言为凌副堂主报仇,你应该知道一点,如今敌人是在暗中,而你却在明处。一切行事,必得特别谨慎,否则不但无法报仇,且还会招致杀身之祸,而谨慎的不二法门,则首重冷静。”

    便指着小沙弥端出的棋盘,又道:“来吧!下两盘棋再说!”

    莫云一惊,知道老禅师借下棋来缓和自己急躁性子,不由点头道:“好吧!且下盘棋看看!”

    高灯挑亮中,莫云与智上二人一上来即短兵相接,黑白交替作殊死战……

    不一会儿间,智上微笑着开始步步为营,间或趁隙捣虚,慢慢地由相持不下成了一方攻城夺池,一方负隅顽抗,终于就在莫云浴血苦战中,已知走入困战之境。

    于是,莫云一声苦笑,弃子投降,自语道:“我就知道非输不可了!”

    智上禅师道:“如果再下,你必然还是输,不过你们江湖是非,老衲不愿过问,但听你刚才的话,这个凶恶之徒必是个凶残狡猾之人,对付这种敌人,切记不能冲动!”

    当晚莫云就住在枫桥寒山寺。

    只是他一夜可没睡好,想起自己一怒离开老龙帮,不就是智上大师说的,凡事不要冲动吗。

    然而凌风的死,自己又怎能不争不冲动?偏偏这个阴险的人又躲在暗中。

    天似乎是在放晴,因为金色阳光自稀薄的云层中洒下来,屋檐下的冰柱子开始在滴水了。

    距离吃午饭尚有半个时辰。

    莫云辞别智上大师离开枫桥,登上了自己那艘单桅小船,缓缓驶向太湖,他希望能在太湖发现什么。

    也许凌风是死在太湖某一个小岛水寇之下也说不定。

    因为船行太湖,别以为碰上的全是渔民或做买卖的,也许某些渔民就是水寇乔装巧扮的。

    只是莫云在湖上折腾一天,什么也没有发现,他甚至连条小船也未遇上。

    于是莫云调转船头,朝着宝丰驶去。天黑的时候,他已返船靠岸。

    就在宝丰北街第五家朱胖子的酒馆里,莫云发觉酒馆生意清淡,这时应是晚饭时间,喝酒客人也只有五成。

    朱掌柜见莫云一人前来,早迎上去道:“莫爷来了,快请坐!”

    莫云大黑脸一抖,环视店中一遍,这才找了一处暗角桌头坐下来,道:“随便弄些吃的喝的吧!”

    胖掌柜遂吩咐弄来暖酒一壶,酱肉一盘,两个热炒,外带一大碗白晶晶的大米饭。

    莫云边吃边要胖掌柜坐下来,问道:“宝丰可有什么消息?我是说有没有凌风的事?”

    胖掌柜摇着头,道:“没有,也没见人们提起过,只是有一件事……”

    举杯中途,莫云那双铜铃眼一瞪,直逼向朱掌柜,不用开口说话,胖掌柜也看得出莫云在等他说下去。

    于是上身一倾,把个白胖脸几乎是放在桌面,低低地道:“雷府那个姓马的师爷,刚才同雷鸣天那两个杀手到这里来喝酒,其中一人腿有些瘸……”

    莫云当然知道那瘸腿的人是自己的杰作,但他仍然面无表情地等着胖掌柜说下去。

    朱胖子拿眼四下溜,然后把声音放得更低,道:“听他们在商量着要去找姓柳的母女呢!”

    莫云一听,不由怒骂道:“狗娘养的!”

    只见他咕嘟嘟把一壶酒全灌下肚,三口两口扒完一碗大米饭,放下一块银子,出门而去。

    身后面,朱胖子暗想,怕要干上了。

    莫云走出朱胖子的酒馆,踩着地上泥雪,大踏步直往这宝丰后街走去。

    柳依依的家他是来过的,只是当他才走到柳家的院门前,就听院子里马师爷道:“柳大娘,你可要想明白些,有一天你家姑娘出了名,那就是你柳家时来运转之时,到了那时候,你女儿穿金戴银不说,让你吃香喝辣的,再也不用发愁日子难过了。”

    就听柳大妈央告道:“马爷,我们自认识白爷,后又认识凌爷,你就高抬贵手吧!”

    院子里传来马良的冷笑声,道:“呸!姓凌的死了,你们知道吗?这叫人在人情在,我姓马的自是不去招惹姓凌的,如今人死人情亡,我姓马的还怕他个鸟。”

    院门口莫云双拳握得十指格崩响,光景是要冲进去拼命呢。

    只在他抬腿登台阶的时候,突然间,耳边似是响起一阵低语:“最冲动的时候,也是最需要冷静的时候!”

    智上大师的话不错,自己正应该冷静下来,也许还可以听出些端倪出来。

    竭力静下欲爆炸的心,莫云侧身往院门一靠,就听院内柳大妈道:“你们不要忘了,凌爷虽死,还有一位莫爷在呢,难道你们怕凌爷,就不怕莫爷?”

    姓马的突然哈哈大笑道:“我亲爱的柳大妈,我马良不说份大概还不知道,如今有人传来话,姓莫的那个鬼八怪已经被老龙帮给赶出横山了,他呀,如今成了个落单的野狗了呢。”

    突听柳依依道:“我不信,莫爷是个铁铮的好汉,也是老龙帮飞龙堂堂主,似那种金刚怒目、拔山盖世的英雄,老龙帮怎会把他赶走,我不信!”

    姓马的沉声道:“你不信也得信,因为这消息今日才由老龙帮来的人传出来的,要不然我们怎么会知道。”

    突然间,一个粗声如雷的声音道:“我的伟大师爷呀,你哪里那么多闲功夫在这儿闲磨牙,回去吧!”

    马良一怔,道:“回去?我得把柳姑娘请回雷府呀!”

    只听那粗声重重地一哼,道:“我说叫你回去,你就回去!”

    马良争道:“柳姑娘呢?”

    呵呵一笑,粗声突然压低道:“自然是由我‘捣塌天’来伺候了!”

    马良更急,道:“不不不,雷爷已同客人说定了,而且价码也敲定了,你半路插一腿让雷爷如何向人家交待!”

    门外的莫云咬得一口细牙格格响,如果不是智上提醒自己,只怕早已冲进去杀起来了……

    就在莫云强忍一肚子怒火中,那粗声又道:“马师爷,我问你,我同丁大雷二人来到这小小宝丰镇上,没几天你就给他拉摆个李三姐,弄得我每次看他二人那种虎狼样,心里头就痒酥的,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个柳姑娘,你做师爷的就该在雷爷面前说一声,总不能厚彼薄此地尽叫我褚彪长夜孤眠吧!”

    马师爷高声道:“褚爷,这就是你不对了,当初是你不愿意,你不是说雷爷有个怀春院,每天你尽找新鲜的,如今你怎么全变卦了!”

    褚彪怒道:“此一时彼一时,如今趁着柳大姑娘没有主儿,我这是顺理成章地接收哇,哈……”

    马师爷还想说什么,突听另一人道:“老褚啊,你可得小心些,姓莫的那个鬼八怪手底下可硬得狠呢!”

    褚彪仰天一笑,道:“丁大雷,你是不是受了点伤就龟缩了,姓莫的现在已经不是老龙帮的人了,就算他找来,又能把我鸟给咬了?”

    边说着,又对马师爷道:“你们走吧!”

    嘿嘿一阵笑,丁大雷道:“好,我到李三姐那儿去,马师爷你一人回去吧,不过记住对雷爷说一声,柳姑娘已是褚爷的人了,叫他少打柳姑娘的主意。”

    两个山东响马,当然是一鼻孔出气的。

    如果这时候马良再说什么,那他就不够格当师爷,因为谁也不愿在这两个山东大汉面前找挨骂。

    于是,马良顺水推舟地道:“好,我在雷爷面前说些好听的,至于成不成,那得看你同柳姑娘的缘份了。”

    突然院子里起了一阵哈哈笑,马师爷随着丁大雷走出柳家来,大门就在二人走出后,砰地一声又关起来了,关门的当然是“捣塌天”褚彪。

    褚彪冷冷地道:“你敢喊叫?把你当成丈母娘侍奉你,你只一叫喊,老子一拳就叫你见阎王!”

    柳大娘高声喝道:“你们真是无法无天,难道就不怕我喊叫?”

    柳氏母女二人急退人房中,刚把门闩拴上,褚彪只伸手一推,两扇门嘭地一下子全撞开来。

    柳依依急叫一声:“妈!”

    褚彪已伸手往柳依依抓去。

    “娘的老皮,她要是你小子的亲妹妹呢!”

    褚彪正在忘我的时候,突听这插入心肺的一句话,不由吃一惊,猛然间,当门站了一个黑不溜溜、相貌威猛而奇的大个子。

    只见这个有如钟馗老爷的大汉,双手叉腰,铜铃眼直逼“捣塌天”褚彪,冷冷地从鼻孔直哼哼……

    “娘的,你大概就是那个被老龙帮赶出来的莫云吧?”

    “鬼见愁”莫云早跃身在梅树下面暗影中。

    他可想得周全,与其三对一,何不采取有利机会,一个一个地收拾,这样自己也好从容应付。

    如今三走其二,只有一个姓褚的,这种大好时机,莫云自是不肯放过了。

    “嘿……”

    好长的一声干笑,莫云道:“你小子猜对了,莫大爷是离开了老龙帮,只是你想不想知道莫大爷为什么要离开老龙帮?”

    褚彪也是个有名的凶汉,闻言大怒,骂道:“老子管你为什么离开老龙帮,只是你姓莫的不该在这时候来扫褚爷的兴。”

    莫云冷然一笑,道:“非是莫大爷不该来,而是你小子走霉运,敢情这世上还有当霸王女婿的?”

    褚彪怒道:“关你啥子事?”

    一声冷笑,莫云道:“这就叫做贼心虚,放屁的脸红,可是我说到你,心窝了吧?”

    “捣塌天”褚彪一听,再看看躲到一角的柳氏母女二人,不由得双拳交互一抱,撩起一阵“呼呼”拳风,端的是威猛绝伦,大喝一声,直欺而上。

    “鬼见愁”莫云“嘿”然一声,横肘上隔,边侧身退后一丈,褚彪以为莫云是被击退,但他哪里知道莫云是怕在屋中伤了柳家母女呢!

    这时褚彪挽起满天拳影,一上来就是十八拳,同时间又踢出九腿,兀自抢攻直捣,毫不放松。

    莫云在一阵抵挡中,突然一个大旋身,那么粗壮的身子,竟然如同鬼魅一般,就在他的双肩晃动中,飞龙索极其巧妙地已握在手中,他不等褚彪会过意来,整个身子已闪在褚彪的左后方。

    于是褚彪的一记“风雷穿洞”才由左侧捣向身后,已觉脖子一麻,不由伸手去拉扯,然而已是晚了一步。

    只见莫云双手紧抓飞龙索,臀部向后猛顶,直把个褚彪顶了个过户甩,“咚”的又是一声,紧接着“咯”的又是一声,褚彪那颗人头几乎掉下来。

    “叭”的一声,飞龙索自褚彪那断颈中抽出来,“呸”地吐了一口唾沫,莫云对地上的死尸骂道:“该死的东西!”

    这时柳氏母女急忙走出来,见褚彪已死,柳母道:“莫爷,你救了我母女二人,真不知该如何谢你。”莫云说:“不必谢,只把这尸体弄走,地上血迹就由你们清除掉,如果有人问起,只说被我莫云约走就行了!”

    柳依依款步走到莫云面前,道:“莫爷真是一位侠客!”

    看了一眼柳依依,莫云道:“你自己可得小心了,人长得太美,也是一项缺憾!”

    柳依依低下头去,莫云立刻拖起褚彪尸体,大踏步走出柳家,后面柳妈忙把大门关上。

    这天夜里,柳家母女可真睡不安稳,一夕数惊地只怕附近住在李三姐家那个姓丁的找来呢。

    天亮了,这日的阳光更见可爱,小巷中,马师爷呵呵笑着在拍柳家的大门。

    马师爷在门口欢愉地道:“褚爷真有办法,一夜之间全变了样,光景真成了一家人,谁在叫门也听不出来,哈……”

    大门就在马师爷的笑声中拉开来。

    马师爷晃肩走进来,道:“褚爷呢,我得告诉你好消息,雷爷答应你了,只是在雷爷的巨舫造好以后,柳姑娘还是要……”

    马师爷已经走入屋中了,而且也看到了柳依依,但却未看到褚彪本人,心知有异,话才一半就住口,转脸问道:“咦,褚爷他人呢?”

    柳大妈随后进来,道:“昨晚就走了。”

    马良一惊,道:“走了?他走哪儿?”

    柳大妈道:“昨晚马爷走了不久,老龙帮的莫爷来到我这儿,他二人才说了几句说,褚爷就跟莫爷出去了。”

    马良一愣,旋即惊道:“我的妈呀,怎么那么巧。”

    柳大妈道:“当时二人几乎在我家对杀,还是莫爷说的,褚彪才跟着走了。”

    马良一变面色,道:“你这个老湖涂,褚彪被姓莫的约出去,自然是去玩命的,你为何不快些去告知丁爷知道呢?”

    柳大妈道:“我怎么知道丁爷在哪里呀!再说当时天黑,我母女早吓成一堆了,谁还敢往外面走去。”

    马良怒极,伸手给她一个大嘴巴子,道:“褚爷这时还未曾出现,难保不被姓莫的杀死。我可警告你,褚爷同丁爷二人可是焦孟不离的,如果褚爷有什么三长两短,小心丁爷就不会饶你们!”

    说着狠狠回身走出屋来。

    马良必须要及早找到丁大雷,这档子事可不能有差错,否则连雷爷那儿都不好交代。

    因为雷爷从北方请来这丁、褚两大高手,正准备把二人派在他正赶造的花船巨舫上去呢。

    船尚未好,人已死掉,雷爷岂有不火的道理。

    李三姐的家门,只不过就在柳家旁隔几道院子,马良正准备推开李三姐家的大门,不料门是虚掩的。

    马良急急地来到李三姐的精致瓦屋外面,刚要开口,突然间愣住了。

    真的愣住了。

    因为屋子里怎么会传出那种声音来呢?

    “呜……”

    马良急忙找地方往里看,一时间又找不到,只得摸到窗前面。

    那扇纸糊的窗子,不久前被石涛戳个洞,如今才被李三姐糊上,不料马良又在那个补洞上一点。

    他把眼睛凑上去看,由不得他不热血沸腾,心跳出口……

    只见——

    一张老棉被反把个丁大雷连头蒙捆起来,从肚皮下面,却又是一丝不挂,他那两只大毛腿,一足还带着伤呢,却是左蹬右踢似在挣扎,那“呜呜”之声,就是由他口中发出来的。

    另一面仅围着一块红兜肚的李三姐,却压在棉被上面直喝骂:“我要你死!我要你死?”

    配合着他的骂声,不时地伸手擂打,偶尔还拔丁大雷身上最长的黑毛,直把个丁大雷折腾得美死活来。

    窗外的马良只晓得丁大雷与李三姐二人打得火热,但却不知道二人竟火热得这般地轰轰烈烈,大出人之所料,不由得大叹奇景不止!

    他心中在想,这种景致可真是难得一见,反正褚彪一夜未见消息,再等上一阵又有何不可呢。

    心念间,忙又屏气细看,几乎吓了一跳。

    也不知丁大雷怎么脱身的,就是他一抖上身,反把李三姐摔在床里,床铺上“咚”的一声大震。

    李三姐却“格格”笑起来……

    于是,好大一张棉被,只把二人全裹在里面……

    终于,那张老棉被犹似太湖边的波浪般,很协调自然地闪动起来,直把个窗外的马师爷看得口吐白沫,几乎晕倒在窗外面!

    也不知过了多久,就听室内丁大雷一声“啊!”又听李三姐嘻嘻笑起来。

    这种事怎么能再看下去,马良急忙退到院门下,故意高声叫道:“丁爷起来了吗?”

    早听得屋子里丁大雷应道:“是师爷吧!你可来的巧极,也真是时候!”

    马师爷道:“扰你丁爷好梦了。”

    只听丁大雷道:“褚彪呢,他是不是也陶醉在柳姑娘那温柔之乡、销魂之地,而不知日上三竿了。”

    马师爷争道:“大事不好了,丁爷快起来吧!”

    丁大雷道:“什么事值得你鸡毛喊叫的?”

    马良话才落,屋子里一阵抖簌声。

    不一会间,丁大雷提着裤子跃出屋外,只见他边系着腰带,边怒声道:“你说褚彪出事了?”

    马师爷先望望屋里,这才对丁大雷道:“昨晚咱们走后,莫云也找上柳家,正碰上褚爷,二人当时就一齐离去,直到现在还没有褚爷消息呢。”

    丁大雷一听,惊怒交进地道:“为何昨晚不来告诉我,需知姓莫的手段十分毒辣,只怕褚彪要吃亏呀!”

    马师爷道:“我也才得知消息,这就赶着过来告诉丁爷的。”

    这时李三姐笑站在门口,对马良笑道:“师爷请进来吧,我给师爷弄莲子稀粥吃!”

    马师爷心想,算了吧,就你二人刚才那一幕,足够马大爷肚涨三日的。

    不过这时他也只得笑笑,道:“我同丁爷有急事,改天吧。”

    丁大雷腿肚上掖了一把尖刀,老棉袍在身上一兜,拦腰一根粗布带子,立刻对马良道:“快走!”

    二人走出李三姐的家门,丁大雷要往柳家走,却被马良一把拉住,道:“她母女二人不知道褚爷同姓莫的去了哪里,问也是白问,不如快些回去告诉雷爷知道。”

    丁大雷一顿之间,这才急往街上走去。

    就在宝丰街北头,二人急急地蹬上九层高台阶,朱漆大门已被下人推开来。

    丁大雷挺胸扬头,走地有声地从回廊到了大厅上,雷鸣天正在看如意赌坊的账本呢。

    这时见丁大雷与师爷二人匆匆走进来,先是一怔,随即道:“看你二人模样,可有什么事吗?褚彪呢?”

    紧走几步,师爷到了雷鸣天桌前面,道:“东家,似乎不好了!”

    雷鸣天愣然道:“什么呀?怎么没头没脑地这么一句话。”

    丁大雷很干脆,当即道:“昨晚褚彪落了单,被老龙帮那个莫云约出去,到现在还未见他的人呢!”

    雷鸣天不由一惊,道:“我早就同你二人提过,初到此地,先识环境,想吃想玩,宝丰街上尽有,何苦去招惹老龙帮的人?不是我姓雷的怕事,要知咱们的目的并不是一定要找人拼命,只在把对方口袋银子弄出来。老龙帮的人在这宝丰地面上,玩赌找女人,照样得花银子,没有必要同他们玩狠的,如今你们看,先是你丁大雷受伤,再就是褚彪生死不明。”

    丁大雷怒道:“那晚我未曾玩真的,才吃亏上当,再要碰上,就不会那么便宜他了。”

    一声冷笑,雷鸣天道:“莫云是太湖第一条好汉,也是第一条狠汉,只望你以后碰上他多加小心就是了,别来个壮志未酬身先死,那就太划不来了!”

    当然,雷鸣天所指的是他的巨舫未到,两个新到的高手就被人做掉。

    丁大雷自然听得出来,不由冷笑道:“就算不拼,现在已正面干上了,我同褚彪是干什么的,雷爷一定很清楚,如果我二人给雷爷塌台,你放心,一骑快马我去搬兵去,姓莫的再狠,他也得扯横!”

    雷鸣天道:“好,有你这句就成了。”

    一面对一旁的师爷马良道:“马上派人四出打探,一有褚彪消息,立刻回报!”

    这时雷鸣天的一个杀手走来,师爷当即道:“佟大柱子,跟我们一起去找褚爷去!”

    那佟大柱子是个打渔出身,只因生得十分魁伟,又学了几招武功,这才被雷鸣天收买为心腹,平日里多时是在如意赌坊走动,如今正是来送赌坊账本的。

    三个人走出雷府,师爷对佟大柱子道:“昨晚到现在,你那里可看到褚爷吗?”

    佟大柱子摇摇头,道:“没见着,要问去找魏长风去,他或许知道。”

    马良道:“往日也许魏长风知道,可是这一回褚彪不会去怀春院的,因为昨晚褚爷去了柳姑娘家。”

    佟大柱子走在丁大雷身后,闻言笑道:“也许褚爷在柳家碰了壁,一气之下又回怀春院也是有可能的!”

    马师爷猛停住脚,回身乐道:“对呀!也许他是吃了姓莫的苦头,这才未再回柳家,而是住在怀春院了呢!”

    连丁大雷也点头道:“嗯,有此可能,咱们到怀春院去找。”

    宝丰的怀春院,也是雷鸣天进账最多的一处。

    虽说姑娘不过二十个,可是到了旺季,雷鸣天会远去上海招募一批娘子军为他效命赚银子。

    如今快过年了,大冷的天,谁还有心情往这儿跑,正是淡季,有一半姑娘回家乡去了,所以院里相当冷清。

    马师爷三人来的时候,看大门的老秦还在大门后面小屋里偎着棉被没起来呢,一听来了师爷,老秦急忙披起棉袍走来开门。

    马良站在门边,只往院里看了一眼,问老秦:“褚爷呢?”

    老秦一叹,道:“师爷,这是怎么了,半夜里小虹找我要褚爷,如今一大早你老也来问我要褚爷,褚爷没有来,我怎么知道褚爷在哪儿。”

    马良骂道:“我只问你褚爷在不在,你他娘瞎扯淡一大串,真是不折不扣的王八蛋!”

    老秦不但不恼,反笑道:“师爷骂得对,不过归根一句话,褚爷没有到这儿来,不信你去问褚爷的相好小虹去。”

    “哦呸”师爷吐了一口痰,骂道:“我去找那个压不烂的骚浪货,只听她那鼻涕一般的话,我就全身起鸡皮疙瘩。”

    说着,对身后的丁大雷道:“咱们岸边找去,也许在那儿能找到什么。”

    三人才下得怀春院的台阶,不料有个年轻人从街头跑过来,那人是赌坊伙计,佟大柱早高声道:“老八,那么急惊风地干什么?”

    年轻伙计早高声指着远处道:“大柱子快来呀!大事不好了!”只是当他看到师爷与丁大雷后,突然伸手把嘴巴捂起来。

    马良看出端倪,立刻走到年轻人面前,道:“说,你可看到什么了!?”

    年轻伙计望望佟大柱子,只听佟大柱子道:“师爷问话,你还不快说!”

    年轻伙计这才期期艾艾地道:“柳堤岸漂过来一具尸体。”

    丁大雷一把抓住年轻伙计衣领,直把那伙计双脚提得悬空乱弹,丁大雷豹眼逼视道:“什么样的尸体!”

    年轻伙计道:“好像是褚爷的,不过我没看清楚!”

    丁大雷大喝一声,直把伙计摔出三丈外,“哎呀”之声自三人后面传来,显然那年轻伙计被摔得不轻。

    就在师爷的率领下,三人找到柳堤岸,那根本不用费事,因为岸边上正有十多人围着观看呢。

    三人一到岸边,丁大雷踩着地上雪泥,弯下身子,一把把褚彪的尸体拖上岸来,丁大雷只要看看褚彪脖根上的伤就知道是谁下的手,只听他指天骂地,直骂到莫云十八代老祖宗,尚自骂不绝口……

    马良细看褚彪伤势,那几乎同吊死的伤口差不多,只是褚彪没有伸出半尺舌头罢了。

    这里距离如意赌坊最近,师爷急叫佟大柱子:“快去叫兄弟们弄口棺材来,尸体不宜在此久停!”

    佟大住子领命而去。

    丁大雷愤怒地对师爷道:“你找人殡葬褚彪,待我去找那姓莫的王八蛋去!”

    马良一听,摇头道:“如今莫云这么一来,事情会冲着雷爷来了,一切得听雷爷的安排了。”

    丁大雷怒道:“姓马的,你可是觉着我丁大雷那‘踹破地’的字号是吓唬人的?”

    马良道:“我没那个意思,只是到了这个节骨眼,总得以大局为重吧。”

    丁大雷气得直跺脚,道:“走,咱们找雷爷去!”

    马良一笑,道:“忍着点,要知姓莫的敢于下手,他一定有他的计谋,咱们不能一错再错地错下去呀!”

    半路上,丁大雷碰到一辆单马拖了一具棺木,黑漆铮亮的,由不得一阵兔死狐悲之感。

    二人才上得高台阶,雷鸣天已在丁冲、张涛二人的陪同下走出来,这时见丁大雷愤怒地走上来,立刻道:“找到了吗?”

    马良点头道:“找到了!”

    冷冷的犹似阴司来的人般,雷鸣天道:“那一定是死了!”

    突然丁大雷吼道:“雷爷,咱们要替褚彪报仇啊!”

    雷鸣天望望宝丰这条大街,心中在想:这条街是我雷某人的金山银矿,只要没有威胁到我的宝藏,我为什么要去找人拼命?不要说死个响马褚彪,就算加上你丁大雷,也不值得我去找姓莫的拼命。

    然而,心中想的虽是真,却不能口吐真言来。

    只见他拍着胸脯,大义凛然道:“丁兄弟且忍着,如果我不把姓莫的做了,往后又如何能再在这宝丰混下去?你放心,只等摸清姓莫的底子,找到他窝藏的所在,必定一举搏杀此獠,为褚兄弟报仇,更为丁兄弟出气!”

    马良随声附和道:“对!还是东家说的对,姓莫的可是在这太湖土生土长的,总得先把他的落脚地方找出来,然后再看他有没有同伙,才能妥筹良策对付。”

    于是,雷鸣天回身走向大厅上,他的一群手下也跟着进去。

    雷鸣天坐下来,马上吩咐师爷马良道:“褚彪弟死了,咱们除了为他报仇外,褚兄弟的后事就由你负责办。要办得气派,办得隆重,把附近寺庙的和尚全请来,念上三天金刚经,也算是咱们尽了心意了。”

    马良忙应道:“东家想得真周到,褚爷地下有知,一定感激不尽。”

    只是一旁的丁大雷怒形于色,双目尽赤色,他怎么也想不到横行山东道上多年,到后来竟会断魂在太湖畔。

    ※※※※※※

    且说莫云趁黑夜把褚彪的尸体拖到太湖岸,奋力一掷,水花四溅中,褚彪的尸体已被抛入水中。

    莫云连多看一眼也没有,回头就走,一个时辰后,他到了寒山寺。

    叫开寺门,莫云未再惊动智上大师,一个人来到客室,拉过一张被子就睡下来,而且不久就鼾声大作……

    走到窗外的智上大师本欲敲门,闻得鼾声,只微微一笑又回禅房去了。

    只是当第二天过午不久,宝丰那边有人来,要找智上同他的徒弟二人去宝丰为死人超渡呢。

    但智上大师在得知死者是雷鸣天的杀手褚彪以后,已知是怎么回事,当下推说身体不适,拒绝前往。

    就在这日过午不久,莫云收拾妥当,立刻又走出寒山寺,直往宝丰而去。

    莫云可真会找空档,凑热闹,因为这时候雷鸣天正率领着他的众门徒为褚彪的丧事忙呢。

    他却是一摇三摆地来到朱胖子的酒馆中,还大模大样地专找个靠门边近的桌头坐下来。

    三样小菜,一壶暖酒,莫云边望着街上,真似在等什么人似的,然而天晓得他在打什么主意。

    不过朱掌柜心里明白,又不定谁要遭殃!

    其实雷鸣天心里有数,如今莫云摇身一变成了独行杀手,就算想找老龙帮讲理,也是无法做到,一报还一报,只有找姓莫的,可是姓莫的不是豆腐做的软汉,要想摆倒姓莫的,真还得动一番手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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