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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八章 其人将死言也善

    薛镇山听得那白发老者邬侗忽向自己询问知否他是谁之言,不由呆了一呆,淡淡的笑道:“方才前辈不是通过姓名了么?”

    邬侗笑道:“不错,但姓名是姓名,身份是身份,老朽是问你知否我的身份,并不是问你知不知道我的姓名?”

    薛镇山大感兴趣的道:“晚辈确然不知!”

    邬侗笑道:“老朽就是你嫡亲的外公!”

    “啊?……”

    薛镇山差点要跳了起来,道:“这事先母为何一直不曾向晚辈提起过?”

    邬侗叹口气道:“这原因很明显了,你那爹爹薛春慈获罪于白骨门,夫妇俱遭残害,你母亲如何还敢再连累上老朽,这也是她的一番孝心!”

    薛镇山忽然趋前几步,向邬侗叩道:“外孙见过外公……”

    一时不禁流下泪来!

    邬侗连忙伸手扶住道:“不必如此,天幸你已有此成就,报雪亲仇之日就在眼前,又何必再泪眼相对……”

    薛镇山立起身来,道:“外孙满腹疑问,不知外公能否替外孙一释疑团……”

    目光一转,道:“为何我会有三个母亲,第一个病死,第二个被杀,第三个为我而死……哪一个才是我生身之母,才是您老人家的女儿!”

    邬侗皱皱白眉道:“这……我一时也难以说得出来,目前也正在探查之中……”

    目光凝注着薛镇山道:“我可以告诉你的是你只有一个母亲,不会有三个!”

    薛镇山苦笑道:“好吧,暂时不说这些,外公……难道有事要吩咐于我,才把身份拆穿了的么?……”

    邬侗含笑道:“一点不错,只是要你相信文子卿之言,要他带你妻子先赴泰山,你替他那孩子打通天生阻塞的经脉之后再去相会……”

    薛镇山忙道:“外孙遵命了!”

    邬侗眺望了一下殿外的天色道:“急不如快,咱们就此分别办事如何?”

    文子卿站起身来,满面春风的笑问邬侗道:“老夫该谢你说项之德!”

    邬侗大笑道:“彼此彼此……”

    伸手一指昏迷中的宁小凤道:“我这外孙媳妇有了三长两短,那也唯你是问!”

    文子卿一拍胸脯道:“只要我那女儿与君路遥均在泰山,老夫就负完全责任,如果不然,倒是一桩十分麻烦的事了!”

    “老朽有最精确的消息,他们确然都在泰山无疑,到时就看你如何命令你那女儿为她的情敌医疗毒伤了!”

    文子卿哼了一声道:“老邬,你怎的拿起老夫开起胃来了!”

    邬侗一本正经的道:“老朽说的是实情,希望你到时不要碰了钉子才好!”

    文子卿吹胡子瞪眼睛的道:“如若碰了钉子,老夫情愿不要这个女儿,把她杀掉才能甘心!”

    邬侗噗哧一笑道:“希望不要演变成这个局面!”

    站起身来,又道:“老朽看来也只有推开其他之事,陪你同赴泰山一行了!”

    文子卿笑道:“这是自然,你逃不掉的!”

    于是文子卿将宁小凤接了过去,慎重的托在臂弯之中,道:“老夫这压抑毒伤发作之术,必须找一位普通的妇女为助才能施行,老邬,咱们先走一步吧!”

    邬侗颔首不语。

    文子卿沉忖了一下,又转向薛镇山道:“小儿就拜托阁下了!”

    薛镇山忙道:“只要推宫过穴之术,确然有效,泰山相会之时,晚辈一定会还给您一个健康如常的令郎!”

    当下也把文大木轻轻抱了起来。

    于是,互道珍重而别,各自行去。

    此刻已是黎明时光,薛镇山毫不停留,又向镇市之中走去。

    及至走入镇市之内,天色已经大亮,许多客商行旅,都已登程上路,镇市之上顿时逐渐冷清了起来。

    薛镇山急急寻了一家客店,匆匆用过茶饭,闭起房门,准备替那病重文大木施行推宫过穴之术。

    那孩子约有十来岁出头,由于先天的病症,使他瘦弱得只有一把骨头,模样儿十分可怜。

    薛镇山轻轻叫道:“小弟弟!小弟弟……”

    那孩子迷迷茫茫的睁开眼来,忽然吃惊的道:“我……爹爹呢?”

    声音微弱得如同蚊哼一样。

    薛镇山叹口气道:“他去办一件重要的事情去了,交待我替你医病,三四天一过,你就可以像好人一样了!”

    那孩子摇摇头道:“我知道,我快死了!”

    话说得十分认真,好像他果然知道一般。

    薛镇山怔了一怔,道:“你怎会知道的呢?”

    那孩子道:“是我爹爹说的!”

    薛镇山道:“这更胡说了,纵然是你真的要死,你爹爹也不会告诉你啊!”

    那孩子继续微弱的道:“是我假装睡熟,听我爹爹自言自语的说:我可怜的儿啊,为什么上天要把你的生命夺去,你才只有十一岁啊……所以我知道我的病不会好了!”

    薛镇山不禁深为愕然,这孩子病得这样,仍然如此聪明,倘若他恢复健康之后,更不知会聪明到什么程度,一时不由激生了爱怜之意。

    当下忙笑道:“你的病确实已经很重,你爹爹说你快要死了的话也并不假,不过,现在你却不会死了,你知道么?”

    那孩子期望的仰着脸道:“我知道,因为你要给我治病了……”

    喘吁了一阵,又问道:“你一定比我爹爹高强很多了!”

    薛镇山既不承认也不否认的道:“你怎么知道的呢?”

    那孩子道:“是爹爹说的嘛,他说只有比他功力高强很多的人才能替我治病,要是再遇不到比我爹爹武功高强的人,我就只好等死了!”

    薛镇山微微一笑,并不答言。

    但那孩子却紧盯着问道:“你最多也只能做我的哥哥,为什么你的武功比我爹爹还高?”

    他话说得很多,显然情绪十分兴奋。

    薛镇山摇摇头道:“你年纪太小,又在病中,不该问得这么多……”

    伸手向床上一指,道:“快去躺了下来,我该替你开始疗伤了!”

    那孩子果然柔顺的躺到床上,但仍迟疑着问道:“我该叫你什么呢……我叫你大哥好么?”

    薛镇山赞许的道:“自然,那是再合适也没有了!”

    于是,薛镇山开始为他缓缓推拿。

    文大木生得过份瘦小,推拿起来轻若无物,并不需要用多大气力,故而虽是要连续推拿五个时辰,却也并没有什么吃力之感。

    经过这一番推拿之后,文大木苍白的小脸已经有了血色,晚饭之时,也破例的喝了两碗稀粥。

    一连三天,薛镇山足不出户,专心为文大木施用推宫过穴之术,文大木日渐好转,到了第四天上午已经与好人无殊,恢复了他应有的天真活泼。

    薛镇山虽是埋守逆旅之中,但却毫无寂寞之感,因为文大木能说会道,乖巧无比,常逗得他开心的大笑。

    第四天傍晚之时,薛镇山满面春风的向文大木道:“你觉得你的身体怎么样了!”

    文大木忙道:“全好了,大哥,你是我的救命恩人。”

    薛镇山笑道:“别说这些,我问你身体上可还有觉得不舒服的地方没有?”

    文大木又蹦又跳的道:“大哥,你看,我全身每一个毛孔都舒服,而且舒服极了!”

    一个自小缠绵病榻的孩子,一旦恢复了健康,那份愉悦之情,自然是极难形容的。

    薛镇山也大是高兴的道:“那好极了,今晚再施最后一次推拿之术,明天就要登程去泰山找你爹爹团聚去了!”

    文大木又高兴得跳了起来。

    薛镇山忖思了一下,忽道:“明天就要走了,我到外面去买几样应用的东西,你安心等我回来!”

    文大木嗜起小嘴道:“大哥,我可真闷死了,不能带我出去玩一玩么?”

    薛镇山一笑道:“反正你已经好了,以后出去玩的机会多的是,又何必急在一时!”

    文大木仍是嘟着嘴道:“我一个人留在店里会害怕!”

    薛镇山笑道:“这又是说傻话了,并不是我不带你去,因为我回来之后立刻又要为你推拿,现在你得先做准备工作了!”

    原来每次在推拿之前,薛镇山要教他先做上顿饭时光的调息,这样推拿起来可收事半功倍之效!

    文大木不好再说什么了,只有委委屈屈的道:“大哥,您可得快点回来!”

    薛镇山笑道:“那是自然!”

    于是,他迅速的替他掩上房门,出店而去。

    他买了几件换穿的衣服鞋袜等物,又迅速的赶回了店房之内,准备为文大木施行最后一次的推拿。

    殊料当他踏入房中之时,出乎意料的是文大木并没依照他的话躺在床上等他,竟是不在房中。

    薛镇山怔了一怔,心想,这孩子身体一好,心就野起来了!

    于是,他在店中前前后后寻找了一遍,并不曾发现他的人影。

    薛镇山不禁有些慌了起来,文大木纵然贪玩,也绝不可能自己跑上街去,他绝不敢如此顽皮。

    于是,他怀着忐忑的心情再度走回房内。

    忽然——

    他发现了一桩可惊之事。

    在床前有一只文大木所穿的鞋子。

    文大木纵然顽皮到偷偷跑到街上去玩,也绝不可能只穿一只鞋子,十分明显的是出了变故,文大木被人掳走了。

    薛镇山这一惊非同小可!

    是什么人掳去了文大木!

    他要到哪里去找?

    他如何向文子卿交待?

    他不禁捶胸顿足,深悔自己不该离开他,文大木曾要求自己带他同去,为何自己竟不答应?

    他找来店家,以及相邻的住客,但没有一个人曾听到声音、见到人影,根本找不出一点线索!

    薛镇山只好咬牙出店,在镇市之上,以及镇外四郊开始详细搜索,虽然这是一桩无头公案,但他却下了最大的决心,一定要把文大木找回来!

    如今且谈泰山南天门前。

    原是一片乱石嶙峋之地,但此刻却经过了一番修整,而且搭起了一座高高的石台。

    石台前则矗起了一座牌楼,两楹巨联写的是:

    “会四方豪雄,

    选武林高手”

    在会场内内外外,有不少人穿梭往来,在做最后的修整工作。

    那些人衣饰不一,老幼皆有,经过仔细观察,方才知道那是丐帮之人。

    除夕已到,泰山上顿时热闹了起来,也紧张了起来。

    白骨门所在的傲来峰下大寨之中更是张灯结彩,入夜之后一片灯火,那不仅是因为新年已到,更是因为今年大异往常,不但武林四圣俱皆在此同度新年,逍遥公子薛达三亦已到来。

    倘若那玉面书生薛少元仍在人世,也许会参加兄弟年节大会。

    紧张的是一向与之做对的九幽令主竟然在南天门前召开英雄大会,这实在是一桩不堪思议之事。

    九幽令主曾数次骚扰武皇陵,薛氏兄弟几次欲要找他算账,一分胜负强弱,每次皆因无法找得到他而作罢。

    如今,九幽令主竟在南天门前召开起英雄大会来了,这是多么滑稽之事,分明是在向薛氏兄弟挑衅的一种行为。

    白骨门中薛氏兄弟已经密议了数次。

    当世武林中几乎尽是薛氏兄弟的天下,如今,一个九幽令主居然骑到头上来了,这事能忍得下么?

    于是,薛氏兄弟已经取得了协议,他们要在九幽令主的英雄大会上将九幽令主击败或是杀死,以雪洗近年中因九幽令主而使武林四圣蒙上的污点。

    白骨门已派出了不少能手,去监视九幽令主的行动,然而失望的是,并不见九幽令主的踪影。

    在南天门四周,此刻也搭起了不少临时的客店,多属竹木搭建,以备参加英雄大会的来客住居之用。

    这时,零零落落的已到了不少客人,僧道尼俗各色人皆有,但较之真正的武林大会,却是逊色了不少。

    这情形十分明显,一般人惧于武林四圣的威名,不敢参加九幽令主的英雄大会,真正参加之人,则大半都是当世中的一流之选。

    除夕之日既到,南天门前更加热闹了起来,所到的各路豪雄大约有百人开外,都是名震四海的人物。

    在南天门后的一处秘密石洞之中,这时却有人正在暗暗焦急。

    那人一个是九幽令主,另外则是章台凤、文无咎、君路遥、西门龙、徐远以及丐帮中的几个为首之人。

    九幽令主高大魁伟,端坐在一张石凳之上,一言不发。

    文无咎、章台凤则在洞中走来走去。

    君路遥、西门龙等人则站立一旁,有时也往返踱上几步,俱是一副心烦神乱的不安之态。

    章台凤忽的一瞥文无咎道:“看来你做错了一件事!”

    文无咎哼了一声道:“什么事?”

    章台凤道:“不该不答应你爹爹的要求,给宁小凤那丫头治疗毒伤!”

    文无咎咬牙道:“那是做梦了,宁小凤是我不共戴天的仇人,只要我能阻止得了的,就一定阻止,不但不给她治伤,我还恨不得能把她大卸八块呢!”

    章台凤道:“这么一来,问题可就大了,既得罪了你爹爹,又得罪了薛镇山,他还会来么?……”

    忽听一声沉喝道:“你们在讨论些什么?须知本令主不究既往,破例允许你们与本令主同进同退,已是十分宽容的了!”

    章台凤道:“这是令主瞧得起我们!”

    文无咎则冷一声道:“令主也别摆这样大的架子,须知今天咱们是合作,如果薛镇山不来,我们就得帮住应付这艰危的局面,这局面大约不怎么好应付吧!”

    九幽令主叹口气道:“这也出乎本令主意料之外了……”

    声调一沉,喝道:“报时!”

    只见一名丐帮之人趋前几步道:“申时将过,已近黄昏了!”

    文无咎嘻嘻一笑道:“依照令主柬贴上的时间,现在该是英雄大会开始的时候了!”

    九幽令主全身俱皆包裹在青布黑纱之内,不耐烦的往返踱了一阵,不住的喃喃叫道:“怪了,怪了……难道我对这孩子估计错了么?”

    文无咎哼了一声道:“令主,别怪我又要顶撞您一句,这件事您实在处理得欠妥。”

    九幽令主道:“是怎么个欠妥法?”

    文无咎道:“您最不该那时冒充存尸山庄之人把宁小凤弄走,又把薛镇山弄到一齐,让我们白忙了半天,结果现在可好,薛镇山习成神功,竟然不来了!”

    九幽令主忽然恨恨的顿了顿足道:“本令主处理这事并没有错误,倒是你这丫头,误了本令主大事!”

    文无咎连连摇手道:“别责怪我,我是没有办法,一见那姓宁的丫头,就从心里有气!”

    九幽令主微吁道:“只怪我晚来三天,才出了这样的纰漏,薛镇山那孩子心地善良,必然是路上碰到了你爹爹与宁小凤……”

    声调一沉道:“如果本令主是三年以前的脾气,早就把你打个半死了,自己生身父亲腆颜求你,你为何都不肯答应?”

    文无咎吃了一惊道:“令主别生气,我早说过了,我是没有办法,过后我会给我爹爹陪罪,噢,对了,令主还不把真实身份现出来么?”

    九幽令主又叹吁了一声道:“孔子有云:‘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近之则不逊,远之则远!’这话实在不错,本令主无非因你们武功不弱,智计颇多,加上本性不恶,十分年轻,仍然前途无限,加上我这英雄大会需要人手,才原谅了你们过去的所行所为,料不到却因此误事!”

    文无咎低低的道:“其实令主早已误了事啦!”

    九幽令主哼道:“早误了什么?”

    文无咎道:“令主如不拉我们入伙,君路遥也不会在于此地,那宁小凤的毒伤也没人能救得了她,薛镇山为了妻子的死,也仍然不会到这里来,岂不是早把事误啦!”

    九幽令主喝道:“休要一味强词夺理……”

    忽然——

    只听一阵脚步声传了进来。

    只见一个丐帮之人急步而入,向九幽令主报道:“红日将沉,不知英雄大会是否依时举行?”

    九幽令主略一沉吟道:“会场之上,先行燃起灯烛!”

    那人朗应一声转身而去。

    不久。

    只见那人又转了回来禀道:“南天门方圆十里之内的山峰沟壑之中布满了大批的人马!”

    九幽令主毫不意外的道:“都是哪方的人物,可曾查明?”

    那人忙又禀道:“白骨门约五百人以上,神风门、威武门、飞虎堡各有百人以上,共约千人左右!”

    文无咎舌头一伸插口道:“这声势十分强大了,看来今日之局并不乐观!”

    九幽令主沉声一喝,又向那人道:“参加英雄大会的四方群雄共有多少?”

    那人回道:“原本有百人上下,但自武林四圣的人马把南天门包围之后,已退出了四五十人,大约是转向武林四圣陪罪去了!”

    九幽令主略一沉吟,坚决的道:“宣布英雄大会开始!”

    那人怔了一怔,但却应命而去。

    文无咎又不自然的一笑道:“令主,不考虑一下了么?”

    九幽令主沉声道:“骑虎难下,势在必行……”

    声调一沉,隔着厚厚的面纱向章台凤、徐远、君路遥、西门龙等人扫掠了一圈,大声道:“本令主再问你们最后一句,是否衷心与本令主合作?”

    章台凤忙道:“令主还顾虑什么?”

    九幽令主一笑道:“至少你父母还在白骨门内!”

    章台凤也一笑道:“令主不是说过目的不在于整毁白骨门么?”

    九幽令主颔首道:“看来你倒是深明大义之人!”

    章台凤摇头一笑道:“令主高估我了……”

    眸光转动,赧然一笑道:“其实我们都是一样,有一份难以消弥的私心!”

    九幽令主颔首道:“这一点本令主也寄予同情,但此时此地不宜再提,不论薛镇山能否及时赶来,一切仍按预定计划进行……”

    轻声喊着姓名道:“章台凤、文无咎、君路遥、西门龙,你们四人能按原定计划达到目的么?”

    章台凤、文无咎同时颔首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那也只有尽人事而听天命了!”

    君路遥则干咳了一声道:“九幽令主,咱们原本是不能并立的仇人,老夫难忘你毁去地极温玉之仇,但今天却不知为何,倒是甘心受你利用!”

    九幽令主打个哈哈道:“识时务者为俊杰,尊驾大约还配这句褒词!”

    君路遥哼了一声,不言语了!

    西门龙也苦笑一声道:“当日老夫也曾与令主相搏过三百招以上……”

    九幽令主摇摇头道:“本令主承认你是一个武功高强之人,但却没料到你会栽到文无咎的手里,更没料到你们能捐弃成见,不记旧仇,这倒是十分难得之事!”

    忽然——

    只听一片轰雷似的呼喊之声遥遥转了过来!

    文无咎等不由俱皆为之大吃一惊!

    九幽令主淡淡一笑道:“武林四圣虽然强横,但对本令主顾忌仍多,这不过只是使围困住南天门的属下之人呼号示威,大约他们还不敢真的扰了英雄大会,也不会傻到如此做法!”

    不久。

    人声渐微,一片鼓声响了起来。

    九幽令主沉声道:“大会开始了……各位把面纱挂起来!”

    话落之后,当先走了出去。

    那秘洞距高台只有两丈多路,举步即到。

    有一阵轻微的欢呼声,是仅余下的三四十名与群雄所发。

    章台凤、文无咎、君路遥、西门龙,以及徐远等人俱皆戴起了面纱,相继走到高台之旁的一排凳子上坐了下来。

    人数虽少,但却有一层神秘气氛!

    九幽令主飞身跃上高台,纵目四顾,只见三四十位与会群雄散处在场子之中,寥寥落落,十分苍凉。

    高台广场,只有寥寥的三数十人,如何能算是天下英雄大会。

    但在这惨淡的场面四外,却是含有敌意的武林四圣的人马,但见人喊马嘶,巨烛明灯,与南天门外的惨淡景象正好成了一个强烈的对比。

    九幽令主缓缓扫掠了一周,从容抱拳一礼道:“兄弟不才,早有召请一次英雄大会之志,不图今日方能实现,深蒙武林同道不远千里惠然肯来,实属兄弟之幸……”

    围在四外数百丈外以至十里方圆之内的人马浪潮,忽然翻浪搅海一般的狂呼高叫了起来。

    显然那正是武林四圣的授意,要把这可怜的英雄大会掩盖得黯淡无光。

    九幽令主毫不在意,他的声音低沉有力,虽在震天的高喊狂啸之中,他的话声仍然可以清晰的传入在场的三十多位群雄之耳。

    只听他十分沉凝的道:“近年以来,武林大会久未召开,强凌弱、众暴寡之事日有所闻,江湖武林中又出现了空前未有的不安局面。

    “兄弟不才,欲要就与会群雄之中,选拔出一位足当天下第一的武林高手,领袖武林俾万世永安……”

    台下的三十多人面面相觑,一时做声不得。

    因为这情形实在滑稽得很,三十多人能包括得了多少门派,岂能选出一位高人掌管天下武林之事,纵然能够选拔得出,又有何用!

    武林中大部分势力都操之于武林四圣之手,而又以白骨门为长,实际上今日的武林领袖就是白骨门门主。

    九幽令主举行英雄大会,选拔第一高手,实际上不过是予武林四圣的一种乱视行为,根本不会真的起上什么作用!

    只听九幽令主又沉声道:“诸位休要以人手过少,而心存疑虑,兄弟郑重宣布,凡在本英雄大会经搏斗而最后获胜之人即为天下第一高手,视同武林盟主无殊,如有不服者,天下武林应共讨之!”

    这话说得十分豪放!但三十余人中还是没有人出声。

    九幽令主振声一笑,忽的高叫道:“哪位同道有角逐天下第一之志,请登台……”

    忽然——

    一群人马之声遮天盖地而来。

    在座的三十余位群雄登时站起身来,向一侧趋避。

    原来来者共有数百之众,为首数匹健马,上面坐的正是武林四圣以及薛达三等人,四圣属下高手相涌而来,声势凛人,气魄雄厚。

    白骨门主震天神君薛公凌在马上扬鞭一指,喝道:“九幽令主,愚兄弟对你容忍得已经很够了!”

    九幽令主在高台上声如洪钟的道:“阁下如系参加英雄大会,就请弃马就座,否则即请退出南门广场之外!”

    神风门主薛搏九、武威门主薛武雄、飞虎堡主薛仲山等人同声道:“大哥何必与这人如此客气,下令拆除这石台牌楼,把他打出泰山之外岂不干脆!”

    薛公凌摇摇手道:“泰山也并非我等专有,倒不必那样专横!”

    九幽令主大笑道:“这话倒还像出之于英雄豪杰之口,妄称要把英雄大会拆毁,将本令主逐下泰山者,实乃无知狂徒之言,令人喷饭。”

    薛搏九等人同声喝道:“反了,反了……开什么英雄大会,武皇一脉就是天下正统的领导门派,白骨门主就是武林盟主,难道你还想将武皇一脉打垮么?”

    九幽令主从从容容的道:“本令主倒没有这个意思,不过……”

    声调一沉,喝道:“倘若武皇复生于今日,必会因你们这几个逆子而痛心疾首,至少将有四人被立斩当场……”

    薛搏九等大怒道:“好大的胆子,竟敢对我等如此侮辱,今天你定是活得腻了!”

    九幽令主忽然长叹一声道:“不错,我是活腻了,但不知你们谁能杀得了我!”

    场中顿时大乱了起来。

    但又被薛公凌压制了下去。

    只听他沉声问道:“九幽令主,你的目的何在?”

    九幽令主朗声道:“整治武林,重振纪纲!”

    薛公凌哈哈大笑道:“你的口气不小……”

    微微一顿道:“如此说来,你是对眼前的武林规制不满了!”

    九幽令主声调激昂的道:“武皇拯万民于水火,举世同钦,故而推为武皇,意将传之万世,永保武林平安,不图二世甫过,就使江湖重陷于泥泞之中……”

    薛公凌道:“这话你不觉得过份了一些么?”

    九幽令主道:“真实情形,尤有过之!”

    薛公凌沉声道:“可能举例以言之?”

    九幽令主道:“抛开其他门派不谈,单以武林四圣而论,在武林中言已是淹糟天下,各霸一方,作威作福,鱼肉乡民……”

    微微一顿,又道:“这些也先不去谈他,最糟的是武皇一脉的四圣之中,竟也视同仇敌,互相攻伐,殴杀事件层出不穷!”

    薛公凌忽然大喝道:“住口!”

    九幽令主哼了一声道:“你认为这些话过份了么?”

    薛公凌叹口气道:“本座也曾约略闻及,但怎不会如阁下所说的严重!”

    九幽令主冷声道:“本令主所说的一切,还是轻微末节……”

    薛公凌沉重的道:“难道还有严重的么?”

    九幽令主哼道:“严重的已到了同室操戈,皆存并吞杀尔之心!”

    薛公凌不由震了一震!

    薛搏九等大喝道:“大哥休要听这妖徒的挑拨之言,速行合力诛之方是武林之福!”

    但又被薛公凌压住了。

    只听他沉肃的道:“可以说出你的姓名么?”

    九幽令主摇摇头道:“眼下还不能!”

    薛公凌道:“那么说出你的目的!”

    九幽令主凝重的道:“方才本令主已经说过了,选拔出一位天下第一高手,以代武林盟主之位,领袖武林,以维万世之安!”

    薛公凌忽然慨叹道:“本座不足以领袖群伦么?”

    九幽令主沉肃的道:“你处事不谨、办事不明,只配称为一个可怜的人物,实不足以领袖武林,使万千同道钦服,而且……”

    微微一顿,又道:“白骨门主本不该由你承继大位!”

    薛公凌震了一震道:“那么该谁呢?”

    “铁腕书生薛春慈!”

    “啊?……”

    薛公凌大讶道:“你为何如此说法?”

    九幽令主冷声道:“如果你还自认为是眼下执掌大位的白骨门主,似乎应该承认这一桩事实!这是武皇的遗言!”

    薛公凌道:“不管你是谁,这话却是正确,但本座并非有意侵占大位!而是……”

    九幽令主接道:“而是薛搏九等纵恿你窃据大位是么?那是他们的私心,薛春慈比你能干,会把武皇的余威发扬光大,不会像你这样把薛家弄得乌烟瘴气,使天下武林侧目!”

    薛公凌叹道:“这话说得好,说下去!”

    九幽令主又道:“更不该的是,你听信谗言,害死了薛春慈夫妇,把他的独子逼得流落江湖,还要下令天下武林缉拿!”

    薛公凌大喝道:“窃据本门镇山之宝,那是叛逆之罪!”

    九幽令主呵呵笑道:“武皇临终之前,还有另外一句遗言……”

    薛公凌大奇道:“你怎会知道先父的遗言,你……”

    九幽令主并不答复此言,却顾自接下去道:“那是说万一后代子孙之中,形成了纷乱之局,则以武功最高者居领袖家人之位,不论辈份高低,概须服从!”

    薛达三从旁接道:“不错,但遗言是说必须此人能将所有本门之人同时击败!”

    九幽令主目光忽而透过厚厚的面纱向一旁看去。原来此刻有一位青衣蒙面之人到了高台之侧不远!

    九幽令主大为欣喜,声调一沉,道:“眼下不论是否薛氏族人,如能同时击败了贤昆仲等人,也是一位了不起的英雄人物了!诸位可敢一试么?”

    薛公凌一笑道:“可是尊驾么?”

    九幽令主摇摇头道:“本令主还没有这份把握,只看是否有其它人了!”

    薛搏九插口道:“倘若没有这样一位人物呢?”

    九幽令主笑道:“那么一切如前,任由贤昆仲如何处理,本令主不再置一词,但如诸位败了呢?”

    薛公凌朗然道:“如是薛氏族人,则白骨门主之位,由本座让出,神风门、武威门以及飞虎堡悉听节制。如不是薛氏族人,则尊之为天下第一高手,本座不再有领袖武林也就是了!”

    九幽令主一笑道:“那么诸位可以上台了!”

    薛公凌迟疑良久,终于一晃身,飞上高台。

    他是有了身份地位之人,上台与人当众相搏,实在是一件不甚体面之事,但被九幽令主用话逼到此地,也就无法可以解脱了。

    当下白骨门主薛公凌既已飞身上台,逍遥公子薛达三、神风剑客薛搏九、秃头太岁薛武雄、一剑翻天薛仲山等人也只好相继上台,排成了一列!

    武林四圣加上逍遥公子薛达三,与人联手对敌,这尚是史无前例之事,当世武林之中,只怕还没有人有这份能耐,能与薛氏这五位兄弟一搏。

    薛公凌等心中了然,九幽令主除非自己动手,也许尚可相搏数招,此外,则再也找不到一位有这份胆量之人了!

    九幽令主侧身站于白边,朗声高叫道:“可有人敢与联手的白骨门薛门主等人相搏么?”

    台下除了薛氏昆仲带来的大批人马之外,只有三十多名躲避于一侧的武林豪雄,一时之间并没有应声之人。

    九幽令主继续叫道:“本令主方才之言想必诸位俱已听清,如仍无敢于上台之人,本令主就要宣布是薛氏兄弟……”

    忽然——

    只听一个爽朗,但却装做得有点嘶哑之人高叫道:“且慢!”

    眼前但见人影一闪,一个面蒙黑纱之人已到了台上。

    只见那人像九幽令主一样,全身都罩在青布黑纱之内,一时之间,看不到他的形状面貌。

    薛公凌沉声喝道:“尊驾是应战的么?”

    那人道:“自然了,如不应战,在下登台为何?”

    薛公凌道:“刀剑无眼,交手之下难免有所死伤!”

    那人笑道:“自然,这个我懂!”

    薛公凌又道:“方才那位九幽令主还曾说过一事,那就是交搏之时,要由愚兄弟同时出手战尔一人!”

    那人一笑道:“在下双耳未聋,自是也听清楚了!”

    薛公凌道:“尊驾可否请报出姓名,去掉面纱!”

    那人笑道:“在下一一应命!”

    伸手一扯,面纱落了下来。

    别人犹未有什么重大反应,只有神风门主薛搏九啊的叫了一声,但却旋即露出一丝阴阴的笑容,道:“杜老儿,本座寻你很久了!”

    原来那人竟是曾在神风门中任过总护法的鬼仙杜灵!

    薛搏九心中有数,若论单打独斗,自己与他可说难分轩轾,但如五人联手,鬼仙杜灵却是非死不可!

    他恨极了这个老鬼,此刻方才得到了报仇的机会,同时暗暗庆幸这老鬼来得正巧,五人联手与之相搏,不出三招,就能将之致于死地。

    当下十分轻松的一笑道:“你是想一争天下第一高手的盛誉么?”

    鬼仙杜灵笑道:“老朽确然有此妄想!”

    薛搏九大笑道:“那实在好极了!……”

    转向薛公凌道:“此人是鼎鼎有名的鬼仙杜灵,邪道巨擘,江湖能手!可以动手相搏了么?”

    薛公凌似乎也听说过鬼仙杜灵之名,眉宇微锁,道:“杜老侠士不再考虑一下了么?”

    杜灵呵呵大笑道:“老朽早已考虑清楚了!”

    薛公凌心中早已十分不悦,闻言转向九幽令主道:“本座等不愿恃强凌弱,尊驾不妨助这位杜老侠土出手!”

    九幽令主遥遥立于台边淡然一笑道:“本令主此时尚无此兴趣,而且,本令主深信杜老侠士有获胜之望!”

    薛公凌大怒道:“你把本座等看成什么人物了?”

    九幽令主笑道:“尊驾但请全力出手,杜老侠士谅来不致见怪!”

    鬼仙杜灵大笑道:“这是当然,否则老朽胜之不武!”

    薛公凌道:“尊驾用何兵刃!”

    鬼仙杜灵道:“老朽本来不用兵刃,但为了方便诸位,只好用剑了!”

    剑是武皇一脉之长,自然大合薛搏九等人的口味,不待招呼,已经各自拔出了长剑。

    要知武林四圣在武林中无人敢与之并称,如今鬼仙杜灵竟然以一敌五,而且选用了薛氏兄弟的惯用兵刃,无异是予人以可乘之机。

    是以全场之中,顿时沉肃无声,要看鬼仙杜灵能否撑过三招!

    鬼仙杜灵嘻笑从容,缓缓由腰中撤下一柄长剑,挽起一个剑花,道:“老朽就要进招了!”

    平平一剑,遥遥刺去!

    薛公凌心中甚以与此等人交手为耻,故而故示相让,及至鬼仙杜灵长剑将至时,方才一横剑锋,扫了过去。

    但听铿铿锵锵一串大响,鬼仙杜灵的长剑,已与薛氏五兄弟各各交击了一下,一时火星四射,令人眼花缭乱。

    鬼仙杜灵出手一招平平无奇,五人接得也平平无奇。

    但薛公凌面色顿时凝重了起来,因为他试得出来,这鬼仙杜灵竟然不是一个可以轻视的人物。

    当下薛氏五兄弟迅快的改变阵式,唰的一声,变成了一个圆圈,将鬼仙杜灵围在了圈内。

    鬼仙杜灵大叫道:“诸位小心了!”

    但见光华暴起,撤起了漫天的剑芒,薛公凌等五人不敢再轻忽大意,长剑交挥,闪起一圈圈的青光。

    一时之间,交搏的六人已不再能看得到人影,但见剑芒有如白练,将六人全都包围在内,再也分不清六人的剑招身手。

    大约六十招过后,忽听鬼仙杜灵发出一串仰天清啸,尔后是一阵金铁交鸣,搏斗立止。

    全场之人俱皆呆了起来,一时几乎疑心是置身梦中。

    原来薛公凌等人的五柄长剑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内被震出手,而鬼仙杜灵则已还剑入鞘,长笑道:“承让了!”

    薛公凌等俱像木桩一般,哑口无言。

    九幽令主呵呵一笑道:“如何!”

    薛公凌颓然长叹一声道:“本座自今而后不再以领袖武林之人自居了,这名誉应该归之于杜老侠士!”

    九幽令主淡淡一笑道:“恐怕还不止此!”

    薛公凌震了一震道:“还要怎样?”

    九幽令主道:“倘若他是薛氏族人呢?”

    薛公凌奇道:“这又从何说起?”

    九幽令主振声长笑道:“这谜底立刻就可拆穿了!”

    话未说完,却见鬼仙杜灵陡然将脸上的人皮面具扯了下去!

    薛公凌等俱皆失声而叹道:“啊?是你……”

    原来那人正是薛镇山。

    薛镇山一言不发,逼向薛公凌道:“我父母是犯了什么弥天大罪,要被你害得那样惨死!”

    九幽令主连忙拦住道:“这话慢谈……”

    转向薛搏九等人喝道:“你们呢,有何感想!”

    薛搏九等人不自觉的步步后退,已到台口之上。

    九幽令主咬牙道:“兄弟阋墙,争权夺利,你们有何面目去见地下的武皇!”

    大步继续前逼,薛搏九等不自觉的踉跄而退,滚滚台下。

    这时台下正站着章台凤、文无咎、君路遥、西门龙等人,见状齐声大喝道:“所行所为,大约你们已经无颜复立人世,就死了吧!”

    同时毒粉、暗器、毒器齐施,将薛搏九、薛森三、薛仲三、薛武雄等四人俱皆一齐弄得昏了过去!

    君路遥更不怠慢,大喝一声道:“待老夫来结束了他们吧!”

    手起掌落,竟用大力神掌将惊惶失色,又复为毒粉所迷的薛达三等四人一起击成了肉饼一般,俱皆死于非命!

    九幽令主仰天长啸一声,忽然激昂的道:“爹,您老人家在天之灵,应该知道孩儿的苦心,我不得不如此,否则我薛家不但要日趋沉沦,整个江湖武林之中也将变成一片血腥屠场,爹爹,原谅孩儿一举杀了四位哥哥……”

    低吁一声,又道:“但我还能立于天地之间?爹爹,孩儿就要来了!”

    薛公凌如痴如呆,听得大惊失色,懔然叫道:“你……你……是谁?”

    但他毕竟慢了一步,九幽令主早已一掌拍向天灵,脑血迸溅而死。

    薛公凌双手颤抖,赶过去扯开了他的蒙面青纱。

    只见他放声痛哭道:“啊!少元……少元……原来是你……你……”

    原来九幽令主竟是武皇的第七子薛少元。

    薛镇山也赶上去大哭道:“七叔,七叔,您为何要自选这样的下场……”

    薛公凌双手沾满了薛少元自碎天灵的鲜血,仰天长吁道:“是谁造成了薛家的悲剧?是谁这样无能?使武皇一脉几乎濒于灭绝,是谁……”

    他转向薛镇山叫道:“孩子,不论你原谅不原谅你的大伯,今后薛家就只有你一个人了,但愿你能够发扬光大……”

    不待话落,也扬手向天灵之上拍去!

    薛镇山方欲阻止,薛公凌的尸身业已颓然倒地。

    霎时之间,叱咤武林,雄霸江湖的薛氏一门中已是死亡殆尽,只剩了薛镇山是唯一的继承人。

    他茫然扑落高台,一时茫然不知所之。

    正在黯然伤神之际,忽听耳际间响起一声轻叹道:“孩子!”

    薛镇山讶然一呆,抬头看去,只见一个独目老妪正站在自己身侧,满面慈祥之色,业已老泪滚滚。

    薛镇山懔然而悟,叫道:“你是李媪?”

    那老妪点点头道:“大约你还为哪一个是你的母亲而困恼吧?”

    薛镇山急道:“是啊,您能告诉我么?”

    李媪叹口气道:“当初你爹爹取得紫金晶珠之后,被你大伯父严令追回,是你母亲将紫金晶珠交与老身逃往巫山安身,你母亲则伪装病死,带你逃亡在外……”

    薛镇山皱眉道:“既是我母亲伪装病死,为何又出现了一个同样的母亲,而我又不曾真的在外逃亡呢?”

    李媪叹口气道:“白骨门足以号令天下,若是严令缉拿的话,不论逃到何处,都不是安全之所,而且,你母亲伪死出逃之事已经泄露了出去,经过一番斟酌,你母亲的贴身侍婢才戴了你母亲的面具伪充你母与你父亲同共苦难!

    “至于你,则认为最安全的地方还是在强仇大敌的范围之内,因为他们既发觉了你母是假扮之后,自然也会知道你不是真正的薛镇山,甚或会怀疑你是那侍婢之子!这就是你那被杀于断头台的母亲!

    “至于那为你输尽真元,死于坟墓中的母亲,也就是你的生身之母、出亡在外的母亲,现在你明白了么?”

    薛镇山含泪点头道:“李媪,其实你不说,我也已经猜想到了!”

    全场中到处都站满了人,那些人包括白骨门、神风门、武威门,以及飞虎堡,他们的主人俱都已死,而现在,薛镇山才是他们唯一的主人,没有薛镇山的命令,没有人敢于擅自妄动一步。

    文无咎、章台凤等人则仍然遥遥立于高台之下,眸光却盯注着薛镇山出神,俱无一语。

    忽然——

    只见人群中有了轻微的骚动。

    所有的目光俱被吸引了过去。

    但见两条人影走了过来,薛镇山急忙奔了过去,含泪叫道:“外公!”

    原来来者竟是玉笠老人邬侗与文子卿。

    文子卿怀中仍然抱着昏迷不醒的宁小凤,见薛镇山迎了上来,急忙叫道:“老朽对不起你,遇上了一个忤逆不孝的女儿,使老朽丢尽了颜面,令正已再也延缓不得,最多只能再支持一个时辰了!”

    忽见文无咎大步跑了过来,叫道:“爹爹!”

    文子卿怔了一怔道:“怎么,要赶为父走么?”

    文无咎连连摇头道:“女儿对不起您,请您原谅吧……”

    转身急叫道:“章姐姐……快叫君路遥来吧!”

    章台凤不待吩咐,早已把君路遥请了过来。

    君路遥摇头晃脑的看了一回,伸伸舌头道:“好险好险……再过半盏茶的时光就没救了,哪里还能支持一个时辰!”

    当下立刻自怀中摸出一包药味,给宁小凤服了下去。

    薛镇山试探着道:“这药就服下会好了么?”

    君路遥嘻嘻一笑道:“不瞒您说,最多一个时辰就可醒了过来,初醒之后,也许有一点疲弱,但最多三天就可复原如初!”

    薛镇山忙道:“那就多谢了!”

    君路遥一笑道:“不敢……”

    目光一转,又道:“今后倘若老朽要想在江湖上闯闯的话,不买阁下的账,只怕是不行的了,所以老朽……”

    薛镇山正色道:“尊驾说哪里话来,在下并不是自骄自大之人……”

    忽然——

    一个清越的声音叫道:“大哥!……可把你找到了!”

    只见文子卿身后忽的转出了一个白白胖胖天真活泼的小男孩,靠到薛镇山身边,依偎不已。

    薛镇山大喜道:“你跑到哪里去了,把大哥可急坏了!”

    那小男孩正是文大木,嘻嘻一笑道:“不是我自己逃走的,是一个和尚把我抓走了的,后来幸亏我假装睡觉,乘他们不注意的时候跑了出来。……”

    文子卿代答道:“小儿是被灵蛇寺的僧人掳走,幸亏他借机逃了出来!”

    薛镇山成了唯一的主人,于是,他只好勉任艰巨,先行下令处理眼下急需处理的事务。

    他将伯叔的尸体俱皆收殓起来,停灵白骨门,择日安葬。

    其次,宁小凤被送到后寨安歇,参与英雄大会的群雄,以及文子卿、邬侗等都被挽留了下来,延入白骨门宾馆。

    正当忙乱之中,只见文无咎与章台凤双双走向薛镇山道:“薛相公,我们要告辞了!”

    薛镇山讶然一惊道:“两位姑娘要去哪里?”

    文无咎道:“我已和爹爹说过了,我……”

    眼圈一红,再也接不下去。

    章台凤倒是比较坦然,微微一笑道:“我父母都在白骨门中,我要接父母回飘香山庄家中去了!”

    薛镇山皱眉道:“飘香山庄不是已经毁掉了么?”

    章台凤笑道:“毁掉了不可以重建么?”

    薛镇山黯然颔首道:“不错,可以……重建……”

    他不知道为什么,心中总有一种悲凄之感。

    文无咎叹口气道:“章姐姐,何必瞒他呢?告诉他又有何妨?”

    薛镇山讶然道:“章姑娘……您瞒我什么了?”

    章台凤一拉文无咎道:“瞎说!骗他什么?咱们走了……”

    薛镇山横身一拦道:“姑娘不必如此,如有什么为难之事,不妨明讲!”

    章台凤冷叱一声道:“我们什么困难也没有,谢谢你的关心,看在认识一场的份上,才向你辞行告别,又谁要你惺惺作态!”

    薛镇山叹道:“在下并非惺惺做态,而是诚心诚意!”

    章台凤一笑道:“虚情也好,真意也好,反正咱们就要分手了,又有什么两样?”

    薛镇山沉肃的道:“文姑娘,你……有什么话要告诉我么?”

    文无咎忖思了一下,坦白的道:“我们承认在你手中是一个失败者,最初,我们都用尽了心机,想把你占为己有,没料到却便宜了宁小凤那丫头,我们命中注定没有份儿,也只好就此做罢。再没什么话说了。”

    薛镇山面红耳赤的道:“是我辜负了两位姑娘……但……我也是没有办法,一切发生得都是那样突然,使我没有选择的余地……”

    文无咎道:“好吧,我们也不怪你……”

    薛镇山道:“那么文姑娘也是跟令尊回家去么?”

    文无咎摇摇头道:“不是……”

    薛镇山一惊道:“那么姑娘……”

    文无咎忽然流泪道:“我用不着瞒你,我和章姐姐要去当尼姑了!”

    “啊?……”

    薛镇山大惊道:“这怎么可以……”

    忽然,文大木的声音传了过来,叫道:“姐姐,谁说你要去当尼姑,不行,她不能去,我不要你去,爹爹也不要你去……”

    文子卿沉肃的立于一旁。

    不久,忽见邬侗大步走了过来,向文无咎与章台凤悄声道:“你们过来!”

    二女依言走了过去。

    薛镇山凝神倾听,仿佛只听到邬侗说:“方才我已见过宁丫头了!那孩子一点不是醋娘子……”

    下面的话再听不到了,但见二女脸上却同时飞了两朵红云。

    鬼头鬼脑的文大木则钻在文无咎背后,似乎听到邬侗向他们姊姊说了些什么,登时跑向薛镇山用手比着小脸道:“大哥……羞!羞!羞!……”

    薛镇山大为困惑,方欲追问个清楚,文大木却像个小精灵一般一闪溜了开去,也用小手比着脸道:“姐姐!羞……羞……羞……”

    一时,气氛也因之轻松了上来。

    白骨门中的情形,渐渐安定了下来,他自任门主,将原来的神风门、武威门、飞虎堡俱皆撤销,改成了三个白骨门的分舵。

    薛公凌等人的遗体已经在连做七七四九天水陆道场后安葬于武皇陵下。

    其中包括薛镇山父母的遗骸,也一并安葬于武皇陵下,那在断头台丧生的假母也以葬母之礼,一并葬于父母墓侧。

    而后,他仍有很多事情要做,他要去迁葬宁小凤父亲的尸骸,重修鬼仙杜灵的墓穴,以及在巫山丧生的丐帮长老独孤群。

    这些人都是直接因他而死,他都以长辈之礼,隆重安葬。

    再而后,他又去查察三处白骨门分舵,足迹遍及天下各处,每一地的武林豪雄都隆重迎迓接待,视为武林盟主一样。

    等他回到泰山白骨门时,时光已过去了将近一年。

    白骨门早已知道了门主回来的消息,堂主以上之人俱皆列队在山下迎候,使薛镇山惊异的是除开白骨山的人外,天下各派武林群雄,几乎都已悉数到齐。

    其中包括了七大门派,三教九帮,以及四路豪雄,各方知名的人物俱皆在山下迎候薛镇山的归来。

    这使他深感奇特,但也不便多问,及至回到大寨之后,更看到邬侗与文子卿两人满面春风的迎了下来。

    忽然,薛镇山发觉了有些不对的地方,原来到处挂红结彩,分明是办事的样子。

    玉笠老人邬侗开怀的一笑道:“不用多问,这一切都是老朽做主,你肯答应我这外公不加反对么?”

    薛镇山苦笑道:“至少外孙该先知道是什么事吧!”

    邬侗笑道:“喜事,老朽做主把章台凤、文无咎全嫁给你了,今日便是吉期,尔后与宁小凤三美竞芳,也为武林间留下一段佳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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