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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次,他看了好久,好像房里有一只骆驼、三只金钱豹、两只翼手龙在互相撕咬搏斗一样精彩,令他一时目不转睛。 
 
    叶告沉不住气,也在孔洞之旁又戳破了一个孔,这次已不必把洞刺得指头儿般小了,反正,里面又没有人在,不怕引起注意。 
 
    他也在新戳的洞里扫视一下:还是没有人。 
 
    却不知怎的,他也隐隐感觉到有点不对劲,却不知道在哪儿有问题了。 
 
    他把他的疑问变成了一个问题:“难道你们看的时候,房里还有人?” 
 
    罗白乃终于把视线拉了回来,喃喃地道:“如果是人,那就好啰。” 
 
    叶告一震,道:“莫非你们看到的是……” 
 
    罗白乃苦笑道:“毛发!” 
 
    “毛发!” 
 
    叶告不明白他说什么。 
 
    “毛发!”罗白乃比了比手势,夸张中带着惶惑,“我看到的是一大堆一大堆、一丛又一丛的毛发!” 
 
    叶告吃惊地望着罗白乃,完全不知他在讲什么。 
 
    他以为这姓罗的家伙真的在发神经了。 
 
    罗白乃当然不是发了疯。 
 
    他完全明白他自己说的是什么。 
 
    因为他说的完全是真话。 
 
    毛发,是的,真的是毛发。 
 
    刚才,他把眼睛凑到自己戳的小孔里一张望,第一幕入眼帘的,居然是一个女人,在浴盆里洗澡。 
 
    一个身体很白,胴体的曲线很美,肌肤雪白得甚至有点刺目的女人,正在冲凉。 
 
    她侧身向着自己,但腿根和颊边有两颗血痣,依然分明,十分怵目。 
 
    这女人又来了! 
 
    罗白乃是见过这女人的。 
 
    那时,他刚抵达这荒山,这女人正赤裸身子,蹲在地上磨刀。 
 
    不错,他是见过这女人的1 
 
    ──却是怎么这女人竟会在此时此地在这儿洗澡?! 
 
    罗白乃又惊又疑,于是眨了一下眼,打算定神再看个清楚。 
 
    没想到,就在这一眨眼间,原先,在木盆里洗澡的女人已经不见了。 
 
    木盆仍在,毛巾在,浴袍尚在,连水渍也在。 
 
    ──裸女却不见了。 
 
    裸女在哪里? 
 
    就在罗白乃这么转念的时候,忽然间,他就在窥视的小孔里,突地看见了一大团黑色鬈曲的事物。 
 
    这刹那间,罗白乃一时还弄不清楚,眼前看到的是什么? 
 
    接着下来,那事物在移动,那移动非常奇特,是由上至下的蠕动。也就是说,原本是在眼前的,现在缓缓沉下去了,刚才本来在上面的事物,现在却垂下来了。 
 
    如果打个比喻,那就好比是:本来,一个人的腹部是向着窥孔的,现在,他正好弯下身子,或蹲下身去,正好,把肩胸的部位向着偷窥的小孔了。 
 
    只不过,在罗白乃眼里,看到的不是完整的身体,而是很像一团蓬松乌黑的毛发,然后是垂直油亮亮的头发,总之,都是毛发,当然,毛发之后、之外,都映衬着白皑皑的身子,如绸缎一样滑腻。 
 
    罗白乃终于警醒到: 
 
    裸女没有不见。 
 
    而是就贴在窗前,正缓缓的蹲了下来,她本来是腹部贴着窥洞的,现在正要俯身下来把脸凑向罗白乃! 
 
    也就是说,现在出现在眼前的,先是阴毛,接着下来,是长发。 
 
    罗白乃还没来得及看到她的脸──尽管她正在徐徐俯下身来、凑上脸来,但他那时已正好给何梵、叶告两把子扯走了。 
 
    他们以为他正入了魔。 
 
    他也确是入了魔。 
 
    他见着了魔女。 
 
    ──白生生身子,有两颗显眼血痣,有着浓黑鬈曲阴毛和长直乌黑长发的魔女。 
 
    居然在房间都有个魔女在洗澡,还有大蓬耻毛、头发,真是人生何处无女鬼! 
 
    幸好叶告、何梵扯他的后腿。 
 
    而且扯得够快。 
 
    要不然,在罗白乃神志完全为之所慑之际,那魔女已非常贴近他的面前,他若再不后撤,真不知会有什么后果。 
 
    真是天涯何处无女鬼。 
 
    事后,罗白乃心中大叫侥幸。他可没想到在绮梦房间钻个小孔,却踏遍天涯无觅处的一看就看着了她。 
 
    看来,这女鬼跟他可真有缘。 
 
    幸好,这魔女不只是跟他有缘。 
 
    何梵也看到了骇人的异象。 
 
    他跟叶告扯开了罗白乃,由叶告看顾着仍在痴痴发呆的罗白乃,他自己趋近眼孔一看──这一看就给他看到了一个他做梦也见不到的情景。 
 
    一个人头。 
 
    女人的头。 
 
    (好像还有点面熟。) 
 
    (到底是谁?一时却是想不起来了。) 
 
    想不起来的缘故,倒不是何梵记不起,而是这女人的头,是倒过来的。 
 
    也就是说,女人的头,是头顶朝下,嘴额向上,是倒立、不,倒反过来的。 
 
    也许,这倒过来的女人头,五官还算好看、漂亮,不过,一旦如此倒转过来,眼眉鼻嘴颧颊全都变了形,再漂亮看了也觉诡异。 
 
    这还不打紧,那人头正翻了眼:白的多,黑的只有翻到眼睑去的那一小半片,在对着窥孔,正瞪着自己。 
 
    何梵从未想到自己竟会突然看到这样一张倒转的脸,还有这么一只翻白的眼。 
 
    他正吓了一大跳,可是又发现两件更骇怖的事实: 
 
    一是这人头是悬空的。 
 
    也即是说,头顶并没有抵着地面,而是平空在窥洞里瞪着自己瞧。所以,倒立是不成立的,因为根本没有着地,这张人面只是倒过来了。触着地面的,是散垂到地面的黑发。 
 
    二是血。 
 
    那女人的头还对着他,眼也正死盯着他,但一团血浆,正爬过女人头的下颏,又越过嘴,再浸染过鼻孔,吸去了部分的鲜血,再流向颧颊,正往眼眶灌去。 
 
    这血,正要越过人头,浸湿黑发,往下滴落。 
 
    再淌下去,这不只是个死人头,还是个血人头了。 
 
    接下来怎样,何梵可不晓得了。 
 
    因为他已经吓呆住了。 
 
    要不是叶告及时拉开他,只怕后果也不堪设想。 
 
    何梵一向胆小。 
 
    而且怕鬼。 
 
    今回可真给他遇着了。 
 
    比起来,叶告看到的,可比何梵、罗白乃的惊吓程度轻多了。 
 
    可是,他们三人所见到的景象,都不一样。 
 
    这使他们想起了一件事。 
 
    当日,孙绮梦、程剑萍和张切切三人各在“猛鬼庙”里看到了不同的景象:骷髅和血肉团以及像是会飞退的古庙。 
 
    ──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绮梦、剑萍究竟去了哪里? 
 
    这老爱洗澡的女鬼到底是谁? 
 
    这女鬼为什么老在这里洗澡? 
 
    就在这时候,天地昏黑一片,山外那边,忽然传来几声猿啼,其声凄厉无比;接着楼下几个闷哑的异响,还似是有一个人在遥远的山峰上大叫了一声;然后,大门咿哑一声,像被猛然推开;接着下来,一阵急风,房间里的灯,一晃而灭。 
 
    ──说实在的,远处那声大叫,有点像公子无情的声音。 
 
    客栈长廊,只一片黑暗。 
 
    还有一片死寂。 
 
    黑夜来了。 
 
    真的来了。 
 
    黑带着夜,以全胜姿态登陆;夜和着黑,以全盛姿势占领。 
 
    夜来了,鬼还会远吗? 
 
    黑成这样子,好像已可以听到死亡的鼾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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