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白乃只好道:“我要上楼去。”
张切切肥虫般的大鼻头儿翕了一下:“上楼去干啥?!”
罗白乃道:“我……上去小解。”
张切切道:“要小解,到楼下去,厨房后有便所。你留了几天,还不知哪儿解溲么!”
罗白乃道:“我撒尿之后,还想歇一歇。”
张切切盯了罗白乃一眼,回头问:“楼上有些什么人?”
言宁宁道:“绮梦姊还在上边。”
李菁菁说:“萍姊回来了。”
张切切动容道:“什么?!她,她回来了?”
李菁菁正要说后果前因,张切切猛叱一声:“站住!”
罗白乃只好陡然站住。
──他本来正待张切切听剑萍出没始末之际,溜上楼去,却又给张切切发觉,喝停下来。
言宁宁却问:“你怎么上去那么久?剑萍也回来一阵了。阿田呢?她还在上面打洗澡水洗浴盆抓活鱼不成?”
张切切一向粗犷豪迈,此时忽然出现了一种少有的苦恼,一筹莫展的神情:“我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上面,开水是烧好了,浴盆已盛好了水,还冒着烟,浴巾、皂荚都备好了,就不见阿田。”
李菁菁变色道:“你找过没有?”
“找过了,”张切切切齿急煞的说,“我哪搭儿都找遍了,要不然,哪用得着耗到现在才下来。”
“找不着?”
“找不着。”
好生生的一个人,却又无端端的失了踪,大家不禁都觉得心头发寒。
言宁宁腮颊儿变青:“莫不是……胡娇的事又重来了……”
张切切点点头,沉重地道:“眼下阿田是失踪了……只望她三星五命,完好渡劫。绮梦姊下来,再向她禀告定夺。”
杜小月跟何文田一向交好,忍不住了抽泣起来,张切切说:“水是弄好了,随时可以沐洗……可是,我看,这当下还是不要离开大队的好。”
杜小月只识点头,秀肩一抽一搐的。罗白乃涎着笑脸道:“既然如此,何必浪费,那盆水我就捱义气先用了,谢啦。”
说着,又要往上窜。
忽地,张切切捺衣举步,一步便走了下来,跟罗白乃贴胸而立,一上一下,张切切高罗白乃一个头,又胖他一个倍数,罗白乃登时短了半截锐气,灭了九成志气,只听张切切说:“叵奈小子,莫要真讨我打你!”
张切切本来一向对罗白乃甚为和善,但现在变故频生,罗白乃又摆明对她不甚尊重,她便对罗白乃没好脸色。
这下张切切回头细问剑萍出现的情形,罗白乃平白没趣,便又过去哄着何梵、叶告,找下台阶。
忽觉叶告扯了扯他下襟,悄声道:“怎么,还上去不?”
罗白乃刚给张切切折辱过,以为叶告是讽嘲他,赌气道:“你敢上去,我有不敢的么!”
叶告道:“好,我去。”
罗白乃大感意外。
──这大嘴巴一向对上楼窃听的行为没啥兴趣,今回恁地热心,莫不是泼心儿要来砸我的好事,让我落得给那张大奶子整治!
于是大为不解,只有了提防,说:“现在没意思了,要上,也上不去了。”
叶告仍不死心:“你怕她块头儿大?”
罗白乃道:“我只怕她血盆大口,一不小心吞了你的头。”
何梵在旁也悄声道:“咱们硬闯不好,咱们不妨行针步线,绕个圈儿再上去。”
罗白乃对何梵比较有好感,见他居然也这样说,诧问:“你们刚才不是铁了心,说好不上去的吗?怎么现在又非上不可了?”
叶告冷不防的说:“刚才是刚才,现在是现在。”
罗白乃本来已生疑窦,现在可更土上加泥,幸何梵比较解事,分辩道:“我们刚回来,鱼叔就吩咐我们说:那姓罗小子是攫着契机了,你们最好也随他一并上去瞧个分明,到底此地曹主藏弄个啥。”
罗白乃一双眼亮了一下:“姜还是老的辣,就是大眼神捕有眼界儿,知我深意。他还有什么说法?”
何梵倒也老实,似没听出罗白乃话里带刺,只说:“余小哥说:‘罗小兄弟刚才说了一句:独孤怕夜已等得不耐烦即将前来,这句说得煞是妙!剑萍不小心回了一句:‘独孤分明不在’──这句话就很有问题了。剑萍既然昏迷迄今,她失去知觉前独孤一味明明还是在一道儿的,若她一醒来就从井里爬出来敲客栈的门,却又怎知晓‘白蝙蝠’不在此地?”
罗白乃呵呵笑道:“生我者父母,知我者小余也。”
叶告见他得意,不情不愿的说:“老鱼要我提醒你,你若要上去看那酒醉的梦中情人,留意那个‘血浮萍’。她如果确是自井中爬上来,何故全身都湿,惟独头发不乱,一点也没沾湿?”
罗白乃“啊”了一声,心下佩服,这一桩,他也没留意到。
“不过,他也说你把话套得恰到好处。”叶告先用话镇住了他,才说下去,“你刚才说梁双禄马上要到,但那‘血浮萍’却想也不想,看也不看,就知道飞天老鼠必然末至,这里面只怕大有蹊跷。”
这回到罗白乃担心地问:“小余、老鱼,果然有见识,但他们不是都伤重中毒深吗?你们怎能舍他们而去?”
何梵实心眼地道:“老鱼叔刚才告诉我:他们是故意装得中毒深重,使敌人不加防范,其实,伤势已渐愈可五六七八,大致无大碍了,他要我们先办正事要紧。”
叶告在旁补充道:“老鱼、小余,意见多不一致,但向来都极有见地,公子爷也常采纳他们的高见。公子常听余、鱼对事情分析、争辩,再从中作出抉择。他常跟我们说:‘如果小余、老鱼意见一致,那末,事情必然十拿九稳,只可惜他们见解多是对立的,如今,余、鱼所见,居然相同,此事可疑,虽不中亦不远矣。这一趟,就跟你走了。”
罗白乃因老鱼、小余一上阵就负重创,先前倒把他们小看了,现听叶告、何梵这样说,才知道小余、老鱼几乎把大家都诓住了,不禁问:“老鱼、小余其实中毒不深,你家公子也心知肚明吗?”
“心知肚明?”叶告咳笑一声,“其实就是他一手策划的。他在为鱼叔、余哥治伤的时候,就偷偷把话吩咐了。”
罗白乃倒是纳闷:“那么,你们把这内情告诉我知道作甚?”
叶告道:“无他。余哥和鱼叔刚跟我们说了:别看你愣愣,装傻七扮疯人的,但观察细微、扮猪吃老虎倒有一手,虽然你老哥常老爱踩高跷上台,好像生怕别人看不到,其实是地上的影子,看得见摸不清。所以上去探察的事,叫我们上去跟你走动一下。”
何梵叹道:“怕是怕咱们是三个煤球炖猪脚,到底火候不够。”
罗白乃倒没想到给两个成名且经验老到的捕快一番盛赞,登时有点脸红气喘飘飘然,何梵的担心忧虑他没听入脑里,但小余老鱼的赞辞他早已入心入肺,忽然忆起他师父跟他提起一个六扇门里的一流人物,灵机一动,问:“以前在刑部有一位高人,叫做余展书的……”
叶告打断道:“事不宜迟,我们这就上去吧。”
罗白乃摇头。
叶告奇道:“怎么,你真不敢去了?”
“非也。”罗白乃道,“现在明着上去,一定给张切切撵下来的。”
叶告冷笑:“我就不相信三个打她不来一个。”
罗白乃心忖:这可没把握!嘴里却说:“这一开打,谁胜谁负还在其次,问题是:一闹起来,必打草惊蛇,绮梦姑娘下来察看,那就什么也听不到了。”
何梵有点领会罗白乃的意思了:“罗哥儿的意思是:明不如暗?”
罗白乃说:“自古华山一条路──这里可不是华山,这里是绮梦客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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