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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章 斗魔头

    无论怎样小心防范,人总有疏忽的时候。

    暮色已浓,月兔东升,是个凉爽的晚上。

    紫柏山上,这一群人怎么迫忙,也不想在黑夜赶路,所以就在山上扎营。

    野火生起,姚一江的暗器猎了两只野兔,邝无极戮死了一头野猪,烤肉的香味袅袅升绕,围过松柏间,在清爽的明月间飞绕。

    无情选了个干净的地方,端坐在一块大石上,在吃着干粮。

    戚红菊随手横了把笛子,在吹着古曲,一曲既毕,邝无极拍手笑道:“戚女侠吹得真好,吹得真好!”

    黄天星却眺望山下,半晌沉声道:“从前我来北城,匆匆在这里过宿,还可以看见山下远远的地方,就是那边,还有一簇簇灯火,现在,都没有啦,唉,也不知周世侄他们怎么了。”姚一江在他身侧,仿佛是老将军身旁的老部属一般,在此际少不免要说一两句安慰的话。

    “老堡主,您请放心,我想我们一定会赶得及的。北城既然有敌来犯,晚间怎会灯火通明呢!”姚一江尝试移开令人担忧的话题,笑问道:“从前老堡主跟谁来此地?”

    黄天星“呵”了一声,声音一片苍凉:“从前么……从前常跟西镇故镇主蓝敬天,南寨老寨主伍刚中来此,一齐访北城老城主周逢春,呵呵呵,到晚上一齐策马至此观望,纵论江湖,何等豪情……而今蓝敬天已先走一步,前几个月伍刚中也……唉,就只剩下我老黄一个,要是此番救不及周世侄,也不知他日阴曹地府里,何以见逢春老弟了……”

    姚一江不料这么一问,反而撩起黄天星的伤心事,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这边的姬摇花轻轻走近无情的身侧,不惊尘烟一般地轻声问:“你要不要多吃一些?”

    无情猛地一醒,看见姬摇花在月色下像月宫的逍遥仙子,又像人间里的最温柔的小母亲,不禁心头一震,道:“我……我在想事情……”

    姬摇花摇首笑道:“我不是问你这个,我是问你要不要多吃一些。嗯?要不要?”

    无情苍白的脸颊,不禁一红,嗫嚅道:“姬姐姐……,抱歉……我没听……听清楚。”

    姬摇花却似根本不听他说什么的,像小孩子掏出什么秘密的东西给大人瞧,她自背后腰间递出块烧兔腿,笑道:“哪,趁热,快吃了它。”

    月色下,松风轻摇,松柏山是个好地方,虽然不是什么名胜,但通常名胜之地都没有这般幽静。

    无情望去,只见姬摇花的神情既像疼爱孩童的最母性的母亲,又像是天真烂漫最少女的女孩,奇怪的是两种女性的特征,都在她柔媚的笑靥里怒放,无情似看得痴了。

    很少男人会不喜欢这样的女性的,因为,有一种特性已属难得,何况是两种皆有!

    无情也是人,甚至是很年轻的男人,他怎能完全无情呢?

    姬摇花和他并肩坐在石上谈,她的年纪比无情大了将近十年,像这种少年的心事,她是相当了解的。

    这种年龄的男子,有作为的多是趾高气扬,只会向情人倾吐其雄姿英发的轶事和可歌可泣的悲喜,却不会在松山下,月色下听情人的低诉。

    姬摇花准备听,可是无情跟一般的少男不同。

    无情没有倾诉,他也准备听。

    于是他们什么也没讲,都在仔细聆听。

    听那风如何吹动那发,听那低低且细细的呼息,看,看那水雾如何在月华下降落,听,听彼此的心跳是急是缓。

    姬摇花把无情当作孩子还是弟弟,甚或爱人?

    无情呢?他把姬摇花看作是母亲还是姐姐,甚或情人?

    总之这是两个天涯落魄的江湖人。

    还是姬摇花先说话,她的声音像那风穿过松针一般柔,一般和蔼:“你为什么不问我结过婚没有?”

    无情笑了,笑得很天真,很无邪:“这并不重要,是不是?”

    姬摇花也笑了,她的笑不仅可以摇花,就算是树,就算是山,也会一齐随之轻摇,更何况是心?然后她问:“可是我要问你。”

    无情奇异道:“问我?问我结过婚没有?”

    姬摇花啐道:“你呀你,怎会是!”

    无情脸上一热,笑:“那——那我猜不出。”

    姬摇花道:“你的腿……”

    无情的脸色倏然变了。

    姬摇花不再说下去,她看见无情慢慢别过脸,脸向山壁,看着漆黑的夜色,像一座充满心事的雕像。

    姬摇花垂首道:“要是我触伤了你,你不要见怪。你不必回答我的话。”

    过了好一会,无情的声音方从静夜里传来:“不。我会告诉你。”然后深深地望了姬摇花一眼,看见她抬目时深注的眸子,继续道:“因为我没跟别人说过,所以不知如何开始。”

    姬摇花“哦”了一声,然后静待他说话。

    无情的声音听起来仿佛很遥远,声调也很奇怪:“我的故事很长,因为一共有十六年的血和汗,我的故事也很短,我的故事都很不好听。”

    “只要你说的,我都喜欢听,不管长或短。”

    “十六年前我是六岁的孩童,生长在一个富有之家,一家三十二口,父亲高中过,能文善武,诗才京城称绝。母亲一口细针,能绣出皇官御园里也无以培植出的花朵,而且一口绣针,能刺七十二穴道,百发百中能治病杀人……”

    “那时我很快活,很天真,无忧无虑……然后,有一天晚上,十三个蒙面人,闯了进来……”

    无情脸色在夜色中变得煞白一片,接着又道:“尖叫、惨呼、鲜血、格杀、强暴……父亲在浴血中倒下了,中了一背的暗器……母亲俯视父亲,就在那时被擒,用最残酷的手法杀了……全家三十二口,鸡犬不留……”

    “一个大胡子走过来,逼问我家里的藏宝和针诀,并向我施刑,就这样我的双腿……我没有哭,我不会哭……另一个瘦子哈哈大笑,飞起一脚把我踢到后院去……”

    “然后他们扬长而去,临走时放了一把大火,连走过来救火的邻居也一一被杀后,抛入火中——我是在草丛里,火海中,用这一双手,一步一步爬出来,然后晕在黑暗里的……”

    “我那时候之所以能爬出来,是因为我记往了他们的行为,记住这笔血海深仇,记住他们的这一晚……”

    无情的身子在冷风中抖索,突然看着双手,声音中断,呼吸急促地响了一会,然后才逐渐较为平复地道:“我昏了过去,再醒来的时候,是个星光灿烂的星天……一个清矍的老人怜惜地抱着我——我记得很清楚。我知道他是好人,仿佛天生就是照顾我的人,于是我大声哭了,扯他拉他,问他官差爷爷们为何不替爹妈报仇?……”

    说到这里,无情冷笑了几声,然后道:“这老者告诉我说:没有用的,一般的差役只能欺善怕恶,管束良民罢了,遇到富豪土霸,或黑道高人,皇亲国戚,就没办法了。然后他说:我告诉你这些,你不会懂的。我说:我懂,我懂……

    他老人家仿佛很惊讶,然后他告诉我说,天意使他遇着了我,他也是公门里的人,不过,还没有一个人他不敢抓的,也没有人他不敢杀的,只要是该杀的,他可以担得起来……

    他怜悯地问我:‘想不想我替你报仇?……’我忽然不哭了,告诉他说:不想。他更惊讶。我说:求您教我本领,我要自己报仇。

    他开始时坚持不答应,我又哭了,而且是嚎啕大哭。……后来他看了看我已毁了的双腿,我说:您不答应我,不如不要救我更好。我不仅要自己报仇,而且要学到本领,和您一样,为天下人报仇。他笑了:想不到你这个年龄,能说出这种话……

    最后他答应了,并且告诉我,从此他会悉心的培养我、教导我,也同时教导几位师弟……我迄今仍惊奇那时我年纪那么小会说那样的话……直至我长大后,才知道他老人家便是名动江湖的诸葛先生,渐渐的,我们师兄弟也成了武林中所称的‘四大名捕’……”

    无情在夜色中无奈地笑了笑。

    风停了,什么声音也没有。

    这世界上一旦完全沉寂时,也不知它是在悲哀,还是在伤情。

    好一会儿,姬摇花才幽幽地一叹,说道:“那屠杀你家的强盗,最后都找到了吗?”

    无情木然在风中,然后扬了扬手,淡淡地道:“我到现在,我还不知道他们是谁,不过,总有一天……所以,我每天都是在报仇,不止替自己,也替天下孤苦无告的人……他们就叫我无情,因为,我下手的确无情……”

    风静,人静。

    姬摇花的肩挨着无情,淡淡的香气袭人,无情心中一阵温馨。

    没有再说话,因为,此时已不需要言语。

    倏然,在静夜中,忽有马嘶自山腰传来,片刻已冲上山峰,又快又急!

    无情只说了一句话:“一共两骑。”

    邝无极与姚一江立时窜了出去,隐没于黑暗中。

    黑夜中两匹马四蹄翻飞,顷刻已冲上山坡;黑夜中尚且赶路如此惶急,就像是冲着他们来的。

    两匹马同时出现,马高且壮,马上的人,十分精悍,且一脸惶急之色,一见山峰上居然有人,惶急登时变成疑惑。

    而在这时两道人影闪出,一左一右,包抄在马匹两旁,正是邝无极与姚一江。

    邝无极扬声问道:“来者何人?”

    一名黑衣壮汉怒道:“干你屁事!”

    姚一江带笑问道:“两位黑夜赶路,所为何事?”

    另一名壮汉也是穿黑衣,衣襟上似乎还绣了朵黄花,却一鞭抽了过去叱道:“莫妨你大爷办事!”

    邝无极一戟挡过,“虎”地一声扫了回去,然后是一阵乓乓乒乒的打了起来。

    黄天星望了望,觉得那使马鞭的汉子很面熟,这时另一名壮汉手持大斧,打得急了,吼道:“妈拉巴子,你们欺负咱北城也欺负得够了,老子跟你拼啦!”

    黄天星人虽老,眼却尖,一瞥见这黑衣壮汉襟上也有一朵黄花时,不禁失声叫道:“住手!是自己人!”

    这一叱,宛若焦雷,人影倏分,使双斧的大汉循声望去,愤怒成了惊喜,大嚷道:“黄老堡主,你怎么来了!您怎么来了!”

    黄天星仰天豪笑道:“果然是你,杨四海,怎么你的‘开山斧’,也没以前的劲了?”

    杨四海笑得嘴已合不起来,仿佛见到久别了的亲人,拖着另一名粗黑汉子的手,走过来打揖道:“黄老堡主,适才四海有眼无珠,竟敢和您老人家动手,实是该死……这位是城里兄弟,叫刁胜,快来见过黄老堡主……”

    黄天星笑道:“不必多礼,”没料刁胜却一把跪了下去,黄天星忙待扶起,刁胜悲道:

    “我们星夜杀出重围,为的就是要找黄堡主您,还有‘南寨’殷少寨主,‘西镇’蓝镇主……北城已被‘四大天魔’围了个把月,粮食全断了,城里的人都饿得半死不活,偏偏又有瘟疫,最惨的是妇孺幼儿,个把月来,战死的,病死的,饿死的,城里的人死了近半,救兵却迟迟未到……黄老堡主,您来了,这就好了,我们周少城主等得好急啊,要不是白姑娘劝住,他早就不顾一切,出城决一死战了。

    黄天星动容道:“你快起来……北城怎样了?”

    刁胜不单没起来,就连杨四海也一起跪下去了,哭丧着脸道:“北城快要撑不下去了,‘四大天魔’率十六名手下攻了三次城,我们快守不下去了。城内十大护法,已战死三名,另三名被抓去制成‘药人’反过来攻城,还有两位受了重伤,唉……”

    黄天星沉声道:“快起来,起来好说话。”

    刁胜老大不情愿地站了起来,道:“我们剩下几十个还能打的,再聚几个敢死的,一共十个人,趁夜赶出城去,就只有我们两个冲得出来,其他的……”

    黄天星歉道:“南寨与西镇都各遇奇难;无法救援你们,我已把堡中的力量分成三部分,一部分去援助南寨西镇,一部份坚守东堡,其他的都随我来北城,一路上杀着来,也只剩下这几个人。

    杨四海喃喃地道:“只要老堡主来了,北城就一定有救了。……奇怪,我们之所以还能冲得出来,倒是大半因为对方的人力似减弱了一半……”

    黄天星道:“这倒是不奇怪,因为‘四大天魔’中的‘魔神’淳于洋及其‘四大恶神’,‘魔仙’雷小屈与手下‘索命四童’,都死于我们手上。”

    刁胜、杨四海二人的目光闪过一种奇异的光芒,忽然雀跃道:“那太好了……老堡主,现下你们就请赴北城好不好,真是刻不容缓了。”黄天星断然道:“好!我们不趁夜赶路,怕的是路不熟,怕遭到了暗算,又怕有误会,现在有你们带路,则是最好不过了。”

    黄天星回头想问无情,却见四名青衣童子已扛起轿子,随时待发,刁胜、杨四海望着那顶轿子,也若有所思。

    一点声音也没有。

    马就留在山下,在月色下,森阴的树丛中,一小群人在迅速移动,连一点声息都不带。

    他们的行动迅速,利落且无声,两更工夫,便已打从小径到了紫柏山下,翻过了紫关岭,一座幢然的古城,便远远的站立于山腰间,像一头飞不走的龙。

    此刻的北城,不再是昔日的繁华,连一盏灯也没有。众人慢慢逼了近去,只见城门书着三个大字:

    “舞阳城”!

    旁边还有几个龙飞凤舞的字,是为:“周敬述题”。周敬述乃北城始祖,也是第一代城主,下传三代,迄今第四代周白宇掌管,北城从没有一天像今晚这么沉寂,这么惨淡过!

    黄天星心中感触甚多,不禁轻叹了一声,刁胜“嘘”了一声。悄悄道:“敌人就潜伏在左近,随时都会出来,黄老堡主请稍安毋躁,我打个暗号,与周少城主取得联络了再说。”

    黄天星点了点头,杨四海一扬手,向天打出三点星光,一闪而没,跟着黑暗的城顶,也有三点星光升起,黄天星吃了一惊,城里看来平静,其实是守卫森严,无时无刻不在戒备防范。

    接着城门口打出一盏惨白色的孔明灯。刁胜疾道:“城门已开了,我们快进去,莫为敌人所乘。”

    敌人仍包围着城外,里面的人当然不会大开城门来接人,唯有挂一盏灯作为暗号,晓得的人自然心知肚明,不知者则莫名其妙,不敢妄动。

    杨四海道:“快。”大步冲出,众人急随他身后,往城门口奔去。

    掩近城门,杨四海用力一推,整幢巨大的铁门竟“咿呀”一声开了半尺,杨四海喜道:

    “快进去。”

    敌人迄此居然还未发现他们,可说是件庆幸的事,现下各人在明,而敌人仍在暗中,没有人愿在城外多留,巴不得都立即在城里会集,于是急急潜入。

    城里有一位老头子,一脸灰花的白胡子,又老又驼,手里拿着又粗又黑的拐杖,似没拐杖他就站不起来,可是还是在催促着人。

    “快快进去,快快进去,堡主在里面等着。”

    黄天星大步而入,邝无极急随而入,四名青衣童抬着轿子走了进去,戚红菊、姬摇花、梅、兰、竹三剑及姚一江正待步入,忽然一名青衣童在黄天星耳际悄声说了几句话。

    黄天星一步入门,忽然站住,问:“老王呢?守门的老王呢?”

    那老头子眯着眼睛叹道:“死了,给那些十恶不赦的杀了。”

    黄天星突然厉声大喝道:“你是什么人?”

    那老头儿忽然“呼”地一声退了开去,发出了一声惊心动魄的尖啸,手中拐杖忽然旋转而出、正旋入轿中,“蓬”地击中轿里的事物,又飞旋出来,落入老头的手中。

    这只不过是刹那工夫,无情显然已遭暗算!

    黄天星又悲又愤,暴喝拔刀,就在他拔刀的一刹那,腋下有了破绽,杨四海就一斧砍了上去。

    斧快如电。

    何况黄天星根本料不着身旁的人竟来暗算自己!

    可是那四名青衣童子就似料着了一般,两柄银剑交叉,“锵”地接下一斧,另两柄金剑,已刺向杨四海身后要穴!

    四名青衣童同时出手,轿子就重重地摔在地上,城门前。

    杨四海居然临危不乱,蓦地拔出另一斧,虎虎地格开双剑,这双斧舞起来,比两个更次以前力战邝无极与姚一江的时候,不知快了多少倍,猛了多少倍!

    这时,刁胜忽然冲出,一连十几下马鞭,迫退四童,只听老头怪叫着喝道:“退下!”

    杨四海与刁胜一缕烟似的“飕”地射到城角,众人正不知怎么一回事,只见老头儿仰首喝道:“倒!”

    黄天星等抬头一望,此惊非同小可,在城墙上有两个黑衣,手里各有一大桶煮得热沸沸的滚油,正待淋下。

    黄天星大喝道:“退!”

    但前面的人已退入城内,后边的人尚不知发生何事,城门只有半尺,进退谈何容易,前冲已然不及,城内又是一片旷场,无处可躲,(沸油又不是双手可以接得下的)眼看黄天星等立即就要遭殃。

    就在这时,在城门正面墙头上,忽然射出一道白光,其快和急,已到了无法形容的阶段,“飕”地插入城墙上两名正欲倒油的大汉其中一人的额头上。

    那大汉立时倒栽下城墙去。

    另一名大汉一惊,不敢再倒油,长身而起,半空拔刀,而那墙头上又是白光一道,闪电射出!

    这时老头拄杖大喝道:“下来。”

    那持刀大汉急急沉下,白光自他发顶急划而过,待这大汉落地时,几络被白光削下的发丝,兀在空中飘浮!

    这大汉唬得脸都青了。

    那两桶滚沸沸的油,仍留在城上。

    那黑暗的围墙上,正冷冷地端坐着一个人,一个腿部被废去的白衣青年。

    无情竟不在轿子中!

    他是在什么时候到了城头上。

    他是早已看出异样,所以才跃上城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那栽倒下来的大汉额上嵌入一柄飞刀,四寸长,全没入额角,这大汉在没有摔下来之前便已毙命的。

    这时杨四海、刁胜,及那名持刀大汉,已扇形排在那老头子的背后,老头子虬髯灰白,而双目眯成一细缝,却射出令人心寒的异光!

    这边的戚红菊、姬摇花、梅、竹、兰三剑与姚一江,都已抢进来了,城门也完全被推开,众人也一字形排着,仿佛两阵对峙。

    突然这老头发出一阵震天狂笑,震得各人耳朵嗡嗡作响。老头儿笑声一收,双目狡如狐狸,道:“好!好个无情!”

    黄天星已气得七窍生烟,心念一动,想起一个人,问道:“你是薛狐悲?”

    老头儿仰天长笑道:“连淳于洋四弟、雷三弟都死于你们手中了,兔死狐岂能不悲?”

    黄天星的脸也被气黄了:“那你们也不是杨四海、刁胜了?”

    “杨四海”往脸上一抹,竟成了另一个人:“我是‘魔头’手下。”

    “刁胜”摘下人皮脸具:“我是‘修罗四妖’的大妖。”

    黄天星的脸由黄气青,怒道:“那杨四海、刁胜在哪里?”

    “刁胜”笑道:“我这人皮面具是人的皮做的,用谁的脸皮最合适做,你当然知道。”

    黄天星的脸又由青气白,怒道:“那么北城里的人呢?”

    北城已死寂一片,空洞洞的什么人也没有,难道北城里的人已遭毒手了?黄天星的脸完全通红,已动了真怒,“好!薛悲狐,今日,我要替北城报仇!”

    薛狐悲又矮又胖的身材,看去有说不出的臃肿,唯独是一双眼睛又毒又猾。

    “你们虽破了我们第一关,但不等于你们就胜了,我也不想放过你们,我们迟早要打上一场的。不过,只是我想知道,你们是怎么知道我们要截断你们的兵力,把困在城里的人用沸油淋死、一网打尽的?”

    黄天星听薛狐悲顺口道来,无所不自在,气到鼻子都歪了,但他是忠厚人,不想领功劳,因此断然道:“不是我发现的,是这位小哥儿要我们问守门的老王去哪里的,我来过这里十几次,每次守门的都不同,哪有什么‘老王’?那时我才生疑的。”

    “小哥儿”就是那名使“断肠剑法”的青衣童子,只听他机灵地道:“这话不是我说的,是咱公子要我向黄堡主说的;他还叮嘱我们随时防范姓‘杨’的与姓‘刁’的偷袭。”

    众人举目望去,只见无情还在城头上,白衣飘飘,好一会他才说话:“我本来也不知道,既没见过杨四海与刁胜,也没进过北城,他们也没露出什么破绽,只是这两人和邝兄、姚兄打了一场,打得甚不精采,而在上山入城时,这两位轻功却又极高了,令我怀疑:他们为什么要隐瞒着武功呢?多日没东西吃的人,怎么内息如此调匀?于是我开始注意起来。”

    薛狐悲瞪了两人一眼,“刁胜”与“杨四海”互觑一眼。

    无情的声音继续在冷风中飘送:“你也不必责怪他们,北城既被围,断断不可能让我们安然进入的;你们两人说经过一番冲杀才闯出重围,但这里最新战痕也有七八天之久了。最重要的是,你们居然用最耀目的星火来联络,也不怕包围的敌人看见,这都使我万分狐疑的。然后我未进门,便嗅到沸油味,于是,我在城门挡着之际,吩咐了四童一些话,即悄然飞身上墙头,再从上面绕过这里,即看见两个手捧沸油桶的人,于是什么都明白了。”

    薛狐悲仰天大笑,手中的杖却徐徐嵌入地中去:“好!好!果然不愧为‘武林四大名捕’!难怪我也不知道你何时上了城头,原来你未进门前已上去了,我眼睛毕竟没有昏花!”

    无情冷冷道:“若我不在未进门便已上来这里,只怕早已给你那一杖砸成肉浆了。”

    薛狐悲笑道:“不管你在里在外,砸成肉浆的命运仍然一样。”说完这句话他就飞起,整个人像旋转的风车,打着旋斜飞上城头,旋转的是杖影,他自己就是轴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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