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朝天山庄两里开外的“天狗店”,铁手在一家粮铺前找到了一名小厮,名字叫做甩甩。
这是他跟小刀、小骨议定的结果:
直接去拜候凌落石夫人宋红男,只怕难以得见,也怕打草惊蛇。
所以,要用迂回曲折的方法。
庄里有一个小厮,名叫甩甩,跟小骨甚为熟络,在山庄也日渐受到重用;另一位远房亲戚:小老妈子,则是小刀的心腹姊妹。
甩甩可以随时进出“朝天山庄”。
小老妈子则十分接近宋红男凌夫人。
因此迂回曲折的方法是:
一,铁手先行在“天狗店”找到出来为庄里办货的甩甩。
然后他出示小骨的重要信物,并转告小骨的要求。
之后随甩甩回到朝天山庄,由甩甩设法偷偷把小老妈子唤出来。
铁手再把小刀的贴身信物出示,并请托小老妈子请出将军夫人。
铁手再把宋红男带去“四分半坛”,让小刀、小骨与凌夫人重逢。
──至于大将军夫人是不是肯与儿女一道,远离凌落石,这则是他们重逢叙议之后的事。
万一发现情形不妙,铁手准备全力抢救宋红男,要是宋红男未见而遇敌,铁手也决不恋战,只求全力撤走,会合追命、冷血再说。
议定。
计成。找到了甩甩。
他一眼就认出了甩甩,甩甩正甩着辫子,他的袖子也甩得特别长,很好认。
甩甩在开始的时候十分防卫。
铁手没有向他表明身份,但说明是受小骨所托,有事要他帮忙。
甩甩目中的恐惧虽然消减了不少,但他的反应并不是要如何帮助铁手,而是怎样“甩身”而已。
直至铁手出示小骨的信物:
一把刀鞘。
甩甩这才改变了态度。
“我能帮上什么忙?”
“我要找山庄里那位小老妈子。”
“这个容易。”
“但我不想让全庄上下任何一人知道此事。”
“可以。”
甩甩带铁手进入“朝天山庄”的范围,然后先请他在马房稍候。
他跟人说这位爷儿是来自山东“万马堂”的马帮。
──卖马和买马的人自然要看马。
于是甩甩就留他在那儿。
铁手在等待的时候,也不闲着。
庭院极为阔大,四周都饲养着马。
他看马。
──这儿至少有两三百匹马。
其中至少有五六十匹是罕见的好马。
──尤其其中一匹独处的马,额前有一丛绿毛,重瞳弓背,看去毫不起眼,毛色也十分寒酸,但却是一匹难得的神骏。
因为它外表平凡,但驰力绝佳,所以无法与其它的马共处。
──连马皆如是,何况是人?
──难道真正的英雄都是难以合流俗的?
──这样孤独、孤僻地活着,岂不痛苦?
铁手负手看马:
──如名士看美人,英雄看剑。
他心里有着深深的慨叹。
就在这时,小老妈子来了。
小老妈子一见他就问:“铁二爷,我该做些什么?”
她很漂亮,很灵,很伶,也很巧。
眼睛亮亮的,笑起来皓齿和眼白都令人心里开亮了春日的丽阳。
──虽然现在时已近秋末的斜阳。
铁手反而有点犹豫:“你帮我,可能会受牵累。”
小老妈子毅然道:“我不怕。我也无法再忍受大将军的胡作非为了。总有一日,大将军会杀害夫人的。”
铁手这才说明:“请将军夫人出来,她的公子和千金都想见一见她。”
小老妈子年纪并不大。
她双颊泛起红晕,贝齿轻咬下唇。
然后她下定决心地说:
“好,我去,你等等。”
铁手只有再等。
他一面等,一面留意。
留意马,留意人,留意这儿的环境和一切,还有特别多围墩也起得特别高的水井,以及院子地上还布放着相当多的陶瓷,手工精美,一大片的排放开来,很有一种齐整、秩序的美。铁手看得既很出神、也很入神。
──直至宋红男出来了。
宋红男很有点威仪,不愧为大将军夫人。
但她现在威严中却带着相当份量的疑惑。
铁手即行上前拜见。
“你就是──铁捕爷?”
“不敢。”
“你找我……有什么事?”
“小骨、小刀请你移步一叙;”他左手一翻,亮出一方绿玉,道,“这是小刀的信物,夫人验过便知。”
宋红男蹩着眉,看了一阵,才忧伤地说:“我的孩儿都在哪里?我可念着他们啊。”
铁手道:“他们暂时还不便回来──”
宋红男非常同意,“那你带我去看他们好吗?”
“好。”
然后遽变就发生了。
甩甩辫子一甩,连同两片袖子一并甩向铁手,就像一枪二刀/宋红男忽咳了一声,那是男人浓浊的咳声/小老妈子骤然出脚,竟一脚急蹴铁手之额一足急踹铁手之胫/铁手突跨前一步,身形一折,猿臂急舒。
战斗暂止。
写到这里,这场打斗得要重新再写一遍,值得注意的是:
文字一样,但程序得重作安排。
──程序一旦不同,结果就完全不一样了。
这道理很简单,二先减三再加六跟二先加六然后减三的结果是不同的。
──如果这些数字是代表财产的数量,至少,这财产的拥有者就不必先破产而后才发财。
正如一个人先断了手然后才与人决斗和先决斗然后断手是不一样的一样。
我们重来:
一,宋红男忽然咳了一声,那是男人粗浊的咳声。
二,铁手突踏前一步,身形一折,猿臂急舒。
三,小老妈子骤然出脚,竟一脚急踹铁手额另一足急蹴铁手脚胫。
四,甩甩辫子一甩,两片大袖一并甩向铁手,就像二刀一枪。
特别注意的是:
(一)是先行发生的。在(一)发生不到半瞬间,(二)已发动。然后紧接是(三)和(四),也就是说,(三)、(四)是一并发出的,分不出先后,但他们确迟过(二)也是半瞬之间。这样也等于:从(一)至(四)的行动,整体只需约一瞬多一刹的时间。
但局势已定了下来。
局面甚为分明。
宋红男那一声咳嗽,是“下令”小老妈子和甩甩“动手”。
但铁手比他们快一步。
他一步已跨到宋红男身后,一折身已闪过两人的攻袭,手已扳扭着宋红男的背颈肩腰。
宋红男似也没料铁手一早已觑破他们的布局。
所以吃了亏。
受了制。
宋红男一旦受制,甩甩和小老妈子都没敢再动手。
宋红男只在冷笑:“小骨和小刀是这样请你来‘请’我过去的吗?”
铁手道:“不是。”
宋红男道:“那还不放了我?!”
铁手道:“我猜你不是宋红男。”
“宋红男”冷笑道:“你凭什么说我不是她?”
铁手道:“你有喉核,下颔还有髭脚。甩甩不知道我是铁某,小老妈子却是怎么把我认出来的!那也不是小刀的信物,没道理作为娘亲的认不出来。”
小老妈子脸上闪过惭色:“那是我的疏忽。”
甩甩把辫子盘在自己头圈上:“那是你的精明。”
“宋红男”却道:“这是你的胜利。”
铁手道:“我没有胜利。”
“宋红男”道:“你棋高一着,先发制人,我已受制于你,还不叫胜利?”
铁手道:“什么叫胜利?胜利就是对手败了自己赢了。我赢了什么?至少,我还不知道凌夫人的下落,怎么说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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