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小神童曹玉的右掌就要扇在小捣蛋秦杰的左腮上,秦杰陡地睁开双眼,冲口说出:“大师哥,你是真打呀!”
看出小捣蛋是故意在装睡,小神童曹玉也就收回右掌,瞪了他一眼责备道:“亏你还有心情躺在这儿装死!”
秦杰先将头伸出厢房外,确信附近无人,才悄悄地对大师哥曹玉说:“回来后,我已把咱们的打算告诉了师奶。她老人家让我告诉你,只管放开手去干。师祖发觉后,由她包揽在自己身上。最后,还夸奖了我两句呢。”
小神童长叹一口气说:“神像倒是塑好了,但是怎么安眼呢?”
秦杰看出大师哥还是有些疑神疑鬼的样子,就强自忍笑说:“现在申时将过,离咱们和老秃驴约会的时间只有一个多时辰。烦请大师兄先去查看一下,防止再出现什么变故。”
曹玉哪能想到,这也是捣蛋师弟的花招。听他说得在理,就暗暗向云龙山上赶去。
小神童这是第三次攀登云龙山了,先隐身当今万岁的皇祖、万历一十四年间莫与齐书写的“云龙山”大石刻左侧,怕万一和江湖三残、九泉枯骨等人碰上。稍停片刻,才轻点巧纵地向兴花寺掩去。
云龙山本来不高,极易于攀登。放在轻功已经登堂入室的小神童身上,换口气之间就贴近到云龙山东麓的兴化寺,翻越庙墙后,刚刚隐起了身形,就发现江湖三残和九泉枯骨正聚在一棵合搂小松树前,窃窃地议论着,看样子,像是在商讨一件极为重大的事情。
小神童曹玉心中一动,乘对方四人无暇分心之际,就地一个轻翻,钻入树侧的一片冬青丛内。
只听三残之首残剑骆日叹道:“费了无数唇舌,才把恩师扇动来此,眼看先师袁公之仇得报,却不料恩师竟得了腹泻之症,而且次数频繁,改在今晚之约将到。总不能让他老人家抱病上阵吧?”
一听赤松上人得了腹泻之症,并且次数频繁,小神童曹玉不光几乎笑出声来,也真佩服自己那捣蛋师弟的手段高明。谁都知道,铁打的硬汉也架不住三摊稀屎,何况只要双方一交上手,哪里还有去拉稀屎的时间!谁又听说过:正动着手,腹内一疼,要求对方暂停,前去拉屎的道理!这小捣蛋的法子真损,也确实坑苦了赤松上人。
老二断刀金昌急忙抢着说:“费了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有了报仇的希望,难道就此罢手不成?”
最后还是九泉枯骨焦德海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咱们所恃的就是赤松前辈。如今他突得腹泻,越吃药反而越厉害。倘被缺德十八手李鸣获悉,非伸手拣咱们的便宜不可。他可是什么缺德的事情都能做出来啊!”
老三缺斧刚想反对,为人极为阴狠持重的残剑骆日,立即做出决定说:“其他的话再也休提,赶快一起去央求恩师,火速离开此地。只要保全了恩师的一切,自有报仇之日。我老琢磨,这可能就是缺德十八手在捣鬼。再加上他现在荣行署理锦衣卫都指挥,为了保护他的师父江剑臣,什么毒辣的招儿不能用!包括调动官兵,征用捕快,因为咱们本身就是绿林大盗。”
可能南天一剑赤松上人拉泻得太厉害,果然听从了大徒弟骆日的请求,让三残和焦德海等四人用一张软床抬起,匆匆忙忙地离开了云龙山兴化寺。
正在小神童曹玉笑得打跌之际,女魔王侯国英和小捣蛋秦杰娘儿俩,也从另外一棵大松树后转了出来。
小神童曹玉强行忍住了笑声,向秦杰问道:“你给赤松老和尚服下什么样的药物,竟使这个功力通玄的老秃驴泻成了那个样子,并还吃药无效!”
小捣蛋秦杰噗哧一笑说:“大师哥,你老可真是聪明一世、不聪明一时。一开始,赤松上人来到徐州,哪里也不去,偏偏住在兴化寺,我就怀疑他必和该寺住持玄通秃驴有旧。我指使府衙巡捕头儿张黑狗一打听,才查知他们二人原本是俗家的姨表兄弟。我马上交给张黑狗一大包泻药,让他力逼玄通和尚先下在表兄所吃的饭菜中。”
小神童曹玉一听,还有些不明白,又急忙问道:“玄通和尚怕官面上的捕快,自然能暗中下药。只是以赤松上人的江湖经验,功力深厚,焉能是区区泻药所能克制的!”
小捣蛋秦杰瞟了女魔王侯国英一眼,看出师奶奶没有阻止他的意思,就放心地说道:“大师哥你怎么忘了,当代药王皇甫济和家父可是至交好友。他用巴豆精配制的‘一泻空’,我一下子就给了张黑狗十包。这老小子也真有种,一次就给赤松老和尚下了五包。再加上他那么大年纪,哪有不顺啶淌的道理!”
小神童一面大笑,一面问道:“药王的泻药再厉害,也不可能越吃药越厉害。”
女魔王侯国英不等徒孙秦杰开口,就替他答道:“事情很简单,只要在煎药的时候再向药中加一包就行了。这还算他的大徒弟残剑有些见识,否则非泻爬在此地不可!”
在秦杰的谈笑挥敌之下,已把号称天南第一剑的赤松上人打发走,而且走得极不光采,娘儿仨也就很快回到了华祖庙内。
经过长谈,一向为人孤僻的八极怪叟段常仁,竟和钻天鹞子江剑臣结成了忘年之交,纵酒论剑,直到天亮,犹未兴尽。经乾坤八掌炉中仙陶旺几次催促,才跟随骆背神龙耿直、乾坤八掌陶旺二人去泗水公刘府休息。临走时,还声称要盘桓经月再走。
三位老人走后,钻天鹞子江剑臣还是不想就此休息,打发侍儿耿月,唤来小神童曹玉说:“你师父自五月下旬前去寻找魏银屏,迄今已近三月。不光你掌门师祖日夜悬念,连我也放心不下。我们不是挂念你师父的功力不济,是挂念他为人太忠厚。须知,害人之心虽不可有,防人之心却不可无。我想让你先去君山恶鬼谷探望一下你的义父义母,然后取道南行,打听你师父武凤楼的下落。有了消息,立即派人飞报我知。叶、单二女可暂留此处。”说完,方才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回到厢房以后,小捣蛋秦杰就磨着大师哥曹玉,带他一块前往恶鬼谷。
小神童曹玉叹道:“你有福气能陪侍在三师祖和三师奶的身侧,正好百尺竿头,日进一尺。别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小秦杰正色说道:“大师哥之言差矣!一个人的成就,首在历练。再者说,师祖的功力尚未恢复,我岂忍心让他老人家把精力浪费在我的身上!请大师哥还是把我带走吧,我绝不会成为大师兄的累赘。”
小神童听他说得有理,就偷偷地请准了女魔王侯国英,率同小捣蛋秦杰,乘骑驼背神龙耿直为他二人挑选的马匹,离开徐州,向岳阳方向出发了。
没踏上征途之前,小神童曹玉老是怕秦杰调皮肇事,捣蛋惹祸;哪知道这一次的小捣蛋,却像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他小心谨慎,锋芒尽敛,避开要道,晓行夜宿。
一路之上,毫无耽搁地抵达到了岳州。
这岳州一名巴邱,又叫巴陵。蜀汉时,东吴水军大都督周瑜气死,吴主孙权命鲁肃代周瑜镇守巴邱,以御关羽,指的就是此处。
又如唐书上记载:唐开元四年,中书令张悦犯罪,谪守岳州,也是指的这里。
还有《古文观止》上,范仲淹在他的惊世之作“岳阳楼记”里曾曰:庆历四年春,滕子京谪守巴陵郡。也是写的这里。
小神童曹玉自从拜在鬼王司谷寒、鬼母阴寒月二人的膝下后,恶鬼谷的人理所当然地把他捧作了自己的少谷主。所以曹玉和秦杰刚刚进入岳州,恶鬼谷的眼线一面飞报给老谷主鬼王和鬼母夫妻,一面报给安设在城内的坐桩头目——分水夜叉胡彬和前来巡查的副谷主冷面钩客汪子坤,以及总管龙宫秀士纪百策。
听说少谷主曹玉快要来到,头一个就是分水夜叉胡彬,高兴得几乎跳了起来。就连向来不苟言笑的副谷主汪子坤,也在他那张木无表情的瘦脸上,绽出了一些笑容。
只有鬼王司谷寒的心腹总管兼智囊谋士的龙宫秀士纪百策,皱眉叹道:“少谷主此时回谷,恐非咱们恶鬼谷之福,最好能劝说少谷主迅疾离开岳州府。”
分水夜叉胡彬听了,心中虽不高兴,因自知人微言轻,还不敢向内坛总管龙宫秀士纪百策抗争。
冷面钩客汪子坤可不吃龙宫秀士这一套了,一张瘦马脸,寒得能刮下三层霜来说:“少谷主不仅深受老主人夫妻的宠爱,也极得全谷上下人等的敬爱和拥戴。再说,人家还是先天无极派的第五代掌门大弟子,身分是何等尊贵!如今千里迢迢回谷省亲,真使咱们君山恶鬼谷生辉。你小子愣敢嚼这样的舌头,小心传到主母的耳朵里,一怒撕碎了你。”
龙宫秀士一脸愁容地说:“少谷主和云海芙蓉马小倩二人,在峨嵋山刀劈银戟温侯毛旭初,暗伤独眼乌龙李占魁,武凤楼又在双飞桥上杀了岳阳三刀。这早就激怒了三湘七泽总瓢把子铁胆震九州屠铁甲和一棍定三湘屠氏金刚兄弟二人。若不是屠氏弟兄和老谷主叙过口盟兄弟,又经我多方解释,风浪才得暂平,我敢下断言,只要少谷主在岳州府城一亮相,势非重新激起三湘七泽水面群雄的旧怒不可。”
冷面钩客汪子坤脸色更寒地说:“屠铁甲的狐群狗党再多,再厉害,再凶恶,还能凶得过咱们老谷主夫妇!我不信他们真敢得罪恶鬼谷。”
龙宫秀士纪百策一甩手,挥退了手下人等,连分水夜叉胡彬也不例外。大厅内只剩下他和汪子坤二人,他才放低声音向副谷主说道:“铁胆震九洲屠铁甲野心极大,虽然席卷了三湘七泽地面,也登上了总瓢把子的宝座,但他对咱们老谷主的声威,永远都凌驾在他屠铁甲之上,常使他心怀耿耿。由于惧怕老谷主夫妇的奇诡神功,一方面频频登门,甘言攀交,二方面暗蓄死士,扩充势力。我曾多次向老谷主密报,都被老谷主一笑置之。据我深知,早被屠氏罗网麾下阴谋对付恶鬼谷的,就有巴陵三鞭和洞庭四霸。”
冷面钩客汪子坤忿然骂道:“好一个卑鄙无耻、表里不一的屠铁甲,竟敢阴谋对付恶鬼谷。就凭你刚才报出的那几条小泥鳅,能翻起多高的浪花来!”
龙宫秀士纪百策接着说道:“就让副谷主真瞧不起三鞭和四霸,难道连臭名昭著的衡阳四怪都不肯放在眼中?”
冷面钩客汪子坤的脸色果然一变,有些将信将疑地说道:“这四个怪得不能再怪的老怪物,可是出了名的。目中无人(瞎)、六亲不认(疯)、充耳不闻(聋)、百问不答(哑),莫非也和屠铁甲有了来往?”
龙宫秀士纪百策咳了一声说:“岂止这四个老怪物接受了三湘七泽总瓢把子的重礼和聘金,就连苗疆的蛇蝎二美人,也成了铁胆震九洲的座上嘉宾。”
听到这里,冷面钩客神色更为大变了。
龙宫秀士只瞟了他一眼,又不管不顾地说道:“屠铁甲为了对付恶鬼谷,还请来了谷主当年的两个老对头,他是决心伺机倾覆恶鬼谷。”
冷面钩客汪子坤目瞪口呆了。
龙宫秀士还想再说下去,突然一个极为阴冷的口音说道:“亏你纪百策掰着手指算半天,竟连一座真神也没算出,怎配称龙宫秀士!实话告诉你,真正可以克制老鬼夫妇的,是我那新近从杀人如麻千里空前辈门下艺成归来的小主人屠四如。”
随着话音,铁胆震九洲屠铁甲的掌门大弟子、曾在小神童曹玉手下栽过跟头的独眼乌龙李占魁的二弟李亚魁,从大厅门外跨了进来。
冷面钩客脸色一寒,刚想向李亚魁公开叫阵,李亚魁早气势汹汹地说道:“你汪子坤的那几手三脚猫拳脚,真没放在我们瓢把子的眼里。看在咱们同属三湘七泽之间,谁也没跟谁有杀父之仇,夺妻之恨。只要二位能相劝司谷主答应我们总瓢把子的条件,立即就会化干戈为玉帛。不知二位可肯效力?”
不想马上翻脸的龙宫秀士纪百策,抢先问道:“不知贵上屠老当家的意欲如何?”
李亚魁哈哈大笑说:“以我们瓢把子和贵谷主的交情,所开的条件既不会太多,也绝不苛刻。”
龙宫秀士一听有门,赶口问道:“但不知屠老当家的提出的是什么条件?”
李亚魁说:“条件不多,只有三个!”
龙宫秀士一迭声催道:“还望李兄弟赶快讲出!”
李亚魁先伸出一根手指头说:“第一,速将先天无极派第五代弟子小神童曹玉捆绑送交三湘七泽总瓢把子,任其处置。”
冷面钩客汪子坤脸色一变,刚想诉诸武力,李亚魁早伸出第二根手指头说:“第二,鬼王司谷寒、鬼母阴寒月,立即加盟三湘七泽总舵。”
听了李亚魁的第二个条件,冷面钩客汪子坤反倒沉住气了。
李亚魁志得意满地伸出三根手指说:“第三,鬼王、鬼母夫妇,应受聘为三湘七泽总瓢把子的左右护法,并限其立即前往总舵报到。”
冷面钩客汪子坤不等李亚魁的最后一句话落音,身躯顿时从座椅上一弹而起,手中的劈水狭锋刀暴闪而出。
等到李亚魁察觉不好,再想闪避,哪里还来得及!随着劈水狭峰刀的闪过,李亚魁的右手中指、无名指和小拇指一齐被切了下来。疼得他一咧嘴,刚想用左手拔刀,作垂死挣扎,冷面钩客汪子坤一声怪笑,晃身逼近,左手食、中两指一并,招出“蚌壳取珠”,挖出了李亚魁血淋淋的一只眼珠。
狗仗人势的李亚魁终于倒地难起了。
恶气尚未全消的冷面钩客汪子坤,用手指点着李亚魁的两名从人说:“这小子的三根手指头,是二太爷我给切下的,眼珠子也是我二太爷亲手挖出的。借你们二人的嘴,传汪二太爷我的话,告诉铁胆震九洲老匹夫,再要胆敢藐视恶鬼谷,这就是他老小子的榜样!”
两名随从吓得浑身发抖,面如土色,真怕冷面钩客汪子坤再拿他们二人出气。从地上一下子架起疼昏过去的李亚魁,像拖死狗似的拖走了。龙宫秀士纪百策顿足叹道:“小不忍,则乱大谋。副谷主此举,虽是大快了人心,必会为本谷带来一大片血腥,恶鬼谷将永无安宁之日了。”
就在这时,分水夜叉胡彬早把小神童曹玉和小捣蛋秦杰请到了分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