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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武凤楼垂泪奏道:“草民不敢!当初父遭惨害,草民全派上下,为协助凤楼申报血海深仇才投靠万岁。凭借万岁天威,使草民父母之仇得报,愿已足矣!哪敢自居奇功,企望高位!”

    崇祯是极聪敏的帝王,听了武凤楼的一番话语,不由龙颜一变,恳切说道:“爱卿有大功于朕,又是我先师独子,孤岂能容你离开朕侧,再去江湖厮混?”说完,脸色竟变得阴沉下来。武凤楼不敢多说,只有垂立君侧,默默不语。

    崇祯打发周皇后回了后官,一手拉着老驸马冉兴,一手挽着武凤楼的手臂,来到殿内的御书房坐下,二人被恩准坐在一旁。

    崇祯忽然从身上掏出一个小本子晃了一晃,向武凤楼说道:“爱卿布衣入官,使朕大失所望。孤虽登九五,对魏阉只是软禁青阳宫中。国丧期间,对奸阉余党尚未拿问,难免他们亡我之心不死而走险,不利于孤。对此,武皇兄以为如何?”

    武凤楼坦然奏道:“奸阉既被软禁,其余死党不死即伤,家眷近族也悉数禁锢于青阳宫中,料已不足为患。但不知万岁对其侄女魏银屏如何处置?”

    说完,一双急切的目光大胆地投向崇祯皇帝的脸上。须知,封建社会,君即是父,有无上的权威。一般臣子在皇帝面前仰望尚且不敢,何敢如此逼视。看起来,武凤楼为了魏银屏的安危,将要不顾一切了。

    崇祯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皇兄对孤生分了!在凤阳寝宫中,你我曾对先师亡灵刺血为盟,言犹在耳,朕岂能忘却?魏银屏对爱卿有几次救命之恩,又破产集金,资助大业,屡建大功于孤。皇兄又遵亡母遗命,与银屏订立终身。按理,朕当主成其事,钦命成婚。

    可魏阉的附逆名单中,第一个就是她的名字,就连女魔王侯国英才屈居第二呢。一字入公门,九牛拉不出。这张附逆名单,三边总督杨鹤父子已经见过,对魏银屏,朕岂能不做做样子!皇兄放心,处斩魏阉逆党之时,朕自有道理。”

    武凤楼听罢,一般热血直撞当顶。心想:万岁到底不愧是英明之主啊!顿时泪雾蒙蒙,顶礼叩拜起来。

    谢过天恩,他已不敢再把师父给自己的两封密信恭请圣览,借叩拜之机辞驾出宫。武凤楼临出宫时瞟了冉兴一眼,老驸马跟了出来。武凤楼取出那两封密信,恳切要求老驸马代为奏明万岁。

    冉兴接到手中,见两封信口都完好无损,知道是从半道堵截,信还未到女魔王之手,这实在是开脱侯国英的最好佐证。当下满口答应,目送武凤楼的身影走出了养心殿,方才手捧两封密信回到御书房,先把密信呈上,又奏明了一切。

    崇祯拆开信口,抽出那两封出自魏忠贤和客氏亲笔所写的信笺,匆匆浏览了一遍,面部的肌肉一颤而松。

    他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随手把信放于书案之上,叫了一声“王公公。”已被委任为秉笔太监的王承恩,应声跪在崇祯面前。

    朱由检和颜告诉他说:“江剑臣连立两次不世奇功,速速草诏礼部,代朕传谕江剑臣,详报三代宗亲的履历上来。朕好当殿加封,以示荣耀。”,说到这里,转对老驸马冉兴说,“烦劳御姑丈辛苦一趟,先去打一个招呼,以免误事。”

    老驸马冉兴不禁一怔。他知道江剑臣原是人间弃婴,被萧剑秋在江边拾得,蒙无极龙收为弟子,实际上就是萧剑秋把他扶养成人。刚想禀明,崇祯又叫他去催六大部尚书共议国丧的各种礼节,只得领旨退出养心殿,伺机再禀。此刻,王承恩已经写好了诏书,崇祯帝亲自盖上了玉玺。

    王承恩迟疑了一下,奏道:“万岁,剑臣是个弃婴,这三代宗亲怎能详报?”崇祯把脸色一沉道:“快去礼部传旨。”

    等礼部官员把圣旨传到老驸马府时,李鸣早已觉察出味儿不对。他对掌门师伯说:“万岁限期一月,要师父详报三代宗亲。如到限期不报,岂不是个抗旨不遵的弥天大罪?”

    众人闻言,全都吓了一跳。这时,老驸马冉兴也赶回府来,李鸣首先大声埋怨道:“驸马千岁,你老糊除了?圣上不知,难道你老也不知我师父没有三代宗亲,为什么不奏请万岁,改传圣旨。”

    老驸马叹了一口气说:“我何尝不想奏明。可万岁有旨要我去六部商讨国丧大礼,哪里容我洋细奏请。”李鸣听罢,倒吸了一口冷气。

    白剑飞慢吞吞地说:“我看还是回咱们的嵩山黄叶观吧,没得去惹这份闲气。”

    李鸣正色说道:“走到哪里,也是个抗旨不遵的大罪呀!”说罢,看了掌门师伯一眼。只见展翅金雕的脸色,越来越显得阴沉。

    正这时,门上来报,三边总督杨鹤来贺。李鸣长叹一声说:“贺喜的都来了!这说明朝堂上都已传知。看起来,愿不愿意领受封赏,已经由不得咱们了。”

    他虽这么说着,掌门人萧剑秋已率领门下众人一齐迎到了宫门之外。大家一见三边总督杨鹤,都不由心中一跳。因为他和钻天鹞子江剑臣除去年纪不同,简直就是一个人。李鸣的眼中不禁一亮,一个怪异的念头浮上脑际。

    老驸马冉兴因是这里的主人,义不容辞地为三边总督杨鹤一一作了引见。当引见到江剑臣时,因为杨鹤是奉旨前来为江剑臣道贺的,二人自然要互相拜见,特别寒暄一番。

    两个人这一真正对面,都不由自主地呆住了。杨鹤强自提神,向江剑臣道了贺,只喝了半杯香茶,就告辞而回。

    李鸣有意提醒大家注意,还指出了他二人相貌神韵的共同之处,众人无不暗暗称奇。李鸣一语惊人地说:“从杨大人和我师父相貌极为相似这一点看来,说不定能查出我师父的出身来历呢!”

    江剑臣瞪了他一眼,刚想训斥,一直沉吟不语的萧剑秋却说:“鸣儿的说法,好象有些道理。驸马千岁知道杨大人府中的情况吗?”看样子,这位掌门人又采纳了缺德十八手李鸣的主意。

    老驸马冉兴说:“万历十三年,其父杨森剿匪有功,由副将升任总兵。之后屡立战功,直到被先皇天启封为镇京将军,驻节老家承德。朝中大员,多是其同僚故旧。杨鹤十八岁中武探花,青云直上,位达三边总督。杨鹤的家眷,听说是在三边任上。至于家中还有什么人,我就一无所知了。”

    萧剑秋迟疑了一下说:“我懒散成性。新君既立,自然和二师弟返回嵩山避居。鸣儿的话不可轻视,剑臣可和他去一趟承德,暗暗查询杨鹤家中情况,看一看有无线索可寻。为了慎重,楼儿也随行一趟吧。”

    二十多年来,一心酷爱武功的钻天鹞子江剑臣几乎没有想过父母,顾及家庭,更没有享受过天伦之乐,骨肉亲情。这一遵旨查找,倒着实引起了他的孺慕之情。听了大师兄的命令,他自然乐意遵从。李鸣更进一步地要求今晚就走,江剑臣也不再向他瞪眼,事情就这样决定下来。

    晚饭已毕,李鸣老是磨蹭着不肯动身。气得江剑臣责备他说:“要去承德,是你提出的,今晚要走,也是你要求的。如今反而磨磨蹭蹭,你是真想挨揍了!”

    李鸣赔着笑脸说:“看你老人家急的?这就动身,还不行吗?”

    也不知他穷忙些什么,直到二更以后,才陪着江剑臣和武凤楼离了老驸马府。来到无人处,李鸣把二人叫住,才正色说道:“皇帝佬的脸,说变就变。对魏银屏郡主,我们欠她的太多了。光凭皇帝佬的一句话,我们岂能轻信?不管凭哪一方面讲,大哥都得去看她一趟。大哥速去速回,我和师父在城外等你。”说完,和江剑臣先行出城去了。

    武凤楼的心颤抖了,眼睛也湿润了!忆起为了五皇子登极,自己曾化妆为虬须紫面侍卫冒百险前往圣泉宫,去找三师叔催要魏忠贤的附逆名单。危急之时,魏银屏挺身而出,代替了自己。

    当时,她何尝不知附逆名单上头一个名字就是身为奸阉嫡亲侄女的自己。但她还是去办了。事后,我也曾奏明信王。当时,小千岁大笑说道:“她有大功于孤,孤岂能相负。”现在,只盼当今万岁不食前言了。心里想着,人已隐身在青阳宫外。好在他的移形换位功力已异常可观,人不知鬼不觉地掩至到了魏银屏的小楼。

    到了小楼门前,一眼看见了楼上横木,陡然忆起当初从嵩山返回杭州时,自己魔窟救母不成,双侠丧命,狗屠户魏方就是为了掩护自己,才中了侯国英的钉弩而死。那时,为了探听母亲的消息,自己在侯国英的严密追缉之下到两江水陆提督府去找魏银屏,就是躲在银屏居住的小楼横木之上,才逃脱了女魔王的追踪。

    小楼依然,只是已非杭州两江水陆提督府,而在京师青阳宫了。而今,人事全非,楼内黑暗,不知苦命的银屏何事不秉灯烛?是借夜幕驰骋遐想,在苦苦思念自己吧?

    他强抑心跳,压低声音,轻呼“银屏”。呼唤多时,却只是一片寂然。他右手推门,侧身而入,再低唤一声:“屏妹!”仍是无人答应。突然,一种旷室无人的预感袭上心头。急忙取出火折子微微一晃,早已照出楼内东西凌乱不堪,哪里有魏银屏的身影!

    武凤楼这一惊非同小可,灭了火光,浑身象散了架似地瘫倒在一张椅子上面。李鸣的那句“皇帝佬的话岂能轻信”应验了!找他去!这个念头刚刚萌生,另一个“天威难犯,今非昔比”的想法又无可抗拒地闪现出来。

    武凤楼正在无计可施的时候,忽听一个轻轻的脚步声非常缓慢地走上楼来。接着,一个忿忿的声音喃喃自语道:“郡主也太痴心了!身被囚禁,不愁自己,反而天天晚上这个时候求我来这里一趟,守上个把时辰,认准了那个忘恩负义的武凤楼非来不可。黑灯瞎火,偷偷摸摸,何苦来呢!”

    武凤楼内功通玄。那人虽是喃喃絮语,而且语音甚低,也被他听了个清清楚楚。听出来人就是魏银屏视如姐妹的心腹女婢兰儿,可怜她也为自己出了不少力气。如今银屏被禁,难怪她错怪自己,竟然骂了出来。

    一种自疚自愧百感交集的心情,顿然攫住了他,恨不能立即拉住她的手腕,讲明一切。但是,他怕吓坏了兰儿,极其低柔地叫了一声:“兰儿,别害怕。我是武凤楼!”

    这就是武凤楼天性温厚之处,若不是这么轻声一喊,乍然出现,岂不把一个女孩儿家活活吓死!就是这样,还是把兰儿吓了一跳。等她辨出果然是郡主日夜盼望的武凤楼时,禁不住惊喜过望,身子一软,竟然倒入武凤楼的怀内。

    抱着兰儿那吓瘫了的身躯,想起了恩深情重的魏银屏,武凤楼不由得有些爱屋及乌起来,轻拍兰儿肩头,悄声说道:“兰儿,我怎么能对你们主仆忘恩负义呢?银屏现在何处?快带我去见见她吧。”

    兰儿知道刚才自己暗骂的话已经被他听去,深悔自己骂错了人,又低声啜泣起来。武凤楼怜她为了银屏受累匪浅,乍见自己情难自禁,就让她伏在自己胸前哭了个痛快。

    良久,兰儿擦了一把眼泪,取出一封信来交到武凤楼手中,凄然说道:“郡主天天叫我来一趟,只是想把这封信交给你,她不允许我带你去见她。郡主的脾气,公子素知,见到你,交了信,回去告诉郡主一声,她就心满意足了。”

    武凤楼知道细心的银屏怕连累自己,才情愿隐忍锥心裂肺的相思之苦。虽不情愿,也无可如何。无奈揣起了信笺,又向兰儿深深一躬,动情地说:“请转告她,武凤楼绝不相负,等我回京之日,自会设法救她出来。”说罢,转身而去。

    由于没见魏银屏,时间耽搁得不长,出城不远,就追上了三师叔江剑臣和李鸣。李鸣一见大哥的表情,就知道不妙,怕师父听了,引起对他和侯国英的事更加烦心,就向武凤楼使了一个眼色,武凤楼自然会意。

    只要李鸣不问,武凤楼不说,江剑臣身为尊长,哪里会寻问晚辈的儿女私情之事?魏银屏被囚之事就被掩盖过去了。

    路上无事。武凤楼突然想起了华山派的李文莲。这个骄纵专横的女屠户被李鸣捧得晕头转向,轻而易举地就让她把侯玉堂押回京城。当她听到三师叔被累得失力过度,内伤很重时,又不顾劳累奔赴嵩山少林寺索讨大还丹,为三师叔医治内伤。待她一旦讨来灵药,这件事又将怎样了结呢?

    为了讨三师叔的口气,也为了让江剑臣思想上有个准备,他就把在燕山路上和李文莲相遇的事说了一遍。果然,江剑臣听罢,一张略显瘦削的英俊面庞上立即罩上了愁云怨雾,深深陷入了不安之中。

    北京到承德一百多里,何消多久,已然遥遥在望。缺德十八手李鸣陡然想起一事,听二师伯说,女魔王侯国英要把五万名锦衣卫改编四队,由秦岭四煞率领,撤至承德一带进行修整。千万别阴差阳错地碰上了,那可就麻烦了!这只是他心中之话,并没说出口来。

    哪知道怕啥有啥,忽然一瘦一胖两条人影,嗖的一声,左右一分,正好拦住了去路。皎皎明月,亮如白昼,何况爷儿三人皆是练的内功,眼力自然更佳。只见瘦的骨瘦如柴,胖的胖如圆球,行动矫捷,目光如电,年纪都在五十左右,正是女魔王的贴身护卫夏侯双杰!

    由于奇遇,双方都猛煞身形。江剑臣还倒罢了,已测知君王之心的武凤楼不由得心身一颤,就听老大铁指裂石夏侯耀武恭恭敬敬地说遵:“三爷不告而走,伤透了小爷之心。她每日茶不满杯,饭不盈碗,只默默垂泪,暗暗伤神。今日适巧相遇,也是天可怜见。请三爷去看看她吧!”

    江剑臣闻听,心中不禁一沉。但他圣命在身,哪里顾得上去看侯国英?只得推脱说道:“待我办事一毕,自会前去看她。”说罢,示意武凤楼、李鸣二人先走。

    夏侯双杰怕江剑臣真的要走,凭自己兄弟二人是万万留他不住的。他二人忠于侯国英之心无比虔诚,深知女魔王的病只有江剑臣一人可医。夏侯耀武急道:“老二,你我拚死也要把三爷留住。”说罢,双手齐扬,竟然发出了两串不同的信号。

    江剑臣一看,知道不光秦冷四煞就在附近,就连自己最不愿见又时刻萦系心头的女魔王侯国英也在此处不远。果然,两侧不远处也回答了两串信号。江剑臣急于赶路,沉声斥道:“夏候弟兄,你们活腻了是不!要命的,快快闪开。”

    说罢,双掌一错一翻,只用了四成功力,已把夏侯双杰震出五步开外。江剑臣冷冷地说了一声“走”,率领武、李二人举步急奔起来。

    不料,爷儿仨刚走了不足半里,秦岭四煞已飞驰而来。兄弟四人对江剑臣最为钦敬,平日奉为太上主人。在女魔王麾下人物中,他四人比较正派,也颇得江剑臣的青睐。可他们四人对女魔王侯国英也特别忠心。

    由左青龙为首,率领三弟兄齐齐地一横紫藤软棒,行了一个极为隆重的参拜礼。左青龙开口说道:“小爷马上赶来,请三爷念平日相处之情,赏我们弟兄四人一个全脸吧!”

    说完,刷的一声,弟兄四人四条活如灵蛇的紫藤棒化成了四方阵式,严严实实地挡住了江剑臣的去路。看样子,秦岭四煞为了主人,拼却身受重伤,也要硬留江剑臣了。

    江剑臣急得一跺脚,就要硬闯。

    后边的夏侯兄弟已追了上来,喘息着说道:“小爷来了!请三爷留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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