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到处,只见一个老尼盘膝打坐,一个红衣少女正低头执炊。一向杂乱无章的屋中已
变得窗明几净,整洁异常。显然不光经过了仔细打扫,而且也不止住了三天五天。
武凤楼不禁呆住了!不知如何问起。
那老尼适巧睁开了两跟,两道厉如刀剪的目光直透肺腑,令人心悸。老尼可能是觉察到
他是先天无极派门下,语冷如冰地说:“娃儿,你是觉得雀巢鸠占了呢,还是认为卧榻之旁
不容人酣睡?叫你身后那三个小子过来。”
老尼这一句话,可把武凤楼气坏了。他做梦也想不到竟有人胆敢喊自己的三个师长为小
子。他一向敬师如父,闻此言能忍受得了?冷喝一声说:“你老不自尊,休怪晚辈无礼。”
说话声中,急闯而入,陡伸双掌,直朝老尼座下的蒲团抄去。
他是想把老尼端起,送出屋外,让三位师长自己去问话。哪知就在他双掌一伸之际,猛
听身后喊了一声:“不可无礼!”他刚想退出,但已经晚了,两只手腕已落入对方手内。他
急运真气,想夺出手来。猛觉对方手中好象有一股吸力,使自己怎么也抽不出来。暗道一声
“不好,”身子一轻,已被对方掼了出去。
他翻了一个跟头,拿桩站稳。只听屋中老尼“噫”了一声说:“老鬼有福,竟有这样好
的徒孙。”
武凤楼这才陡然一惊,吓出了一身冷汗。因为他突然想起这位老年神尼竟然是和自己的
师祖无极龙同称武林双奇的慈云大师!刚才要不是她手下留情,自己的一双手腕不断即折。
忙跪倒在地,急切地叫道:“后辈武凤楼拜见祖师婆!请恕我冒犯之罪。”
慈云师太哈哈一笑道:“你这娃儿倒很会转弯儿,去叫他三人进来见我。”武凤楼还未
站起,萧剑秋已带领两个师弟在屋门口跪了下来。
只听老尼说道:“我最讨厌你们老鬼师父的这一套俗礼,统统进来,省得惹我生气。”
萧剑秋等人依言进屋,挨次坐好。老尼尚未说话,那双犀利的目光先仔细地看了江剑臣
一番,直看得江剑臣毛骨悚然,不寒而栗。他陡然忆起,自己在黄河古渡和她的徒弟,那个
刁钻蛮横的李文莲的瓜葛,心想:屋漏偏逢连阴雨,船破恰遇顶头风。这真是一波未平,一
波又起!
他以待罪之身,哪敢先行说话,只听大师兄说:“十年不见,师姑还是康泰如昔。小辈
等甚感庆幸。”
那老尼哼了一声说:“你们弟兄三人都不是好东西!背后欺负污辱我的徒弟,当面还来
捧我的臭场。我不会吃这一套!”
萧剑秋吃惊地问:“谁有这么大天胆,敢欺负你老的徒弟?”
老尼用手一指江剑臣说:“就是这个小子。”江剑臣吓得低了头。
萧剑秋可沉不住气了,他深知老尼的脾气,无风还会起浪,这一下可闹大了。他忙又跪
下说:“请师姑把事情说清,我会替你老人家出气。剑臣,还不给我跪下。”
江剑臣又怕又气,只得含愤跪下。
萧剑秋并不知道,江剑臣是如何欺负的那个红衣少女。他的心情很为沉重,怕有损师门
声望,又急急地催请慈云师太把事情说清。慈云大师把江剑臣如何救人被救,李文莲如何替
江剑臣洗衣烤衣,最后因为追问姓名,被江剑臣偷点穴道之事,如此这般说了一遍,萧剑秋
和白剑飞才放下心来。
萧剑秋心中暗道:好你个不讲情趣的老尼!这也能算欺负你的女徒弟?
不过,有此一来,他对小师弟现下的罪过有了更进一步的谅解。从他和李文莲的这一纠
葛上看,分明是李文莲追上了小师弟,一味地纠缠。小师弟却谨遵自己的命令和师门训戒,
一不愿拈花惹草。二不愿暴露行踪,万不得已才将她点倒在山洞,力道也用得很轻。
由此看来,和侯国英一事,也真是受了女魔王的奸谋算计。我不该忘了恩师遗训,叫剑
臣去青阳宫卧底。偏偏小师弟人太俊美,易招女孩子的追逐,有时,也真由不了他自己。象
和李文莲这一档子事,他何尝做错了呢?还不是见义勇为,又为人端正,赢得了李文莲的芳
心吗?
想到里,心头暗暗吃惊。心想:小师弟真是八字流年不利!侯国英人称女魔王,李文莲
外号女屠户,这两个女中煞星硬叫他碰上了,这一下子可热闹了!
他自顾默想,老尼姑可不高兴了,冷哼了一声说:“你小子怎么不吭声?想赖帐是不?
你说说,你怎么还我个公道。”
萧剑秋迟疑了一下道:“依小辈看来,这件事似乎不是剑臣之错,也不象师姑说的他欺
负了小师妹。请师姑详察。”
他的这一番委婉的话还没有说完,老尼姑已气上加气,大发雷霆道:“亏你小子吃了五
十多年的茶饭,到现在还狗屁不通。他的手爪子两次碰到我徒弟的身子,这还不错,怎么叫
错?而且,而且……而且我徒弟也无意中看见了他的精赤身体,这还不算欺负了我的徒弟?
今天,你不还我一个公道,我先砸碎你那老鬼师父的灵位,再把你和秃子打伤,最后把你那
个大胆妄为的师弟擒回华山,罚他一辈子苦役,今生今世不得再和第二个女孩子见面。”
萧剑秋暗暗叹气,真是时衰运败,祸事齐来。这老尼姑也太不讲理了!就因为她一生蛮
不讲理,害了她自己,也害了自己的师父。她和师父自幼青梅竹马,长大后也互相爱慕,就
因为她处事蛮横,常常和师父争执反目,最后终于一度成仇。
她一怒削发,师父也终身未娶。对于她,师父尚且受屈,何况自己师兄弟三个晚辈?正
想耐心解说,猛听门外一个傲懒的声音说道:“喝多了酒,要找一个清静的地方睡睡,也不
得清静。萧老大,你和什么人吵架?”
武凤楼一听说话的声音,禁不住一阵狂喜,知道来人就是和三师叔有忘年交的空门怪僧
醉和尚,心想:这下子三叔有救了。一念未了,少林醉圣普度大师一步跨了进来,紧紧跟随
在他身后的,正是和三师叔新近打出交情来的六阳毒煞战天雷。
二人一进屋,头一个就是醉和尚傻笑了一下说道:“原来是庵主的莲驾到此,和尚得罪
了。阿弥陀佛!”
接着,战天雷也笑着说:“听口气,是三鸟兄弟获罪了庵主。战某不才,愿主持公道。
是谁让文莲姑娘受委屈了吗?”
一直在一旁默然不语的李文莲,突然一下子跳到战天雷的身旁,扯住了他的一条手臂说
道:“战伯伯,你还没死呀!只要你能替我主持公道,我先孝敬你这个。”说罢,变戏法似
地举起一只烤得香喷喷的野兔。
醉和尚哈哈一笑说:“小姑娘有这个东西,我和尚就帮你。”说着,和战天雷都是出手
一抓,一只烤兔已被二人各扯一半当着众人大嚼了起来。
老尼姑一声笑骂道:“真没出息!”引得众人全都大笑起来,本来很紧张的气氛,一下
子缓和多了。
武凤楼到底是聪敏过人,料想这两个怪人肯定是李鸣担心三师叔的安危,恳求来帮忙解
围的。他们之中一个是一生不为己,专为他人忙,另一个是一经纠缠,死不撒手。有他们这
一来,三师叔就准保平安无事了,他是一个晚辈,趁众人大笑,凑到两个怪人中间,又低声
哀求了几句,然后才去操办食物。
武凤楼猜得不错,二人果然是受李鸣之托星夜赶来的。李鸣见老哥儿三人一个断臂,一
个病弱,两人愤怒,一个惶愧,看出情况不对,后来又从魏银屏处听到一些消息,所以对事
情的经过也就差不多了。
他担心师父吃亏,急忙找到了醉和尚和战天雷禀告了一切。六阳毒煞战天雷和江剑臣相
交虽浅,却友情甚笃。那醉和尚就更不用说了,他一生游戏风尘,酷爱酒中之物,只有江剑
臣这么一个相投的小友。二人听李鸣一说,都吓了一跳,知道先天无极派门规极严,江剑臣
虽是事出无奈,可事实俱在,这事情还真不好办。一直跟踪到黄叶观内,还是束手无策。
两个正在焦急,不料半路杀出了老尼姑师徒胡搅蛮缠。这两个热心的怪人隐身房后,听
清了来龙去脉之后,都是心中一喜。等老庵主发横已毕,一再追问时,二人才一打招呼,一
前一后走了进来。
偏偏李文莲想得到外援,一只烤兔更给二人添了话头。二人佯装不知,又催着慈云师太
把事情重叙一遍。头一个就是战天雷煽风点火说:“这事确怪江剑臣!女孩儿守身如玉,岂
可侵犯?人家问问姓名也不犯法,怎么能偷袭人家,还点了人家的软麻穴。一个女孩家的软
麻穴,能是大男人随便点的吗?依我说,把他带到华山,好好地煞煞他的狂劲儿。省得以后
再害别人。”
一席话,可把江剑臣给吓坏了!他暗骂战天雷不够朋友,又把眼神瞟向了醉和尚,盼他
出面解围。哪知醉和尚连看也不看他一眼,也气哼哼地说:“老战,你这是替江三打马虎眼
儿!也不想想,他点了文莲这女娃儿的软麻穴,拔腿一走,是诚心要害这姑娘一生。幸亏天
可怜见,如有江湖败类误闯进去,那……那……那后果岂不更惨了!”
这老和尚也真会发挥,他这一句话,不光把老尼姑吓得脸上煞白,更触动了李文莲的情
怀,她竟“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江剑臣几乎吓昏了头,萧剑秋、白剑飞也被唬住了。
正这时,醉和尚闪电般地点了江剑臣三处穴道,一把提起,大声说道:“老战,烧兔可
不能白吃。走,押他到华山治罪去。”
战天雷装摸作样地说:“老庵主,你老可得替我们挡一下老雕老鹰,不要让他抓伤了我
们。”
一句话提醒了慈云师太,她一手拉过李文莲,闪身拦住屋门,冷冷地说道:“看起来,
还是主持正义的人多。你两个小子给我老实点儿!”李文莲更是满心欢喜,索性拔出剑来,
死死地守住屋门。她真怕萧、白二人闯出门去,把江剑臣给夺了回来。
这老尼也真有耐心,和徒弟李文莲一直死盯着萧剑秋和白剑飞足有一个时辰,认为他们
再也追赶不上醉和尚等人了,她才哈哈一笑,示意女徒弟李文莲收起宝剑,一齐匆匆离去。
萧剑秋唉了一声说:“这老尼真是欺人太甚!可恼的是醉和尚和战天雷也助纣为——”
他最后一个“虐”字尚未吐出,缺德十八手李鸣已闯进门来,抢着说道:“大师伯休要
气恼,老神尼师徒可比我们更加气恼得多了。”
萧剑秋咦然问道:“这话怎讲?”
李鸣说:“他二人已带着师父向东北方向逸去,哪里是去华山。”
萧剑秋一跺脚说:“这两个怪物,连我们双方都当猴耍了。”
李鸣乘机跪下说道:“奉千岁口谕,请两位师伯和大哥星夜回京,共议保护千岁出山海
关,下辽东,与清皇子多尔衮会猎之事。这可是外挫满人侵扰,内抑奸宦篡权,振兴大明的
大好时机!五皇子以弱冠之年,有此雄心大略,朝野皆钦。只怕魏忠贤暗生毒计,我们快动
身上路吧。”
萧剑秋留下白剑飞在黄叶观养伤,立即带领武、李二人往京都赶去,投入了一场更加凶
险艰巨,惊心动魄的殊死搏斗。
欲知满清假借两国会猎,实则宣扬武力,奸阉暗中相害,信王奋然出关,武凤楼一刀震
三边,小李鸣巧骂多尔衮,天启病重驾崩,信王登基锄奸等等关节,且看第二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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