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想:魏银屏受我救命之恩,许以重报。幸好,嵩山之上我没告知她姓名,她怎知我是
武门之后?何不借机求见,倘得进入两江水陆提督府,乘机杀了她的全家,纵然身遭凶险,
总可以报了血海深仇。
看来,只有这一招棋可走了。
武凤楼打定主意,又仔细考虑好问答之策,径向水陆提督府走去。刚到府前,一个旗牌
模样的武官迎了过来,沉声喝道:“你是什么人,竟敢在两江水陆提督重地窥探?还不与我
快滚!”
武凤楼瞟了他一眼,冰冷冷地说道:“往里去传,我要见你们小姐。”
武凤楼这句话一出口,那武官竟然嘿嘿一阵冷笑,说道:“好小子,你长几个脑袋,竟
然要见我们郡主!也不撤尿照照自己那副尊容,配吗?你要一定想见,那也行,赶快回去;
或者上吊,或者抹脖,下辈子投胎在帝王之家,十八年以后再来。”
武凤楼是何等人物,怎能容忍得下那武官的冷嘲热风?刚想出手给他一点厉害尝尝,但
转念一想,我此行乃为复仇而来,岂能因小失大?遂强压怒火,冷然说道:“你别狗眼看人
低,趁早回禀。不然,小爷爷我自己进去了。”说罢,一抬腿,作势硬闯。
那武官一见,哪里容得?左手猛抓刀鞘,右手紧握刀把,拇指一按绷簧,“啪”地一响,
腰刀已经抽了出来。
那武官刚想动手伤人,忽听一个娇脆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厉声斥道:“袁老八你想找死?
快快住手!”
别看那个武官冲武凤楼耀武扬武,不可一世,可一听这声叱喝,顿时矮了半截,乖乖地
将腰刀重新人鞘。
武凤楼一眼看去,正是魏银屏鹰愁涧遇险时,随侍左右的兰儿。
兰儿喝退了武官,快步走到武凤楼面前,盈盈下拜说:“哪一阵香风把少侠吹来的?嵩
山别后,郡主念念不忘大德,渴求一见呢。”
武凤楼侧身还了一礼,说了声:“不敢当。”
这一来,把那个姓袁的武官直吓得真魂出窃,扑通跪倒、连连叩头不止。
武凤楼并不理会,随着兰儿走进府内。兰儿边走边絮叨:“郡主自嵩山遇险回来,一下
子变得沉默多了。昨天还说起受少侠舍身救命的大恩,不知姓名,答报无门,今日少侠翩然
登门,郡主不知该有多么高兴呢。”说着,带武凤楼走进了一座厅堂。
兰儿先让武凤楼坐下,又笑着对他说道:“委屈少侠稍坐一会儿,我先去通报郡主,然
后再来伺侯少侠。”说罢,翩然而去。
武凤楼等兰儿走后,立即站起身来,瞥了全厅一眼。只见东间后墙放着一张凉榻,西间
窗前一张桌子上放着文房四宝,还有几卷古藉。东山墙悬宝剑一口。中间一张大八仙桌,上
放着一套非常精致的茶具。后墙上悬中堂,是一幅《虎啸山林图》。
两边的对联是:暖带轻袭羊叔子,葛巾羽扇武乡侯。
除了两把太师椅外,便是几架书橱,书籍琳琅,种类颇繁。
武凤楼心中一动,看情形,这岂不是两江水陆提督魏忠英的书房吗?乘机把双手一背,
装着无聊的样子,踱到西墙之下的桌子跟前,猛见上面放着一叠邸报。匆匆翻阅一下,全是
京都的消息。正翻着,忽然从邸报中掉下一封加了火漆已经开启的信来。
武凤楼急忙拾在手中,见上面草书一行:京都家报,别无其它字样,知是魏忠贤的私函,
抽出一看,不由得心中一凉。只见上写:“圣上病无转机。一旦驾崩,接位者必五皇子矣。
此人与弟有隙,如登大宝,隐患无穷焉。趁近日彼赴凤阳祭陵,弟欲相机除之。特告吾兄,
预作准备。”
武凤楼匆匆看完,连忙把书信放好,退至原处坐下,心中暗暗钦敬亡父的先见之明。看
起来,面禀五皇子之事势必从速。正在沉吟之际,忽然鼻端送来了阵阵幽香,心头一惊。猛
一抬头,只见魏银屏已俏生生地站在面前。
武凤楼一股怒火已撞向当顶,恨不能将她立毙掌下,但随即又冷静了下来。他知道,自
己的主要仇人是两江水陆提督魏忠英,必须借她进见,才能一雪杀父深仇。现在,绝不可现
出丝毫蛛丝马迹。想到这里,忙不迭站起来身来。
魏银屏含情脉脉地望着武凤楼说:“少侠光临,使我欣喜万分。我原以为活命之恩永无
报答之日。哪知少侠……”
刚说到这里,武凤楼已接了过去:“说来惭愧,先父去世太早,我母子相依为命。近年
来荒旱不断,在下只好出外谋生。”武凤楼说到此处,故意面现羞槐之色。
魏银屏早听得眉飞色舞,高兴异常,柔声说道:“少侠说哪里话来。以少侠的才能,岂
能久居荒山?我会为你安排一切的。令堂我也不日派人接来,以便承欢膝下,让我们得尽人
子之孝。恕我无礼,我该请教少侠……?”
魏银屏话未出口,武凤楼已知其意,正色答道:“嵩山邂逅,并非在下不愿通名,皆因
师门之训,施恩岂敢望报。今日登门求助,怎敢再为避讳?在下娃辛,单字名艮。”武凤楼
报名辛艮,是取其仇恨魏家之意。因为竖心加一恨宇!正是仇恨的恨字。
武凤楼通名之后,魏银屏满面春风,一双明眸瞥了武凤楼一眼,含笑问道:“少侠府上
除令堂老大人之外,尚有何人?”问罢,不由得低垂了粉颈。
武凤楼满腔仇恨,何暇细叙家常。但魏银屏的问话又不好不答,只得说道:“小可并无
兄弟姐妹。舍下除家母之外,并无他人。”
魏银屏心头一喜,不过由于问得太明显,她再不小家子气,也不由不羞红了面孔。正好
兰儿送上茶来,魏银屏借让茶之机,岔开了话题。
正在这时,猛听外面一片报道:“大人回府。”
武凤楼心头一紧,杀父仇人,已到面前。张目一望,只见一个魁伟的身影,正站在内书
房前。此人身高足有九尺,面如紫玉,双目炯炯有神,顾盼之间,有如利剑,满脸充溢着肃
杀之气。头戴帅盔,盔缨乱颤,内衬软甲,外罩紫蟒,足登虎头战靴,肋佩三尺龙泉,气势
十分夺人。不用问,来人必是新任两江水陆提督,九千岁魏忠贤之胞兄,魏银屏之父,自己
的杀父仇人魏忠英了。
俗话说:“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武凤楼一见魏忠英走进书房,顿时胸中气血翻涌,恨不能亲手刃之,甚至不惜同归于尽。
但父亲临终遗言,是要自己赶赴京都,匡扶五皇子朱由检锄奸登基,挽大明江山于颓危。重
任在肩,岂容自己有一丝一毫的疏忽!
想到此,只得强忍怒火,暂不说话。可是两江水陆提督两道凶似鹰隼的目光,已利箭般
扫向了自己。正感到一阵惶悚无措,猛听郡主魏银屏一声娇笑,扑了过去,一双玉手搭在父
亲肩上,附耳低语了一阵,然后放开了双手,含情脉脉地看着武凤楼,示意他上前拜见自己
的父亲。
武凤楼天生傲骨,对面又是杀父仇人,他岂肯轻易屈膝?二人目光一撞!连堂堂的正二
品武官,手握十万兵符的两江水陆提督魏忠英,也不由得激灵灵打了个寒战,暗暗惊诧道:
好厉害的目光。旋即佯笑道:“听小女言及,高山遇险,多亏阁下相救,下官在此谢过。”
武凤楼缓缓答道:“小可纵然低微,见死岂能不救?举手之劳,岂敢当大人一谢?”
魏忠英原来是瞧不起武凤楼一身寒酸,所以才冷然相待,今见武凤楼一脸傲气,谈吐不
凡,隐隐透出一般子令人慑服的气派,魏忠英念头一转,顿时满脸堆笑,很客气地道:“阁
下救命之恩,小女时铭肺腑。今日幸蒙光临,本帅岂敢慢待?屏儿,吩咐厨上备席款待。”
魏银屏欢应一声,赶紧转脸打发兰儿去厨下传话,魏忠英让座,二人分宾主坐下。魏忠
英刚想动问,魏银屏已笑着说道:“爹爹,这位少侠姓辛名艮,父亲去世,只有母子二人相
依为命,辛少侠一身武功,实在惊人。当时,孩儿马失前蹄,坠落鹰愁涧,若不是辛少侠武
艺超人,拼死相救,早已粉身碎骨,命丧深渊了。爹爹帐下护卫虽多,我看没有一个身怀绝
技之人。我已作主留辛少侠在此,请爹爹委以官职。”
魏银屏的这一番话说得合情合理,面面俱到。魏忠英听后,不由得哈哈一笑说:“辛少
侠乃救命恩人,咱们岂能用作下人?至于职务嘛,老爷自有安排。”
魏银屏一听,心中更为高兴。可武凤楼却心中一动,暗想:只有作为老贼的左右护卫,
才能乘机杀之。如委作外任,即使官职再大,也难寻行刺的机会,想到这里,对魏忠英拱手
说道:“在下乃山野草民,才疏学浅,只望随大人左右以供驱使,不敢妄贪官职,请大人谅
情。”
魏忠英不由得手持胡须,沉吟了一下,他所以宁委武凤楼以官职而不愿收作侍卫,是有
道理的。对武凤楼的出身来历,他是一无所知,仅凭女儿的一句救命之恩,岂能用作贴身护
卫?
这次胞弟魏忠贤派他南下,关系重大,特意把青阳宫中的贴心死党——燕山八魔的老三
孙三元,老四李四季,老七郑七星,老八王一川四人拨归自己帐下使用。有这四个鼎鼎大名
的武林高人随待左右。一般的人,魏忠英岂能看得上眼?所以才不愿收入府内。
魏银屏察言观色,早解父亲之意。又恐武凤楼不愿外任,话不投机,一气而走,自己的
一腔柔情,岂不化为泡影?
心中一急,一把扯起魏忠英的手腕拉进内间,央求道:“人家救了女儿一条性命,孩儿
又一再央求,爹爹怎么连一个护卫之职也不愿委派?我非要你答应不可。”说罢,抱着魏忠
英一只手臂摇晃不已。
魏忠英正色道:“他虽是你的救命恩人,但老父对他的来历一无所知,焉能用作待卫?
再者,你叔父已派八魔中孙、李、郑、王随父上任。他四人来自青阳宫中,尽皆心腹。今番
再叫辛艮作为护卫,岂不引起八魔的不满?屏儿,老父不是不答应你的央求,我是为大局着
想。反正委他一个武职,也算报答了他的大恩啦。”
魏银屏自幼受父、叔宠爱,任性异常。今天第一次所求不遂,加之一片柔情已寄托在武
凤楼身上,哪里还能忍受得下?
当下,粉面突变,秀目含泪,愤然说道:“爹爹刚到江南,就连女儿也不相信了!反正
我受了人家的救命大恩,必当重报。爹爹不看重人家人材,还有我叔父哩,我马上带他去京
都求见叔父。凭辛少侠这份人品、武艺,最少也讨个四品带刀护卫。我知道你也不稀罕我这
个女儿,自幼把我给了叔父,那只有求爹爹恕女儿不孝之罪了!”
魏忠英一听,不由得眉头一皱。他何尝不知宝贝女儿的性情,说不定会因此和自己断绝
父女之情。纵然他奸诈成性,总归是父女情长。抬头一看,墙上悬挂的镜中照出了自己鬓须
斑白的苍老容貌,一股舔犊之情油然而生,一挥手说:“好了,好了!老父真拿你没法。就
依你,收他为提督府护卫。”
魏银屏一听,满心欢喜。这个机会,她娜里会错过?当即磨着爹爹签署委令。魏忠英用
手轻轻拂了拂女儿的秀发,拉开抽屉,拿出了一张空白委任文书,放在桌上,说道:“你填
上就行。我派人传孙、李二位护卫前来相见,安排他们好好与辛艮共事。”说罢,走出内室,
见武凤楼端坐等候,忙坐下身子一面招呼武凤楼喝茶,一面唤来中军,吩咐速传孙护卫、李
护卫来见。
武凤楼心中不由得一紧。原来,魏忠英父女在内室争执之时,声音虽不高,但武凤楼乃
先天无极派的传人,练成了听音辨物的奇功,所以他们父女之言被他听了个一清二楚。心中
虽然一块石头落地,报仇有望,对魏银屏一片痴情也不禁怦然心动,但也仅仅是一动而已。
一听说燕山八魔的三魔孙三元、四魔李四季即刻就到,不得不默默地考虑对策。
正在武凤楼沉思的当儿,忽听厅外有人报道:“卑职孙三元、李四季进见。”
魏忠英说了声“进来。”话未落音,从大厅外虎步登登走进两个彪形大汉,对着两江水
陆提督躬身施札道:“参见大人。”
魏忠英一挥手,俩大汉一齐后退三步,侍立两旁,武凤楼一抬头,和二人对看了一眼,
从那四道闪烁的目光中,看到了一种惊异的神色,不禁心头一凛。只见二人都是身高八尺,
虎背熊腰,年纪在三旬以上,俱都空手,未带兵器。不过腰间微微隆起,证明那是得心应手
的利器。
猛听魏忠英道:“老夫给二位引见一下!这位辛艮辛少侠,是本督聘请的护卫。你们今
后就是同事啦!屏儿,把委任文书交给辛护卫。”
魏银屏答应了一声,脚步轻盈地走到魏忠英跟前,把刚写好的委任文书交到父亲手上。
魏忠英一看,不由得心中一怔,暗暗叫苦不迭。原来委任书上清楚地写着:着令辛艮充任两
江水陆提督府护卫统领。此令。
下面盖着鲜红的水陆提督印信,这一下子,把魏忠英急得汗流夹背,他做梦也没有想到
自己的宝贝女儿竟会独出心裁,任辛艮做八魔的顶头上司侍卫统领。
燕山八魔一向眼高于顶,又是九千岁从青阳宫派来,怎会屈服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无名后
辈?可眼下木已成舟,已无可挽回。正自暗暗着急,不料魏银屏已一手抢去委任文书,向前
跨出一步,面对孙三元、李四季说:“辛艮是我父亲重礼聘请的护卫统领。从今后,你们弟
兄要听从他的调遣,不得稍有违悖。”说罢,把委任某书向孙、李二魔一晃,然后恭恭敬敬
地交到武凤楼手上。
事出猝然,倒弄得三魔四魔目瞪口呆。等他们二人回过味来,直气得三尸神气暴跳,五
凌豪气飞空。要不是宣读任令是郡主魏银屏,真恨不得下把扯了过来,撕个粉碎。孙、李二
魔虽然敢怒而不敢言,可这口恶气叫他们如何忍受得下?
二人互相望了一眼,同时向前跨出两步,齐声说道:“属下参见辛统领。”话未落音,
一招“莲台拜拂”,四只手掌突合,一般强劲的掌力直撞武凤楼的丹田要穴。
须知燕山八魔确不是浪得虚名,况合二人之力击出的这一掌,足可以毙牛裂虎,何况武
凤楼的血肉之躯!魏忠英虽是马上战将,但身边待卫皆江湖人物,自然懂得武功招式,明知
孙李二魔是下的杀手,心中反倒乐意,认为武凤楼肯定逃不出两魔掌下,事情过后,魏银屏
也不过哭闹一场了事。
郡主魏银屏可不然。她从小生长在青阳宫中,习就了一身卓绝的武功。对叔父魏忠贤手
下一毒、二客、三僧、四煞、五鬼、六怪、七凶、八魔,了若指掌。一般江湖伎俩,岂能瞒
得过她?
今见三、四两魔骤下杀手,芳心一惊,娇叱一声:“大胆!”飞身扑去。
哪知武凤楼面容未变,双手一伸,说了声:“不敢当。”力敌四掌。一震之下,孙三元、
李四季各自低哼了一声,齐齐地退了两步。
魏银屏满心欢喜,故意面容一寒,冷冷地说道:“二位侍卫竟敢无礼于本郡主的客人。
凭你们那点分量,能行吗?”说罢,冷笑不止,二魔低首,连连称是。
魏忠英怎么也想不到,武凤楼这样一个甫足二十的少年孺子,竟能一招挡退两魔的突然
重击,心下也对武凤楼器重起来。遂对魏银屏道:“我儿可命人安排辛统领的宿处。晚上,
老夫再准备酒宴,与李少侠贺喜。”
魏银屏一听父亲对辛艮以统领相称,并要自己命人安排下处,遂转怒为喜,对武凤楼嫣
然一笑说:“辛统领,随我来。”说罢,不等武凤楼向魏忠央告别,已扯着他的袖子出了内
厅。
魏忠英眼望女儿和武凤楼走后,心中好象触动了什么念头似的,不禁轻轻地叹了一声。
孙三元灵机一动,低声禀道:“辛统领年纪轻轻,武艺卓绝。大人得高手护卫,实在可
喜可贺。但不知辛统领是哪派高人门下?”
魏忠英摇了摇头道:“此人虽武功不错,但来历不明。况武伯衡老儿死后,当晚就有人
企图进府行刺。幸得两位侍卫布置周密,才使刺客受挫而逃。今天,这位姓辛的不请自到。
怎不令人疑虑?可偏偏屏儿感恩情切,才致有今日之举。请两位侍卫谅老夫情非得已。”
李四季接道:“大人乃九千岁的胞兄。我们弟兄八人向蒙九千岁的大恩,岂敢有二?不
过,大人此次南下,干系重大,两江一带官员向与九干岁阳奉阴违。武伯衡虽然除去,但余
党尚多,大人不可不防。”
正说着,中军官魏豹突然进来禀道:“禀大人,卑职多方查证,武伯衡之子武凤楼,十
二岁中钱塘县童子试榜首,以后失踪不见,佯称暴亡。时至今日,将近六年,此子与辛统领
的年龄正好相符。”
魏忠英听罢,脸上颜色顿时凝重。缓缓起立,踱了几步,突然来到魏豹跟前,低声吩咐
了几句,魏豹转身退去。魏忠英挥手令孙、李二魔退出内厅。
正沉思之间,魏银屏突然从屏风后面闪了出来,冲口说道:“孙、李二人明明是嫉才造
谣,爹爹竟然相信。辛艮如是仇人,岂会救女儿一命,又甘愿作爹爹的待卫?爹爹若还是疑
他,女儿绝不勉强。我自带他回京,省得爹爹疑神疑鬼,忧心忡忡了。”说罢,忿忿不已。
魏忠英用手轻拂女儿的柔肩,正色说道:“老夫只你一女,平素爱若掌上明珠。不过,
这辛少侠来得确实突然。我想知道,你是不是爱上了他?望你对为父不要隐瞒。”
魏银屏虽然生性泼辣,但毕竟还是女孩儿家,被父亲一言道破心事,不由得脸飞红云,
粉颈低垂。魏忠英已知其意,含笑说道:“辛少侠人品武功,皆属上品。员出身寒微。但自
古以来,将相无种,老夫绝无门第之见。你去唤他前来,为父自有主意。”言下之意,不说
自明。
魏银屏芳心一喜,含羞答答地唤了一声:“爹爹!”扶着魏忠英在卧榻上坐下,才满怀
欣喜地翩然而出。
魏银屏脚步轻盈地来到了西跨院三间静室门前,放慢脚步,轻轻地走了进去。这时,已
近黄昏。
只见武凤楼正怔怔地立在窗下,呆呆地出神。魏银屏瞥了一眼自己的心上人,顿觉心中
无比幸福,一颗芳心象似容纳不下,不觉轻呼一声:“辛艮!”
她一不叫辛少侠,二不称辛统领,突然直呼其名。
武丹楼绝顶聪明,嵩山鹰愁涧赠帕赠钗,已知魏银屏对自己由感恩爱才而一见钟情,现
在见她满含柔情地叫着自己的名宇,不由得吓了一跳,没容武凤楼答话,魏银屏已意味深长
地说道:“我父在大厅恭候,望你千万不要辜负了他老人家的一片好意。”说罢,无限深情
地看了武凤楼一眼,迅疾轻盈地走出静室。
真是怕什么有什么,怕来的还是来了。
武凤楼只得跟着出来。
不料刚出西跨院的月亮门,魏银屏却娇笑着道了一声:“回头我去找你。”话音未落,
人已向后官宅逸去。
武凤楼知道,魏银屏必是回后宅告知其母魏夫人去了。
在走向大厅的路上,武凤楼脑海里迅速地转了好几个念头:魏忠英许女为妻,我答应还
是不答应?父仇未报!岂能应亲?如不答应,提督府又焉能羁留?那血海深仇又如何得报?
况且魏忠英帐下有燕山八魔护卫,硬拼是没有把握;同归于尽虽容易办到,但老父遗言又如
何完成?
思来想去,拿不定主意。但脚下却又不能停步。不多时,已来到大厅门前。这个大厅乃
提督街门的议事大厅,这时却寂静异常。
武凤楼心中一动,放松脚步,走了进去。
只见魏忠英斜卧榻上,已沉沉睡去。霎时之间,一股复仇的火焰“腾”地升起,武凤楼
脚下不自觉地已变成了八字形,刚想疾扑上前,掌震魏贼天灵,猛地心头悚然一惊,暗暗想
道:
别说魏忠英以两江水陆提督大员的身分,不会这样大意……就是八魔弟兄身为提督府护
卫,也不会擅离职守。何况明明听他们说因谋害父亲之后,当晚刺客上门寻仇,已引起绝大
警惕,他们又怎么会如此粗心?知道是敌人故意试探自己?
随即侧身而立,静静地候着。这一招棋,果真叫武凤楼下对了。原来魏忠英低声吩咐魏
豹,就是安排这一幕来试探武凤楼的。屏风后面已调集了八名弓弩手,三魔孙三元、四魔李
四季也早已秘密掩身在卧榻后面。只要武凤楼有一丝异举,他们就立即下杀手。
哪知武凤楼已识破机关,这样一来,反而让魏忠英陷人无法自了的困境。既然装睡,就
得装象。他身躯高大,既肥又胖,这样斜躺在卧榻上又不能动弹,这份洋罪可受大了。心中
暗骂三、四两魔乱出主意,自己也太过分多心。
正无法下台,适巧魏银屏已挽着魏夫人来到了大厅。魏忠英这才乘机假装惊醒,解脱了
困境。魏夫人一见武凤楼风度翩翩,暗夸女儿好眼力。魏银屏刚想上前和武凤楼说话,武凤
楼已用眼神示意她屏风后有异。魏银屏抢行几步来到屏风后面,见三、四两魔和八名弓弩手
在此,已知其意。她这一气非同小可,狠狠地瞪了孙、李二人一眼。孙三元、李四季只得喝
退弓弩手,狼狈地离开大厅。
魏银屏见心上人受了委屈,当下气不打一处来,忿忿地向魏忠英说道:“既然爹爹听信
外人之言,不以女儿为重,我只有立即回京,绝不给爹爹增添麻烦。”说完,转身欲去。
武凤楼一见机不可失,忙抢前一步,对魏忠英深施一札说:“为了小可一人,致令大人
和郡主父女不和,辛良何以为人?就此告辞。”
此时,魏忠英对武凤楼防范之心已减,爱才之心也跟着而来。当下哈哈一笑说:“我儿
不要使气,辛少侠更不须多心,为报你救小女性命之恩,我决心成全你们二人。”
武凤楼原来以为魏忠英如以女想许,自己会进退两难,无法可施。
不料有此一举,倒令他有所借口,随即说道:“大人此言,令辛艮粉身难报!想小可一
介寒微,不如明日派人多方查对,婚姻之好,晚天再议。”
武凤楼这一番话说出来,不光使魏忠英疑心顿释,魏夫人满心佩服,特别是魏银屏对自
已心上人倾慕尤痴,更为敬重。
魏忠英见女儿尚是忿忿不悦,夫人面上不喜,武凤楼更是昂然而立,忙转身对夫人道:
“辛少侠初来,厨上酒席尚未备好,请夫人陪他和屏儿去后花园凉爽一时,待一会儿,老夫
自会派人相请,为他接风。”说罢,连使眼色。
魏夫人知丈夫是想解女儿之怒,忙含笑带着魏银屏和武凤楼自去花园不提。
魏忠英闹了半天,身体确已疲乏,刚想稍事休息,孙三魔、李四魔已走了进来。魏忠英
刚想埋怨,孙三元已抢先说道:“禀大人,属下敢肯定辛艮确实可疑。刚才大人假寐时,他
来到厅外,突然停步,脚步放松,可疑者一;不告而进,可疑者二;一见大人目露煞芒,请
看其所站之处!八字形下,砖土下陷,证明是他心情激动,提劲运动所致,可疑者三。这还
不算,特别是他的相貌和武伯衡非常相象,请大人详察。”
魏忠英一听,突然往起一站。毛茸茸的大手按在八仙桌上,恶狠狠地说道:“小辈竟敢
送上门来,真是胆大包天。”伸手抓过一支令箭,刚想下令捉拿武凤楼,猛听孙三魔说道:
“请大人暂息怒火,这几点可疑之处,尚未印证。我已令魏中军派人去找两位巡抚衙内的旧
人,待儿会假借请他赴宴,印证一下,即可水落石出。”魏忠英连连称是。
这时,中军魏豹已带进一个三十岁左右的人来,向魏忠英禀道“大人,此人名叫武天良,
原是两江巡抚衙门的仆人。三年前因赌博偷盗,被武伯衡逐出衙门。他说他认得武凤楼的模
样。”
魏忠英一听,满怀高兴,对武天良说道:“少时辛艮到来,你一定要仔细辨认。你若胆
敢因故主情意有意开脱犯官之子,老夫立即要你的狗命。如若不是,你错冤了好人,我也饶
你不得。”
武天良赶忙跪下磕头,连说:“小人不敢,小人不敢。”
魏忠英一挥手,吩咐魏豹速唤辛艮前来,又派人到厨下去传酒宴。不多时,酒席摆好,
武天良暗藏屏风之后。二百名长枪手,二百名弓弩手,隐集两厢候令。三魔一条蛇骨鞭,四
魔一条链子枪,皆已把如意扣解开。魏忠英的防身宝剑,也放在了伸手可及的地方。大厅里
的空气,顿时异常紧张。
在这一触即发的当儿,中军魏豹在大厅外禀报道:“辛统领到。”魏忠英心头一凛,武
凤楼已昂然走入。
书中暗表,武凤楼突然被魏豹传唤,宴设大厅,却不唤魏银屏同来,心知有异。一进大
厅,顿觉形势紧张。仗着艺高人胆大,刚想和魏忠英见礼,屏风后突然转出一人。
武凤楼一眼着见,顿觉心昏目旋,心炸胆裂,不由得倒退了几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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