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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六 月冷黄昏鬼守尸

    连声的厉啸,不仅出自女尸的口中,连别处也起了响应,此发彼落,前呼后应,而且那些尸体垂下的巨头,一个个都竖了起来!

    没有多久,他们四周已围满了长颈巨颅的鬼尸,像是栅栏一般,密密地围得毫无空隙,腐臭之气熏人欲呕!

    那些鬼尸的形相多半差不多。

    干皮、陷目露齿,唯一的异处是它们此刻反而安静了,不再发出那种“咕啦啦”的鬼叫声,而且围成一个丈许广的圈子后,也不再朝前进逼!

    冬姑吓得坐在地上,目瞪口呆,形神俱失!

    林琪毕竟是读过不少书,心中所持的无鬼之论,虽被目前的形势所推翻,但惊魂略定之后立刻又泰然了,不慌不忙地对冬姑喝道:“冬姑,起来!”

    冬姑大惊失色道:“小兄弟,你可千万别跟他们打架,你要是被他们抓走了,我又不敢救你,那可怎么办……”

    林琪微微一笑道:“不要紧,它们不敢抓我的,而且这些死鬼都是活人变的,了不起我们死了也变成鬼,鬼总不会怕鬼了,那时我们再好好跟它们打一场!”

    他一番简单的道理,倒把傻不知事的冬姑说动了,胆气一壮,立刻从地上一骨碌爬了起来,高声地叫道:“对啊!小兄弟,给你这么一说,我倒不怕了……”

    说着即往林琪身边靠去,林琪却赶紧退了一步,叫道:“冬姑,别过来,你身上脏死了!”

    原来她经过刚才一阵惊怕,尿屎交流,闹得满地都是,臭气冲天,比四下腐臭之味还要难闻!

    冬姑自己也觉察了,讪然惭愧地道:“我真没有用,大概是早上吃得太多了……”

    林琪掩着鼻子,又气又笑地道:“你就站在这儿不要动,看我把这些鬼怪赶走!”

    冬姑果然呆立不动,眼睁睁地看着他,不知道他要如何驱鬼。

    林琪思索片刻,心中已有主意,原来他初见这些行尸,心中的确颇为着忙,后来仔细一想,鬼魂之说,实在太过渺茫,只有凌烟客孙东海的遗书上,曾经记载一些排师作法与巫师驱尸之术,那都是归化秘笈上所载的学问。

    归化秘笈既为侯行夫最先发现,这些行尸也可能是他安排下来作怪吓人的。

    道理想通了,他自然也不怕了,可是他却感到颇为做难,这些行尸所以能动,当然是受着生人精气的感应指挥,可是那驱尸之术,由于过份耗时费事,自己并未深究,一时不知该如何将他们赶退回去。

    再者他对这些行尸围在四周,不再前来侵独,也感到大惑不解!

    想了一下,他仍是未得善策,只有掌上聚劲,朝前逼近一步。

    那些活尸对他竟然颇为忌惮,连忙退了一步,仍然维持着原先的距离。

    林琪似乎不甚相信,跟着又前进两三步,行尸也退了两三步,这一来它们与冬姑的距离可近了,部分行尸已作出欲待补噬之状。

    冬姑又急叫起来:“小兄弟,不得了,鬼要抓我了……”

    林琪只得又退了回来,行尸也恢复原状。

    冬姑惶恐地道:“小兄弟,它们怕你不怕我,你可别离开我!”

    这句话却触发了林琪的深思,心想:我俩一样是人,何以行尸独独畏惧自己呢,是我与她有什么不同的地方?

    这个思想一起,他立刻心头掠过一道灵光。

    因为他贴胸之处,感到特别的炽热,这个异常的现象,或许就是行尸们畏惧的原因!

    于是他立刻伸手至腰,掏出一团灿然银光。

    那是一颗珠子,一颗光华四射的珠子!

    这颗珠子原是螭龙鼎上的故物,段金花将它归还给他之后,借着珠上特异的光芒,他才得到了鼎上特异的武功!

    因此在他功成之后,为着慎重起见,特地在段金花的功室中,觅了一颗形状大小相似的珠子安放在鼎上,而将这颗珠子贴身藏了起来。

    因为螭龙鼎上的秘密已经有很多人知道了,鼎珠分藏可以减去不少麻烦,现在鼎已被侯行夫掠去,珠子却无恙安在!

    这类前古遗物,当有僻恶镇邪的神效,才使得群尸裹足不前……

    果然珠子一亮出来之后,那些行尸立刻大乱,纷纷前后退去,而珠光也似受了尸群的影响,光华大盛!

    林琪找到了尸群畏缩的原因,心中大是兴奋,手握明珠,反朝尸群逼去,行尸纷纷退避,阵脚大乱。

    冬姑高兴地大叫道:“小兄弟,你这宝贝真好,送给我行不行?”

    林琪没有理她,挺着珠光,返身去追逐那些行尸,将它们赶得四下乱窜,到处躲避,不过他也不敢离得太远!

    因为冬姑还在那儿,他怕这傻丫头糊里糊涂地受了行尸的伤害。

    蓦而空中又传出一阵“咕啦啦”的鬼叫声。

    这声鬼叫仍是由那具女尸发出,叫声对群尸似乎有镇定作用,它们立刻又安静了下来,而且排成一长列!

    女尸似乎是尸群领袖,站在最后的一个,“咕拉拉”又是一声怪叫。

    第一具行尸立刻扑了过来,并里探爪要去攫夺林琪手中的明珠!

    林琪见它突然不惧明珠的光辉抢攻上来,倒也不禁微禀,双手同时发动,珠光朝前一凑,另一手的掌风跟着拍出去。

    行尸扑到半丈之处,行动略受阻碍,林琪的掌风已到,砰然急响中,那具行尸被震成无数碎骨,倒地消散了。

    “咕拉拉!咕拉拉……”

    厉叫之声不绝,行尸也一具具地顺序扑到。

    林琪依样画葫芦,一一用老法子对付。

    片刻之间,地上已布满了累累白骨,而行尸仍是前仆后继,如同飞蛾投火,一个个地扑上来追求毁灭!

    林琪虽来受到伤害,但是看到这些为人利用作怅的碎骨,心中觉得老大不忍,而且也感到很不耐烦。

    由于这些行尸都是受到那具女尸的啸声指挥,使他起了一个擒贼擒王的念头,手握神珠,大喝一声,身行掠空飞起,直朝那具女尸扑过去!

    冬姑见林琪离开了,心中大是着急,连忙叫道:“小兄弟,等等我……”

    跟着他后面飞至,那具女尸倒是颇有知觉,瞧得林琪飞扑过来,厉啸一声,竟然躲开了,林琪怒叫道:“往哪里逃!”

    拔开身形,追了上去,可是女尸的行动十分迅速,在山道上如飞而逃,林琪紧追不舍,冬姑又追在林琪身后,二人一尸,飞扑前进。

    逃了一阵之后,迎面一所巨洞,女尸一头钻进洞中,林琪唯恐其中有诈,停步洞口未敢轻入,冬姑赶到指着洞口道:“这就是黑风穴!”

    林琪急于想知段金花与娃狄娜的下落,毫不考虑地也追了进去,洞中十分黑暗,幸而珠光足可照明,所以他仍可循路前进!

    又追了一阵,遂见那具女尸似乎已无去路,紧贴在洞壁上,眸子中碧光更盛,一付磨牙切齿的狰厉之状!

    林琪掌上凝劲,正拟对它发出攻击,蓦而暗处又是一声“咕拉拉”的厉叫,扑来一道黑影!

    林琪只当另一具潜伏的行尸暴起偷袭,便将手中的珠光朝前一迎,谁知道这具行尸竟然不畏明珠,前扑之势,毫不受阻。

    林琪迫不得已,只得把凝聚的掌劲对准黑影拍出去。

    黑影受掌之后,发出一声厉啸,接着嗖嗖之声不绝,反击出无数寒风,这些寒风透过他的掌劲,罩了上来,林琪仓猝间,竟不知如何应付!

    背后的冬姑恰在此时赶了上来,横身阻于林琪身前,立闻“匐匐”之声,那十几缕寒风,一起都打在她身上!

    然后又是一阵叮当的声响。

    然后又是一声惨厉的长嗥!

    一切都归于寂然了!

    林琪担心冬姑受伤,赶紧把珠光移到她身旁一看,只见她咧开大嘴,带着一脸傻笑,完全不像受伤的样子,才放下心来,口中仍是关切地问道:“冬姑,你感到怎么样?”

    冬姑笑笑道:“没什么,我没想到鬼也会发出暗器,幸好我身上有反击神功,反而把它打死了!”

    林琪怔了一怔,才将珠光移到那黑影附近照了一下,发现那黑影竟然是长颈苗中的族长哈山,身上被他自己的项圈击得血肉模糊!死状甚惨!

    他在山下与林琪决斗失败,本来就该死的,可是他胆怯逃走了,引起了族人的公愤,没想到躲在此地,仍是难逃一死!

    林琪正在感慨之际,地上又传来扑的一响,好像是重物坠地之声,移光照去,发现却是那具逃进洞的女尸,自动地倒了下来!

    冬姑莫名其妙地道:“咦!这个女鬼怎会自己死了?”

    林琪却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方才那些行尸阻路拦截,都是哈山在暗中捣的鬼,哈山死了之后,精气溃散,这些行尸失去了凭藉,再经珠光的照射下,形消神灭,可是他懒得去对冬姑解释,只是将哈山的尸体用脚拨过一边道:“好了,现在都消灭了,你快带我到侯行夫囚人的地方去!”

    冬姑又看了那女尸一眼,认定它是真正地不动了,才兴冲冲地道:“小兄弟,你真有本事,这些鬼都被你打死了,以后我也不怕鬼了,老猴子关人的地方就在前面!”

    说着昂头挺胸,在前面引路,显得十分高兴。

    走了一阵之后,终于到达一处地方,那是间高大的石室,隐闻风声呜呜,出自四壁之间,冷风砭人,冬姑用手指着道:“就是这里,这风是从地下吹出来的,听我爹说,连续吹上一个月,会把人吹得像粉一样……”

    林琪却不去理会她的话,四下打量,想找出段金花或娃狄娜的踪影。

    可是他失望了,这石室中空空的,什么也没有。

    那两个人不在室中,生死自是莫测,即使有一点蛛丝马迹,也被室中强烈的寒风吹得烟消云散了!

    冬姑见他在四处找着,虽不知道他要找什么,然而也热心地帮他四下搜索,片刻之后,她忽然发声道:“这是什么东西?”

    林琪赶快过去,只见她在墙缝里抽出一条丝巾,心中不禁狂跳起来,那条丝巾本来是他从家中带出来的东西,在苗庄上与娃狄娜跳月定倩,娃狄娜送了他一条丝巾,他无以为报,只好把这条丝巾回报送她,作为定情的标记!

    娃狄娜一直将它谨珍密藏,现在留在这儿,分明凶多吉少了!

    连忙抖开丝巾,却发现上面用鲜血涂满了娟秀的字迹:

    “妹与师遭贼掳,神智俱失,性命无恙!

    寇势太强,妾不得已屈身从贼,拼以清白,暂保妹与师之安全。

    贼遍觅公子行踪不得,且自恃功力无敌,不欲久蛰苗疆,刻已启程中原图霸天下,妾身附贼行,心随公子,天若谅我,或有再见之期……”

    虽然没有署名,却已可看出是夏妮的口气无疑,他看完后,心道:“她一定是怕我找了来时,不知消息,所以才匆匆留下这一份血书!”

    “为了娃狄娜与段金花,她牺牲得很多……”

    一方面为娃狄娜与段金花未死而安慰,另一方面又为夏妮而感慨,林琪拿着那方丝巾,竟不知是何心情!

    半响之后,他才长叹一声道:“看样子我得赶回中原才行!”

    冬姑连忙问道:“小兄弟,你带不带我去?”

    林琪看她那份可怜的样子,实在不忍心把她留在此地,只得道:“我可以带你一起去,不过你要听我的话,也不能像现在这个样子。中原不比此地,首先你得穿上衣服……”

    冬姑听林琪肯带她一起走,高兴得直跳起来,欢声叫道:“行,我一定听你的话,你叫我吃屎我都干……”

    林琪长叹一声,郁郁地走出石室,循路出洞而行……

    一个黑丑大汉,一个俊美的青年,骑着两匹骏马,疾驰而来。

    这二人正是林琪与冬姑,为了她那又高又大的身材,那粗眉大眼的丑相,林琪只得给她易了男装同时也给他起了个名字,叫做孙冬,孙是因袭凌烟客的姓氏,冬则是她的名字,只去掉了后面那个姑字。

    因此,冬姑就以一付新面目、一个新的各字,投向她的新世界与新的生活。

    纵然是着了男人的衣服,她那特异的长相也难免惊世骇俗,一路行来,不知给林琪添了多少麻烦,然而为着孙东海遗书上的谆谆托付,林琪也只好认了。

    马蹄一转,踏入一条村径,林琪忍不住先关照道:“冬姑,从现在开始我也要改口叫你阿冬了,而且你也要记住,现在你身上穿的是男装,行动举止,都应该像个男人!”

    冬姑孙冬点头傻笑道:“我知道,我也记得的,我再看见长相好看一点的小姑娘,绝不随随便便拉她的手了?”

    可见她在以前已经闹过类似的笑话,林琪点点头道:“嗯!还有我们现在去看我的师父,他老人家在这儿养伤,你见了他可得有礼貌,不许随便撒野!”

    孙冬连连点头道:“我知道,我把他当我爹一样!”

    林琪微微一笑道:“这就对了!”

    说着一催马,向前急奔,孙冬赶忙驱骑紧追,走了一阵,已见一片村落,横村是一道小溪,溪上架着木桥,跨桥即可入村。

    此时已届仲冬,河上结着厚冰,有许多儿童在冰上滑溜为戏,非常高兴,林琪到了桥头,神色庄敬地下了马,孙冬却见林琪牵马过桥,他又不懂了,拉开嗓子叫道:“小兄弟,这桥结实得很,骑着马也可以过去!”

    林琪回头正色道:“你知道什么,我师父就住在这村子里,我步行过去,正是对他老人家尊敬的表示,这是我们做后辈的礼貌……”

    孙冬努着嘴道:“真麻烦,小兄弟,你的师父是什么样的人,他凶不凶?”

    林琪想了一想,为了免得麻烦,干脆哄他一下,乃道:“我师父厉害得很,我的武功都是他所教的,你可千万要小心一点!”

    孙冬一缩脖子道:“那我不进去了,我就在这儿等你好不好?”

    林琪微怒地道:“胡说!我进去要很久的时间,你怎能一直等着!”

    孙冬笑着道:“不要紧,我可以在这冰上跟那些小孩子玩,他们滑来滑去的,有意思极了!”

    说着眼睛看着那群嬉戏的儿童,流露出无限的神往,林琪知道她的天真未泯,童心犹在,只得笑笑摇头道:“别胡闹了,你这么大的人,怎么可以跟小孩子一起玩!”

    孙冬没有办法,只得垂头丧气的走着,忽然冰中传来一阵惊叫,原来是一个小孩子偶一不慎,踏到薄冰上,陷了下去。

    那溪流虽然不寒,却深得很,小孩子失足陷落后,立刻没入水中,林琪慌忙飞纵过来,却见那孩子已被冰底的水流冲走了。

    林琪纵有一身本事,却因不擅水性,一点办法也没有,孙冬也纵了过来,一言不发,弯腰就往冰洞中钻了下去,林琪急忙问道:“冬姑,你会水不会?”

    可是孙冬已经来不及回答他的话,粗大的身子挤破了浮冰,也没入水中去了,林琪只得焦急地在洞口等待着,这时其余那些儿童已吓得哭叫了起来。

    一会儿功夫洞中毫无动静,村中的人却被惊动了过来,大家聚在冰上,七嘴八舌地诘问着,林琪无法回答他们的问题,只是焦急地注视着洞口。

    只过了一会,整个浮冰都起了一阵激烈的震动,村人们恐怕也陷落下去,赶紧向岸上跑去,乱成一团糟。

    林琪耽心着孙冬与那孩子的生命,依然守在冰上,陡见五六丈外的冰面上冲破了一个大洞,冲起孙冬湿淋淋的身子,肋下挟着那个孩子。

    林琪大为高兴,慌忙过去将她拉了上来,同时那孩子的父母也哭着过来,一面接过孩子,一面向孙冬道谢着。

    孙冬黝黑的脸色已冻得发紫,爬在岸上向外直吐水,很久之后,她才摇头道:“哇!真厉害!差一点就闷死我了,这水底下的滋味可真不好受!”

    林琪奇怪地道:“冬姑……阿冬!原来你也会游水!”

    孙冬摇头道:“不会!我住的那个地方连一条大河都没有,我怎么会游水呢!”

    林琪不信地道:“那你怎么就下水救人呢?”

    孙冬瞪着大眼睛道:“我也不知道,以前我看过老猴子养的金鱼,我以为游水很容易,没想到全不是那回子事,刚才我只想教那个孩子,所以才糊里糊涂的下去了,到了下面之后,我只看见那孩子在前面动着,也不知道是怎样过去抓住他的!更不知道是怎么跑出来的!”

    林琪怔怔的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听一个苍老的喉咙叹道:“舍身济危!知人溺而不知已险,这才是真正的侠者胸怀!”

    林琪转头一看,却见发言之人,正是他的师尊箫圣柳无非,形容慌淬,一只空空的袖管在肩下随风飘舞着,不禁失声惊呼道:“师父!您出来了……这些日子来您还好吧!”

    柳无非微微一笑道:“只是没有死而已,说不上好不好,我一直在等你回来,你去得很久了!”

    林琪神情激动,觉得有万言千语,只不知从何说起,柳无非却笑笑道:“慢慢来,先把你这位朋友扶到我屋里,现在像这种古道热肠的人真不多见!”

    孙冬却在地上叫道:“小兄弟,我难过死了,这个老头子就是你的师父啊!他怎么只有一只手?”

    林琪想喝道:“阿冬,不许胡说!对我师父怎么这样没礼貌?”

    接着忙又对柳无非道:“师父,您别见怪!他是浑人!”

    柳无非笑笑道:“你不说我也看出来了,只有这种浑朴的天真人,才有那种急公好义赤子之心,我对他只有尊敬,不会生气的!”

    这时那个孩子也被急救活过来了,他的父母即赶着过来道谢,林琪怕噜嗦,急忙地拉起孙冬,跟在柳无非后面走进一所房屋里面。

    先把孙冬安排好换了衣服,灌了一碗热姜汤,又逼着他在床上睡了,林琪才对柳无非喃喃地叙述了南行的经过,当然在某些地方作了必要的保留……

    柳无非一直静静地听着,直等他讲完了,才深叹一口气道:“琪儿!早知道尊大人如此高明时,我教你的那些功夫真是多此一举了!”

    林琪惶恐地道:“师父!你别这样说,家父虽然也会武功,对师父仍是推崇备至,而且他在二十年前,即已宣誓不谈武事,所以才命弟子拜在师父门下,直到师父断臂之后,他才约略地对弟子透露一些往事,同时更因为弟子身膺白玫瑰前辈托付除奸重任,他不得已才传授弟子一些功夫,命弟子怀鼎求珠,以谋深造!再者也命弟子得珠之后,专研鼎上导引神功,替师父与白前辈恢复功力……”

    柳无非茫然一叹值:“你虽然觅得尊大人昔年故友,珠还合浦,可是又将螭龙鼎失去了,看来我的功力,今生是无望恢复了……”

    林琪连忙道:“不!师父,弟子已将导引神功的口诀背下来了,而且还功之键,在珠而不在鼎,且喜神珠未失,您的功力恢复可望……”

    柳无非神情激动道:“真的!想不到我柳某还能等到这一天……”

    他的声音中充满了硬咽,几乎语不成声。

    林琪也激动地道:“师父一生行事,无愧天道人心,天佑善人,必不会令您抱恨以终的!”

    柳无非想了一下道:“我的功力可望恢复,但是白老婆子……”

    林琪马上接口道:“弟子守候至师父功力恢复,马上再去找白老前辈!”

    柳无非沉吟片刻道:“你还要去追索侯行夫,救蛊神婆与她的两个女弟子出险,段金花与尊大人交情非浅,尤其是那个叫娃狄娜的女子,与你已有姻盟,怎可常留奸徒之手,这件事也是刻不容缓,你那儿还有这么多的时间!”

    林琪长汉一声道:“茫茫人海,要找这些人岂是易事?弟子只好随着机会,先碰上哪一头就先处理哪一件事……”

    柳无非动容道:“尊大人是否能重入江湖……”

    林琪连忙道:“家父是绝对不会再管事了,否则也不会将弟子交给师父教诲,弟子泄露家父行藏已经违背了他老人家的嘱咐,最好请师父忘了这件事!”

    柳无非默然片刻才道:“尊大人急流勇退,跳出江湖,自是明智之举,不过他何必即要把你介入武林是非之中呢?”

    林琪摇摇头道:“这个弟子也不清楚,不过家父也有他的用意……师父,我现在就把珠子交给您,同时也将导引神功的口诀写给您,时间不多,我们要赶快……”

    于是那间简陋的村屋中,被耀眼的宝光布满了!

    朝阳满山,冬寒料峭!

    当冰雪将大地染上一片银白的时候,只有青松翠柏,还挺着枝干,为人间点缀着些许绿意,几茎梅花,为宇宙描添着一抹嫣红!

    冷风送来了澈骨的寒香,算是这酷寒中唯一的生趣。

    在村外小山的梅林中,一个独臂老人先对着那点点梅花出了半天的神,然后伸出那仅剩的手臂,轻轻地摩裟着树身!

    老人抬头一望,眼中不禁扑簌簌地掉下泪来!

    是他见到落花如雨,为着世态无常而伤感吗?

    不,不可能!

    因为梅林之中,还点缀着千片嫣红,那一阵寒风,仅只吹落了这一棵树上的花瓣,对其他梅花却毫无影响!

    那他伤心些什么?

    远处一个少年飞快地奔过来,激动地叫道:“师父,恭喜您!您不但恢复了功力,而且更精深了,刚才那一掌‘寒香澈骨’,已达无声无息,无形无迹的境界了,可见您十年的韬光隐晦,并没有把时间浪费过去啊!”

    老者拭去脸上的泪痕,作了一个感慨万千的苦笑!

    少年身后还有一个既高又黑的大汉,哑然失声地道:“师父,您怎么哭了?花儿落了,也不值得这么伤心啊!”

    少年连忙回身斥道:“阿冬,你又在胡说了,师父是为着功力恢复,兴奋而落泪……”

    黑大汉不相信地道:“高兴的时候该笑!怎么会哭呢?”

    少年眉毛一掀,正想再驾他几句,那老人却慈样地摆摆手道:“琪儿,别怪阿冬,他不懂事!可是他刚才的观察,倒是正确的,我刚才的那一番落泪,的确是悲从中来而无法自抑!”

    黑大汉得意地露齿一笑,少年却愕然地道:“师父有什么可伤心的呢?”

    老人长叹一声道:“这种心情你不会明白的,除非你到了我这般年龄……”

    少年默然不作声,林中变得静静的。

    半晌之后,林琪才从怀中掏出一枝短箫,双手捧着恭敬地道:“师父,你神功恢复,这枝箫也可以收回了!”

    柳无非却神色微变地道:“琪儿!你莫非不认我这个师父了?”

    林琪惶恐地道:“弟子怎敢!弟子受师父栽培,恩情如山似海……”

    柳无非轻轻一叹道:“你别这么说!我虽然传过你的武功,可是与你现在所能相比,简直微不足道,只有这些箫曲,才真的对你有些用处,你把金箫还给我之后,我脸皮再厚,也不敢以你的师父自居了!”

    林琪急急地道:“弟子绝无此意,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弟子对师父尊敬之心,从无一丝减少,只因师父箫圣之名,蜚声武林,而您那些萧曲,又非此金箫不能奏……”

    柳无非苦笑着举起一只独臂道:“一只手能吹萧吗?”

    林琪愕然对刻,才窘急地道:“弟子该死……”

    柳无非凄凉地摇摇手道:“琪儿,我知道你宅心忠厚,绝对不会对我生出不敬之心,可是这无用的师父能传给你的,只有这么一点东西,跟一个空虚的名头!”

    林琪更急道:“师父难道把名号也传给弟子了?”

    柳无非点头道:“不错,我浪迹江湖一生才获得这么两个字,你知道是怎么得来的?”

    林琪正容道:“弟子知道,这是四十年前,黄山武林大会时,师父以一曲金箫,慑伏天下高手,由全体与会知名之士,公赠此号!”

    柳无非提起往事,不禁神情激荡,叹息着道:“就因为得之不易,我才特别珍惜,吹箫人未死,吹箫手已残,天下哪有不吹箫的箫圣,因此这两个字只好靠你维持下去!”

    林琪肃然动容,恭身下拜,庄敬地道:“弟子敬谢师父厚赐,今后有生之年,定然不负此二字,使箫声常满人间!”

    柳无非伸出单臂将他扶起来道:“别客气了,说起来我还该谢谢你呢,以你现在的能耐,恐怕成就并不仅限于此,箫圣两个字,也许委屈了你,可是我这样做,还有一份私心,甚至于可以说是对你的要求!”

    林琪肃然道:“师父尽管吩咐,弟子百死不辞!”

    柳无非顿了一顿才道:“箫曲是一种音响却敌的功夫,可是世上擅此功的,并不止于我一人!”

    林琪插口道:“弟子知道!白玫瑰前辈的七弦琴也是音中绝响!”

    柳无非摇头道:“白老婆子的琴音虽然不同凡响,却并不能令我心服,虽然我十年前与她西冷桥头较技互伤,却不能证明她高明到哪里,因为她不以此道成名,我还有一曲最具威力的迷幻曲并末对她施展,否则她一定受不了,在我的心目中,只有两人堪可言匹!”

    林琪惊奇地瞪大了眼睛,柳无非却神往地道:“我一生中最大的愿望是想以迷幻曲与那两人较量一场,只苦于从来没有机会遇上,现在人残技终,只有靠你去完成心愿了!”

    林琪失声道:“这两人是谁?”

    柳无非凝重地道:“笛仙云逸,鼓王雷天尊!”

    林琪诧然道:“武林之中,从来听过这两个名字?”

    柳无非点头道:“不错,这两个人比我懂得藏拙之道,从不以技炫世,因此知者甚少,我也仅知道云逸是个道姑,雷天尊是个江湖卖药的走方郎中,这二人我心仪已久,却一直没有机缘遇上,今后你若是有机缘碰上了,一定要替我完成心愿!”

    林琪怔然道:“这些事师父怎么从来都未对弟子说起?”

    柳无非叹道:“迷幻曲是一种最高的音响心功,从前你的功夫火候不足,我传授给你也没有用,反而会扰乱你的心情,现在你的内力火侯已足,可以习此曲谱了!”

    说着在身边慢慢地摸出一卷旧得发黄的纸筒,郑重地交给他道:“这是迷幻曲的谱子,我一生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吧!”

    林琪肃穆地跪下接了过来,略一翻阅,脸上就涌出了无限的惊喜与迷惘!

    柳无非望着他的神情,兴奋地道:“琪儿,这其中还有可取之处吧?”

    林琪失声地叫道:“太好了!这把我心中的难题整个解决了,难怪我那一招‘玉石惧焚’始终使不出全威,原来是我修为还没到家啊……”

    柳无非诧然道:“玉石俱焚不是尊大人教你的武功吧?与迷幻曲也有关系吗?”

    林琪兴奋地道:“是的,玉石俱焚在发招前有几句歌诀:‘心有天籁何须笛,脸孕灵泉千道,神珠尘尽光生,可将河山照耀!’家父在传授之际,我始终不明白其中的意义,现在可懂了,这箫曲与那几句歌诀原是同一道理啊!”

    柳无非将那四句歌诀念了几遍,突然激动地拖着林琪道:“琪儿!你可是真的明白了?”

    林琪点点头道:“弟子懂了,所谓天籁,应该发自心中,一切都是心灵在作用,箫音由心不由口,掌招由心不由手,定全是无影无踪、无迹可求,我以前专着于形迹,自然是落于下乘,不能竟其全功了!”

    柳无非失神地放开林琪,喟然长叹道:“尊大人的确是一代奇士,只可惜多年来我全昧于梦中,若早得一番指点,也不会落成今天这个样子了!”

    林琪摇摇头道:“不然,家父恐怕也没有想透这些道理,天下武学原本历历相通,互成互助,家父若能与师父切磋一下,可能也大有进益,只是……他老人家已绝谈武事,现在告诉他这些也没有用了。”

    柳无非摇头慨叹片刻,才一转语调道:“幸好尊大人与我都将这些心得传授给了你,将来你必定可以在武林中大放异采,你的成就一定在尊大人之上,我更不必说了!”

    神情在兴奋中又带着一丝伤感,林琪连忙道:“弟子需师父教晦之处尚多!”

    柳无非高声大笑道:“算了,算了!我自憾闻道太迟,不过箫圣二字,得你来继承,亦可不负此生了,走吧,回屋收拾一下,为了我已经耽误了你许多正事了!”

    林琪连忙道:“师父是否能准弟子追随左右?”

    柳无非笑道:“琪儿,你别跟我客气了,我现在不过是个废人,跟着你也帮不了什么忙,不过总是个劳碌命,没办法闲下来,跟着你一起去活活筋骨吧!”

    孙冬一直闷在旁边,看他们说得热闹,插不上嘴,一所要走,精神就来了,嘻开大嘴笑道:“我去喂马去!”

    抢着在前面跑去,林琪笑望着她的背影道:“这丫头被我关在屋里好几天,大概是闷坏了,可是我又不能放她出去,因为她一出门就要闯祸!”

    柳无非笑笑道:“此女童心未混,正是块未雕璞玉,我倒是很喜欢她!”

    林琪笑笑道:“那师父就费点心再收个徒弟吧!她父亲留下的那些功夫很有些可取之处,师父不嫌烦就教教她吧!”

    柳无非笑着道:“小子,你又在跟我耍滑头了,你分明是要我学学归化秘笈上的功夫,却故意找了这么一个借口!”

    林琪笑着摇头道:“那弟子可不敢,凌烟客留在头骨上的记载十分深奥,弟子也不过一知半解,师父学识渊博,参研之下,心得必多,弟子也可以跟着沾点光!”

    柳无非高兴地笑道:“不错,我想不到老运颇佳,收了两个弟子,都是反教师父的,走吧,归化秘笈包罗万象,内容一定是异常深奥,我们一面赶路,一面研究吧,再在这里住几天,那丫头非把我的几间茅屋都给拆了!”

    师徒二人一面笑着,一面向村中飞奔而来!

    三匹骏骑踏着雪路,又开始了遥远的征途。

    由于毫无目的,也没有线索,他们只是盲目地搜寻着!

    李芳菲不知带着白玫瑰躲到哪儿去了?

    侯行夫领着一批奸徒,带着段金花、娃狄娜与夏妮也不知躲到哪儿去了?

    转眼冬尽春至,算来距林琪在瘦西湖上初显身手,已经有一年了,这一年所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多得使这个年青人无法接受。

    而且长期漫无目的地寻找,也使他变得很不耐烦,在一片烂漫的春光中,他忽然对烟花千里的扬州起了无限的怀念,隐隐动了游子归思之情!

    当他把这个意思告诉师父后,柳无非沉思片刻,忽然一拍大腿道:“我们早就该到扬州的,现在想起来已经太迟了!”

    林琪倏地一惊,连忙问道:“师父,这话怎么说?”

    柳无非着急地道:“尊大人在当年暗中破坏了十三友之盟,那十三人一定时时刻刻都在找寻尊大人的踪迹,侯行夫既是十三友之一,他怎么会放过尊大人呢?”

    林琪摇头道:“家父当年是蒙面易容,他们并没有认出家父的面目,再者弟子也没有露出口风!”

    柳无非叹道:“罗仙客原来也许不知道,可是他将你的情形对侯行夫说明之后,一定从你身上猜出一丝蛛丝马迹。你离开扬州后,功力遽增,也没有遇上过别的人,他虽外貌粗厚,内心却十分奸细,稍微动点脑筋,便不难想到尊大人头上!”

    林琪一听也急了,惊惶失色地道:“这个弟子倒没有想到,我们快赶回去吧!”

    柳无非叹息道:“现在就是赶了去,也迟了一两个月了,好在尊大人功力盖世,必要时自保是有余的!”

    林琪急道:“那倒很难说,侯行夫功力不一定会胜过家父,然而他们若暗中设计谋害,家父就很危险了。”

    柳无非想了一下道:“尊大人身任朝廷命官,处事又干练精明,我想他是不会轻易上当的,再说侯行夫一个江湖人,他还没有胆子敢跟官府要员正面作对,不过我们总还是赶去看一下为上策,再者以你的叙述看来,蛊神婆与尊大人当年的交谊也非同泛泛可比,她身遭围掳,就是尊大人没有事,也应该告诉他一声!”

    这一番讨论之后,林琪心急如焚,恨不得立刻插翅赶回扬州家中。

    然而迢迢长途,即使跑断了跨下的马腿,也无法一步而至,无可奈何中,林琪只得捺住性子,沿途换马,也赶了半个月的时间,总算仆仆风尘地赶到扬州城!

    无心去欣赏那春风得意的江南名都风光,一脚赶到盐台衙门,抓住一个衙役就急急地问道:“大人在不在?”

    那衙役被他没头没脑一抓,不禁怔住了,呆了片刻,才发现是林少爷回来,蹲下一条腿要请安,林琪急急地又问道:“你快说大人在不在?”

    那衙役惊诧地道:“不在,大人在两个月前就请假了!”

    林琪恍若兜头浇了一盆冷水,顿足大叫道:“糟了……”

    柳无非比较从容,连忙再问那衙役道:“大人为什么请假呢?”

    衙役摇头道:“这个小的可不清楚,只知道大人是为了一件私事,特地到署里衙门去告了事假,然后再把衙门事务交给王大人代理,以后就不知道大人哪儿去了!”

    林琪急的眼泪都流下来了,连连挺足顿胸,不知如何是好,还是柳无非比较沉着,向他劝慰道:“琪儿,你不要慌,尊大人能够安祥地屏挡事务再行离去,可见他并没有什么意外,你最好还是到家里去问清楚一点!”

    林琪这才定心一点,林公馆就在衙后面,家里人口十分简单,林夫人早已去世,除了他们父子之外,只有一些家人使女,由林琪的奶妈管理着。

    奶妈见了林琪之后,倒是十分高兴,可是他对林世辉的行踪也不清楚,只知道请假之后,换了便服,到淮阴访友去了。

    林琪问了一下父亲临去时的行藏,仍然未得其果,可是他比较安心了一点,因为在奶妈的叙述中,林世辉走时的态度很从容,不像是有急事的样子,而且还带走了一个小厮兴儿。

    可是他在淮阴并没有特别要好的亲友,林世辉也不可能轻轻的放下公务,到那边探访交游去!

    深思片刻,他突地如梦方醒般地进入书房,卷起墙上的立轴,现出一道暗门,推开暗门,里面竟是一间密室,装置得十分复杂。

    柳无非微感惊愕地道:“我在这儿也有八九年了,却不知书房中另有布置……”

    林琪凝重地道:“弟子也是上次离家前,才蒙家父告知,家父就在这间密室中,传授弟子武功心法,因此弟子想这里也许会有一丝线索……”

    说着在密室中到处找了一遍,末后发现墙上少了一柄家藏的宝剑,同时在书案下却压着一张字条,上面是林世辉的亲笔:“字谕琪男!汝行事不慎,致为奸人蹑迹而来,幸兴儿略受吾之薰陶,机警先觉,始获免凶险,刻事态严重,吾不得已觅寂迹于淮上,汝若返见此字,速来为助!”

    林琪一看父亲所留的日期,倒不觉呆了,因为林世辉出门已经两个月,而这张条子却是半月前才留的!

    柳无非在他的后面也看到字条的内容了,见他沉思不决,乃向他解释道:“尊大人一定是从那批奸徒的口中,得知了你的情形,晓得你会在短期内回家,所以又赶着来给你留个信……”

    林琪想了一下道:“大概总是这么回事,师父,看样子我们得马上赶到淮阴去!”

    柳无非点头道:“这是当然的,尊大人既然留言命你前往,可见事情并不简单,以尊大人一人之力,恐怕还无法解决,所以才需要你的帮忙……”

    于是这三个人又行色匆匆地向淮阴赶去,幸而路途不太远,策骑急奔,只用了两天功夫,即已赶到地头。

    淮阴是西汉名将韩信的故园,由于韩信的发迹,使这儿也热闹了起来,他们在市上整整的绕了一下,却没有任何迹象。

    入夜之后,三个人栖宿在一家客店之中,林琪内心忧急,辗转反侧无法入眠,隔壁的孙冬都呼声如雷,连墙壁都震动起来!

    心中越烦越睡不着,好容易挨到天亮之时,他正要朦胧入睡,却听到隔屋的孙冬哇哇大吼起来:“好小子,你敢打我……我非要你的命……”

    林琪不知道她半夜里怎么又跟人闹了起来,连忙披衣过去一看,只见孙冬全身赤裸坐在床上哇哇怒吼着,床前躺了一枝断了的长剑。

    林琪恐怕她将其他的人都吵醒过去看热闹,而她这个样子实在见不得人,赶紧先把门关上了才压低声音喝道:“阿冬不要吵,发生了什么事?”

    孙冬怒气未息,还是气冲冲地道:“我正在睡觉,忽然感到身上一痛,起来就看见一个小子拿家伙扎我,被我的反击神功把他的剑撞断了,他见我醒了,又没有受伤,才从窗子里逃了!”

    林琪见窗子果然大开,不禁惊疑地问道:“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孙冬摇着头道:“不知道,我没看清楚,好像是个年轻小伙子,长得很漂亮,他的功夫很不错,那一剑扎得我很痛,而且他逃走时的身法也很快!”

    林琪急道:“那你为什么不追?”

    孙冬有点不好意思道:“那小子临走的时候,把我的衣服也带走了,你告诉我不穿衣眼不能够出去见人,所以我不敢出去!”

    林琪不禁有点生气地道:“你睡觉的时候怎么连内衣都不穿一件?”

    孙冬苦着脸道:“小兄弟,我实在穿不得那玩意儿,拿刀子割我几下都不在乎,可是一穿上那软绵绵的东西,我就全身发痒,连觉都睡不着,好在是晚上没人看见,我就脱光了……”

    林琪拿她真没有办法,而且心中一直在揣测那暗袭者的来路,若说是侯行夫派来的,他为什么只去对付傻瓜似的孙冬呢!

    为了劫财,她身上根本无财可取,而且根据那人的身手,绝不会是江湖毛贼!

    为了猎色,对着这么一个母夜叉似的丑八怪,这想法更不近情理了,想了半天,他还是问道:“阿冬,你身上藏着什么东西?”

    孙冬摇摇头道:“没有啊!”

    过了一下,她突地又叫起来道:“不好,我爹的头被那家伙偷去了!”

    林琪大惊失色道:“什么,你爹的头骨不是留在九曲洞中么?”

    孙老摇头道:“没有,我实在舍不得多,偷偷又藏在身上,我怕你骂,不敢告诉你!”

    林琪顿足大骂道:“你……简直是混帐!”

    孙东海将归化秘笈精要摘录在头骨上,林琪为了尊敬这一代奇人的遗骨,不敢加以冒渎,故以另外抄录了一份,仍将那具头骨留在洞中,想不到还是被这丑丫头偷偷地带了出来,虽然归化秘笈已有副本,可是这东西若是落在其他人手中,可就大糟而特糟了,尤其是侯行夫,假若被他得去了,事情更为不妙!

    侯行夫交给孙冬海时已经不是全册,孙东海在参研该书时也藏下了一点,是以两人所得都不全,若那人确是侯行夫派来的,他就得全册了……

    孙冬失去了头骨,呜呜地痛哭起来,林琪对她不忍心斥骂,气得啼笑皆非,忽而窗口人影一闪下,柳无非轻盈地飘了进来!

    林琪连忙告诉他道:“师父,阿冬出了事……”

    柳无菲神色凝重地道:“我晓得,我听见了响动,马上就追了出来,跟在那个人的身后,一直起到韩王祠,那人被两个老怪物接了进去,我看看不是那两个老怪物的对手,只得回来了!”

    林琪连忙问道:“那两个老怪物!”

    柳无菲轻叹道:“我本来不认识那两个人,可是听你过后,可以确定那两人是恨天双侣,而且那暗袭的小伙子却更难以相信了,假若我没有认错的话,那明明是白老婆子的弟子李芳菲!”

    林琪听了这几句话,惊愕得连口都闭不拢了!

    韩王祠在淮阴城郊。那是淮人为淮阴侯韩信所建的宗祠,由于淮阴只出了这么一个名人,所以淮人争相拉拢关系,以光祖籍,东也建祠西也建祠,一个淮阴城中,竟不下十余处,有的因为年代久远,人事变迁而颓败了,有的仍是香火鼎盛,让韩信在千百年后,仍然享受着子孙的血食!

    林琪等人追蹑而至的这所韩王祠属于前类,屋瓦碎裂,墙上剥落,一片衰败气象,殿中的韩王像也只剩下半截身子,白面无须,完全不像个号令三军的元帅样子!

    韩王像的旁边还塑着他落魄时曾经救济过他的漂母,倒是慈眉善目,破损的程度也较为好一点!

    林琪前前后后地找了一遍,却不见半个人影,不禁迁怒到泥像身上,呼的一掌,将半截的韩王像击得粉碎!

    柳无非微微相斥道:“琪儿,你何苦拿泥塑木偶来出气呢!”

    林琪没好气道:“想这韩信也不过是个市井无赖而已,小人得志,便狂妄不可一世,到最后仍落个身首异处,不得善终,这种人有什么资格配享受后人的崇敬……”

    柳无非没有作声,孙冬看着好玩,也依样举手,想击碎一旁的漂母塑像,谁知她一掌击去,便座泥像忽然自动地移开了,她雄浑的掌风风击碎了像下的石墩!

    孙冬惊叫道:“小兄弟,这泥菩萨自已会动的……”

    叫声未毕,泥像后钻出一个蓬头垢面的乞儿,哈哈大笑道:“韩王无行,丢了我们讨饭人的脸,这位老太太却是个大好人,我们叫化子全靠着这些好心肠人的施舍,才能够免于饥饿,不能叫她跟着韩信受累……”

    孙冬这才知道原来是这叫化子在后面捣鬼,正要上前上打他,却被林琪拦住了,先对这乞儿打量片刻,才沉声道:“阁下是什么人?为什么鬼鬼祟崇地躲在这儿?”

    那乞儿哈哈大笑道:“叫化子家无片瓦,当然只有栖身破庙,怎么能算鬼鬼祟祟呢?”

    林琪不禁为之语塞,片刻之后才道:“凭阁下这等身手恐怕不是普通叫化子吧!”

    艺儿又是一阵大笑道:“叫化子贫无立锥之地,乞讨十方,居然还有普通不普通的分别,你这小哥儿说话可真奇怪,我倒要请教一下,哪一种叫化子才算是普通的?”

    林琪不禁又被他问住了,呐然不知所云,却是柳无非轻轻一道:“以台端如此高手,却偏偏会厕身乞丐之伍,就是特别!”

    那乞儿翻着三角怪眼笑道:“叫化子虽然会几手花拳绣腿,那是为防备恶铬用的,我生具穷命,却又守着祖宗规矩,不准偷不准抢,沦落得沿门托钵,有什么特别呢?”

    柳无非冷哼一声道:“你在这儿多久了?”

    乞儿眨眨眼睛道:“化子昨天乞讨得一点剩菜、几文铜钱,买了半斤酒,喝得醉熏熏的,整整睡了一夜好觉!”

    柳无非神色一动道:“很好!既然你整夜都在此,可知道今天破晓时分的三个人上哪儿去了?”

    乞地笑笑道:“化子一觉睡得很酣,根本没见半个鬼影,倒是被一头恶狗吵醒了!”

    孙冬连忙道:“哪里有狗,我怎么没看见?”

    乞儿大笑道:“一头缺腿老狗,一头小狗,一头母狗……”

    柳无非听他绕着弯子骂人,不禁怒上心头,暴声喝道:“混帐东西!我们好言相问,你怎么开口就骂人?”

    孙冬莫明其妙地道:“师父,他说的是狗,并没有骂你!”

    林琪没好气地道:“傻瓜!那母狗就是骂你!”

    孙冬怪叫道:“好家伙,你敢驾我!”

    劈胸就是一拳,那乞儿一缩脖子躲开了,顺手撩起身边的竹枝,扫向她的腿上,出招颇为怪异,孙冬躲避不及,被他扫个正着!可是她身具反击神功,不但没受伤,反将那竹枝弹了回去,向乞化的腿下横扫过去,乞化神色激动,连忙一振杖尾,将势子化解开去。

    孙冬踏前一步,伸出大手就朝乞儿的头上抓去,乞儿怒哼一声,举杖反点她的前胸,孙冬仗着反击神功,根本不作理会,大手原势不变,仍是抓了下去!

    乞儿一杖点实,克嚓一声,木杖撞为两截,而孙冬也痛得一咧嘴,巨掌连头夹脸,将那乞儿一把提了起来!

    然后她一弯腿,又把乞儿朝地上按去,口中怒叫道:“你骂我是狗,我就叫你来个狗吃屎!”

    这地下原是一片灰土,孙冬的力气又大,乞儿被按下去后,手舞脚动,形状十分狼狈,却又苦于挣不脱。

    林琪倒是怕她重手重脚把乞儿弄死了,连忙喝道:“阿冬,快放他起来,我还有话问他!”

    孙冬才把那乞儿放开,却伸出一只大脚,踏在乞儿的胸膛上道:“不行,他给我学三声狗叫我才放他起来!”

    那乞儿鼓着怒目,一声不发,孙冬着他仍是不作声,脚下的力量又加重了一点,大声叫道:“你再不叫,我就一脚踩死你!”

    乞儿痛得眦牙裂嘴,可就是硬撑着不肯开口,林琪怕她真的会踩死了,连忙又出声拦阻道:“阿冬,你怎么不听话!”

    孙冬这才悻悻然抽开大脚道:“不是小兄弟替你讲情,我非把你踩成肉饼不可……”

    那乞儿一翻身坐起,先慢慢地吐出口中的泥土和血水,然后双手一撑,身子飞也似的朝祠堂外扑去!

    柳无非怒喝一声道:“混帐东西,你还敢溜!”

    脚下一晃,跟着飞过去,伸出独臂就朝他背后戳去,那乞儿才逃到门口,柳无非的指风已到,突然由门处飞来一道白光,袭向柳无非的脉门!

    柳无非欲求自保,顾不得再去伤人,反手一抄,接住那道白光,却是一只破碗,正待向地上摔去时,门外已有一个声音笑道:“柳老儿,使不得,那是老化的吃饭家伙!”

    接着笑语之后,庙门外闪出一个老年乞丐,蓬头乱须,破衣百结,拄着一根绿油油的竹杖,一拐一拐地走过来!

    柳无非一见那老乞丐之后,也不禁笑了出来道:“老混虫,刚才那混帐是不是你的属下?”

    老乞儿拐呀拐的进来,那个挨打的乞儿哭丧着脸跟着进来!老乞儿先看了林琪与孙冬一眼,才对柳无非道:“柳老儿,小徒在哪儿得罪了你,惹得你如此生气?”

    柳无非激怒地道:“问他自己好了!”

    老乞儿回目瞪了那乞儿一眼,只见他抖拦缩缩地道:“弟子不知道这位老先生是帮主的熟人!”

    老乞儿怒喝道:“混帐!你连箫圣柳大侠都不认识,还混什么江湖?”

    那乞儿战战兢兢地道:“柳大侠一代人世,丰神标杰,弟子不知道他老人家只有一只手……”

    老乞见闻言也是一惊道:“柳老儿,你的手是怎么了?”

    柳无非长叹一声道:“一言难尽!慢慢再说吧!我问你,你这个叫化头怎么到此地来了?”

    老乞儿也一叹道:“这事说来也长,那两位是……”

    这时林琪听出这老乞儿正是武林一代怪杰,九大门派之外,另一股庞大势力丐帮的帮主浊世神丐童天月,连忙作礼道:“小侄林琪,那是家师新收的弟子孙冬。”

    童天月对二人仔细地打量一番,才以诧然的语调道:“柳老儿,你什么时候收得这两个好门人呢,跟他们比起来,我这个孽徒简直就像粪土之比珠玉!”

    那乞儿脸上泛起愧色,恭恭敬敬地对柳无非作了一揖道:“柳大侠,晚辈祈湘给你老陪罪,晚辈实在不知道是您老人家侠驾,所以才多有冒犯,好在令徒打得我也够苦了,大人不计小人过,您饶了我吧!”

    柳无非见他那种可怜的怪相,倒不禁笑了道:“算了!算了!你大概是承继了叫化头那种游戏人间的衣钵,所以那张讨饭嘴里吐不出半句好话!”

    祈湘苦着脸道:“晚辈本来也不敢轻易得罪人,因为三位开口问起另外的三人,晚辈以为跟他们是一路的,所以才放肆了一点……”

    柳无非神色一动,连忙问道:“那三个人跟你们有什么关系?”

    童天月诧然道:“柳老儿,你难道对于目前武林中发生的事情一点都不知道?”

    柳无非摇摇头道:“不知道,最近武林中发生了什么事?”

    童天月叹了一声道:“目前武林中虽然尚未正式宣扬开来,可是暗中却酝酿着一个绝大的危机,弄得人心惶惶,我们要饭的耳目灵敏一点,所以先来打个头阵……”

    柳无非急忙动“我知道你的徒弟遍布大江南北,消息最灵通,你快讲,到底是什么?”

    童天月一叹道:“昨天这庙中聚集了几个绝世大魔头,你听过十三友这个名称吗?”

    柳无非点头道:“听过!昨天出现在此间的恨天双侣不就是其中之二吗?”

    童天月一怔道:“那么你是知道的了?”

    柳无非赶紧又摇摇头道:“不知道!我只是认识他们,而且为了一件事要找他们,你说他们发生了什么事?”

    童天月翻着白眼,半晌才道:“十三友当年为害武林,后来不知为何消声匿迹了,最近听说他们又将卷土重来,准备再图成立联盟,公开要与武林正道人士作对!”

    林琪忍不住插口问道:“那毒手书生侯行夫一定也在此地了?”

    童天月怨眼一看他道:“少侠虽然初履江湖,对江湖上的事倒不陌生!”

    林琪顿了一下,才微微一笑道:“小侄不过是道听途说,请帮主继续说下去吧!”

    童天月这才正着颜色道:“十三友正是以毒手书生侯行夫为首,近日正极力号召故友,而且就准备借此淮阳城作为根据地,以图重振旧盟!”

    林琪想了一下又道:“据小侄所知,十三友中已有几人退隐,也有人已经死了,恐怕无法再凑满十三友之数了!”

    童天月含着深意地望了他一眼道:“不错!十三友中,旧人仅占其十,却另外培添了三个女子!”

    林琪失声道:“女子,是怎样的人物?”

    童天月凝重地道:“这三个女子都不大,容貌秀丽出众,武功高得出奇,我门下弟子已有数人丧生在她们手中,真不知她们是什么来路!”

    林琪默思片刻,在猜揣中,这三个女子,可能是夏妮与李芳菲,只不知另一个女子是谁?

    再者夏妮参加他们的目的,他是清楚的,李芳匪混迹其中,就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了,疑问越来越多,他只好干脆不去想它!

    童天月又道:“昨天我得到消息,知道他们在此集会,不知从事什么勾当,是以与小徒祈湘来此探听,结果他们防备森严,百计不得深入,在附近徘徊了半天,后来他们散去九人,只留下恨天双侣夫妇在此等候,片刻之后,他们接到一个乔装的女子飞奔前来,三人也离开了,老朽跟着追踪其后,看见他们进入一片大宅子里面,祈湘留在此地,不知怎样与三位遇上了?”

    林琪连忙问道:“请问帮主,那所大宅在什么地方?”

    童天月道:“就在离此不远!那里的布置更为森严,想来十三友的落脚处,就在那个地方。”

    林琪等了半天,又忍不住问道:“帮主可知道侯行夫还带了两个女人,是否也在那个地方?”

    童天月摇头道:“这点老夫可不清楚,十三友的行踪十分隐秘,老夫动用帮中全部得力弟子,所知不过如此,至于那片大大宅院,是老朽在不久之前才发现!”

    柳无非咳了一声道:“叫化头,你准备作何打算呢?”

    童天月叹道:“我也不知道!这十三个人没有一个是好相与的,我纵然知道一些他们的企图,也只能辗转通知各大门派,会同他们共谋对策!”

    林琪忍不住道:“那可太晚了,等他们势力结成,纵然是天下豪雄齐集,也不易对付了,要打击他们,只有趁现在下手!”

    童天月一怔道:“现在……不是老夫讲句泄气的话,就是我们几个加起来,去了也是白送死!”

    林琪朗声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童天月叹气摇头道:“少侠豪气干云,不愧箫圣高足,只是血气太刚……”

    柳无非微微一笑道:“叫化头,我这个徒弟只传了我箫圣一个名号,至于在武功上,他比我强多了,就是我新收的傻弟子,也较我高明百倍,不信你就问问你的高足好了!”

    祁湘愧然无语,童天月则诧然万分地道:“柳老儿,十年不见,你究竟在捣些什么鬼?”

    柳无非微微一笑道:“目前我没有时间对你详谈,既是你知道了十三友的巢穴,事不宜迟,我们就准备前去闯一闯,你参加与否,悉听尊便!”

    童天月怔了半晌才道:“柳老儿,你一个风月闲人都要出头管这档子事,老叫化身为堂堂帮主,总不能叫你比下去,火里水里,老叫化拿性命巴结贤师徒吧!”

    柳无非鼓掌大笑道:“好!这几句话还像个叫化头的样子,走吧!”

    祁湘蹑嚅地道:“恩师!您最好三思而行!”

    老叫化鼓起眼睛怒骂道:“放屁!你看看人家的徒弟是什么气慨!你真替我丢人,再婆婆妈妈的,老叫化现在就逐你出门墙!”

    祁湘吓得不敢再说话,童天月抖起手中竹杖,豪迈地道:“走!走!老叫化今天就把命搁在这儿,勇闯十三友禁地,死了也算值得了!”

    柳无非朝林琪打了一个眼色,跟在后面走了,孙冬却兴奋地道:“小兄弟,是不是要打架,到时候你可别拦着我,我一定痛痛快快地打个够!”

    林琪微微一笑道:“阿冬,等一下真要是打起来,我绝不会拦你,可是你得当心点,那些人可不是好惹的,别弄得打人不成,反被人家打一顿!”

    孙冬咧着大嘴笑道:“我不怕,爹教会了我挨打的本事,拼着挨上十下,我只要还他一下,就够他们那些王八蛋受的了!”

    童天月与祁湘望了一眼,简直不知道柳无非这个徒弟是什么怪人!

    大家的脚下都是走得很快,没有多大功夫就来到一片大宅子前面。

    那是一所气象宏伟的建筑,高门深墙,门口蹲着一对大石狮子,可是那两扇大门却闭得死死的!

    童天月指着大门道:“就是这里面,我们是明闯还是暗探?”

    林琪微微一笑道:“既然是存心生事来的,当然还是以明闯为佳,阿冬!你先把这石狮子给砸碎了!”

    孙冬高兴地答应一声,大踏步跨上去,伸开两条粗胳臂,抱住一头石狮子摇了几下,蓦地举了起来,对准另一头石狮子掷去!

    这石狮身粗逾丈,系整块的青石雕就,重量何止千斤,举在孙冬手中,却轻得像纸糊一般,两狮相触,轰然一声巨震。

    火花石屑纷乱飞乱溅,两头青石巨狮,立刻碎成无数小块!

    童天月纵然功力盖世,领袖群丐,也不禁乍舌惊叹!

    孙冬大为兴奋,高声叫道:“小兄弟,下一步该怎么办?”

    林琪沉声道:“等一下,看里面有什么动静?”

    孙冬傻兮兮地等着,说也奇怪,外面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屋里却静悄悄地不闻半点人声,好像根本没有人似的!

    柳无非朝童天月笑笑道:“老叫化,你别看走了眼,把我们带到了一幢空房子来了!”

    童天月涨得满脸通红急叫道:“柳老儿,不为了起们是多年的老朋友,冲你这句话,叫化子跟你拼命,老化子二十三岁出任穷家帮帮主,混了几十年,几曾把事情看走眼过!”

    祁湘见师父受了奚落,立刻道:“我来砸了他的这两扇破门,看里面是否有人……”

    说着也跨了上来,举起一方石狮子的基脚,尽力对门上砸去,轰然一响,那门上只破了几处油漆却是一动都不动,里面依然没有反应!

    祁湘羞得满脸通红,林琪怕童天月师徒脸上挂不下来,连忙上前道:“祁兄请后退上步,这些死东西,何苦跟它们去赌力气,让兄弟来偷个巧吧!”

    语毕双掌朝门上一帖,随即抽身后退!

    那两扇厚门摇了一摇,哗啦一声,朝里倒了下去。

    童天月凛然色变,朝柳无非一叹道:“柳老儿,我真服你了,以你这徒弟的功力,老化子自己也觉差得太远……”

    柳无非微微一笑道:“老化子,我劝你别多心,我不是告诉过你,我这个弟子比师父还高明吗,英雄无辈,今后江湖,还是让给他们年轻人吧!”

    童天月感慨不语,孙冬眼睛尖,早看见门中人影一晃,连忙叫道:“瞧!那是活死人……”

    说着身形抢了进去,林琪也看见那人的背影了,认得出正是在苗山上的那个汉人老巫师,也是侯行夫的心腹爪牙,心中不禁一阵激动,知道侯行夫确是落脚此处!

    可是他又怕孙冬身冒险深入吃亏,连忙叫道:“阿冬!等一下……”

    叫声未毕,孙冬巨大的身躯已被人从门里摔了出来,叭搭一声,跌在地上,幸而她皮坚肉厚,且有反击神功护体,所以未曾受伤,一骨碌又爬了起来!

    接着门中传出一声大笑:“何方鼠辈,竟敢到这里来撒野!”

    语声之后,门中一列闪出六人,长短高矮不一,男女纷杂!

    这六人岁数都在中年以上,除了恨天双侣之外,林琪都不认识,是以他也不禁一怔,因为他想找的人如侯行夫、夏妮、李芳菲,等等一个都没有!

    长青仙子慕容婉赫赫又是一阵冷笑道:“我道是谁呢!原来是苗疆中打不死的小子,小混帐,今天再也没有段金花来替你撑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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