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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六章 诛毒丐无意得真经

    成永只因赤练蛇单克失利,心神稍分,以致被毒丐江裕逃走,明知追之不及,便过来怒斥两人道:“哼,凭你们两个大人,竟连交手也不敢。你更没用,还被那小子伤了。”

    须知成永发怒并非无困,只因他眼力高明,阅历丰富,刚才看见何仲容上屋的身法,虽惊讶此子功力甚高,但他却估计得出以于戎和单克两人之力,怎样也能把何仲容拦截住。虽不能收拾下何仲容,最少也能把他缠往。可是事情大出他意料之外。还因单克失手之故,以致连毒丐江邛也逃走了,教他焉得不生气。

    秃鹰于戎呐呐道:“启禀堡主,那厮在下认得,姓何名仲容。”

    成堡主怒道:“认得就不敢动手么?”

    于戎和单克对觑一眼,单克装出伤痛之状,哼哼卿卿,不肯说话,于戎只好道:“那厮……那厮早已死了……是在下亲眼目睹的……”

    成堡主心中甚怒,但反而淡淡一笑,道:“哦,你们以为是见鬼?”

    于戎光溜溜的秃脑袋,冒出白烟。只因他随侍成堡主日久,已知成永情绪如何表现。他明白这时成堡主随时可以杀死他们,因为他正处于盛怒当中。

    赤练蛇单克为人精狡,早也明白成堡主的脾气,此时更是骇得软了。

    秃鹰于戎道:“不瞒堡主,此人之死,实与大小姐有关。今天傍晚,大小姐命小的派人将那何仲容埋藏,小的因那副寿材赶不及,便停尸堡后宝云庵。小的明明细察过,那厮的确气绝丧命。”

    他一提及成姑娘,老堡主便无可如何,慢慢道:“你准知是他?假如另有一人与他面目相肖,却又如何?现在先回宝云庵瞧瞧,若果尸骸仍在,便取你们性命。”

    于单两人出了一身冷汗,成堡主向万象真人道:“你的脾气真是……一点儿也没有改变。我也想到这一层,故此带领着他们两人来巡视一下。假使你发出讯号,我会同百补和尚一道来,便不致吃那厮逃跑。但总有一天,这个老花子得死在咱们掌下。”

    万象真人显得有点儿颓丧,道:“我苦练了多年的乌灵气功,仍然制不住他的血掌,唉……”

    成堡主微微一笑,道:“他的血掌练到今日,已取用了不知多少胎儿,你怎能办得到?

    现在咱们回堡休息一下,明日便是你当值台主呢!”

    四人直奔成家堡,先闯入宝云庵,秃鹰于戎和赤练蛇单克全身不住沁出冷汗。要知成堡主虽是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但不啻已下了判词。

    入庵一看,尸体无踪。于单两人透了一口大气,性命捡了回来。他们忙忙绕着庵院四下查勘,不久工夫,便发现了秦东双鸟的尸体。

    成堡主和万象道人亲自去看,他们的眼力不比等闲,登时认出秦东双鸟的伤痕,乃是被山右老农孔廷式擅长的金指银掌功夫制死。

    秃鹰于戎猜测道:“那厮前些日子曾与秦东双鸟结仇,今日偏好是他失踪,秦东双鸟又死在这附近,以小的想来,相信一定是何仲容所为。本堡下午时,那粉金刚任运就被山右老农的绝艺寒袖飞砂打瞎了眼睛,那时恰好这何仲容就在当场,大概是他自知露了马脚,晚上怕在筵席上露出马脚,那时昆仑、峨嵋和龙门双仙都不会放过他,故此他早一步装死溜了。”

    这番话入情入理,虽没解释何以牵涉成小姐之故。但一则那何仲容长得俊美无比,二则他曾在成小姐归堡时,为她挡过一阵秦东双鸟,故此做父亲的不难想到,就在筵席举行之前,成堡主还暗中为了女儿不知有什么心思而甚是烦恼。这一趟以武会友,虽然另有绝大内幕,但同时也不无找个文武双全的快婿的意思。以何仲容的来历身世,他的女儿怎能下嫁于他?现在这下可好了,那厮既然开溜,却未尝不是佳事。

    秃鹰于戎这时反倒不好意思起来,此事若是传出江湖,说他被假鬼吓退,他们还能混字号充人物么!

    他尴尬地堆笑向成堡主道:“堡主你老可得为小的们留点儿面子,莫将此事传出江湖,小的们感激不尽。”

    成永沉下脸,道:“你们还好意思求我,但试问要教那些和山右老农有过节的人追踪于他,能不抖出来么计

    单克垂头丧气,道:“堡主,小的们带罪立功,务必把那厮和老叫化的行踪探出来,堡主可肯高抬贵手?”

    “姑念你们知错认错,我只好不说,万象老友你冲着我的面子,也替他们保守秘密吧!”

    万象真人笑道:“这个当然,我老道得罪了他们两位,日后还能清修么,哈哈…-”

    “你们不必多事,赶紧派出得力之人,搜索附近一百里之内,现在可用得着地方上的流氓地痞之类。一有线报,须以巧妙方法透露给那些人,等他们去打头阵。”

    四人回堡,分头办事休息。

    这里且说何仲容落荒而走,一面东张西望,走了五六里路,果见那厢有人影闪动。

    他下了决心想道:“我今晚不拘用什么手段,也得把这个万恶的野兽杀死。”于是飞纵过去,那人影果然是名震武林的毒丐江邛。

    他不知在哪儿弄到一包油纸包着的馒头和自牛肉,这时已打开了,馒头上尚自热气腾腾。

    毒丐江邛一见到他,便忍不住浮出笑容,道:“孩子你才来呀,我老是纵上树顶了望呢!”

    何仲客走过去,双眼瞄住那包食物,肚子叽叽咕咕直响起来。

    毒丐江邛道:“这是我乞讨来的东西,你不嫌肮脏么?”

    何仲容暗自吞一口唾沫,想道:“你不肯让我吃,那才惨哩!”口中答道:“后辈岂敢放肆!”

    毒丐江邛笑道:“你想是真饿了,来,咱们一块儿吃。”

    两人登时吃得津津有味,他们可是盘膝坐在树下。正吃得高兴,何仲容忽然停止动作,轻轻道:“老前辈你可听到什么声音没有?”

    毒丐江邛一味瞧着他的表情,歇了一会儿,才道:“我听到了。”原来他比何仲容还早了一点儿听到,但时间相差不过一线之微。起先他还疑心是何仲容勾来了人,但这时已凭经验听出是头野犬,大概是饿得慌了,嗅到风中牛肉香味,便走过来,这刻他便十分惊讶,这个俊美少年的功夫太高,听觉之聪,竟然和他差不了多少。

    他微笑一下,道:“那是头野犬,咱们别理会它,你平日的听觉是不是特别灵敏?”

    他这一问,乃是查探何仲容究竟是天生听党特佳,抑是功力高强而致?

    何仲容不假思索,应道:“老前辈怎知后辈听觉特别灵敏的?真是一点儿不错。”

    江邛看他一点儿也不犹疑,料是实情,便吁口气,继续大吃。蓦然随手掷出一个馒头,黑暗中传来一声惨叫。

    何仲容暗自皱皱眉头,道:“你老为何要杀死那只野犬呢?”

    老毒丐江邓狞笑道:“你可知道这头野犬怎会来的?”

    “它……它嗅到肉香吧?”

    “对了,它嗅到肉香而来,不是想抢我的牛肉吃么?所以我要杀死它。”

    何仲容没话驳他的歪理,只好耸耸肩,倒没有注意到老毒丐用软馒头击毙数丈外的野犬,这种手法和功力已属超凡绝世的科艺。

    他道:“你老好像有点儿偏激。”

    “哼,我一生都是这样,你可知道我几时就当叫花子?”

    何仲容摇摇头,心想:“你当叫花子我还未出世,与我也不相于。”

    “我十二岁便当了叫花子。”他傲然地道:“那时候我母亲已死了好几年,我父亲常常管教我非常严厉。后来娶了一个继母,对我不好。当我十二岁那年,有一天在塾里被一个大个儿揍了好多拳,脸青鼻肿。回到家里,还被父亲打了一顿。因此我在那时便明白什么也不能求人,必须自力更生。

    “我在塾里一向有名恶毒,谁要惹着我,总要给我咬下一块肉来。但这大儿力气太大,我咬也咬不着他,故此终于鼻青眼黑地口家。

    “第二天,我便进学去找一个老花子,他和我很熟,我知道他专门捕捉蜈蚣蝎子之类来卖钱吃酒,平日我已听说过捕捉毒虫之法。这次去找他,见到他用一个小竹篓装着一只特别大的蝎子,据他说这只蝎子能够把人螯死。我这天和他玩了一天,不动声色,第三日再去,已偷了父亲一块银子,带去买酒给老花子喝,老花子喝醉睡倒,我把竹篓偷到手,跑回塾里。

    “我把竹篓预先放在塾后一个小石洞里,没有把盖打开,还放上两个铜钱。

    “我故意拿钱买些零食请客,那揍我的大个子也有份吃。之后,他对我十分表示好感,但我心中却把他很得要死。

    “放学后我们一同出来,我告诉他说,塾后那个小石洞中有铜钱捡。他当然不信,我便带他到学塾后面,先伸手入石洞,偷偷把盖打开,迅速地把用钱取出来。

    “那厮贪心大起,立刻把我推得滚跌开去,伸手入洞一摸。”

    何仲容听到这里,心想以一个十二岁的小孩,便会用这种毒计害人,再看见他那一脸满足的残酷神色,不由得打个冷战,道:“他摸着蝎子了?”

    “当然。”毒丐江郎大笑一声,道:“那厮低叫了半声,面色转变成又青又黑,我过去跟他一脚,他倒在地上,我便一直跑去找老花子,老花子刚刚酒醒,我装出十分害怕地告诉他,说我把他的竹篓拿去玩,哪知里面的蝎子整死一个同学。”

    “老花子大吃一惊,埋怨我几句,便把我带走。这老花子后来便变成我师父,教我一身武功。

    “他的武功比我好上千倍,我暗中留心,直到我二十岁,才发现他另有一本秘录,里面载着各种武功。他只传我十分之一,所以我还远不及他。”

    何仲容本想说徒弟不及师父,并不稀奇。但终于忍住,心想:“这人性情凶毒偏激,天知道他有什么古怪见解,我且不做声为妙。”

    毒丐江邓继续道:“过了不久,我便求他教我秘录上的武功。哪知老花子脸色一沉,说:.‘我这本《六纬真经)虽然只是上册,但其中载着武林各派绝艺,任何人得到手,只要拣择其一,虔心苦练,便能成为武学圣手。你心术太坏,性嗜杀人,这等奇书焉能传授于你?过些时候你如还不知悔改,我老花子还得为世间除害哩。”我心中十分愤怒,但面上露出悔惧之色。第二天,我便把他毒死,将那本《六纬真经》取到手中。”

    何件容见他如此残酷无道,连师父也能毒弑,杀他之决心,更不可动摇。

    江邛忽然陷入沉思中,并不言语。何仲容几次伸手到他身边取牛肉而食,他都毫不理会。

    何仲容忖道:“我不趁他寻思旧事之时暗杀他,还待何时?”想到这里,突然生出一计。

    毒丐江邛这时想起一桩旧事,忽然觉得十分悲哀。但那个女人美丽的脸庞,并没有在他心中停留太久,因为他这种沉思状态,实在不是完全真的,倒是想试一试这个美少年会有什么行动没有。

    现在他已注意到何仲容悄悄移过来,心中冷笑一声,全身运功准备。

    何仲容见他仍然没有觉察,挨到他身边,倏然骈指点向他肋下。

    毒丐江邛蓦然一侧,他的手指眼看落空。何仲容为之大惊,伸出去的手悬崖勒马,停住不动。手指缩回,化为拳头。

    江邛冷冷道:“小子你活得不耐烦了。”

    何仲容故作愕然道:“你老说什么?我……”

    “你什么,难道你还有别的用心?”

    “用心?你老究竟说什么呢?我刚刚要取馒头,忽见一只野蜂要歇在你身上,故此赶快抓住它。”

    嗡的一声,果然一只野蜂,从他拳头中飞出来,毒丐江邛愕一下,半信半疑地瞅住他。

    歇了一会儿,他道:“好吧,看你还有什么花样?”

    何仲容装出不懂,问道:“咱们今晚就露宿在这里?”

    “不成,咱们得走远些,不过也没用处,咱们总不能走出百里以外。但若在百里以内,成家堡明早便知道咱们藏身之处。现在从东边走,不须十里,有个破山神庙可以睡一宵。”

    何仲容起身跟他走,暗中松了一口气。

    毒丐江邓走得甚快,但何仲容居然跟得住,使得那老毒丐暗暗惊奇。

    何仲容一边走一边想道:“我好歹跟你去神祠,只要你肯教我武艺,我就在喂招之时,冷不防一刀砍死你。或者等你睡着了,然后暗中砍你一刀。”

    霎时果然到达一座破神祠,两人进去,毒丐江邛摸出半根蜡烛点着,祠中倒还干净,两人便席地而坐。

    何仲容道:“老前辈你传我几手武功吧!我自小便练内功,如今好像还不错,但武功招数方面,只有十二招刀法,用完便没有了。”

    江邛阴阴笑道:“我老花子暗中看你和牛鼻子打了一阵,已知道你路数有限,纵然内功甚高,但派不上用场。后来你使出一刀。乃是天山派的绝招‘雁冲残雪’,那时我忽又拿不定你是否无师自通,现在你脚程上显示出内家功力,才可以断定你是无师自通。”他停顿一下眼光,阴鸷异常地盯着他,又道:“你想学武艺,我老花子可以教你。但你得听我命令十年,什么事都要听我的话,杀人放火无所不为。”

    何仲容愕一下,然后颔首,心中想道;“我一刀杀死你之后,你还有什么命令?”

    毒丐江邛脸色渐渐松弛下来,道:“我居然对你起了特别的感情,真是奇怪,我的身世,除了还有一个人之外,便只有你一个知道。”

    “那个人是谁?”

    江邛忽然发怒地瞪他一眼,但终于平静下来,缓缓道:“那人便是当今称为武林前五位高人之一的太白冰屋全人谷姥姥,三十多年前,她还是个风姿嫣然的姑娘。那时候我的武功仍然未入高手之流,但因我性情偏激,动辄杀人,江湖上毒丐之名,已轰传一时。有一天我在太白山麓碰见了她,登时被她迷住,痴痴随她上山。她忽然停步问我是不是毒丐,我点点头。她立刻问我跟她于什么,我答不出来,楞了半天。她冷笑一声,便上山去了、我在一棵树荫的石头坐下,托腮痴想,但觉无法剔除她的容貌,于是我知道我是忽然爱上了她。直到第二天早晨,她下山来,见我仍然坐在树下,便走过来。”

    这个老花子这时已完全沉缅在昔日的回忆中,清晨的群山中,晨风甚冷,露水寒凝,但气味是那么新鲜可爱。朝阳升起,斜照在群山。一个长裙曳地的白衣少女,冉冉走过来。

    何仲容本意趁这时一掌击去,但手掌老是发不出去。因为他想不到这么一个恶毒的人.也有一份纯真无比的感情。他何忍在此时去暗算他?

    “她那时就像一位仙子似的,用那银铃般的声音问我,可是在此坐了一晚。我告诉她一点儿不错,因为我不愿离开她居住的附近。她想了一下,便说,只要我做到两个条件,我便可以得到她。我这时也禁不住为了她的坦白而震惊起来。

    “当时我已立定心肠,无论她所提的条件如何难法,我也必定要办到。

    “她说,第一条件,要我永不为恶,不但不能杀人,而且还得行侠仗义。

    “这个条件有什么难的?我毫不犹豫一口答应了。

    “第二个条件,要我武功比她高强。我那时还不知太白山冰屋绝艺如此近已因病身故。

    自从那时起,直到如今,我还未去过太白山。但总有一天,我要亲手把她割肉剥皮。”说到这里,他慢慢地一挥手,呼的一声,那个锦囊脱手飞起,刚好打祠门斜斜向天飞出去。

    何仲容赶紧回头一瞧,他的眼力夜能见物,是以看得清清楚楚,敢情那个装盛着《六纬真经》的锦囊,无巧不巧地挂在词外一株高树上。

    他想借口出去替他取回锦囊,以便暂时离开这个满身偏激疯狂的人,换几口新鲜空气。

    正要动身,毒丐江邛道:“你不要出去,这本劳什子真经害得我好苦,总有一天我会亲手撕毁它。”

    何仲容不便答腔,暗忖道:“此人已近疯狂,万万不能改邪归正。今晚杀他之事如不成功,日后不知还要茶毒多少生灵。”

    忽听江邛道:“我不问你的身世来历,也不加害于你,现在你要学什么,我尽我所知的传给你便是。”

    何仲容听了,暗自愧作,只因人家对他这么好,但他却一味盘算暗害他的方法。

    “你老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呢?”

    “我也不明白,也许这就是缘份吧,我的脾气就是这样,只要我看对了眼,要我怎样都可以。”

    何仲容想起他述说过关于太白山冰屋主人的往事,觉得他的话不假,不过若果异日被他恨将起来,也是绝难得到他的宽恕。

    他道:“你老教我一些精妙的招数吧!”

    毒丐江邛站起来,道:“从前我苦练各派武功已有三十年之久,最后融会贯通,自创了十三手毒龙掌法。这一套招数,亦可用兵器施展,威力甚大。当日我找她报仇,使的便是这一套招数。我们功力相差一筹,而我之能支持到将近一百招才败,便是使出这一套招数之故。她直到我反复使了七次之后,才能趁我新旧日交替之际,强运内力使我衔接不上,因而门户大敞,被她当胸推了一掌,狠狠摔了个大跟斗。”

    何仲容故意装出惊诧之声音,其实却暗想道:“人家不曾把你一拳击毙,还不感恩,此人心胸之毒,确是无可理喻。他这一套招数虽然甚妙,但我绝不能真学,否则欠他之情后,岂能下手杀他?”的鬼脸,正张牙舞爪,同时此地又极荒僻,基地听到异声,不免毛骨悚然。

    他极力镇定着自己,想道:“这神祠虽然不算小,但一目了然。早先并没有发觉什么格枢之类,如今忽来这种异声,会是什么?那儿除了老叫花的尸体,并没有其他的东西呀?”

    正在怀疑,忽闻啁啾两声,鬼气森森,后面的烛光摇摇欲灭,仿佛鬼声一起,便有幽风阵阵。

    何仲容头皮发炸,猛可横心向后一转,眼光到处,禁不住大骇失声。

    只见烛光摇摇中,满祠明暗不定,那老叫花僵硬的尸体,已坐起半身。姿势是那么直挺挺的,教人一望便联想起僵尸。

    他震动一下,定睛凝视住那具僵尸,暗付这:“高弃兄教我的金指银掌功夫,再三说明出手便制人死命。刚才我已摸过他的尸体,触手冰凉异常,绝对没有活过来的理由,那么现在不是尸变是什么?”

    他忽然记得人家说,凡是遇上尸变,你一动,那便尸便跟着动,你走的话,那死尸便追上来,于是他恐怖地呆呆站着,耗了一会儿,他退后一步,果然那死尸蹦起来,直挺挺地向着他。

    何仲容不敢再退,慢慢举手去摸刀,只见那死尸也学着他的动作。他恐怖地想道:“只要你不扑过来,我取下宝刀之后,便和你耗上一夜。”想到这里,已摸住刀把。那死尸忽然直着腿脚蹦跳起来。

    何仲容恐怖之极,但急极智生,灵机一动,想道:“他只能直着腿蹦跳,一定不能上高,我等他蹦跳过来,然后才冷不防窜上屋顶。”

    念头一掠即逝,只见那死尸离他还有一丈,便停下来。何仲容正在猜想这死尸有什么花样,只见那死尸全身一软,肌肉完全松弛。眼睛也不向上翻,露出一对神光充足的眼珠。

    他方自惊异之际,那死尸已厉声怪笑道:“好小子,胆子倒也不小,但我老叫花数十年修为,焉能这么容易便让你弄死。”

    这死尸竟然活转过来,何仲容反而更加吃惊,只因这老花子的血掌毒功,以及熟识各派精妙招数的眼力身手,的确难以对抗。

    老毒丐江也其实伤心之极,他弄不懂何以此生总没有一个他所爱的人,能够像他一般回报于他。譬如那太白山冰屋主人谷姥姥,在他改过八年之时,便忽然毁盟嫁给鲁定国。他从那时起,情感便已枯萎,心中只有恨火。纵然是他的徒弟,当他不高兴时,依然能够随手杀死。

    现在这个美少年,不知如何会挑动他的感情,使他愿意传授绝艺。但这人还是恩将仇报,一直设法暗算他。

    于是他质问道:“你这狗养的为何要暗算我老花子?我可对你不坏呀?”

    何仲容抗声道:“我承认私人方面欠缺了你的情,但为天下苍生着想,-我不得不如此做。”

    要知何仲容一生硬骨,为人侠义正直。前些日子他目击秦东双鸟残害行旅,以他那时的武功,比起秦东双鸟简直是以卵击石,他还是义愤填膺地冲出去。从这,点,可知何仲容并无谎语,是以这一番话,说得悲壮诚恳。

    毒丐江邛冷冷道:“什么天下苍生,都是晃子罢了。你说得太好听了,过来!”

    他向何仲容招手,何仲容踌躇了一下,昂然走过去,江邓看到他这种勇气的举动,心中不由得一软,但他那根深蒂固的偏激性情,立刻又压制住情感的软弱。

    何仲容走到他面前,昂然一站。

    毒丐江邛仰天厉笑数声,屋瓦簌簌作响,生像快要坍下。

    何仲容道:“你可是要我的头颅做酒杯?”

    他摇摇头,阴森森地瞪着他,然后道:“我老花子一生饲养过无数毒物,其中有一种毒蛇,人类如让它的毒液侵人血液,三日后便发作,一百天之内,由全身皮肤痒起,直痒到肺腑心脏而死。这一百天之中,痛苦之大,天下古今诸般毒刑,俱不能相比。我老花子费了十年工夫,才将这只指甲熬炼成功,掏破了任何人的皮肤,必饱受百日痛苦而死。刚才你已受我暗算,三日后的此时,毒性开始发作。”

    何仲容焉能不信,记得早先膝头曾经刺痛了一下,心中一凛,道:“你为什么要告诉我?”

    毒丐江那道:“把刀拿出来,架在我脖子上。”

    何仲容如受催眠,真个抽刀出来,毒丐江邛往地下一躺,用手指颈道:“你把刀锋拦在这儿,我才跟你说。”他手指着咽喉,再好外功的人,也禁不住此刀一砍。

    毒丐江邛道:“如今只要你刀锋一沉,我便得溅血神祠,对么?”

    何仲容点点头。

    “你用心听我的话,一会儿我的话说完,便数三十下,你要在这三十下之内,做个决定,不能后梅。”

    何仲容更不知他要说些什么话,忽觉紧张起来。忖道:“我如决定不来,只须手腕一加劲,还不都解决么?”

    毒丐江邛又冷笑一声,闭目片刻,然后清晰地道:“现在我是用性命来作一项赌赛中的赌注,因为我不相信人性乃善。”

    他顿了一下,见何仲容露出迷茫之色,知他不会懂得这些玄学上的问题,便扯回正题,继续道;“你现在已知身受我指甲毒伤,必死无疑,因此我要你作一个抉择。”

    何仲容听到这里,却插口道:“难道这种毒伤,除了别人不算,你也没法子么?”

    他冷冷道:“我当然有法子,而且不仅是我,天下间还有一人,能克制我百种毒物。此人便是武林中推为前五位高人之内的药仙公冶辛。但你百日之内,如何能碰上这宇内唯一能救你之人?”

    何仲容知道他所说并非虚言,这等绝世高人,绝少在江湖上露面,有时纵然当面遇到,也会失诸交臂。

    “我已知你这柄刀不是寻常铁器,因此我如今即使后悔,想运功抵御,也来不及。但我老花子此生从不后悔,今晚赌命,也决不后悔。”

    何仲容等得急了,敢情听了半天,还不知他此举究有何意。

    “这些话都是说我自己,至于你呢,今晚也是被迫赌命。不过,我老花子却敢相信,我们两人都将平安无恙。”

    何仲容肃容道:“你有话请说吧。”

    “很好。”他阴阴恻恻凝瞥他一眼,接着道:“你不是屡次想谋杀我老花子么?据你所说,乃是为生灵除害解劫,现在我给你一个选择。你可以沉腕一刀把我老花子的头颅切下来,但那样你也就必死无疑。但如你在我数三十下之后,仍不能下刀,我起来也不杀你,也不骂你,还把解毒之药给你,你可听明白了?”

    何仲容大大愣住,敢情这毒丐真以生命作赌,只因这毒丐认定他所说为天下苍生,这些话决不可靠,故此以生命作赌注。若果何仲容真为生灵着想,拼个同归于尽,自必要杀死他不可。

    毒丐江邛把话交待清楚之后,便开始朗诵数目。

    数目的声音,每一字如千斤大锤般敲击在何仲容心上。到了第十,何仲容忽然下了决心,面上流露出一种令人不可迫视的圣洁光辉。

    他已决定舍己为人,杀了一个如江邛这般的毒物,胜过一辈子行侠仗义。

    毒丐江邛见了他的表情,微微口吃,那十一两字,竟然分作两次才念得出来。

    何仲容默然一运劲,手起刀落,毒丐江邛哼了半声,头颅竟已和身体分家,热血喷溅有如泉涌,登时把地上染红了一大片。

    这个一代毒物怪人,平生不知赌过多少次性命。但这一次毕竟输了。居然死在一个武艺比他差,年纪又轻的年轻人刀下,毫无能力挣扎。

    何仲容退开数步,愣了好一会儿,但觉疲倦得很,便退出打外的石阶坐下。夜风习习,轻拂着他昏乱的头脑,但仍然不能把他吹醒。

    他慢慢闭上眼睛休息,这一夜来,简直在轮回上转了一圈似的。世上多少人的一生中,也不像他在一昼夜间经历得这么多。

    树顶上的锦囊随风轻轻拍在树干上,他懒得上去取下来,只因生命转眼即消灭,这本书已无丝毫意义。

    到他张开眼睛时,也不过是晨曦晓露,清晨的新鲜空气,带着露湿的气味,令人觉得十分舒适。

    树上小鸟吱吱喳喳地叫个不停,他有点儿不悦地想到:“你们何必把我吵醒?让我在糊糊涂涂中过完三天,然后在毒发之时,自刎而死。”

    抬头忽见一只小鸟站在树梢上,不住地去啄那个锦囊。

    “啊,这本《六纬真经》到底是一部秘籍,我虽是濒临鬼门关,但这本书何必留在此地,日后万一落在恶人之手,岂不可怕。”

    于是他跳上树去,把那个锦囊取下来,也没有取书出来看,随手揣人囊中。

    那柄宝刀横搁在石阶上,清露点点,晶光泛射。

    他拣起来,插向背上。定神想了一下,却不敢进祠。因为只有他了解这个毒物何以会如此偏激地对待世界。而他又知道,这个老毒物并非冷酷如石,他还有十分真挚热烈的情感。

    但却被别人糟塌了,而他本人也有愧于心。

    于是他在晨光中,大踏步走向成家堡。他决定把毒丐江邛已死的消息告知那位红粉知己成小姐,顺便看看好友高弃。然后,绝不告诉他们关于自己的消息,突然地悄悄远离人间,将在深山群岭之中而死。

    经过一条小溪,他略为洗面洗手,精神焕发走向成家堡。

    这时成家堡热闹非常,但却见不到秃鹰于戎和单克的踪迹。

    在堡内那片广场上,正对着迎宾馆,已搭起一座宽广的平台,东西两旁,却搭着两座长形的看棚。

    那些被款待人内宅居住的出名人物,全都在东西两座看棚上高坐观看。其余那许多招待在迎宾馆居住的武林人物,却在底下广场上。

    此时已近开台时间,故此早已挤满了人,高矮俊丑,济济一堂。

    这一次成家堡以武会友,乃是北四堡南五寨的创举,东面看棚上坐的全是老家伙,其中僧道尼都有。大致上说,多半是昔年威赫一时的邪派或黑道高手。成家堡堡主陪坐棚上。

    西面看棚最吸引场中人们注意,只因棚上俱是年轻人,男女都有。有一位姑娘艳压群芳,颊上两个酒涡,不时被左右的青年人说笑话而逗得忽隐忽现。

    她温温柔柔一坐,就教其他的姑娘为之逊色。诸如黄山宗绮、女罗刹郁雅等,本来仅是标致风流的容貌,但在那位金凤儿姑娘之前,就显得黯淡无光。次而下之如金陵柳家寨柳虹影,赵家寨赵素之等,更不能相比。

    成姑娘成玉真还未露面,何仲容远远就直着眼睛瞧看。但他未见成姑娘是什么样子,是以弄了半天,还不知她已在看棚上与否。

    这时他还站在内堡门外,门口有几个壮汉把守着。只因他们全都背转身遥望比武台,是以并没有发现何仲容居然就站在他们身后。

    比武台上站着一个身躯魁梧的人,这刻已交待过场面话,就等各路英雄上台过招。

    按规定是每人上台,须先经过两场比试,然后才能和正台主过招。第一是徒手比武,只要能够三十招内不败,便算过关。第二场是兵刃,只要二十招仍不落败,又算过关。

    第三场正合主出手,随便攻台者挑选拳脚或兵刃,只要十五招不败,立刻罢手。便由台主赠送早已准备好的彩缎元宝,以作奖品。

    须知正合主这一关并不好过,虽是十五招,但若武功泛泛之辈,连一招也受不了。每日分作两台,上午一台,下午一台,每台更换一次台主。凡当台主者,仅是高手,等闲在江湖上要见一面都难。

    目下这个站在台上的姓郭名威,以大擒拿手擅名一时,新近才被河北保定府左家堡老堡主左同所罗致。只因北四堡南五寨这几年来暗争益剧,逐渐形成三个派系。金龙堡、左家堡、成家堡是一派。岳家堡、柳家寨、卫家寨又是一系。余下云家寨、钟家寨、赵家寨又是一派。这三派差点儿把天下名家都分别拉拢了去。特别是许多已经退隐了的大魔头,全都让他们拉了出来。眼看武林有一场极大极惨的凶杀,因此武林不论黑白两道,都隐隐浮动着不安的情绪。

    只见一个人跳上台去,何仲容却认得此人,不觉眉头一皱。

    原来此人乃是在会宾馆中和他同桌吃过饭的史自良,乃是南方大盗,生性粗旷。

    两人互相在台上行过礼后,郭威摆个架式,史自良踏步一拳揭去,猛见郭威五指如蛇般缠上脱来。大吃一惊,拳如雨下,连环疾捣,眨眼间居然拆了二十招。

    郭威这时已摸清他的拳路,倏然抢攻上去,转眼间已搭住他的臂膀,忽地一扭,把史自良整个人担得背转身,毫无抵抗能力。

    史自良羞愧异常,等人家放手,便连忙跳下台去。那郭成这一阵,几乎把场中之人都镇住。

    隔了片刻,只见一只瘦子跳上武台,报出姓名是费本清。

    两人交手,这费本清身躯伶便之极,东跳酉跃,一晃眼打了二十四招,郭威似乎毫无胜望。

    但第二十五招时郭威大喝一声,人影一闪,那费本清直摔下台来。反倒把台上的郭威骇了一跳,暗想此人何以如此不济。但行家眼中,已知那费本清这一套二十四招猴拳,的确打得甚为出色,但可惜二十四招过后,便图窍匕现,露出狐狸尾巴,被郭成一把抓住,摔下武台。

    场中又跃上一人,郭威这番便进手招数,抓、拿、扭、摘、擒,招数精妙异常。十五招过处,那人便被迫落台下。

    这三人过后,场中之人全都觉得十分泄气。怪不得人家成堡主把他们招待在会宾馆,敢情艺业太过平常.平日总还以为自己蛮可以的,谁知真比起来,连人家第一关都通不过。

    何仲容却为了那费本清而暗笑,忖道:“昨天以前,我还不是和这家伙一样,只懂得一路招数。啊,赶快弄个什么高手上台比比那才够意思……”

    他的念头尚未转完,已有一人跃上台去,只见此人身体瘦弱,举动不稳,自报姓名是居振。

    场中之人都暗中埋怨这居振不自量力,又要替会宾馆居住的人丢脸。

    这时台上两人已开始动手,只见那居振竟然使出一套寻寻常常的醉拳。这一趟拳虽然普通得很,但在这病鬼也似的居振使出来,却甚是精妙,每一招一式都发挥十足威力,眨眼已拆了三十招。

    郭威托地跳出圈子.抱拳道:“居老师手底高明得很,郭某佩服。按照规定,如今该使用兵器。”

    居振逊谢一句,便向台下一招手,但见在彩声不绝中人丛里飞起一把单刀。这时场下之人都异常兴奋,仿佛这个也住在会宾馆的居振胜利了,就等如替他们争面子。此时越发喝彩助威,是以热闹之极。

    喝彩之声传人耳中,何仲容移目一瞥,只见那病鬼似的居振,刀法施展开,宛如一道白龙,其中屡屡出现高招。不似江湖上寻常能手所能学到。

    那郭威使的是一对铝铁双怀改.分量沉重,响声不绝中,一味硬碰硬扫,声势汹涌。

    二十招转眼拆完,却精彩无比,场下之人发出如雷彩声,因为这个居振毕竟通过了第二关,已替他们挣到更大的面子。

    郭成向他客气几句.便跳下比过合。忽见一条人影,有如大鸟横空般从旁边飘掠上台,光是上台时这份身手,就教台下众人看得大大发发愣。

    此人一露面,何仲容险险暧出声来.原来这人是昨夜交过手的万象真人。

    场中一片寂静,万象真人咳了一声。道:“山人道号万象,谬蒙成堡主错爱,命为本场台主,其实山人只识得一点儿笨功夫,但愿抛砖引玉,得天下高明指点。”他歇一下,转面对着居振,道:“居施主身手高强,山人不自量力,请居施主指教一二。”

    居振连忙抱拳为礼,道:“道长肯与区区动手,区区光荣之至,就清道长指点掌招。”

    万象真人听了忖道:“这厮总算识得进退,山人总不好伤他了。”眼光一闪,瞥过东棚上的成堡主,只见成永微笑一下,便松口气。

    两人登时动手,那居振忽然使出一套拳法,十分精妙,功力也自徒增,退非早先和郭成动手时可比。

    万象真人暗中一怒,忖道:“好小子,原来你如今才露出真功夫。”

    五招过去,万象真人面上黑气密布,原来已发动乌灵气功。场下之人几曾见过如此骇人的形相,都为之惊疑不止。

    万象真人喝一声,连发三掌,一掌比一掌厉害,居振面目失色,一个倒纵落在比武台下,举目斜觑,只见西棚上的岳少堡主岳冲,并不瞧他。

    一片寂静中,忽听东棚上一个朗劲的嗓子哈哈长笑一声,道:“原来三十年前威震荆楚的罗迪罗老师,如今已皈衣全真。可还认得我孟松么?”

    随着语声,一个年在四五句之间的中年人离座起立。场中之人听到这人竟是大江以南黑道上两位齐名臣孽之一的孟松,全都把眼光移到他身上,好瞧清楚这个名震江南的出色人物究竟长相如何。同时更听闻孟松以十二支红旗铁枪,一手能抓石成粉的混元掌功夫,称雄多年。这孟松在黑道上名声之如此响亮,一则固然他功夫高绝,二则更因他性情凶狠好斗,直至如今,迄未改变回已把江南保镇中人,打得闻名变色,魄散胆落。

    只见孟松将长衫角拉起来,掖在腰间,然后下棚,跃上武台。

    万象真人道:“山人今晨听堡主谈及各路英雄,已知孟施主驾临堡中,不道三十年阔别,却于此再见。”

    孟松那双奇浓如墨的眉毛斜挺一下,宏声道:“适才见过长露了一手,乌灵气功果然骇人听闻,孟松不揣鄙陋,请道长毋吝赐教。”说着,回手一掀,把背上一个长形包袱上端的青布掀开,赫然露出十二支红旗铁标枪。

    原来三十年前孟松才十七八岁,刚刚出道,只因天性好勇斗狠,功夫也真不错,很快便为江湖知名。有一次路过荆楚,碰上了其时黑道中声誉极盛的罗迪,那时罗迪才三十多岁,年壮气盛。和孟松一言不合,动起手来。三十招之内,把孟松摔了个大筋斗。

    三十年后的今天,孟松早已练成绝技,同时在大江以南,已成为两位黑道高手之一,另一位便是还坐在东棚上的霹雳拳尹传。

    此次这些高手们群集成家堡,几乎全都负有使命,这孟松已被第三派的云家寨罗致旗下,此来主要是瞧瞧人家的实力。但他为人好勇斗狠,一见台主竟是三十年前的对头罗迪,便忍不住挺身而起。因此西棚上的云少寨主云纪程十分不满地暗自摇头。

    成堡主成永眼光如电,早已看在眼中,便阴沉地微笑一下。

    台上万象真人道:“山人明知孟施主武功高超,但因格于本台规矩,山人只好暂退,俟副台主循例与施主过招之后,山人再上来领教。”

    孟松道:“就这样吧,但道长你可得再上来。”

    万象真人心中大怒,对方这句话分明是含有怕他不再上台的意思。但他表面上并不露出来,径自跳下台去。

    只见一个人由西看棚下来,跳上台去。此人一身壮士打扮,年纪甚轻,面目间凶横之气,比之江南剧盗红旗铁枪孟松尚有过之而无不及。

    场中之人多半不认得此人是谁,都猜疑不定。何仲容却认得此人乃是人魔邱独的大徒孙黑然手桑无忌。这时便倍加小心地看他表演,瞧瞧他真实功力如何。

    直到此时为止,他仍没有瞧见好友高弃的踪迹,因此他有点儿不安。只因他知道高弃的师门结下仇敌太多,故此高弃处境相当危险。

    桑无忌一上台,便大声自报姓名,场中升起一阵低语声。原来场中有不少人久在北方,便知道桑无忌乃是当年人魔邱独的传人,因此十分惊奇,只因以他的身份,怎会做起副台主来?那些不知他底蕴的人,也十分奇怪他那种自负的态度,因为孟松已是出名的好斗之人,敢在他面前如此张狂的,不被他揍死才怪哩。

    孟松一向在南方行走,是以也不知桑无忌来历,心中暗暗生气,冷笑一声,已运功准备。

    桑无忌转面对着他,简短地说声“孟老师请”,自家也不摆开架式,登时更把孟松气得半死。

    他冷笑一声,道:“这一场规定是三十招,桑老师会不会嫌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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