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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八章

    这两人拚斗之局至此暂告稳定,纪香琼走过来,皱着眉头。金明池却向她笑道:“你瞧见了没有,薛陵竟然拜在欧阳前辈门下,学去了巨灵六手。”

    纪香琼晓得他满胸俱是妒恨之火,目下不论以什么理由,都没法使他出手帮助薛陵,事实上,他不出手帮助朱公明就已经很令人满意了。所以她不向他说出要他帮忙薛陵之言,心想:齐茵妹妹如沉得住气不现身的话,金明池还可以忍耐得住,局势不致于有太大的变化,假使她现身出来,说不定会迫得金明池索性帮助朱公明,从此走入邪恶之途。

    她虽是晓得此中隐伏得有许多凶猛大祸,但她这刻却无法消弭化解。她的目光凝住在金明池英挺俊秀的脸上,心中泛起一种说不出的滋味,那是爱、恨和悯怜等等情绪的混合。她之所以悯怜这个英俊潇洒的一流高手,那是因为她有把握可以毁灭他。

    假如局势真的演变到不可收舍的地步,她晓得自己真的会下毒手毁掉他。

    金明池当然料想不到他在这世间唯一能毁掉他的克星,乃是这个爱上了他,武功远不及他的美丽姑娘。他甚至作梦也没有想到世间竟然存在得有这么一种奇特的毁灭天下任何高手的恶毒法子。

    他竭力抑制住心中的妒恨,只因为薛陵的现身出手乃是为了帮助他,如若不是有这个原因,他早就设法暗助对方杀死薛陵了。他暗害薛陵之法很简单,只须拉了纪香琼一齐离开,则朱公明的师兄尹泰就可以出手合力对付薛陵了。

    当他瞧见薛陵竟能使出欧阳元章的巨灵六手绝技之时,立刻明白这一定是齐茵当日指点他去拜见欧阳元章,可知早在二三年前齐茵已爱上了薛陵。

    因此,薛陵与他之间有两种仇恨,一是情敌,在这一方面金明池已经惨败了。一是师门之仇,那徐斯和欧阳元章向来是死对手,他们子弟自然也成了仇敌。

    他唯一感到安慰的是纪香琼没有半点要他帮助薛陵的表示。他收摄心神凝视着眼前这一场龙争虎斗,很快就查出朱、薛二人的形势,心知薛陵功力未足,若是久战下去,朱公明当可取得最后利力。看出了这一点,金明池就更加安心地观战。

    在房间内观战的齐茵也瞧出久战对薛陵十分不利,她的眼力略逊于金明池,所以她以为薛陵可能在一百招之内丧命。

    因此她急得有如热锅上的蚂蚁,心想:我若是出去助战,金明池一定大为忿怒而拦阻我,但我若不出去助战,眼看薛陵性命难保。

    她不知不觉中急出一身冷汗,突然记起那两个帮助自己隐瞒过金明池的青年男女,当时如果不是得他们之助,薛陵疗伤之举便被迫半途而废,很可能这刻已死在金明池手底。

    这对年青男女是谁?何以得知朱公明带领金明池前来,因而早一步赶到相助?他们怎能知悉薛陵与金明池之间的矛盾?

    想起这几个疑团,忽然间兴奋起来,忖道:“他们或者又可以帮助薛陵也说不定。”当下从后窗窜出,奔到屋内,先找着许平,正要动问。许平已道:“他们走啦!那位叔叔直夸赞我聪明,他还叮嘱我一定不可乱跑。又说,等薛叔叔问起,可说李三郎报恩而来。”

    齐茵凉了半截,只好循原路回到房间,再向外窥看战局。

    她的目光从围墙缺口望出去,只见到动手拚命的两个人,却瞧不见金明池、纪香琼。不过她曾听到金明池的声音,知道他还在观战,只不知纪香琼是不是也在观战?

    她迅即下了决心出去助战,因为金明池会不会出手拦阻她尚是未知之数,总比坐视薛陵被杀为佳,她却没有想到此举可能使金明池忿激之下走入邪途。

    对于纪香琼她到是很原谅她,因为纪香琼爱上了金明池,这样她不敢帮助薛陵乃是十分正常之事。

    金明池的眼睛突然一亮,接看便射出仇恨的光芒。纪香琼见了他眼睛的变化,便知道齐茵已经沉不住气,走了出来。这正是她最忧虑之事,现在果然发生了。

    她轻叹一声,向那边望去,果然见到齐茵手提黑色细鞭,一步步走近战圈。

    金明池双肩一皱,杀机外露,厉色道:“站住!”

    齐茵这时眼睛才向他望去,接着也见到了纪香琼痛苦的面容。她哼了一声道:“你可是叫我站住?”

    金明池冷冷地道:“不错,我决定让朱公明和薛陵两人公公平平的拚斗一场,谁输了就只好认命。”

    齐茵道:“假如我不同意你的决定呢?”

    金明池厉色道:“不论是谁,若敢违逆我意,当场格杀。”

    齐茵气得哼一声,道:“你别忘了滚落田里那件事,别人怕你,我可不怕你。”

    金明池冷冷道:“此一时彼一时,我只要用那一招就可以脱身,你不信的话便试试看。”

    他当日被齐茵的“破奇十七鞭”所困,眼看送命鞭下,谁知到了这十六鞭之时,金明池退到田边,一脚踏空,向后倒跌落田,反而脱出鞭圈。金明池何等高明,苦思多日之后,便明白了唯有这一着才能从鞭圈中脱身。虽说广寒玉女邵玉华这一路鞭法绝不是他如此容易就可以破去,可是脱身有路,就不愁在缠战之中找不出反击的机会。再说眼下齐茵如若跟自己动上手,尹泰一定会趁这机会出手帮助朱公明,不消多久便可杀死薛陵。

    齐茵当然晓得她不可被金明池缠住,正在为难,金明池已迅快绕过去,站在她面前。

    他双眼中迸射出爱恨交集的光芒。齐茵忽然下了决心,冷冷道:“好,我瞧你如何破解我的鞭法?”

    话声中鞭丝划空扫去,金明池迅即左闪,手中摺扇趁势点出。可是他反击的招数全不中用,齐茵每发一鞭,他就迫得后退一步。

    但见齐茵鞭法虽是古□平凡,但对付金明池鱼龙变幻的剑法却极为有效,每一鞭扫去,金明池不知费多大心机气力才能免去一死。

    刹时间金明池已后退了十二步之多,纪香琼一瞧形势凶险无比,再不出头的话,金明池便得死在当场。她的感情几乎已压倒理智,纵身一跃,落在齐、金两人身旁。

    这刻但听薛陵怒吼一声,似是已经负伤,回头一望,只见薛陵一剑迫退朱公明,威风凛凛。她原是智慧天生之人,一望之下便明白那是薛陵瞥见自己去帮助金明池,是以心头一急,反而雄威大振,迫退了朱公明。

    那尹泰嘿嘿冷笑两声,提刀迫近战圈,分明是准备出手帮助朱公明收拾掉薛陵。

    纪香琼心知尹泰武功精深凶毒,不在朱公明之下。因此这两个魔头联手围攻的话,薛陵能够抵敌得住二十招就很不错了。

    她一惊之下,恢复理智。在这等两边情势都紧急万分之下,她反而比平日更为冷静和机伶。脑筋迅快活动,从她那渊博实用的记忆宝库中找寻可以暂解今日危局的法子。

    她只在瞬息间就想出如何解救金明池之法,但在未曾找出如何帮助薛陵脱险之前,她可先救出金明池,免得因他之故破坏了全盘计划。

    幸而在下一瞬间她已找到办法,想来或者有效。当下尖叫一声:“茵妹妹!”

    齐茵鞭上速度顿时滞慢一点,不然的话,她这一鞭极可能抽中金明池。

    纪香琼果然利用“感情”救回金明池一命,她不再瞧下去,迅快向薛陵那边奔去。

    两下相距以有三丈左右,因此她一跃即至。尹泰恰要出手,瞥见她的人影,立刻改变方向,提刀指住她。

    朱公明忙道:“师兄别动她。”

    尹泰一怔,回头向朱公明投以询问的一瞥。

    纪香琼早就算出这种情形,心中冷笑一声,忖道:“尹泰若是杀死了我,金明池将会加入薛陵这一边对付他们。这是朱公明所担心的,但金明池会不会为我之死而这样做法,那只有老天爷才晓得。”

    这个念头一掠即过,她迅即提聚功力,以传音之法向薛陵说了几句话。薛陵为了分心听她的话,险险被朱公明金刀劈死。

    纪香琼一转身又跃了回去,恰好见到金明池向后一倒,贴地滚开丈许,脱出鞭圈之外。

    可是齐茵跟踪扑去,等他起身,才挥鞭扫出,金明池又手忙脚乱地招架。

    纪香琼连忙向齐茵传声说道:“妹子且放了他。”

    齐茵很信任纪香琼,蓦然收鞭跃开。

    纪香琼尖叫一声,道:“明池你怎么啦?”

    金明池道:“我没事。”

    他皱起眉头,不明白齐茵为何忽然收鞭。

    薛陵得到纪香琼的指点,似乎尚有生路可走,顿时精神大振,奋力一剑劈退朱公明,朗声大喝道:“金明池………”

    他只叫了这一句,就被朱公明的金刀猛攻之下,迫得说不出话来。

    金明池动也不动,好像没有听见一般,但其实他正在寻思薛陵叫他这一声有何用意?从他的声音听起来好像有话要说,而不是向他辱骂。他想来想去都不晓得薛陵有什么话可说的,不禁回眸望去,只见尹泰已挥刀加入战圈。

    他蓦然地回头向齐茵道:“咱们过去帮他的忙如何?”

    “帮他?”

    齐茵大讶而又问:“你说的可是薛陵?”

    金明池道:“当现然的是他,难道我要你去帮朱公明不成?”

    齐茵道:“这敢情太好啦!”

    但她还是疑虑地向纪香琼望去,她怕的是金明池为人阴险恶毒,说不定此举暗藏祸心,反而加快害死薛陵。

    纪香琼向她颔首示意可以接受,齐茵这才放心,迅即向薛陵那边跃去,金明池也跟踪飞起。

    他们两人身形才动,朱公明已使一个败式跃出圈外,掉头便走。尹泰也在同时向另一方跃出战圈之外,越屋而去,两人霎时走得无影无踪。

    薛陵喘一口气,发觉自己这一场恶斗虽然不算很久,但耗去真力极多,一时难以复原。

    他把长剑归鞘,这才转眼向金明池瞧去,说道:“你定是因为想问我要说什么,才和齐茵一同过来,是也不是?”

    金明池冷冷道:“不错。”

    薛陵道:“很好,我告诉你,我要约期跟你拚个高下。咱们非拚个强弱生死不可。但你却要利用别人之力取我性命,此所以当时我想问你是不是懦夫?”

    金明池一听有理,道:“笑话,然则我是不是懦夫?”

    薛陵道:“经这一来,当然可以证明你不是啦!”

    金明池冷冷道:“那么现在就动手一拚如何7”薛陵摇摇头,道:“不行,我一身的荣辱生死事小,满门被害血海之仇事大,尤其是朱公明假仁假义瞒过天下武林耳目,若然任他肆虐下去,不知还有多少伤天害理的恶孽发生。因此,我们约定在诛杀朱公明之后才举行决斗!”

    金明池暗念他若不同意,有齐茵在旁也是无法动强,只好皱眉颔首。

    薛陵又道:“咱们拚斗之时,双方谁也不许找人帮忙,只有咱们两人相拚。”

    这话金明池乃是求之不得,当然答应。

    薛陵道:“可是我对付朱公明之时,你却不得暗中助他。”

    金明池仰天冷笑道:“我何须假借朱公明之力取你性命?但还有一件事须得讲明,那就是你不得用齐茵那一路鞭法对付我。”

    齐茵方在寻思如何能迅速把这一套能克制金明池的鞭法传与薛陵,听他这么一说,登时一怔。接着又听到薛陵答应他的话,不禁暗暗叹一口气。

    金明池转眼向纪香琼望去,突然如有所感,问道:“香琼,你跟他们走抑是跟我走?”

    纪香琼向他笑一笑,道:“当然跟你走啦!”

    金明池也回报以一笑,但笑容之中仍然掩饰不住心情的激烈波动。

    原来他这一问含有无限深意,那是因为他忽然感到自己本来就很难夺取得到齐茵芳心,何况目下与薛陵定下此约,齐茵一定与他寸步不离,则自己更无法向她下功夫了。

    这也就是说他已绝对无法可以得到齐茵的芳心和身体,因此,他便想到纪香琼对他的重要性。她长得很美,事实上不逊于齐茵,而又博学多才,智计更在自己之上。

    有她作伴,自然可以聊慰心中的痛苦。

    他问明纪香琼的意思之后,便道:“我知道你与薛陵、齐茵他们必有渊源,但这些我都不管,只要你答应以后不帮他们对付我。”

    纪香琼怜爱地一笑,道:“我怎么会对付你呢?”

    金明池点头道:“你们都有这一点好处,那是说的话可以相信。换作朱公明之流,跪在地上发誓我也不信。好啦!现在薛陵你听看,不管你几时诛除朱公明,我一定在一年以后方始跟你动手一拚。”

    薛陵不禁一怔,道:“这却是什么缘故?”

    金明池豪气勃发,仰天笑道:“薛陵你不想想,你现下岂是我的对手?”

    薛陵沉吟一下,道:“此言不算夸口,我虽能放手一拚,但败多胜少,乃是不争的事实。”

    金明池道:“因此我定下一年以后了拚斗之约,便是让你放心全力去对付朱公明,你越早杀死他,就越多机会勤修苦炼,到时候或可与我争雄。”

    薛陵没有做声,齐茵却点点头,道:“这话有理,金明池你到底不愧是徐伯伯的高弟,豪气过人。”

    金明池轻轻叹息一声,转身举步走去,纪香琼向薛、齐二人望了一眼,也跟金明池走了薛陵见他们业已远去,这才向齐茵道:“我多些时间修炼,功力固然会有进境,但金明池难道不会下苦功么?”

    齐茵道:“话虽如此,但你要知道金明池已炼功多年,天赋中的潜力已经发挥了大半出来,是以目下胜得过你。而你炼功只有短短两三年时间,潜力大有发挥余地。因此,你一年时光的进境难以估计,而他的进境却可以断定有限得很。”

    薛陵这才恍然大悟,道:“无怪他把这事看得如此郑重,假如我这一年时光全然不用于对付朱公明,而是觅地潜修,岂不是较有把握?”

    齐茵仰天寻思了好一阵功夫,才道:“我不晓得对不对,但金明池尚有一法可以迅速增强武功,那就是他打开金浮图那扇”财势之门“,以他的底子和资质,定能炼成那”三心二意“五大绝招。”

    薛陵眼中露出迷惑之色,齐茵便解释道:“家师曾经与我谈论过那金浮图内的功夫,她老人家说这一座金浮图到底是什么样子她也不晓得,但却知道这金浮图之内藏有天下各种奇功秘艺。她又言道那徐斯伯伯虽是博学多才,识得千百种绝技秘艺,但幸而有一种他全然不识,那就是昔年从天竺东来的一代宗师圆树大师最擅长的心法绝艺,便是上面提到的”三心两意“五大绝招了。她老人家说,这五大绝招乃是分从双手施展,故此最合徐伯伯笛扇分使的路数。”

    这一番话在薛陵而言,当真是闻所未闻,听得甚感兴趣。当下问道:“徐前辈可知道有这一门奇功秘艺么?”

    眼看齐茵点头,便又道:“这样说来,连他也很想打开金浮图了?”

    齐茵道:“家师倒没有提到这一点,你瞧他想不想打开金浮图呢?”

    薛陵沉吟片刻,道:“这可说不定,但起码目前金明池定有此意,那金浮图之钥我固然知道在何处,但香琼也晓得。”

    他没有再说下去,只叹了一口气。

    齐茵道:“既然香琼姊知道,我们就得赶快去拿到手中,另外觅地藏起来。”

    薛陵道:“香琼不会说出这个秘密吧?”

    齐茵道:“我不愿作此想,但世事难以测度,要知香琼姊真心爱上金明池,任何人在情网之中,都往往会做出连自己也不愿意之事。”

    薛陵沉吟一下,说道:“这样做法以防万一也无不可,我们去向许世伯辞别之后,便动身去取钥。”

    他们奔入许宅,先找到许平,然后找到许老先生。薛陵扼要把朱公明陷害他全家,以及此人之阴险恶毒性情说出,最后道:“小侄深恐朱公明将会危及世伯,是以特地请世伯避到别处。”

    许老先生沉思了一阵,才道:“老夫在人海浮沉了数十年,倘有自保之法,但阿平年幼无知,恐怕不易保全得住。你们如果有安全的地方安置他,那就万无一失了。”

    薛陵道:“小侄有法子保护阿平,但还望世伯把自保妙计赐告,俾可安心。”

    许老先生表示出极大的信心地道:“老夫的安全其实寄托在阿平身上,要知朱公明既是外表假仁假义之人,所作所为一定要斩草除根,换言之,若不能斩草除根,他宁可不动手。

    因此,你们能把阿平送到安全稳妥之处,朱公明一定不先动我。”

    这个理由只说得薛、齐二人都完全同意,当下就此决定,许平收拾了一个包袱,与祖父洒泪而别。

    他们走出老远,回头望去,犹见许老先生站在门外。

    薛陵深知许家一向祖孙相依为命,现下只□下他老人家孤身在家,当真是极为可悲之事从这一对祖孙身上,想到自己也是飘零人海,阖家遇害,只□下自己一人,不由得鼻子一酸,热泪盈眶。连他自己也分不出是因许老先生的悲惨处境抑或是为了自己身世而如此激动。

    齐茵伸手握住他的手掌,柔声道:“你别胡思乱想了,只要我们尽快杀死朱公明,就解决了一大半的因雏了。”

    薛陵感激地望住她,心想自己如若不是当日碰上了她,大概早就变成枯骨了。现在又得到她的帮助和鼓励,当真是恩深如海,不知如何才能报答。

    他想得入神,直到齐茵问他往那儿走他才醒觉。放眼一瞥,但见已处身在荒郊。

    他振起精神,忖道:“阿茵乃是没有阅历经验的女孩子,全靠我出主意应付这局势,我可得万分小心才行。他略一辨认方同,便道:“我们先解决阿平的问题,兵法有云:“虚者实之,实者处之”。所以我们依这个原则去做,万无一失。阿平,我且问你,你在此地总有些好朋友吧?“阿平道:“有。”

    齐茵惊道:“我的天,你还让他留在开封?”

    薛陵道:“不错,这叫做虚者实之。朱公明本事再大,也很难查得出阿平自己的好朋友,亦不相信我们有胆量让他留在开封。况且,我们还有一个实者虚之的计策,那就是咱们两人往南去时,每过一处镇市,就在镇外先找一个孩子,带到镇内停留一下,例如打尖等等,使别人留下印象。朱公明查听到有小孩与咱们同行,根本就不会在开封费力气。”

    齐茵也不由服气了,道:“好一个实者处之,表面上明明有人见到有小孩同行,但事实却是假的。好,就这么办。”

    她取出几十两银子交给阿平,道:“你节省一点花用,尽够你一年之须了。但千万记得,一年之内,如果不是我们去通知你,你绝不可以回家,以免害死老先生,也害了你自己,过了一年,就可以回去了,但还是小心为是。因为我们若是除去那恶人,定会记得通知你的。”

    薛陵也向他嘱咐一些话,问明他打算藏身之处,牢牢记住。但这刻可不能前往,须得等到天色已黑,才由他们两人送他前去。当然到时他们不会现身,只在远处瞧见他安全入屋,不再出来,便可放心离去。

    他们在荒郊中踏着野草走去,绕过一片树林,忽见前面有一座古寺。走近一瞧,这座古寺甚是荒凉残破,似是久无僧人居住。此寺一望而知占地甚大,薛陵道:“我们在旁边的院子内隐藏起身形,我顺便用用功。”

    齐茵道:“会不会有黑道人物占用了?我们最好不要被任何人发觉。”

    薛陵道:“这座古寺如此巨大,咱们只要不乱走,纵然寺内真有黑道人物也不会发觉我们的踪影,你大可以放心。”

    不久,他们已在一间残破院落内,坐在尚有顶盖的廊上歇息。

    薛陵打坐调息,齐茵则往附近查看一下。她一连查看过四周六七个禅院和厅堂都不见有人,亦无一点遣迹,这才放心,不再多看,一迳回到薛陵身边。

    齐茵所查看过的禅院厅堂都十分残破荒凉,处处网结尘积,一望而知许久已无人走动。

    她只须看明白左近的几处堂院无人便可以了,因为他们在这儿不过逗留两三个时辰,既不久居,亦不须四下走动。

    是以她放心得很,当即趁此机会,又向薛陵讲授一些扎根基的最上乘心法。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她已讲得口渴,便停下来。

    许平却在院中走来走去,默默记诵她反覆讲解的要诀。

    过了一会,齐茵也瞑目调息,整个院落中没有一点声响。

    许平这时已把要诀通通记住,四下打量一眼,只见院门外是个花圃,不过业已荒芜不堪,仅仅犹见规模而已。

    在这芜杂的蔓草之中,有不少菊花盛放,还有些秋海棠之属,使人见了精神一振。

    许平踏出门外,左瞧右望,随步走去,不知不觉又踏入另一座院落之内。

    凉风紧吹,夕阳照不到这一头,是以此处特别显得阴冷。

    院中满地残砖败瓦,加上野草枯叶,触目皆是,使人感到这座院落好像特别荒凉残破,隐隐浮动着一种肃杀凄厉的气氛。

    但许平这个强壮的大孩子却一点也不在乎,他一向胆气极豪,其后学过少林武功,胆色更强。

    别人处身此地,定必感到不安而疑神疑鬼起来,只有他这种初生之犊,一点也不放心上墙角传来“嚓嚓”两声,好像有人踩踏到枯叶一般。许平听见了,转眼望去,却全无人影。

    他不但不惊,反而微微一笑,两眼左瞧右望,找到两根尺许长的枝叶,又弄了许多枯叶堆起来。

    然后他向墙角走过去,弯腰细瞧,看准了一条砖缝,左手摘了一根野草,在砖缝边轻扫片刻间他右手两根树枝迅快向砖缝落下,像使筷子一般夹起一件物体。

    这个物体敢情是形状可怕的蝎子,色作深黄,比普通的蝎子大上一倍。这刻被夹在树枝中,双螯及八只脚爪不断地抓动,而尾部那只有毒的钩不时向树枝螫去。

    许平似是捕捉惯了蝎子,露出得意之色,走到那堆树叶旁边,点上了火。一忽儿就火光熊熊,烧得甚是猛烈。

    他把手中树枝夹住的巨大蝎子送入火焰中烧烤,很快的就发出一股烧焦了的气味。

    树枝也着火晓将起来,直到火焰蔓延上来,他才把着火了的树枝以及烧成黑色的蝎子丢在一旁的石地上。

    他跪在一边瞧着那只脚爪全都烧掉,通体焦黑的巨蝎,等它冷却,鼻子中仍然嗅到烧焦了的香味。

    由于此蝎特别巨大,所以多肉,许平素常吃惯了这等美味,顿时馋涎欲滴。

    然而他斗然间动也不动,面上流露出惊骇之色,原来他忽地感到一件物体极迅快地爬上了他掀起的屁股。

    他不须回头去瞧,已知道那是一只特别巨大的蝎子,恐怕比他刚刚烧烤了的还要大上两三倍。

    因觉它的重量令人感到窒息,要知一般而言,蝎子越大就越毒,像刚才烧烤了的那一只已经十分罕见,人畜如若被毒钩螫上一下,立时毙命。

    目下这一只在他屁股上的更加巨大,其毒越甚,此所以许平虽是胆大无比,也不由得心寒身冷,不敢动弹。

    许平感到那只巨蝎在他屁股上停顿不动,当下强振胆气,缓慢地扭转头。这个动作稳定而迟缓,极力不使身躯受影窖而摇动。

    目光到处,心头大震,原来在他屁股上当真有一只极为巨大的蝎子,全身乌黑得发亮。

    但双螯及尾钩都是白色,益发显得巨大可怖。

    这一只蝎子约摸比烧烤了的那一只大上两倍,比之平常所见的可就大上六七倍之多。

    如此巨大的毒蝎已是闻所未闻,那等颜色更是见所未见,光是它的体积和颜色,已足以使人魂飞魄散。

    许平也感到恐怕万分,因为他从这只奇大的毒蝎爬过他腿脚的速度上,已晓这宗毒物行动极快。若是用对付平常蝎子拍落了地上,即使办得到,恐怕仍然免不了一螫之厄。

    这许多念头都不要用心思考,全是直觉的反应。因此他不敢轻举妄动地出手拍落巨蝎,心中反覆自问目下该怎么办才好?

    这只巨蝎停在他屁股与腰身之间,双螯竖举,形相威风得可怕。

    许平忽然觉得这只毒蝎可以称为“蝎王”,不过这个想法既荒诞无稽,而又不切实际。

    目下他必须想法子脱离蝎钩的威胁才是正理,那有功夫去想别的?

    又过了片刻,那只漆黑发亮的巨蝎八爪齐动,在他背上爬来爬去,绕背而走,动作之神速,令人咋舌。

    许平已瞧不见这只蝎子,只觉得被它压得透不过气。事实上当然不是那蝎子的重量如此惊人,全然是由于精神上心理上感到沉重不堪而已。

    他晓得唯一可望保存性命之法,就是沉住气不要动弹,等它自己离开。不过,以他所知,蝎子从不会爬到人畜身上,这只巨蝎一切都异于常蝎,更加可怕。

    许平感觉中已过了许久许久,那只巨蝎停下在他左肩尖上。他斜眼瞧看,却不敢侧过脸过瞧,生怕呼吸之气惹得它向肩头扣上一钩。

    这时他的姿势也很奇怪,跪在地上,身躯向前倾俯,左手伸出,指间还捏着那只烤熬了的蝎子。

    他颇想丢掉手中的蝎子,但目下连手指动一动当真也不敢。

    又过了片刻,许平满头大汗滴流下来,若不是眼睫毛隔阻住汗水,只怕连眼睛也睁不开了。

    那只奇巨的毒蝎众爪一动,又沿着他手臂往前游走,像电光一闪般便已到了他腕间的衣袖上。

    这等速度当真是许平他见所未见,闻所未闻。不禁一惊,接着又发觉那毒蝎停歇之处离他掌腕的皮肉只差两寸,也就是说再过两寸就完全接触到他的皮肉。

    而皮肉发出的热气最容易使这些毒物发动攻击,这又使他大吃一惊。

    这回那只特巨的毒蝎停歇不久,唰地爬到他的指尖,毒钩疾出,搭住那只烤得焦黑的蝎子外壳,双蝎同时间钳在白色的蝎肉上,撕下一大块,送入口中。

    许平的冷汗冒得更多,刚才那只巨蝎的毒钩钩出之时,只差一点点就钩在他指头上。若然钩中,他这刻定已毒发身死了。

    现下眼见它残食同类之肉,便想到它死光之后会不会移到他手指上?

    本来他大可以一甩手把巨蝎甩落,但眼见适才它毒钩发出得如此过快,反应又如此灵敏,只怕自己的手方动之际,已中它一钩了。

    因此他还是沉住气不敢动弹,那毒蝎的脚爪抓住他的手指,皮肤上又痒又痛,使他担忧会不会因此而中毒丧命?

    许平双眼瞪大得如铜铃一般,望住这只奇大的毒蝎,心想:蝎王呀蝎王,快点吃饱走开吧!

    那只巨蝎片刻间已咬了好多口,竟是连吃相也十分的凶猛可怕。

    然后,它一切动作忽然停止,双蝎摇摇摆摆,连身躯也在晃动,好像人类喝醉了酒一般许平心中泛起一丝希望,屏息地注视着它的动静,心想好像听说过毒蝎不能吞食同类的话,难道它是因此而中毒不成?

    不过他又知道“中毒”之说甚是无稽,只因无论多么毒的蛇虫,毒素只能从血液侵入致人死命,若是吃在肚子里决无妨碍。

    此所以若然被毒蛇咬着,可以先用口吮吸,至是把含有毒素的血液吞入肚中,亦全然无事。

    他正在想时,那只巨蝎已经跌落地上,发出啪的一声。

    许平如释重负,长长呼一口气,但觉全身都被冷汗湿透。低头看时,那只蝎王在地上摇摇晃晃地爬行,动作之迟缓不稳一如醉汉。

    他才脱险境,恨火又生。

    跳起身来活动一下僵硬发麻的筋骨,然后找到一根三尺长的树枝,奔过去向那只巨蝎击落。

    树枝容容易易就击中蝎背,可是一股潜力把树枝弹起来,那只巨蝎依然摇摇摆摆的爬去他连试几次,都是一样,可知这只巨蝎不同凡响,当下便去检了一块砖头,往蝎身砸落“砰”的一响,砖头砸在石地上崩裂成许多块,那巨蝎分明结结实实的挨了一下,却仍然丝毫无损地向前慢慢爬去。

    许平做梦也想不到碰上一只连砖石也砸不死的蝎子,可知若不是它变成这般模样,而是当初出现之时,自己见了定然用木棍石头去对付它,那时非被它的毒钩螫死不可。

    他心念一转,忖道:“这只蝎子现在已不能反噬,我定须趁这机会弄死它才行。”

    眼光扫过地上那一堆余烬,顿时露出喜色,迅即收集了许多枯枝干叶。

    他测度好地势力向,撕下一幅衣裳,先点上火,然后把这块方布□在巨蝎面前,等它爬上,迅即提起奔到火堆,丢在火中。

    火光蓬一声冲得更猛,许平拿了一根数尺长的棍子在旁边等着,心中颇为惊惶。

    他怕的是这只蝎王落在烈火之中,突然恢复了平常的速度,教它跳出火外,那时自己就很难逃得活命了。

    幸而那只巨蝎落在火中虽然挣动不已,也不像普通的蝎子那般容易烧焦,但却没有挣出火堆之外。

    他紧紧握棍守着,双眼瞬也不瞬,直到那蝎王八只脚爪先烧焦了,这才大大的舒一口气。

    又过了好一会工夫,经他拿木棍拨动蝎身,这才发出烧焦了的气味。

    许平已有准备,直等到巨蝎全身皆焦,这才把它夹出来,但见白色的双蝥和尾钩仍然丝毫无损。

    他舐一下嘴唇,馋涎欲滴,心想这只蝎王如此巨大,定然肉多味美无比,不过他仍然大有戒心,一面左瞧右望,一面拔出怀中一尺长的匕首,先用棍子压住它的尾钩,然后以刀尖抵住它上半截,用力一挑。

    “剥”地微响一声,但见那蝎王已分为两截,挑在刀尖上的一截外亮,下面还连着雪白的肉。

    他觉得这蝎王的螯钩都不曾被火烧焦,很是奇怪,所以小心翼翼地躲避开,设法用树枝夹住外壳,再用刀尖刺入肉内,撕拔出来一大块白肉,放在嘴中咀嚼,但觉甘香鲜美无比,平生从未□过。

    转眼间他已把这只蝎王的肉吃光,突然想起如此美味之物,怎可不分点给薛叔叔和婶婶他们□□?但业已吃光,唯一的方法就是另外捉几只烧烤。

    他走到墙边,找寻一些砖缝,此寺乃是千百年前古物,砌墙的砖都特别巨大。这刻暮色渐浓,光线阴黯,院墙之下更是黑暗。

    然而许平却瞧得清清楚楚,那些砖缝内即使是大白天也瞧不清楚的,这刻亦了如指掌,许平还没觉察眼力好得出奇,却发现一条裂缝内有一只黄褐色的大蝎,这刻却噤伏如死,爪螯及尾钩都瘫放着。他瞧了一会,找一根草伸入去挑逗它,但那蝎动也不动。

    他大感奇怪之际,突然腹中升起一股奇热之气,瞬息间已走遍全身,只烧得他浑身旨汗,心中又急燥又惊慌,他焦燥是起于全身的奇热,乃是自己的反应。惊慌则是因事出突然,不知其故而致。不久他的惊慌便完全消失,原来蝎子在药物中主治惊风口角歪斜等症,其力甚急紧,是以很快就便他心神镇定下来。

    那边厢齐茵睁开眼睛,不见了许平,大吃一惊,连忙起身找寻。薛陵恰也睁眼,便分头去寻。

    暮色朦胧中,他仍很快就找到了许平。他已陷入昏迷状态中,面色赤红如火,浑身发出高热。

    齐茵惊慌地抱起他,薛陵却冷静得多,视察过地上有两堆火烬,寻思其故。接着又发现地上有蝎子残壳。

    尤其是那只蝎王的白色双螫及尾钩俱全无损伤,一瞧便知。此地多蝎,薛陵不但识得,也曾□过蝎肉滋味。但他从未听说过蝎子的螯钩有白色的,因此他很戒慎地用树枝夹起观看。

    齐茵问道:“你瞧的是什么?”

    薛陵道:“他恐怕是中了蝎毒,你试查看他身上可有螫伤之痕,我去找几只蜗牛来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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