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查看过她的情形,但觉这一种点穴手法十分高明,无法解救。当下忖道:”我此刻可以带走她,但如何善后,却无良策。最怪的是这两个黑衣人好像不十分凶恶,刚才出招攻我之时,竟已防到我闪开之后会误伤了蔡金娥,所以刀势并不十分凶毒,可见得他们全无加害于她的意思。”
他想了一下,走过去另行点住那两个黑衣人的穴道,眨眼间他们都睁开眼睛,喉中发出咆哮之声,只是不能起身动弹而已。
他一点也不知道此举竟在无意之中脱却一场大难,原来在距他不远的草丛内,另有一个碧眼的黑衣人伏匿着,窥伺他的一切举动。
这个黑衣人头上包着一条黑巾,但巾边仍然露出不少雪白的头发。
方锡向那两个黑衣人连连询问,都得不到一句回答,只有触耳惊心的咆哮声。
他叹一口气,道:“这就难了,我得想个什么法子好呢?”
背后一个娇脆的语声应道:“你有什么办法?你是谁?”
方锡心头一震,忖道:“她的轻功好生了得。”
回身望去,但见她身材适中,碧眼荧荧,黑头巾之下露出几绺白发,比之那两个黑衣人更为诡异可怕。
不过她的话声倒是没有含蕴什么恶意,方锡施了一礼,道:“在下方锡,乃是昆仑派弟子,姑娘的姓名可以见告么?”
那黑衣女子道:“有何不可?我姓白,名蛛女。”
她鼻子中哼了一声,又道:“我听闻昆仑派内功心法十分神妙,所以能停在空中换气,转变方向。刚才见到果然不假,但你休想逃得出我的掌心。”
方锡道:“姑娘看来不是胡乱说话之人,这话大概可以相信。不过若然姑娘定要相迫,在下仍须尽力一拚。”
白蛛女笑道:“你这人老实得很,竟也不是坏人。好吧,我不用黑神蛛就是了,如若放出它们,那你是非死不可的,刚才我见你没有加害我的手下,才把放出黑神蛛的意念打消掉。”
方锡惊道:“黑神蛛?难道这些黑丝就是它们吐出的丝么?真是厉害不过,在下曾经听闻人家说过,这黑神蛛产自西藏,奇毒无比,百里之内,人畜皆难保存性命,白姑娘居然能带在身边?”
白蛛女道:“当然啦,我自幼就跟它们在一起玩的,现在我要把你捉住。”
方锡道:“姑娘何苦定要动手?我们无怨无仇,交个朋友不是很好的事么?”
白蛛女初时皱眉不语,接着露出大喜之色,道:“什么?我们交个朋友?你不怕我么?
人人都害怕我呢!”
方锡心想此女虽是诡异可怕,身边带得有绝世毒物,但仍保存得有一份天真。听她口气,竟是从来未曾有过朋友,如此遭遇,也实是可悲。
当下说道:“我们既然是朋友的话,那有什么可怕的,只不知这位蔡金娥姑娘什么事得罪了你,被你用黑神蛛丝吊在这儿?”
白蛛女面色一变,冷冷道:“原来你识得她,那么你们也是朋友啦!”
方锡淡淡一笑,道:“姑娘亦是文才淹通之人,只不知可曾考究过朋友这两个字的意义没有?”
白蛛女道:“朋友就是朋友,难道还有别的意思不成?”
方锡道:“不然,大凡同门称为朋,同志称为友,由此可知朋友两字大有深意。虽然世俗大都把相识的人称为朋友,其实也分作许多等,有些只是点头之交,全无感情可言,有的是酒色徵逐,言不及义,亦不可谓是朋友。因此,如若当真称为朋友,可真不是容易之事。”
白蛛女默然不答,过了一会,才道:“你的话很有道理。”
方锡道:“我和蔡姑娘本来只是点头之交,其后她做了一件十分恶劣下流之事,几乎被在下杀死。这回是见她蒙难,过来瞧瞧而已。”
白蛛女道:“这太好了,因为这个女子不是好人,你如果和她是朋友的话,我就不跟你做朋友了,现在我把她放下来可好?”
方锡摇摇头,道:“且让她吊一会,这个女人实在该吃点苦头。”
他望住对方黑巾下面露出的白发,又道:“你的头发怎的有点奇怪?”
白蛛女面色微变,方锡道:“请姑娘恕我冒昧失礼之罪,但在下却是另有原因,才如此坦直的向姑娘询问。”
他这么一解释,声音和表情都很真挚,白蛛女顿时感到舒服得多,道:“我们是朋友,可以让你瞧瞧。”
她取下黑头巾,露出一头银丝似的发亮的头发,衬上那一对碧绿的眼睛,使人感到她又美丽,又奇异。
白蛛女摇摇头,长长的白发飞□起来,既好看而又可怕。她道:“自我懂事以来,我的头发就是这种颜色。我因此之故,不敢见人,怕被人耻笑,后来我学的功夫全是在晚间的,更见不到人了。”
方锡道:“若是天生白色,那就无法可想了。”
白蛛女道:“我师父说不是天生如此,当时我们几个女孩子住在神蛛洞内,她们的头发也都变了别的颜色,有的黄,有的红,还有些灰色的。师父说一定可以医治得好,他也不让我干别的,六七年来一直教我采药制炼,现在大部份的配药都齐全了,只欠一点就可以开炉。那时侯我就可以变成普通女子一般,没有人会觉得我奇怪了。”
方锡沉思了好一曾,才问道:“你是何家人氏?”
白蛛女道:“师父说我是河南人氏,本是人家弃婴,所以连他也不知道我的真姓氏。不过我也不在乎,我这种人还是没有父母的好,免得事事都要听他们的。”
她碧眼中突然出现一层蒙蒙水气,好像涌出了泪水。方锡装作没有察觉,心想这个女孩子身世太孤苦了,她口里说得硬,其实心中却十分渴望得到父母之爱。他顿时对她生出一种极强烈的怜悯。
白蛛女又道:“上次我几乎成功了,却可惜那□王被人吃掉。我回到师父那儿,再弄了四个手下。这次我要到关外走一趟。……”
方锡举手打断了她的话,讶道:“你说的是□王么?谁吃掉了?我或者识得那个人呢?”
白蛛女道:“他们一共三个人,但我却不能告诉你,我连师父也没有说出呢!”
方锡微笑道:“他们和我都是好朋友,其中有一个姓薛,对不对?”
白蛛女欢喜地笑起来,透发出一种奇异的美丽。她道:“你和薛陵都是差不多那种人,所以我觉得你不是坏人,是他要我不许再杀人,所以我才没有杀死蔡金娥。”
方锡肃然道:“薛兄真了不起,他的善行应当得到好报。”
白蛛女问道:“他们现下在什么地方?”
方锡道:“离这儿不远,我便是出来买食物的,想不到会碰到你。”
白蛛女道:“我这儿有不少食物,都没有毒的,你放心好了,我要去见见他们,齐姊姊也在么?我这次到关外长白山中找一种毒物,十分困难,或者要许多年才回得来,将来也不知道能不能再见到他们?”
方锡本来想设法婉拒她的意图,但一听她将要离开很久,但觉情不可却,便答应了。
白蛛女口中发出啾啾之声,草丛中又跳出两个黑衣人。方锡赶快去把那两个被自己制住穴道的解开了穴道。白蛛女吩咐他们两人跟着,另两人留守在此。自己带了一包食物,便兴冲冲的起身。
当方锡离开齐家庄之时,便已有人打庄侧扑入去。不一会,这人已悄然来到□道入口的厅子外。
许平突然转身向厅门望去,但见一个瘦长身量的老人,用冷电一般的目光望住他。这个老者从未见过,出现得如此诡异,许平顿时生出惊惕之心。问道:“老丈找谁?”
老者伸手掸一下长衫上的灰尘,举步跨入厅内,目光射向□道入口,同时听见了隐隐传出来的哭声。
他皱皱眉头,道:“薛陵和齐茵都在里面么?”
许平道:“是的,您老是谁?”
老者道:“老夫尹泰,你叫什么名字?是他们的什么人?”
许平道:“我姓许名平,他们是我的叔叔婶婶。”
尹泰哦了一声,道:“原来你就是开封许家那个孩子,他们告诉我说你只有十三四岁,谁知你长得如此健壮,看来似是十八九岁了。”
他这么一说,许平登时晓得这尹泰便是那一日与朱公明同来攻击薛陵的人手之一,心中敌意熊熊上升,眼睛一瞪,道:“你们都是坏人,我不要跟你说话。”
尹泰见他一派童言天真,也不怪他,道:“老夫果然是个坏人,老夫也不会跟你说话,我进去瞧瞧他们。”
许平立时握紧拳头,虎视耽耽。他紧记着方锡说过齐茵二人悲伤过度,定已神志昏沉,所以要小心看住门户,莫要被外人暗算了。
他这一握拳作势,顿时有一股杀气迫到尹泰身上,尹泰惊讶地望着他,道:“奇怪,你的道行竟不浅呢!”
他一迈步,竟已迫到许平跟前。
许平但觉眼前一花,敌人已近在数尺之内,当即猛力奋拳力劈。这一拳发得正合时机。
尹泰不但无法施展巧妙手法擒住他,反而须得急急刹住冲去之势,一面挥袖抵御他的拳力。
“砰”地大声一响,尹泰那么高明之士,竟也被对方这一拳震退了两步。但觉许平拳力沉重如山,极为惊人。
他又惊又怒,嘿嘿冷笑一声,双袖齐挥,分别以刚柔两种内劲发出。他这一招不但功力深厚无比,同时亦是玄奥绝学。当世之间,可没有几个人能接得下来。
许平拳发连环,砰砰两声,竟把双袖震开。这一来尹泰已由羞怒而变为震骇,心想凭这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子,一共只活了十余岁,居然抵得住自己数十载修为的一击,此事非同小可,无论如何今日也得毁了此子,否则将来更不堪设想了。
他蓦地展开至为迅快的身法进攻,但见许平四方八面都出现尹泰的人影,令人不知向那一个人影攻去的好。
许平在幻影围绕之中,却毫不迟疑地挥拳抡劈。他一出手就连环攻迫过去,拳势绵绵不断。此是齐茵在这一个月当中传授给他一套拳法,名曰“残拳”。
这一路拳法共有二十四招,可以首尾衔接,连环反覆使用,拳拳都走的是霸道路子,外功越强,威力越强。
齐茵选择这套“残拳”传授与他,在当时曾经大大伤过一番脑筋才决定下来的。她向许平言道:“这路拳法乃是我师父取的名字,她乃是无意之中得到这一套威力奇大的神妙拳法,她老人家的武功已达超凡入圣的境界,虽然没有下功夫研究,却已晓得这套拳法外表上连环贯接,神奇奥妙之极,但其实尚有残缺,须得增加一些动作,或是增加一点特别功夫,这套拳法方能达到完全无瑕的境地。不过她老人家可没有工夫参研这套拳法,所以至今仍然残缺不全。我当时听师父这么说法,方始触动了好奇之心而学会了。只因这套残拳纯是供外功特强之士使用,故此对我来说一点用处都没有。”
许平因为得服“□王”之肉,以致脱胎换骨,在这个要紧关头之际,又复得到齐茵的帮助,一举炼成了“金龙绕柱”的护身神功,这种护身神功乃是外功中最上乘的一种,许平本来也没有那么容易就可以炼得成,但他从前学过正宗少林心法,勤修苦炼了数载之久,根基扎实无比,所以才不负齐茵期望。
因此目下许平的一身外功,完全是机缘巧合而炼成,其成就之高,当世罕有伦比,别人自然不知内中奥妙。当他一出手就直取尹泰,竟不为他身法幻影所蒙蔽之时,尹泰便已骇然不已。及至他这套神奇拳法施展出来,但觉他功深力强,竟不逊于他数十载苦修之功,更是骇得失色,连连后退。
许平一连攻出七八拳,见敌人已退了五六步,便停手后跃,退回原处。
尹泰哼一声,道:“你的拳法虽然不俗,足以比美当代的名家高手,可是遇到老夫。仍然气候不足,将有杀身之祸。你还是让开道路,免得白白送了性命的好。”
许平道:“不行,你若要从这儿进去,除非先把我打死才办得到。”
他率直说出心意,极为坚决,全无通融余地。尹泰本来还想说话,可是又考虑到假如再与他商量,传将出去,岂不是落个惧怕这孩子的口实?于是不再多说,冷冷的道:“很好,你小心了。”
他见对方身上没有兵刃,自然不能取刀,猛一长身,手掌箕张,五指如钩,迳向许平头上抓去。
他五指上带出浓重的潜力,宛如有形之物一般,许平一侧头,双拳齐出,一面封架,一面攻击。
许平的拳力非同小可,即使功力深厚如尹泰,也不敢让他击中。身躯一晃,打横飘离地面,让拳力从下面涌过。
这时他五指发出的阴力已抓中了许平手臂,估计他即使外表无事,但筋骨定已受伤。于是猛一收掌,斜飞数尺,落在地上。
他双脚一沾地,新力便生,呼一声拍出一掌。许平挥拳迎击,“蓬”的一响,双方各不相让。
尹泰大感奇怪,欺身迫近,双掌齐发。但许平不等对方掌力袭到,双拳已如暴风骤雨般攻去,再度使出“残拳”家数,连环迅劈。
这一老一小就此蛮战起来,但见许平双脚不离四尺方圆之内,力拒强敌,一时之间竟斗个平手,不分高下。
双方拆了三十招以上,尹泰更感面目无光,凶心益炽,满面杀机外露。他已决定不惜损耗若干功力,定要立毙此子于掌下,方始甘心。看看又拆了二十多招,尹泰大喝一声,欺近许平,一掌迫住对方掌势,另一手已在分光错影中攻入,拍中许平胸口。
原来尹泰一方面全力施展大腾挪身法,闯入许平拳圈之中,一方面出手禁制敌人拳法,同时击中敌人。这一着正当许平身法略有迟滞之时发出,恰是这一套“残拳”的几个破绽之一。
单是瞧尹泰这一招,已足见他当得“万恶派”第一高手之称了。不过他也晓得此举对他有相当程度的损害,那便是当他以全力硬是禁闭对方拳势之时,由于敌人拳力已发,造诣极高,他硬挡了这一记,真元须得损耗不少。不过此举既能成功,损益对消之下,仍然有赚。
他果然称心如意地一掌劈中对方胸口,随即便有如闪电般退开六七尺,冷冷的瞧着对方倒毙。
许平面上泛起一片赤紫之色,身形摇晃不定,乍看真像是酩酊大醉的光景。但他却出乎尹泰意料之外,只摇晃了几下,居然又站稳了。
尹泰搔搔头皮,心中涌起了疑波骇浪,竟忘了调元运气,减少真元的损耗。
许平忿然喝道:“你敢再动手的话,我一定打死你。”
话声中显示出中气充沛,毫无受伤之象。
尹泰定一定神,冷冷道:“你炼成了什么护身神功?”
许平道:“我不跟你讲话。”
这许平虽不蠢笨,但亦不是聪明到不肯向对方□漏自己所炼的奇功的地步。他只是在忿怒之下,不愿与对方说话而已。殊不知这一天真直率的举动,却在无意之中挽救了他一条性命。
要知尹泰的造诣非同小可,胸中所学极是渊博。假如他晓得许平炼的是“金龙绕柱”神功,则他一定瞧得出对方尚未炼到巅峰极处,这时他只须拚着舍去十年八年苦修之功,当可施展一种克制各种护身神功的恶毒手法,把他杀死。
这尹泰既然所学甚博,何以又瞧不出许平炼的是“金龙绕柱”的神功呢?原来大凡这等超凡绝学,俱是□密流传,外人无从得知,即使听过某种神功,也仅知有些什么迹象,例如“金龙绕柱”神功,受到极厉害的袭击之时,面上应是泛起一片金黄色。但许平却是泛起赤紫色,这只是他尚未达到巅峰时一种变异现象而已。
尹泰的推测也受到一大影响而犯了错误,那便是他深信以他刚才一击之威,除非他炼成了绝世神功,决计禁受不起。换了旁人,纵然把“金龙绕柱”的功夫炼到许平这等地步,确实禁受不住。殊不知许平吃过□王之肉,全身筋骨坚逾精钢,加上护身神功,才捱得住他这一掌。
尹泰既是估错,又见对方面泛紫赤色,当然推测不出他修炼的是什么奇功□艺,以此无从下手施为。这种种原因凑起来,许平才幸而得逃大难。
不过尹泰当然不是就对许平束手无策,只不过须得多花不少精神气力,去测探对方的破绽和致命的可能何在,方能下手而已。
尹泰滴溜溜转了一圈,一只手借此机会,利用身体遮挡,探囊取出一宗物事,却是一对指环,颜色黝黑。他戴在双手的中指上,在掌心的这一面,每只指环都有一根钢针,长约半寸左右。这样戴上戒指,若是击中敌人,环上的钢针便会刺入敌人皮肤之内。
环上的钢针当然是淬有剧毒,否则这半寸长的钢针不论刺入那一处部位,都不会致命。
尹泰一晃身迫到许平身前,出手迅攻。许平出拳还击,两人霎时又激斗起来。这一次许平似乎比较凌厉些,尹泰心中大为震骇,知道这是因为一来许平从前没有搏斗经验,所以每战一次,就进步一次。二来他心怀忿怒,气势自然大不相同。两人兔起鹘落地拚了四十余招,尹泰突然又欺入许平拳圈之内,一掌拍中他胸口。
尹泰这一回用意在于利用毒针伤敌,所以掌上的力道,刚多于柔。这一掌震得许平连退两步,尹泰也借势飘后了数尺,定睛望住对方。
他感觉出钢针已刺入敌人身体,所以这刻但须等瞧敌人的反应而行事。自然他这一次硬攻入去之举,又损耗了不少真元。
许平身形晃也不晃,面上也没有紫赤色泛起,但尹泰对此并不感到惊奇,因为他这次并非以掌力伤他,而以对方的造诣而言,这一掌不可能伤得他。甚至于进一步说,许平明明被这毒针刺中,仍然不曾中毒倒毙的话,尹泰亦不如何惊讶。
原来尹泰右手这枝毒针的主要用途,是侧探敌人炼的是什么功夫,并非用作毙敌之用。
不过假如对方禁受不起,当然亦有毙命的可能。若以许平的造诣而言,可就不容易使他死亡。此所以尹泰定神瞧看对方的反应,以便查出敌人炼的是那一门神功。大凡他们这等一流高手拚斗,定须知己知彼,方能收效,决计不能盲目乱打而希望碰对了。这种“瞎猫碰死耗子”的做法,他们绝不肯为。
许平这时可就觉得对方武功真高,一下子就击中自己一掌,但他没有丝毫畏惧之心。因为对方这一掌虽然把他震得退了两步,却不痛不痒,全然无事。
他上前两步,站回原处,招手道:“来,咱们再打。”
尹泰见他毫无异状,这才大为震惊,忖道:“这支毒针屡试屡验,从未像今日这般全然不起作用。这小子到底练了什么功夫?我还是不死心,非再试上一次,方始改用别的手法。”
此意一决,立刻上前动手。许平着着抢攻,气势更见凌厉,直到六十余招以后,人影方始分开,原来尹泰的右掌已在许平肩头上拍了一下,感觉到毒针深深扎入敌肩,满意而退。
许平仍然一点事都没有,他屡次败北,觉得很丢面子,忿忿道:“怎的又不打了?快来!”
他一点也不晓得自己已经是多么的惊人,这种情形若是让知悉尹泰底细的高手们得知,定必大大震惊。尹泰一看又是徒劳无功,不觉倒抽一口冷气,忖道:“我先后已击中他三次,他还是没事,但我真元已损耗极钜,最多再能试上一试了。”
但这一回他已不是试探对方练的什么功夫,却是志在杀死敌人。要知他一直是使用右手指环上的毒针,左手的毒针尚未用过。而左手的毒针性质不同,乃是一种至烈的毒药,即使是金刚不坏之身的巨匠宗师,中了此针,也得麻木上一阵。
尹泰并非怜惜对方而不先行使用此针,却是由于他无法猜测对方练的是什么功夫,所以不肯先行使用,免得日后仍然不知。而他还须对付薛陵、齐茵二人,假如连他们的徒弟练的什么功夫也弄不清楚,如何能与薛、齐二人作对?这也是知己知彼的意思。
许平每次被对方击中,都记得当时拳路中有什么破绽,方会被敌人攻入。这时可就小心防范再蹈覆辙了。尹泰与他对拆了七十余招,都无机可乘,心下更为恨毒,因为对方已经从自己身上学去了不少东西,换言之,他的武功经此一役,又复大有进境。假如再施展上次使用过的手法,必须付出更大的代价。尹泰已损耗了不少真元,假如再加倍的损耗,何时方能修练复原,可就没有一点把握了。即使是现在,他也须两三年苦功方可复原。
到了第九十招之时,他才找到了机会,猛攻入去,又是用一只手封闭他的拳势,左手啪一声拍中许平腰身。
这一掌把他震开四步之远。尹泰再不停滞,迳向秘道入口冲过去。
这是因为许平必死无疑,所以尹泰根本不必再瞧,免得耽误时间。
谁知身形才向前一冲,一股沉重无比的拳力呼一声横截过来。尹泰刚刚已耗损了不少真元,心知如若硬挡这一记,势必受伤,连忙改前冲为后退,硬是向后飘退了几尺,让过这一记掌力。
他虽是老奸巨猾之极,历经无数大风大浪的人,但这刻也禁不住面目失色,双眼圆睁。
并非是由于薛、齐二人,也不是别的高手赶到。而是因为这一记雄浑无比的拳力,竟是许平发出的。
以尹泰所知,凡是中了此针的人,不论武功多强,也是立刻全身僵木,痛苦无比,绝难移动分毫,而且极快就痛得死掉,决无生还之望。
可是这个许平不但没事,还能出拳拦阻他进入秘道,这真是大出常理之外,叫他焉得不惧?
许平忿然骂道:“你手掌中藏着什么东西?”
骂声中又抡拳猛劈,两下相距尚有寻丈,却已足以伤人。尹泰衣袖一挥,化解了这股拳力。
他施展这等上乘内家手法化解敌人拳力之际,忽然觉得有点儿力不从心,顿然又是一阵凛骇。
许平已冲上来,举起双掌,威胁地道:“打开手掌让我瞧瞧。”
尹泰可真怕被他缠住,而由于他多次损耗真元以致不敌落败。连忙依言张开双掌,道:
“只是一点小玩意儿,谁知你全然不怕。”
他趁对方注视自己双掌而分神之际,蓦然转身奔出厅去。许平怔一下,已失去敌人的踪影。
他皱皱眉头,自言自语道:“这个老头子真坏,我若不是记得方叔叔的要我不可离开此地的话,定要追上去狠狠揍他一顿。”
过不一会,他发觉厅中已相当的黑暗,敢情他和尹泰停停打打,已耗去不少时间。
他侧耳一听,薛、齐二人已没有声息,想必是哭得倦了,所以双双睡着。他怜悯地摇摇头,想道:“婶婶真可怜,她那么好的人,老天实是不该让她伤心的。”
忽然间一种极低微的声音使他惊觉,转眼向厅外望去,不一会,可就分辨出乃是有人走来的微响。当他最初警觉之时,来人距此尚远,可见得他耳目之聪,实在万分惊人,这一点虽与功力有关,但□王的灵效更为重要。转眼间两道人影在厅外出现,竟是一男一女。许平十分戒备的遥望着他们。外面的人也瞧见了他,便一起走近厅内。
这一男一女他可见过了,原来是金明池和纪香琼。他们当日到许家找薛、齐二人的麻烦,许平曾经领他们入屋。
金明池道:“瞧,这不是那个孩子么?怎的一个月不见,便长得如此高大?同时又神光内敛,功力深厚之极。这真是十分奇怪之事,难道薛陵他们竟有如此神通么?”
纪香琼笑道:“或则他是那个孩子的哥哥也说不定。”
她自然是与金明池说笑,因为以她的智慧和眼力,焉有瞧不出许平的道理。
许平晓得金明池跟薛陵作对,但纪香琼却是薛、齐两人的好朋友。至于金明池目下也不算是仇敌,这是因为他们之间有一年内互不侵犯之约的缘故。
他叫了一声金叔叔和纪姑姑,问道:“你们可是想找薛叔叔和婶婶么?”
金明池双眼一瞪,道:“什么婶婶?他们还未结婚成亲呢!”
许平抗声道:“我一直都是这样叫的。”
金明池眼中闪过疯狂般的光芒,可是一现即逝。他现下对齐茵已经淡了不少,如若在以前,那是决计忍不住这股妒火的。他道:“他们在那儿?”
许平道:“他们刚才哭了许久,现在没有声响,怕是睡着了。”
言下之意,大是不想惊动他们。
纪香琼晓得许平如果应付得不好,迟早会惹翻了金明池,因而丧命。当下道:”原来如此,所以你就守着入口,不让旁人进去是不是?我告诉你,这样作法对极了,不枉他们疼爱你一场。”
她这么一说,金明池可就不便喝叱许平让路了。纪香琼心想:这孩子不知晓得不晓得我和薛、齐他们的关系?如若晓得,当然不会拦阻我,若然不知,无疑问的不肯让我进去。
她生怕金明池不耐烦定要进去,便问道:“你守在这儿,可曾发生什么事没有?”
许平据实把刚才的遭遇一一说出,这番话只把金明池听得目瞪口呆,觉得难以置信。
纪香琼问道:“那么尹泰掌中的钢针扎入你的肉中之时,你当真全无感觉么?”
许平笑道:“根本没有扎入我的皮肉,我自己也曾试过,拿针向我腿上用力的刺,看起来好像刺入去,其中只是陷入肉内,表皮仍然不破。”
纪香琼啊一声,道:“无怪他的绝技毒计全然无用。”
她转眼望着金明池,又道:“你不是擅长这些阴损手段之人,一定没有想到尹泰的两枚指环毒针,里面还大有文章。不过我说了出来,还须你代劳从武功上考证一下。”
金明池大感兴奋,道:“我在听着呢,你说罢。”
纪香琼道:“大凡这等暗器,除非有特别作用,决不会弄上一对,因此,他两只指环毒针上的毒性,一定不一样。刚才我插口询问许平之时,就是要弄清楚他这两支毒针的次序。
据许平说,他先用右手,连续两次。第三次方动用左手,由此可知左手针上的毒性必是极为毒性,中人必死。但右手针上的毒性却大有讲究了。”
金明池略一沉吟,说道:“我猜他右手的毒针,一定是含有试探许平身上功夫的用意。
他若瞧不出许平是什么功夫以及造诣如何的话,便很难得手。”
纪香琼想了一想,点头道:“一点不错,许平,我想告诉你该怎么办,只不知你肯不肯听我的话?”
许平道:“什么事呀?”
纪香琼道:“尹泰乃是极高明的人,他走了不久,便会想通其中道理,所以多半会回转来,设法杀死你。”
金明池插口道:“慢着,他如若回来,你想个法子跟他开个玩笑好不好?”
纪香琼正有此意,但她当然不曾向金明池说出自己已经准备这么做,免得显出他的迟钝。
她深知男子们多半自尊自大,若是感到实在比不上那个女子时,多半决不肯爱她。
她故意说道:“好主意,我本想叫他避开,但若要戏弄他,那就教许平佯装已经死掉。
我们却在里面躲着,防他闯入去。”
金明池立刻把如何闭住呼吸而又使得四肢冰冷,脉搏皆停的秘诀教给许平,好在只要内功深厚,很容易就办得到。
许平试了一下,果然毫无破绽。纪香琼说出办法然后照计行事,许平躺在秘道入口外面,运起功夫,简直跟死人毫无分别。
过了好一回功夫,厅外陡然出现一条瘦长人影,果然是尹泰回转来,这刻天色虽是更黑了,但尹泰仍然瞧见僵卧不动的许平。
他万万想不到许平忽然死了,完全推翻了他的想法。当下奔入厅中,蹲低查看一下,许平果然已死。
尹泰仰天冷笑一声,不管许平,迳向秘道走去,猛然间背后一股劲力袭到,雄劲无伦,宛如许平早先的拳力。他猛一转身,双袖拂出,化解了这股拳力,目光到处,果然见到许平笑吟吟地站在数尺之外。
尹泰心头大震,忖道:“此子居然能够棋高一着的猜测到我会回转来,是以佯死骗我。
由此看来,此子不但武功深不可测,连智计亦是高人一等,我虽是活了几十岁,胸中计策甚多,但只怕仍然比不过他。”
这么一想,登时斗志大挫,并且此刻明明身处秘道入口以及许平之间,亦不敢贸然冲入秘道,生怕许平已有厉害布置,诱他上当入彀。
要知尹泰武功奇高,一向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凶星魔头。但最近奉命踏入江湖,方知能人异士风起云涌,已不复能纵横天下。其次他耳听目观过纪香琼神出鬼没无从捉摸的手段,便也不敢低估别人的智力。即使像许平如此年青之人,亦不敢小觑。
许平受过金、纪两人警告,深知这个老头子武功极高,须得小心在意,以免被他施展奇异独门功夫杀死。
因此他出手一拳之后,便已跃开数尺。
双方对视片刻,许平笑道:“你不是要进去么?为何又站在那儿不动?”
尹泰冷冷道:“老夫平生不做没有把握之事,你休想诱我上当。”
他双袖扬处,“呼呼”两声,劲力如惊涛骇浪般卷去。
许平挥拳迎击,拳力如山,抵住了这一股强绝无伦的劲力。
却见尹泰人影一闪,已到了厅门,头也不回地奔出去,霎时无影无踪。
纪香琼从密道中探头出来,道:“阿平,用不看呆呆的看,他这回当真跑掉啦!”
金明池也走出来,他本想到底下瞧瞧薛陵和齐茵,但又想到假如自己亲眼得见这两人躺在一起的话,定必妒恨交集而忍不住出手杀害他们。因此他改变了心意,走出秘道。
纪香琼见到他奇异的神色,便已猜出其故,心想他终是个自负而守信之人,明知自己忍不住出手的话,极可能杀死薛陵,所以不肯进去。
她接着又忖道:“但由此又可知他实是非常深挚地爱上了齐茵妹子,唉……”这个想法令她泛起自怜之感,不禁深深叹息一声。
金明池回头道:“阿琼你进去瞧瞧他们,如是悲伤过度,神智昏迷,可用推□手法助他们复元,免得遭人暗算。我和许平到外面巡视一下。”
他当然是有意避开,免得薛、齐两人回醒,出来相见。他自知乃是任性之人,说不定在什么时刻抑制不住自己的脾气而出手。
纪香琼点头道:“好,阿平你跟金叔叔去吧!”
许平听得纪香琼吩咐,便跟着金明池出去。纪香琼回身走入秘道,踏入地下室中,但见齐茵伏趴在榻上,身子还不时因抽噎而微动。薛陵则趺坐地上,正在运功调息,一望而知功行快完,就将回醒。
她游目打量这间地下室,过了片刻,她叫道:“阿陵,你们怎么啦?”
薛陵睁开眼睛,大喜道:“啊,琼姊你来啦!”
他们已经是结拜为姊弟,是以如此称呼。薛陵声音中充满了意外欢喜之情,使人觉得纵是他的亲姊姊来到,最多亦不过是如此。
纪香琼这时才走到榻边侧身坐下,伸手轻轻抚摸齐茵背后的穴道,心中被薛陵这种真挚之情所感动,觉得他好像就是自己的亲兄弟一般,使她泛起强烈的手足之爱。
她道:“我和明池一道来的,刚才尹泰侵扰你们,被许平如此这般挡住了。”她很快的说出经过,其后说到如何捉弄尹泰,两人都笑起来。
齐茵被他们的笑声惊醒,见到纪香琼,不禁又哭起来,纪香琼抚着她的柔发,温语安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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