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庸大师坐下时,远远地看着李乐一笑。
李乐无可奈何地回笑一下,然后脸上就是吃了黄连般的表情。
今天被他撞见,那么在将来的几天之内,叶纷飞和曲一歌就一定会出现在济南城中金中魁道:“吴公子可以提问了!”
吴可重想了一阵。
他为人沉着,不动声色,寻思了半晌才道:“山西董家号称霸王枪。其‘幻影乌锥三踏雪’之招,应怎样破解?”
董长青听得一愣。
此招是董家言不传六耳的“八绝枪”之一,又怎能说出来。
吴可重的问题像个圈套,把董长青套了进去。
他不甘心,额头上出现滴滴汗珠,正束手无策之时,贵宾席上站起一位老者。
这老者一身紫袍,胸口团绣绿花,广袖束腰,一副贵人福相。
他道:“那就由老朽代犬子回答这个问题吧!”
金中魁定睛一看,原来是山西董家的当家人董春侯董老爷子。
吴可重急道:“不敢有劳董老爷子。”
金中魁一心想听“幻影乌锥三踏雪”的破法,岂能白白放弃这个机会?
他立刻应允道:“既然董老爷子发话,金某以为权当认可。”
董春侯大笑道:“不是犬子不会,也不是我老头子逞能!只是董家门规,凡泄露家传绝技者必受重罚,所以大子才不敢开口应答。”
“是的是的!”金中魁笑道:“吴公子提的这个总理也大难为人了!”
董春侯道:“董家枪法!以力见长,以长争先,所以单凭招式破解极为不易,要轻功眼力、机敏智慧之人,才可以寻空攻其不备。”
众人皆屏息细听,生怕错过一点重要地方。
董老爷子那张紫色脸庞展颜一笑,双手比划着把这一招“幻影乌锥三踏雪”精妙之处讲出。
一番话说完,四周客人都嘘出了一口气,如果不知道“幻影乌锥三踏雪”奥妙所在,就是打破脑袋也想不出破解之法。
李乐却不以为然,心道:“打不过可以逃,然后再寻机反攻!何必非破这一招不可?难道人家霸王枪就这一个绝招?真是小孩子见识!”
他在旁冷笑不已。
此时场中掌声大响,为董长青文比得胜贺彩。
接着是比武。
果然不出李乐“所料”,董长青根本不用“幻影乌锥三踏雪”绝招,依然把吴可重打下台去。
台下掌声、叫好声四起。
比试继续进行,到最后诸公子所出题目,更是花样百出。
李乐排在最后一个,所以没有对手。
他笑眯眯地站起身大声道:“本公子没有对手,算不算已经过关?”
金中魁还没开口,就听到贵宾席上传出:“万万不可,这样有失公平,贫道赔你就是。”
说话的人居然是武当三子之一的木笙道长。
李乐的心一下子凉了半截,随之火气大起,暗骂道:“凭什么你要出头?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金中魁毫不犹豫的点头答应。
他们彷佛商量好的一般,这倒使李乐心中豪气顿升,立刻摆出一副傲慢架子,走上台来。
他仰首望着天上的白云道:“既然是文比,那么就提个简单而又有趣的问题!”
木笙道长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李乐道:“我们都知道锅是用来做饭的,但什么样的锅却不能用来做饭?”
这个问题通俗得简直到了庸俗的地步,但木笙道长却回答不出。
木笙道长是何等身份,岂能输在一个小子手上?
他眉头紧皱,寻思了半天,却没说出一句话来。
李乐道:“猜不出吧!告诉你,漏底的破锅也是锅,可它不能用来煮饭。”
台下一遍哄闹声。
“最好是提个严肃一些问题!”金中魁想为木笙道长找回面子。
董老爷子也道:“金当家之话极对,还请李公子严肃一些。”
“好哇!”李乐居然一口答应:“那就严肃一些,请道长回答,江湖风云数十年一起,追究原因无非是想独霸武林,称雄江湖……”
他讲出这番话,台下之人都已点头称是,没脸再认为有何不妥之处。
李乐继续道:“每一场江湖浩劫,都是你死我伤,荼炭生灵。正可谓一山不容二虎,以致江湖元气大伤。如果要一山容下二虎,请问道长,这究竟该怎样?”
木笙听完干瞪眼,讲不出一个字。
这个问题看似和江湖有关,但彷佛少些什么,所以木笙道长一脸的不高兴。
李乐不等金中魁和木笙开口,就已先说道:“台下的诸位前辈诸位公子,大家都可以回答。谁说对了,这一分成绩就给谁。”
果然是好主意,台下众人一致赞成!没有人再说李乐的不是。
可过去一柱香时间,答案已有了十七八个,却没有一个是正中题意的正确答案。
董长青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所以然,只得轻声叹道:“幸好答题的不是我。”
此话一出,各位参赛公子大有同感,不禁摇头的摇头,叹息的叹息。
木笙一看情形,只得道:“贫道认输!你说答案吧,但如果文不对题,莫怪贫道不认帐。”
李乐只是冷冷一笑,大声道:“一山容下二虎,这是因为一只是公老虎,一只是母老虎!”
台下乱了一团,有人大笑,有人叹气,而木笙却一屁股坐在了座位上。
堂堂的一代武林宗师被一个名不经传的小子耍了!
他一腔怒火,要不是在众人面前,一定会冲上去给李乐一剑。
他几乎是跳起来的提出抗议道:“这个问题和江湖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李乐大声道:“这个提问是正式指出一山况且有容二虎之时,一个人想独霸江湖又怎么可能呢?这就告诫我们,谁也不要妄想主宰武林。”
他说着叹了口气,又立刻接道:“当然也有例外,除非那只老虎出家当道士,不娶老婆。”
“哈哈……”
台下的笑声哄然四起,直淹没了木笙后面所说的话。
“臭小子,你和本道对上了!”木笙重重地冷哼一声,闭目不理他人。
“好了!”金中魁感到很疲倦,道:“这场就算李公子胜,现在请道长出题提问。”
木笙正要报着这“一问”之仇。
他细想了一阵!道:“玄音楼楼主为害江湖,但他却师出摄魂谷,你能说说摄魂谷的来历吗?还有百里飞浪为何与师兄秋飞霜反目成仇?”
李乐脸上一颤,心里简直要笑开了花,这个问题可真问到家了!
他心想:“现在江湖上已知道作乱害人的不是摄魂谷,何妨把摄魂谷的本名玲珑门大白天下,借此机会也好使本门扬名江湖。”
他故意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然后才大声道:“摄魂谷只是江湖上一些不明真相之人随意叫出来的,其实它的真名是玲珑门。”
李乐说玲珑门三个字时,把声音提到最高,接着又拍了拍手,鼓掌几下。
台下没有人响应。
李乐只好苦笑一下,续道:“玲珑门是百余年前云梦老祖所创,一直隐居世外,不理江湖之理!到了第十六代时,只传下了秋飞霜和百里飞浪两个徒弟。”
他凝神片刻,在脑海中选些不要紧的玲珑门秘密,又大声道:“二十年前,百里飞浪瞒着掌门师兄秋飞霜在江湖上为非作歹,无恶不做,但最后事情败露,秋飞霜就废了他的武功,把他逐出师门。”
李乐说着,大叹了一口气,接着道:“没想到百里飞浪怀恨在心,练毒功恢复了功力,然后又设计毒害师兄,害得秋飞霜也武功尽失,被迫躲到了宝莹寺。”
这时,台下之人就有的在想:“这个秋飞霜毕竟心软,否则一刀把这个百里飞浪杀了,现在江湖上不就大平多了吗?”
还有的人在想:“放虎归山,不但害人,而且害己,看来以后老子还是心狠一点得好!”
李乐这时又道:“百里飞浪此后还不甘心,又想出一个馊主意,打着玲珑门的旗号在江湖上作奸犯科,这才使江湖同道误会,以为秋飞霜是穷凶极恶之人。”
木笙插话道:“为什么广空大师没有向江湖同道解释此事?”
李乐道:“广空大师想必有他的难处,因为百里飞浪这样做,无疑就是想逼秋飞霜出面。而秋飞霜当时武功尽失,面对师门逆徒,却不能出手惩戒,心里将是怎样的痛苦?还有什么心思再为自己辩白!”
木笙心想:“这样看来,这个秋飞霜真是一位世外高人,对名利两字早已看透。”
要知道,在江湖上,一个人的名号有时要比性命还要重要。
这就是一向被江湖人士公认的“士可杀,名不可辱!”
李乐这番话,让在场的所有人信服,他们中有人轻声道:“怪不得宝莹寺专找摄魂谷的麻烦,原来是广空大师是帮着秋飞霜出气。”
又有人道:“所以百里飞浪才一把火把宝莹寺烧个精光。”
台上的李乐这时大声道:“百里飞浪组织了一个叫玄音楼的帮会,秘密盘结中原地区,想称霸江湖,这是有正义感的人所不能容忍的。”
他说完,又为自己鼓鼓掌,然后大步走下台。
李乐的一席话让在场众人大吃一惊,他们再也没想到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居然对一向以秘密闻于江湖的摄魂谷有如此的了解。
木笙道长瞠目结舌,干瞪着一双死鱼眼。
金中魁问道:“世人对摄魂谷皆一无所知,为何独李公子对此了解甚多?”
李乐打个哈哈,骗人的话还没想好,只见百庸大师已站起身来。
他念句佛号,道:“这些事全是老衲在月前告诉李公子的。”
众人自然相信他的话,但木笙问道:“大师何以没有对贫道提过此事?”
“阿弥陀佛!”百庸大师道:“毁寺杀人者非摄魂谷秋飞霜而是玄音楼,所以老袖当时也就没有多提他人门派中事。这一点想必道长能原谅!”
他是有德有望的得道高僧,这番话更让场上的人敬佩不已,连金中魁也不由得念了一句“阿弥陀佛”,道:“请大师坐。”
他双手高举,宣布道:“李公子胜,请李公子做好比武准备。”
这回有热闹看了!大家都是兴奋不已。
唯独李乐在旁揣摩不安。
这时间,木笙道长已跃上台。
李乐的武功,他自己再清楚不过了,于是大声道:“不用比了,本公子认输就是。”
和武当三子之一的木笙比武,岂不找死?
金中魁道:“李公子只要接住木笙道长十招!就算全胜。”
木笙道长冷笑摇头道:“李公子只要挡住贫道三招,就算过关。不知这个提议金当家和李公子可否接受。”
金中魁明白木笙的意思,是想让李乐在众人面前大大难堪一次,所以立刻点头答应。
李乐大声道:“本公子都已认输,道长还不够露脸?”
木笙道:“贫道答应你,一不用剑,二不用内力。只要你能三招之内不下台,就算过关。”
这个条件是非常优惠的。
金中魁大笑道:“金某同意!其实木笙道长这样做已经不公平了。哈哈,李公子难道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木笙自己讲出条件,自然有十分得把握,他当然乐得做个人情。
李乐暗道:“如果我再不答应,谁还会看得起本公子!以后行走江湖,‘霹雳剑侠’的名号就不值钱了!”
他点了点头,慢慢走上台去。
比武台宽五丈四尺,长五丈四尺,是个大大的正方形!用来比武较技,场地正好。
但对李乐来说却是嫌小,如果大得无边,木笙就是一百招也不能把他打下台去。
他亮出自己的“一见钟情”剑,大声道:“请道长把条件再大声说一遍。”
木笙道长果然又大声地把条件重复一遍。
“说得明白,大家也听得真切。”李乐道:“如果道长违背比武规则怎样?”
“你把本道看成什么人了?”木笙道长瞪眼道。
李乐一笑,道:“我是说如果,这是规矩,双方都有义务事先说明!”
木笙道长冷哼道:“如果本道动手之时忘记比武条件,也同样算你胜!”
“开始吧!”李乐说着一剑刺出。
木笙脚步不动,身子向右侧,让过长剑,双手一翻,左手扣在他拿剑的手腕上,右手抓住他的咽喉。
李乐大叫道:“住手住手,你这算什么?”
木笙道长果然不动,双手却没有撤回。
李乐又道:“主裁判没宣布开始,你就动手,这算不算是偷袭?算不算犯规?”
“本道偷袭你这臭小子?”木笙道长气乎乎地骂了一句,缩回双手。
金中魁急忙道:“好!金某现在宣布……”
“慢着!”李乐道:“本公子还没找好位置呢?”
金中魁只得停下来等他。
李乐先围着台上转了一圈,然后找一个最靠里的角落站好,大声道:“现在可以开始了!”
金中魁叹了口气,今天表面上看似他在主持大局!但一遇到李乐,他就好像是被人拨动的算盘。
他冷哼,大声宣布:“从现在起,木笙道长只能击出三招,比武开始!”
木笙道长并没有马上动,而是盯着李乐,一步一步地走过来。
他的步伐中带着七星变化之妙,不论李乐从什么方位出剑,他都可以在一个动作之中化解攻势。
台下的人鸦雀无声,他们发现就算木笙道长不用武器和内力,也绝对是个高手。
就凭刚才木笙出招制住李乐的那一招式,诸位公子都相信自己是无法破解的。
他们已开始为李乐担心,已变得希望李乐能挡住木笙道长的三招。
李乐手中的剑像在斗蟋蟀一般,一伸一缩地不让木笙道长靠近。
他不敢出招,一出招必有破绽。
李乐绝对相信,木笙道长一眼就能看穿破绽,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后之势出击。
木笙道长停在李乐前五尺之处,冷冷地道:“贫道……出招了……”
李乐心中忽地一惊,本能的一剑疾刺而出,同时闭上了眼睛。
他的武功远不是木笙道长的敌手,如果在其他情况下相遇,李乐早就溜之大吉了。
可今天非同一般,因为一对一、面对面地在擂台上较量,没有诡计可施,也没有任何退路可退。
剑光划空,直刺木笙小腹。
木笙不退反进!双手奇快地抓向长剑。
长剑两刃皆锋利无比,就算木笙练成“金刚不坏手”也讨不到便宜。
他如此出招,岂不是把自己的一双手白白送出?
众人惊呼声中,木笙道长手腕一翻,迅急缩回,同时一刹那间,右腿踢出。
脚尖一勾,正中李乐手腕。
李乐“哎哟”一声,长剑脱手。
台下掌声四起,为木笙道长叫好。
可这叫好声在他耳里却是一种讽刺。
他心中的气自然发在李乐身上。
大喝声中,他像一头恶虎扑上,一把抓住李乐。
幸好他没忘记自己定下的比武条件。
但木笙凭着自身的力气,也足以能把李乐举起来、抛落台下。
他连发了三次力。
非常奇怪的是,居然没能把李乐举起来。
李乐纹丝不动。
木笙道长不由得定睛看去。
这一看只把他气得半死。
李乐紧紧抱着台角的一根拦柱,大声叫道:“臭道士,你这算是第几招了!”
木笙道长脚步已不稳,体内真气被气得翻滚不已。
他如果不用内力,就根本无法把李乐拉开,不用内力甚至扳不开李乐紧抱拦柱的手指,不用内力也无法把那根拦柱劈断!不用内力他什么也做不了。
以木笙的身份总不能冲上去掐住李乐的脖子,把他掐死。但除此以外已没有别的取胜法子。
李乐的举动虽有些无赖,但却是最有效的对应办法。
台下的人已有的开始为李乐而鼓掌。
不论怎样做,能让木笙认输,就已经是一件不小的露脸大事。
金中魁在旁也坐不住了,起身道:“道长,你看现在这情况……”
木笙道长想不出好法子,如果自毁比武条件,而用上内力,也同样是输。
他重重地冷哼一声,几乎是用鼻子说出的一句话,道:“好小子,算你狠!”
说完,他翻身下台,对金中魁略施一礼,道:“贫道失礼,金先生见笑。贫道这就先回武当,日后再专程为金大小姐贺喜。”
“道长何必如此……”金中魁知道已不可能再留住他。
“无量寿佛!”木笙又向百庸大师施礼,然后不再理会他人劝阻,大步流星而去。
他已没必要留在这里,更没有脸面留在这里。
金中魁只有叹息一声,木笙道长走了,这大会自然失色不少。
他心里自然是暗骂李乐。
接下依然是入选公子上台捉对比武,决出最后的胜利。
这时有人大声道:“到这时候,也应让金小姐露面了吧!”
金中魁看去,说话之人正是关外千山牧场的少主人白有功。
白有功的这句话立刻使全场热闹起来。
众意难违,金中魁只好答应。
只见花楼珠帘挑动,一位丫环扶着一位娇美小姐款步而出。
金香蝶蛾眉凤眼,脸带微笑,轻轻一笼脸边云鬓,对着众人行礼。
“素体轻盈,细腰袅娜。果然绝代佳人!”董长青禁不住开口大声赞道。
李乐瞪着大眼,目不转睛地紧紧盯着金香蝶。
他不但见过美女,他还进过皇宫,见过宫中的三千佳丽!她们都是各省各地精选上来的大美人。
他这样盯着金香蝶,是因为他发觉自己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她。
在什么地方呢?
一个男人可以忘记自己老乞婆长得什么模样,但绝不会忘记一位仙子般美女的模样,就算再多出个十位八位,他们也不会在记忆中混淆。
可李乐却想不起在什么地方见过这张面孔。
白有功推了李乐一把,道:“你是不是在作梦?”
“做什么梦?”李乐随口答道:“梦里的那几位美人不是她。”
“哈哈……”众人大笑。
白有功道:“你在说什么?”
“啊?”李乐这才清醒过来,道:“我说什么?”
这话倒问得白有功无话可答。
金中魁冷眼看着,肚中自有打算:“谁人都可以当女婿,就是这个假李俊逸不行,可他偏偏跌跌撞撞地大出风头,万一真当了花魁怎么办!”
金中魁不能不防,要尽快想个法子,把假李俊逸的身份揭露,好按计划行事。
他开口道:“金某看各位公子皆是少年英俊,能文能武,甚得金某喜爱,可惜金某平生只此一女,所以只能从诸公子中选出一位。”
“全收下当女婿算了!”
人群中忽然冷不了地冒出这么一句话。
又是满场哄笑。
金中魁浓眉一皱,厉声喝道:“是哪位朋友,请站出来说话。”
没有人理他。
他连问三遍,场上的人都你看我,我看你,不知刚才是何人发此“高论”。
金中魁很清楚,今天请来的客人都是与他交好的朋友,不可能有人捣蛋,那人出言不逊,莫不是仇家借此机会找上门来?
他心中不禁生起十二分的警惕,宝莹寺的事刚过去两个月,江湖上还没稳定下来,自己这场大好喜事可别叫人破坏了!
在众位贵宾面前,金中魁也不好口出恶言相向,只得吞下一口恶气,依然平静地道:“四位公子劳累一天,脑力体力都有所不及,这相互比武之事就此作罢。”
场内一听又混乱起来。
“诸位稍安勿躁。”金中魁喘口气,又道:“虽不相互比武,但并不代表大会到此为止。金某只是想请四位公子轮流上台与小女交手。小女能看中哪一位公子,自有她自己的道理。我这个做父亲的,只帮她到此,剩下的由她自己订终身。”
“好好!”白有功立刻拍手称是。
董长青也磨拳擦掌,与金香蝶交手远比同其他人交手要令人兴奋得多。
“比武依然点到为止,不可出手伤人。”金中魁宣布道:“落败者请回。”
就算金香蝶武功不错,但终究是弱小女子,她能打败这几位在江湖上已略有声名的年轻高手?
每个人都不信。
但金中魁这么说,必有他的道理。所以每个人都宁可信其有,严阵以待。
诸位公子正商量何人先上台时,青州知府的公子武安南已窜到了台上。
众人拭目以待,可到最后都是大为叹息。
一共十九招,就让木笙道长最疼爱的俗家弟子武安南落台服输。
如果木笙在场,一定会大叫着跳起来。
论文屯没想到,金香蝶的武功如此之高。
董长青和白有功都惊呆了,相互看着发愣。
金香蝶道:“多谢武公子承让,下面哪位公子上台?”
没有人说话。
金香蝶微微一笑;道:“李公子,小女想请你上台赐教几招家传的鹦鹉万相剑,不知公子爷是否一月赏脸?”
她先找上李乐,自然是金中魁在旁唆使。
他要借此揭露李乐的假身份。
李乐双手直摆,叫道:“在下不敢自不量力,认输认输!”
就在这时,人群中不知何人大声道:“大丈夫行事怎能如此没有骨气,还是个男人吗?”
这声音和前面讥刺金中魁的是同一声音,金中魁急忙伸长脖子向人群中寻找。
台下有百十余人,所能看到的是一个个攒动的脑袋,根本无法分辨刚才是何人说话今日所来客人全是名流人物,官场的、行商的、走江湖的,几乎每个人都不能轻易得罪。
金中魁恨得只有暗中挫牙。
李乐听到那句话,不由得精神一振。
他慢慢走上台。
他在想,在什么地方见过这金小姐?
是金香蝶这个人,还是金香蝶的武功?
也许两样全有!
只是李乐想不起来而已。
他站在金香蝶面前,还愣愣地发呆,想着心事。
“李公子,请赐教!”金香蝶轻启朱唇,同时手中长剑慢慢提起,一式“笑指南山”。
这一招含有尊敬对方之意,是金家嫡传剑法。
李乐猛然惊醒,深吸一口气道:“金小姐注意!”
话音一落,李乐拔剑刺出。
这一剑平平常常!恐怕连十岁的小孩都知道如何应解。
这也是鹦鹉万相剑?
台下众人简直失望地要哭出来。
金香蝶微微一笑,长剑波动!速度之快令人眼花,后发先至,直刺李乐胸口。
那极平常的一剑,就在这时忽然变招。
长剑一转,搅开来剑,砍向金香蝶脖项。
这一剑不但出手极快,而且应招巧妙无比,攻其不备。
众人不禁惊呼叫好,连金中魁也不例外。
金香蝶措手不及,只有退身躲让。
李乐长剑再翻,转到了她脖颈另一边。剑尖直挑右边颈脉处。
金中魁惊叫声未断。
金香蝶双手向上一托,忽拍来剑,同时身体向下矮去,避开剑招。
这样虽能保住大好头颅,却把一双手送给了对方。
金中魁惊叫声依然未停。
金香蝶白白嫩嫩的纤手,如两只翻舞飞动的蝴蝶,也不知用了什么招式,居然化解了剑势。
众人的叫声还没有来得及发出,就听李乐叫道:“小心了!”
他手中长剑就势直击,甚至连换气都没有。
变招换气是最浪费时间的。
长剑宛若通灵怪蛇,灵活地缠转金香蝶左肩。
那里正是金香蝶的空门。
金中魁先见宝贝女儿化险为夷!刚要把惊叫声停下,但突见此招,又忍不住继续惊叫。
他一口气都不换,也难为他没被憋死。
李乐的这一剑比前两剑更凶险。
李乐的剑势紧逼对方空门。
金香蝶在这千钧一发之时轻啸一声,松手撒剑,身体围着李乐长剑转动一圈,左掌拍在长剑之上。
“哎哟”一声,李乐禁不住这股巨大力道,连退两步,一屁股坐在台上。
拿剑的右臂被震得酸麻,抽搐着不能动弹。
李乐举着剑坐在台上,而金香蝶退到台角处,一头青丝乱撒胸前,玉面惊变。
一招相试,谁胜谁负?
众人皆被这险恶的一招,惊得说不出话来。
忽然间,有人大声叫道:“你不是李俊逸,刚才那招不是‘鹦鹉万相剑’,而是‘天罡三转’。”
“天罡三转”绝不是鹦鹉万相剑法中的招式。
它是金陵点霞山庄赵月明赵老爷子的绝学。
“哈哈”李乐大笑着振臂跳起。
刚才只是右臂一阵酸麻,并无大碍,他高声叫道:“你不是金香蝶,我知道你是谁了!”
他想起在平都山时曾见过金香蝶。
那时,她是百里飞浪的三大使者之一。
金香蝶脸上一片惊愕,喃喃地道:“我是谁?”
“你是玄音楼的黑衣使者!”李乐一字字地高声道出。
“不得放肆!”金中魁闪身站到了李乐面前。
他手中提着一柄镀金的百钢快剑。
“你到底是谁?”他举剑相向,大声喝问。
“我是赵老爷子的关门弟子!”李乐道:“刚才的‘天罡三转’已证明这点。”
金中魁道:“赵老爷子只有一个义子,从不收入门弟子,而他义子赵仙笛早在一年前死去,你到底是什么人?从实招来!”
金中魁一抖手中金剑!黄光闪动,杀气已在胸中升起。剑端透出阵阵寒气,如一股阴风直入李乐体内。
李乐冷不丁地打个寒战:“信不信由你!”
“不信!”二字落地,金中魁已告出手。
金剑如奔腾之马,勃然而起,在李乐头上撒下一片金色剑网。
李乐立刻出剑还击。
一招三式,一转、二转、三转。
依然是“天罡三转”。
此招果然了得,逼得金中魁不得不退步闪开。
幸好金中魁经验老到,而且刚才已看过这招剑势,所以不至于剑下见血。
“一代剑王”赵老爷子的凭生绝学,绝不是开玩笑的,要不是李乐剑术疏散,恐怕已一剑得手。
金中魁长剑平胸,叫道:“杜总管何在?拿下此人!”
金家大总管杜兆言,不知从何处像幽灵般冒了出来!身后是一群黑衣汉子。
李乐见势不妙,翻身就逃。
可他刚转过身,又站住了。
一位穿淡绿长袍之人傲立他身后。
那人魁梧身材,宽大的衣袖随风飘摆,方形大脸上双豹眼,看上去威猛雄伟。
“臭小子,竟敢坏人好事!”大汉瞪皮怒喝,揉身挺进,举掌劈向李乐。
掌未到,劲风先至,李乐感到从他掌上发出阵阵压力令人窒息。
好厉害的内家功力!
李乐只得退回原地。
金中魁大声道:“臭小子,你如何会有李俊逸的金牌?李公子人呢?是不是已被你暗中谋害?”
“放你妈的狗臭屁,明明你们认定小爷就是那个小王八蛋,此时却猪八戒倒打一耙。”
“打死你这个杀人小恶贼!”金中魁不愿多说,怕露出破绽。
他已不顾自己的身份,居然合两大高手之力齐攻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
忽然间,众人听到三声震耳欲聋的“梆梆梆”之声,接着就是一句“阿弥陀佛”。
众人不由得静了下来,台上三人也禁不住这动荡心神,冲散魂魄的“震天木鱼”之威力,各自退到一边角落,守住自身要害。
金中魁本来黄色的长脸,现在已泛出青色,狠狠地瞪了一眼台下的百庸大师。
百庸大师托着古朴的“震天木鱼”道:“金大当家请勿烦燥,这位公子想必真是赵老爷子弟子,应问明再做计较。”
金中魁道:“此人身怀李俊逸乘龙金牌,来此冒他人招亲,定是心怀叵测,况且不抓住他逼出李俊逸下落,事后鹦鹉轩李博狂找上门来,金某将如何答复?”
众人中有的赞同:“金当家说的极是,此子身怀金陵赵老爷子绝学,身份大为可疑!”
李乐看去,说话的正是董春侯。
董春候在台下侧角处一站,双脚不了不八地摆开,含胸抱腹。
他站得位置正是李乐撤退的必经之路。
董长青一看老爹如此,急忙抓起身后的长枪。
他一横长枪,当胸挺立。眼光却闪烁不定,不知是对着百庸,还是台上的李乐。
“此人不可留。”金中魁叫道:“他暗害李俊逸,冒名来此招亲,与金家厉害关系切不说,日后李博狂定会找各位麻烦。”
鹦鹉轩李博狂就李俊逸这一个宝贝儿子,如果真死在济南,日后恐怕李博狂绝不会放过与会的任何人。
众人一听,都知道金中魁讲得是实话,所以齐亮出兵器,对准了李乐。
这时,杜总管道:“请主人下令!”
只见他身后的十几位黑衣人,撤出清一色的武器铁胎金雕弓。
他们一起拔箭拉弦,发出一阵响亮的“嘎吱吱”之声,十余支利箭齐指向李乐。
李乐不但没有丝毫恐惧,反而一脸的兴奋。
他睁大眼睛,盯着黑衣汉子手上的弓箭,恨不得拍手叫好!
众人看得甚是不懂——十余柄强弓利箭齐射,第一轮就能把李乐射成刺猬,他还有什么可高兴的?
金中魁不敢大意,正所谓夜长梦多。想想藏在众人中出言讥剌之人!很可能就是李乐同伙。
他高举长剑大喝道:“放箭!”
“嗖嗖嗖”弓弦响声中还夹杂着“梆”的一声。
这自然又是百庸大师敲响“震天木鱼”。
那十余名壮汉,个个头胀眼花,站立不稳。
十余支利箭皆失去准头,连金中魁也受波及,手忙脚乱地打飞迎面而来的利箭。
“百庸!”金中魁厉声叫道:“你到底是何居心?”
百庸大师大念“阿弥陀佛”道:“老袖身为江湖之人,着实看不过去,金当家应平心静气,听他讲明一切,然后再做定夺。”
“杀人之人,和他还有什么江湖规矩可谈?”金中魁怒吼着长剑突起,直刺李乐。
他不能让李乐再活在世上,现在不但因为李俊逸的事,还有自己女儿的事。
金中魁出剑时,站在台角的绿衣大汉也双掌齐出,劈向李乐身后。
此时杜总管和汤成龙也围攻百庸大师。
凭百庸大师的身手,自然不会轻易受制环境保护,但对方招式猛烈,所以他根本无法再运气敲击“震天木鱼”。
“震天木鱼”不响,李乐就没有任何机会逃生。
就在这时,只见绚丽的夕阳下,忽然出现一道庞大的黑影。
灰蒙蒙的巨大影子,遮住阳光,投在大地上的阴影如一张无所不括的大网,把场中所有人都笼罩其中。
金中魁不由得一愣,举头望去,突然间,台下人群中射出一道银光闪闪的物件,迎他面门而来。
他举剑乱搅,用尽平生最快的剑速,可脸上还是一阵刺痛。
金中魁万没想到自己请来的客人居然会偷袭自己。
而且这人还是个暗器高手。
这是什么暗器?
会不会有毒?
金中魁顾不得寻查偷袭之人,急忙退身检查。
李乐当然不会放弃这个机会,现在已到了拚命加逃命的关键时刻。
他大喝道:“天罡三转!”
话音中手上长剑飞速转动着击出,好似疾旋的漩涡,要把那绿衣大汉吸进去一般。
绿衣大汉虽是内功高手,但对赵老爷子的真传绝学依然有顾忌。
他停住脚步,双掌在胸前划动,掌力暴出,硬生生地把李乐的长剑逼回。
长剑“当啷”一声落地!
此时绿衣大汉发觉李乐已不在台上。
这一剑根本不是“天罡三转”,而是李乐“撒手放剑”,绿衣大汉只要用一根小手指就可以把长剑打落。
李乐从台上纵身跃下。
董家父子虽然虎视耽耽,却是作壁上观之态,看见李乐跳下高台,既不让身,也不阻拦。
但李乐没有借此逃走,而是扑向那群持弓壮汉。
壮汉全是训练有素的好手,可他们的武器却是及远不及近的弓箭。
李乐扑入人群!大打出手。
一拳打倒一人,第二拳捣在另一人肚子上,接着一脚踢过去,正中他交档处。
但李乐的第三拳还没发出,整个人已被两名黑衣汉子紧紧抱住。
这时间至少有五名壮汉扑上,餐罗汉似地把他死死压在最底下。
满地都是壮汉丢弃的弓箭。
绿衣大汉跃下台时,李乐身上已有十二名壮汉了。
他大叫着挥手抓去,一手一个,抛落身后。可是抛飞最后一名壮汉时,也没看到李乐的影子。
他盯着地面发愣!
绿衣大汉发愣之时,头顶上那巨大无比的黑影已徐徐落下。
那是一块长有数丈的大黑布,布的四角各挂着一个蒙面人。
大布急速下降,正罩在众人头上。
只见大黑布上一会儿凸出一个人头,一会儿又刺出一把利剑。
黑布里面更是热闹非凡,漆黑一遍。
众人虽看不到对手,但还有人用上了兵器,使出平生最厉害的绝招。
整个场中呼叫声大作,惨嚎声此起彼伏。
等众人撕开大黑布,才发觉身边没有任何一个敌人。
杜兆言气急败坏,急忙着人清理现场。
宾客中一共死了三位,重伤二十一人,带伤的不计且一数,美好圆满的招亲大会,却变得如此狼藉凄惨。
“罪魁祸首”李乐早已不知去向,金中魁、绿衣大汉和董二公子也没了踪影。
百庸大师合十低眉,大念“罪过罪过”。到最后索性盘腿坐地,大颂超度经。
杜兆言越听越烦,指着百庸鼻尖大骂起来。
百庸只顾念经,不去理会他。
他骂得无趣,只好停下,冷哼道:“汤成龙,还不快些去接应金爷!”
汤成龙这时才从梦中醒来一般,答应一声,带着十余位黑衣汉冲出后院。
杜兆言急奔花楼。
金中魁已追击对方,现在最重要的自然是维持现场秩序和保护金香蝶。
但他又发觉金香蝶早已不在花楼之中。
杜兆言又疾身出了花楼,但忽然间却张大眼睛,呆立当场。
只见广场上众人皆静立不动,雅雀无声,场外站着数十名带刀的壮汉。
他们皆一身官府皂衣,如一铁桶围住金家后花园,包围了在场的每一个人。现在就是一只苍蝇也飞不出去。
正对着花楼的花园正门下站着一个披着玄色被风,颌上长髯飘胸,左腰下斜挂着一把流星赶月刀的中年汉子。
这人走了过来,一脸横气,大刀金马地在杜兆言面前一站,伸出一根食指,在他鼻梁上重重一点。
大汉喝道:“保护现场,其余人众,一律由你领着回衙门听候发落!”
杜兆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里的流血事件只不过刚刚发生而已。还有人没从梦中醒来,怎么衙门中的人就已到了现场?
显然有人事先密告!
他当然要申辩,但绝不是在眼前这大汉面前,因为这个汉子是有名的只抓人不放人的人物。
他就是山东总捕头,名列当今天下第四大名捕,江湖上人称“鬼见愁”的向南天。
向南天大笑一声,一抖宽大的衣袖,挺胸昂首,晃着膀子,回身走去。
他为何发笑?
他是不是认为抓人也是件很好笑很好玩的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