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野静风没有想到他的到来会让小黑子一家那么高兴,他们简直就像看到了长年在外现在终于回家了的亲人!
最高兴的就数那个老婆子,她握住了牧野静风的手问他伤好了没有?还会不会晕眩?什么时候开始能下地的?……牧野静风一一回答后,她满意地笑了。
牧野静风心想:“如果我见了奶奶、外婆,一定也是与这位老奶奶一样!”
溜溜不知什么时候靠在了他的身边,乘他不注意,飞快地把他的裤脚撩上来些,看了一下伤痕又放下了,然后逃得远远地咬着一只手指冲牧野静风直乐.老婆子道:“这孩子……”自己也笑了。
牧野静风被这一农家人的善良所深深打动了,他噙着泪对老婆子道:“老奶奶,我这条命是你们一家人拣回来的,大恩不言谢,晚辈对你们一家人的恩情会永铭心头!老奶奶,我没有什么东西表示谢意,就给你磕几个头吧。”
言罢,他郑重地跪了下来!自他懂事起,除了师祖,他还从未向其他人下跪过,而这一次,他的心是真诚的!
老婆子一下子慌了手脚,赶忙道:“快起来,快起来!换了谁也都会这么做的……”
小黑子想要把牧野静风扶起,却觉得牧野静风竟是重若泰山,哪能扶得动?不由暗自嘀咕:那天自己怎么能抬得起他?
牧野静风恭恭敬敬地磕了九个响头,方站了起来,无意中他看到屈小雨正注视着他,眼神颇有些复杂。
自然,小黑子一家人免不了要留他吃一顿饭.虽然是一些农家菜,却也将一张八仙桌排得满满的,足以体现这家人的一片热情。
席间,牧野静风有些感慨地想:“明明是他们救了我,现在却反过来由他们盛情招待我……”
回到倚弦庄,已是夕阳西斜的时候了,在回来的路上,并未再见着那两具尸体。
刚进庄内,便听得老家人上前对屈小雨禀报道:“小姐,庄主已经回来了。”
远远地,便见屈庄主在滴水檐处相迎,他见了牧野静风便道:“听老家人说你们去了小黑子家中,我还担心这么远的路,你的身体吃不消呢,现在看来,我的担心是完全多余了,没想到穆少侠的身体是如此强健!”
牧野静风有些不安地道:“有劳庄主操心了,其实在下的伤已完全好了.这些日子里有劳庄主及令千金悉心照料,在下感激不尽.在下还有些事未曾办妥,需得告辞了。”
屈庄主不悦地道:“天色已经不早了,屈某怎会让你离去?若是你执意要走,便是瞧不起屈某了,至少也得明天再说.”既然屈庄主如此一说,那牧野静风自然也不好再坚持.宾主正在聊天之际,却见老家人突然跑着碎步过来了,神色显得有些惊慌,他见了屈庄主便道:“庄主,小人有事相告!”
屈庄主对牧野静风歉意地笑了笑,便随老家人走到一个凉亭里去了.只见老家人神色似乎颇为紧张,对屈庄主说了些什么,屈庄主的神色也慢慢地凝重起来.最后,却见老家人从怀中掏出一件什么东西交给了屈庄主。
屈庄主神色更为严峻了,他忽然转过头来,对着屈小雨道:“小雨,你过来!”
屈小雨依言走了过去,样子显得有些忐忑。
牧野静风心想既然他们之间的说话是不便让自己知道的,自己还是回避一下的好。于是他转过身去,沿着长廊慢慢向前走着。
隐约传来屈庄主的声音,似乎颇为严厉,然后是屈小雨的嘤嘤哭声,好像受了什么委屈似的。
牧野静风不由有些不安了。
过了一阵子,他的身后传来脚步声,然后听得屈庄主干咳一声,牧野静风忙回过头来.屈庄主说了一句很让牧野静风感到意外的话:“今晚我要让人去外面拉一车炭回来,穆少侠如果……咳……如果执意要走的话,不妨乘他的马车去,反正顺路,当然……咳……”
他边说边咳嗽,显得颇感为难的样子。
牧野静风很是不解,方才他还执意挽留,怎么一转眼却又暗示自己今晚就可以离庄了?
这其中定有古怪!
于是牧野静风故意道:“眼看就是酷热的天气了,庄主要拉炭来有何用处?”
屈庄主“啊”了一声,尴尬地笑道:“我……正因为这种天气不会有人买炭才去购买的,因为这时候的炭一定很便宜!”
牧野静风道:“庄主又如何知道我与马车是顺路的呢?”
屈庄主干咳了一声,道:“这儿出去到二里路之外才有岔路,这一段路你们定是同路的。
再说就算不同路车夫也可以先拉穆少侠一程,反正炭也不急着用.”
牧野静风心道:“既然不急着用,你为何要让人连夜出去拉炭?”他断定屈庄主一定是有什么为难之事了,于是他笑了笑,道:“今天走了这么多路,有些累了,明天一早,我再动身也无妨。”
屈庄主有些急了,一急便道:“穆少侠,请你务必快快离开这儿……”
牧野静风心道:“果然不出我所料!”
他故意道:“屈庄主是嫌我在庄内呆的时间太久了吧?”
屈庄主忙道:“屈某哪有此意?”
“那却为何急着要让我走?”
屈庄主“唉”了一声,道:“总之请穆少侠……我……咳……”他开始咳嗽了。
牧野静风正容道:“屈庄主,你分明是把我当作忘恩负义的小人了。”牧野静风故意把话说得很严重。
屈庄主果然沉不住了,他道:“穆少侠此话怎讲?”
牧野静风道:“我看庄主及屈姑娘的神色,似乎遇上了什么棘手之事,为了不连累我,你才执意要我离开倚弦庄.如此说来,庄主岂不是把我当作忘恩负义之人了?若是庄主看得起我,本应让我略尽微薄之力,以报厚恩才是!而庄主却要让我在此时离开倚弦庄,这岂不是要陷我于不仁不义之地吗?”
屈庄主长长地叹息了一声,道:“穆少侠聪明过人,终是瞒不了你.既然如此,我便明说了吧,不过屈某有一个请求,请穆少侠听了之后,便离庄而去!”
牧野静风不置可否地一笑,道:“庄主请讲。”
屈庄主从怀中慢慢地掏出一物,递给牧野静风,道:“穆少侠可识得此物?”
牧野静风伸手接过,这是一块二寸宽三寸长的金属牌,不知以何物铸成,竟是异常的沉重!
此牌呈紫红色,泛着幽幽之光,让人不由自主会联想到凝固的血。在牌子正面雕着一轮落日,正要沉入山峦之后,夕阳呈血红色,红得不可思议,让人有触目惊心之感!
残阳如血!
是用死者的鲜血将这轮残阳涂抹得这般红的吗?要不然为何有着一种妖邪之气息?
牧野静风在目睹这块紫红色的牌子之后,竟不期然地心生沉重之感。
他摇了摇头,道:“我并不认识这块牌,但我却能感觉到它身上有一种邪异诡秘的气息.”
屈庄主缓缓地道:“不错,因为它本就是来自于地狱之中!”
夕阳斜斜地照在了屈庄主的身上,他的声音显得有些不真实——就像夕阳的光芒一样,看上去很是夺目,却已毫无热量.
牧野静风疑惑地道:“地狱?”
屈庄主望着远方的落日,幽幽地道:“那是群魔聚集的地方,一个如同地狱之尊一般可怕的人统治着这一群人,他们的最高信条就是要驱去光明,让黑暗统治世界!”
世上有这样的地方吗?
世间有这样的人吗?
牧野静风静静地看着屈庄主。
屈庄上的嘴角轻轻地抽搐了一下,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吓着了似的,他道:“这个地方就是死谷!”
死谷!
死亡之谷——在这儿,死亡是它的主色调、主旋律牧野静风自语道:“又是死谷……”
屈庄主道:“这块牌子就是死谷的索魂令,收到此令的人,只有两条路可以走:一条是死路,即与死谷的索魂使者相抗拒,可直到今天为止,还没有任何人能够从索魂使手下逃得性命!”
牧野静风道:“那么另外一条路呢?”
屈庄主脸色变了变,沉声道:“另外一条路是一条生不如死的生路,即是甘心为死谷之仆,供死谷驱逐直到战死或老死!”
牧野静风的心一下子变得沉重了,过了良久,他忍不住问道:“难道就没有例外吗?”
屈庄主道:“也许可以说有一个半的例外。”
“一个半?”牧野静风很惊讶地道.
“不错,其中的‘半个’指的是武帝祖诰,他是七圣之首。死谷在二年前曾极其隆重地派出四十人,送出二块索魂令,其中一块索魂令送到了武帝祖诰手中。武帝祖诰乃武林正道公认的领袖人物,死谷此举等于公开向武林正道下战书!在每块索魂令的后面都注有时间,那是死谷给对手的最后期限!祖诰手中的索魂令上所标注的时间是今年的中秋节!”
牧野静风不由道:“为什么时间相隔这么长?”
屈庄主道:“武帝祖诰乃何等人物?连死谷对其也不得不忌惮三分.但他们既然敢对武帝公开叫板,亦说明他们的实力已是极其可怕!武帝祖诰是武林正道的一面旗帜,旗帜一倒,邪将胜正,整个武林便要进入一片黑暗之中!”
顿了顿,又道:“所以,今年的中秋节,可以说是正义与邪恶之道决一死战之时!一旦这张索魂令也如以前的那些索魂令一样——魔道得逞!那么便等于宣告邪恶战胜了正义!”
牧野静风道:“但自古以来,邪恶从来都是战胜不了正义的。”
屈庄主叹息道:“那是从整个历史之局来看,但在这个过程中,有某些时期会出现邪魔当道的局面,而这样的局面,也许只是一转眼便过去了,也许会持续很长时间,十年,百年,数百年……”
牧野静风道:“庄主称其为‘半个’是什么意思?”
“因为江湖中人认为武帝祖诰与死谷各有一半取胜的机会。”
“那么还有一个呢?”
“这是半年多前死谷送到风尘双子手中的那一块索魂令,这风尘双子乃七圣中其中两个,其武功当然是超凡入圣,足可傲视天下!自从风尘双子收到索魂令之后,就突然消失了,再也没有人见过他们.他们既未被死谷所杀,又不曾甘心为死谷驱从,所以可以说是一个例外。”
牧野静风忽然想起了什么,他将手中的索魂令翻过去细细一看,神色大变,失声道:
“这上面所写的时间是……是今夜子时!”
屈庄主缓缓地点了点头.
牧野静风沉默了片刻,道:“既然如此,屈庄主就万万不该在这时候让在下离开倚弦庄了,却不知死谷的人怎么会与你结下怨仇?”
屈庄主道:“我闲隐于此已有二十年,又怎会与死谷结下什么怨仇?哎,全怪小女不知轻重……”
“这事怎么能怨我?”不知什么时候屈小雨也走过来,她委屈地道:“难道爹爹希望女儿不加反抗不成?”
屈庄主道:“可……可你也不能杀了他们啊!”
屈小雨道:“谁说是我……谁又知道他们会是死谷的人?再说,难道死谷的人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吗?”
牧野静风听出了蹊跷之处,他忙道:“莫非此事是因为在下今天于林中杀了两个蒙面人之事而起?”
屈庄主闪烁其辞地道:“穆少侠多虑了,我可不知道什么蒙面人……”
牧野静风正色道:“庄主不必再隐瞒了,这两个人是我杀的,所以我就更不能走了。”
屈庄主急道:“可你是为了我女儿才出手的……”这便等于承认了牧野静风的猜测。
牧野静风诚恳地道:“屈庄主,现在不用再谈论别的事情了,而是要商议如何对付死谷的人!”
屈庄主道:“他们的索魂令是送到我们倚弦庄上的,穆少侠又何必作无谓的牺牲?”
牧野静风自顾道:“依我看屈庄主急着要我离开,说明你不会是那条生不如死的生路,对不对?”
屈庄主道:“这个自然!屈某多少还是有些骨气的!”
牧野静风道:“好吧,如今我们就该考虑考虑如何与他们决一死战了。对了,如果我们杀了他们的索魂使者,以后他们会不会再纠缠不清?”
屈庄主道:“这个……以前从未有人能够杀掉索魂使者.据说索魂使者并非一个人,而且武功也是高低不同,大概是依对象的不同而派出不同的索魂使者,他们行事慎密,在对某人下手时自然早已做好了详尽调查,对手的武功如何,他们大概全是了然于胸的。”
屈小雨忽道:“我们为何不学学风尘双子两位老前辈的做法?”
屈庄主道:“这谈何容易?风尘双子本就是行踪扑朔不定之人,追踪与反追踪的本领举世无双,所以才能神秘失踪半年多.至于其他人么……也有人曾想以此法得以脱困,但最后的结局反而更惨!”
他看了牧野静风一眼,又道:“既然穆少侠已执意留下,那么有些话我便直说了。目前我们惟一可能的胜算就看穆少侠你了.因为死谷的人对他们的实力自视甚高,他们相信不可能会有不相干的人甘心卷入与死谷的争战之中,所以在估计我们的力量之时,不会将穆少侠考虑进去。”
屈小雨接过话题道:“爹的意思是如此一来,他们派出的索魂使者之武功就不会太高,而穆少侠与我们联手出击,也许就胜券在握了?”
屈庄主点了点头,有些无奈地道:“至于胜了之后又如何,我却不得而知了,我想死谷是绝对不会接受失败的。”
牧野静风朗声道:“好歹也要挫一挫他们的锐气,让他们不至于太嚣张!”
屈庄主大概是被牧野静风的豪气所感染了,也大声道:“既然穆少侠如此说,我便豁出这条老命与他们拼死一战了。不怕穆少侠笑话,屈某在庄内安置的小摆设,还是有些用场的,以这些东西迎接死谷的人,也让他们吃点苦头!”
屈小雨道:“我奇怪的是死谷的人怎么这样快就得到了消息?”
屈庄主道:“这还不简单?那两个死者定是还有同伙,在暗中窥视了你们杀人的整个过程.而且据我猜测,这件事并不会是他们向倚弦庄送索魂令的主要原因,也就是说即使不发生这件事,他们一样也会对倚弦庄下手的。只不过时间迟早不同而已。”
其实屈庄主这种想法在牧野静风心中已有。
屈庄主又道:“没想到我隐于此处二十年了,居然还有人惦记着我,也不知我是应该高兴呢还是应该伤心。”言罢,哈哈一笑!
牧野静风心道:“看屈小雨的剑法轻功颇为不弱,那么屈庄主的武功恐怕更为高明了,却不知在成为倚弦庄主之前,他又是什么身份?’虽然无法得知,但既然被死谷视为异己,大概是一位侠义之士吧?
牧野静风无意间往西边望去,只见夕阳已落至山边,给西边的天空抹上了一片血红!——
幻剑书盟连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