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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五 章

    且就在宝鸡县衙里,白氏父女商议以后,白方侠当即向县太爷告辞,跨马回转咸阳。

    白方侠在临走的时候,特别对女儿白小宛道:“目前案子虽成胶着,但却是最危险时刻,抓到几个替人卖命的凶徒杀手,只能使主谋的恶徒,施出更毒辣的招术出来。”

    白方侠有些忧虑的又道:“办案多年,对于那些拿钱卖命的人,我看的可多了,就算把他们丢进油锅里,他们也不会招出是何人主谋,这就是一行有一行的行规。”

    白小宛没有说话,嘴巴闭得很紧。

    “记住!好好守着玉栋,一切等我回来再行动。”

    白小宛点着头,不置可否的,送走了老父。

    回到县衙后面的客厢房里,白小宛对已经能站来走路的丈夫韩玉栋道:“爹回咸阳府衙,还好咱们已迁住到县衙来,安全上已无多大问题了,如果是在客店,我就不能也不敢随便离开你了。”

    “听口气,宛妹可是心中有了打算?”

    “我想去大韩村看看,也许会有什么发现。”

    韩玉栋长长一叹,道:“只可惜我韩玉栋不会武功,否则,这种残无人道的灭门血案,我怎么会沥血椎心的推给官家去办?”

    白小宛咬着牙,道:“白小宛不会放过他的,咱们总会把那个主谋人物刨出来的。”

    夜里,天空似乎在闹着集会,像浪涛一般的乌云,从秦岭的高峰处往外处挤,挤过了渭水河,又推到了宝鸡的天空上,只是云动风大,却没有下来一点雨。

    地面上,似乎也将要发生惊人大事一般,由秦岭山区里,一溜的沿着山道,走出百十个穿着黑衣短打衫裤的汉子,细看全是黑布包头,手里提着钢刀,一路上连个咳嗽声都没有,小跑步的走过了大散关,越过了渭水河,直摸往宝鸡。

    什么时辰?谁也不知道,天太黑,云又厚,如果不是地头熟,就算是分辨个东西南北,也不容易。

    不过,大半夜里,一下子出现这么多人,如果在月明星稀的夜晚,包准会把宝鸡住的人吓一跳。

    也许官中的运气欠佳,霉运当头,或者是秦岭四煞应了他们歃血为盟的时候那句话,“没有同年同月同日同时生,但愿同年同月同日同时死”。

    就在二更天刚敲过没有多久,白小宛正准备绕过县衙,前往大韩村去,县衙前广场边的大槐树下,白小宛发现有十几个人影在一箭之地的来路上往县衙前扑来。

    一惊之下,想起老父临走时候的话,“胶着时期,也是最危机的时候”。

    于是,急忙又折回衙门中,且急急的对一个守夜的捕快高声叫道:“有人往县衙这边冲过来了!”

    她声音很大,连房子里的十几个衙役,全都惊吓出来。

    “在哪儿?”

    就着一个窗子,白小宛手一指,道:“你们看!”

    那捕快的反应也够快的,一瞥之下,立刻高声叫道,“敲警钟,大伙抄家伙!”

    原来官中在杨文光与风摆柳走后,左思右想,总觉得这位长安督府的副将杨八爷,是官家人,怕事情闹大,而把他攀扯上去,而拿他们秦岭四煞的性命不顾。

    一念之间,当即招集全寨喽兵,合计好时辰,立刻杀往宝鸡,同时间。他也告诉众喽兵,如果一切顺当,大伙救出人之后,马上狠狠的干一票,谁有能耐,那就尽量的装,宝鸡可是个富足地方。

    于是,每个喽兵除了一把杀人钢刀外,还在腰里塞两个杂面馍,一大头大蒜,准备路上填饱肚子好杀人,如果是渴了,渭水河的水有的是。

    且说二更天才过了一半,官中已领着他的喽兵摸到了宝鸡的县衙一箭之地,他正要派几个武功好的喽兵,先把值班的衙役干掉,还正在分派人手呢,却不料县衙里突然间警钟大鸣,夜空中“当当”之声,震耳欲聋,不要说是睡觉,就算是叫魂,也早把鬼吓跑魂招回了。

    在官中想来,一个小小县衙门,就算连同县太爷算上,顶多不过三数十人而已,却不料一下子竟出来七八十人,全提着灯笼火把,冲杀过来。

    到了这个时候,官中发狠叫道:“喽罗们!杀!”当先挥刀向前冲去。

    就在灯笼火把的照耀下,远远望去,酷似两窝黑黄蚂蚁咬架一般,一边自衙门冲向县衙前的广场上,另——边在黑影里冒出一股黑潮,一个个挥着明晃晃的大刀,冲扑而上,于是,双方就在这场子上,喊杀震天,金铁互鸣的砍杀起来。

    官中似是杀红了眼,只见他身上全是溅的别人鲜血,而鲜血也染红了他的双眼,所以迎着他的几个衙役,没有几个照面,全都“哎哟”大叫着倒了下去。

    守在县衙大门的白小宛,一看在人群中,官中有如猛虎窜人羊群一般,举手投足间就有人叫着倒下去,就着灯亮一看,原来是秦岭四煞的老大来了,心中一喜,这可是血案第四个真凶,逮到了他,四个齐全,就差一个穿紫袍的大汉,这案子就算差不多破了。

    心念及此,一拧柳腰,人如夜鹰投崖般的,弹起数丈高,手中宝剑一撩一挥,锐芒打闪,一下子卷向官中的面门,咝的一声官中的头巾被削落地上,这还是他见机得早,否则一颗脑袋,必被削落地上。

    官中的秀才脸上全变了颜色。他那阴沉的眼眶里在往外冒火,手中大砍刀一抡,左手指着白小宛,道:“他奶奶的,你大概就是那个干捕头的女儿吧!婊子养的,你父女两个专门同我们这些道上的朋友过不去,今天晚上官大爷就是要来收拾你父女二人的。快把你那个该死一千回的老杂种叫出来。”

    官中这么一吼。附近打斗砍杀的人,全都退向一旁,壁垒分明的各守一方,而双方一上来就被放倒在地的人,借着机会被拖向一边。

    突然间,悬衙大门下面,县太爷当门一站,在七八个护卫的防守中,戟指场中的一人,高声喝道:“你们是哪里来的?敢情想造反不成?”

    仰面哈哈一笑,官中高声叫道:“我的县太爷!你可别吓着了,秦岭四煞只杀人不造反,你只要牢里放出我那三兄弟,俺们马上撒腿走人,你看怎么样?”

    “杀人放火,竟然还敢来劫狱,这与造反有何不同?”

    官中一声冷笑,尚未回话,白小宛已高声道:“姓官的,你还敢在你白姑娘面前耍狠,就先尝尝姑娘宝剑的厉害。”

    面对一个比自己矮一个头的女子,官中哪会把她放在心上,哈哈一笑,一紧手中大砍刀,兜头劈向挥剑而上的白小宛,一面的口中叫道:“官爷先劈了你这个臭女人,好做讨价还价的本钱!”

    白小宛徒然施出梅花腿,错步抛肩,闪过官中的大砍刀,手中剑走轻灵,一晃划向官中的右肋。

    官中“嘿”然有声,右手大砍刀疾抽,刀把在前,刀头在后,奋力一竖,挡过白小宛的——剑。

    于是,就见他一个大翻身。和身摸向正欲扑上的白小宛,看样子两下里可能要撞个满怀。

    就在这生死立判之间,突听白小宛一声清叱,小巧的身影,有如乳燕离窝一般,把个身形徒然间提升三尺,她双手握剑,硬生生的运足双臂之力,卷起一股浑厚的剑芒,挡向奔洒而来的大砍刀。

    官中心中暗喜,他的这一刀,足可以开山裂石,一个姑娘家,能有多大能耐?

    胜利似乎在两个拼斗者之间,掉下来了!

    而失败也在二人之间,选择了适当人选!

    终于,就在一声金铁碰击而散发出无数火花的同时,就见白小宛自官中的左肩头,一个迅捷无比的跟头,紧跟着“砰”的一声脆响。

    火把的照耀下,白小宛有如一头从高处落下的狸猫一般,轻飘飘一点声音也没有就落在官中前面五尺地方。

    她面无表情的一领剑诀,准备二次冲上。但却发现官中一手捂住自己的左目,右手大砍刀不分东南西北,更不分是敌是友,左冲右突,乱砍一阵,口中还不停的大叫道:“狗娘养的杂种,竟把老子一只眼踢瞎,还我眼来!”

    众人细看,官中的左手正在往外冒血,那种突然失去一目,一种锥心刺骨的痛。加上他的失去人性,把个孤傲而仅有的一只右眼,瞪的如老牛眼一般,相当吓人。

    还真应了“擒贼擒王”那句俗话,官中这么踉跄的穷嚷嚷,立刻间把他带来的那帮喽兵们士气,全嚷到九霄云外去了。

    于是,两个杂面馍的力量,全施到每个人的两腿上,因为没有一个人犹豫的拔腿就逃。

    黑夜掩护他们摸向宝鸡县衙来。

    当然黑夜又掩护他们逃回秦岭山的大脚峰去。

    本来还有衙役要追捕,但却被县太爷给叫住,拿住头儿,跑的那些人,就成不了什么气候了。

    终于,在大棍木棒与大绳的围击下,官中被结结实实的绑上大堂。

    有什么好问的?

    办好一应手续签押大牢就行了!

    当搏斗接近尾声的时候,县衙附近的暗影里,出现了两个人。

    一个正是窝在风摆柳闺房不走的杨文光杨大爷,他是在“当当”的警钟声中。立即窜出来,直奔县衙,却不料正碰上几根大绳子尽在官中身上缠,看样子官中瞎了一只眼,再送入大牢,这活罪就够他受的了。

    暗暗的骂了一声:“狗养的,全是一群猪!”

    望着推推拉拉的一群衙役,像是黑黄两种蚂蚁的战斗结束,黄蚂蚁拖着胜利品往窝里搬一样,把个骂不绝口的官中,推进了公堂。

    冷然一笑,黑暗中的杨八爷道:“活该!不听八爷言,吃亏在眼前。”

    不过,杨八爷多少还是带着一些惆怅的,回到了风摆柳的住处,他觉着,得找个适当时机再告诉风摆柳。

    另一面,县衙后院的住处,大内高手卓重阳,也在县衙的警钟声中,来到了县衙的前面,他对于衙前广场上的打斗,连瞄一眼也没有,他更不会去到大牢帮衙役们守着三个要犯。

    卓重阳一径飞扑到韩玉栋的房间,二人对坐着聊起天来了,而且是天南地北说个没完,但二人心中全都明白,因为韩玉栋担心妻子是不是已经到了大韩村,她会不会遇上衙前的打斗?

    而卓重阳在知道白方侠远去咸阳之后,就怕白小宛孤掌难鸣,所以跑来帮她保护着韩玉栋,因为韩玉栋不只是白氏父女的希望,更是破案的关键人物。

    打斗结束了,现场上成了死寂一片,县衙加强了戒备,自然是不在话下,连牢房里的秦岭四煞,全都上了三十二斤重的粗脚镣,就算有人再来劫狱,看了那种粗得吓人的脚镣,也会知难而退的。

    劫狱是不会再有了,只是杨文光却一摇三晃的来到了宝鸡县的衙前,这时候也不过三更天多一点。

    “烦劳通报一声,长安总督衙门副将杨文光求见你们的太爷!”

    一听是总督府来的,立刻就见一个衙役,毕恭毕敬的对杨文光道:“将军稍待,小的这就禀报我们老爷!”

    望着急步入内的衙役,杨文光环视一下宝鸡县衙大堂四周,发觉这衙门的屋宇宏伟,各通道戒备森严,看样子似乎如临大敌一般。

    一阵脚步声,县太爷甩着水袖,一应官服齐全的迎站在堂目的门槛边。

    杨文光立刻快步上前,双方互施一礼。

    一身紫袍,高大威猛的杨文光,看着面前的清癯严肃的县太爷,微微一笑,道:“末将由长安来,正要赶着办一件案子,因为这是有关军机的事,还望大人协助。”

    于是杨文光被请到客堂上。

    瘦削的县太爷,眯眯眼一挤,就算是没有笑,也是一张笑脸,大鼻孔一动,问道:“涉及军机,下官不便过问,但不如要卑职协助做什么事情?”

    淡淡一笑,杨文光道:“由此入川的秦岭山里,有四个顽匪,人称秦岭四恶煞的,不知大人可有耳闻?”

    县太爷一听,心中嘀咕着:“这可巧,才凑齐四个,马上就有上级衙门来找这四人,这种巧合也有些离谱。”

    心念间,哈哈一笑,道:“境内出了盗匪,下官自然知道,不过这秦岭四恶徒,盘踞在秦岭大山里面,是个三不管的地界,再说下官没有力量入山清剿,顶多只能严守地方,不让其入境骚扰百姓而已。”

    “贵县说的也是,像这种小股盗匪,任何深山大泽中全有,本不足为奇,只是这四名盗匪,近来甚嚣尘上,已引起总督大人的注意,所以特派下官来此察访。”

    县太爷一听,笑道:“这就太巧合了,秦岭四煞这四个歹徒,也刚刚才被本县收押在大牢,尚未过堂呢!”

    杨文光双眉一扬,结在发髻上的细长蓝缎带,猛的向后一甩,说:“哟!这可是大功一件,末将必上复总督大人,好生对贵县褒扬一番。”

    县太爷一笑,道:“那就多谢将军了。”

    杨文光哈哈一笑,随即抱拳道:“既然捕到这四个歹徒,不知贵县准备怎么发落?”

    县太爷早已有了警觉之心,闻言当即回道:“四个凶徒牵涉一桩大的命案,有关未来的发落,已不是下官权限所能了结的了。”

    杨文光道:“如果末将把他四人押回长安总督衙门,不知贵县的意思如何?”

    微摇着头,县太爷道:“在血案末了以前,这四个恶徒不会走出宝鸡衙门的大牢一步。”

    “如果有总督大人的公文呢?”

    “本县只隶属府台衙门,如有府台衙门公文到来,要杀要放,本县自当照办。”

    嘿嘿一笑,杨文光道:“正该如此。”

    微微一顿,又道:“闻言这四个歹徒十分凶残,末将想去看看他们四个,到底是个什么长像,不知大人应允否?”

    淡然一笑,县太爷道:“既然将军要看,本县自当奉陪。”

    于是,在值班衙役的前导下,二人走人宝鸡县衙的那座大牢。

    杨文光先是举头看,一条条手指粗的老葛藤,编织而成的屋顶,一看就知道,在这种葛藤上面,一定铺设一层厚厚的黄泥巴,然后在这泥巴上再铺上瓦片,想要从屋顶上弄个洞下来,简直就是梦想。

    一连越过三道铁门,才进入最里面的一处牢房中。

    隔着牢栅,杨文光看到了四个大汉,歪歪斜斜的躺在地上睡的好不自在,好像他们身上的伤,对他们并未有多大的妨害似的。

    “叮咚”一声牢门合上的响声,把四个恶煞惊醒过来。

    隔着木栅,石无水一冲而伸手向杨文光抓来,口中还大叫道:“你!你!”

    一拳捣在石无水的嘴巴上,杨文光骂道:“真是猪!”

    看着杨文光直打眼色,余通一冲而上,反映着杨文光骂声有棱有角的道:“你他奶奶的是什么东西?你他娘的是干啥的?他娘的要把老子们怎么样?”

    杨文光对身旁的县太爷道:“贵县你看这些恶徒,死到临头还要在嘴皮上占便宜,这要是一旦逃出去,那还得了。”

    冷冷一笑,县太爷道:“他们逃不了,想出去,那得看他们往后的表现了。”

    杨文光心中一窒,当即道:“末将这就转回长安,上报总督大人,如有可能,末将会在他们案结以后,押解他们去长安。”

    哈哈一笑,县太爷陪着杨文光又走出大牢。

    杨文光走出了县衙,看起来是往长安的何道而去,然而他却在转眼之间,又来到风摆柳的房中。

    “杨大爷你回来了,石二爷他们……”

    “风摆柳,我看他们四个这辈子别想走出宝鸡那个大牢,你等着给石无水收尸吧!”

    “爷!你总得设法子救救他们呀!”一把抓住杨文光的衣襟,风摆柳跪在地上。

    “你这是做什么!你以为我不急?老实说我比你急上好几倍,你知道吗?”

    “那就更应该设法救他们出来呀!”

    杨文光就势一把拉起风摆柳,低声的却带着威胁性,贴近风摆柳的耳边,说:“风姑娘,你说说看,为什么你对石无水那么痴情?他只是一个强盗,对你来说他石无水又能给了你什么?要从良,也得要找个合适的人,你说是吧!”

    风摆柳低头泣道:“风摆柳自小吃苦受罪,从未遇到一个对我真心的人,而石无水石二爷,却全给了我,人就贵在知心,石二爷就最了解我的心,所以我……”

    “狗屁!你被他玩得滴溜转,还以为他是在同你玩真的,他自己都常说,玩刀的人早晚得刀下亡,如果他要是把你放在心上,他应该洗手不干同你捻和在一块才是,干什么他还照干强盗不误?”

    就这么几句话,风摆柳已有了犹疑,但她还是悠悠的,流露出一股女人天生的怜悯心,道:“可是他石二爷本来就待我不错,如今他在牢中受苦,我总不能眼看着不管吧?”

    杨文光心想:“人说婊子无情,这话却不尽然,有道是,深山有俊鸟,风尘出义女,看来真的一点不差。”

    一念及此,更对这风摆柳生出占为己有的心。

    于是,杨文光随手掏出两锭银子,往桌上一搁,道:“风姑娘,银子你先收着,我得走了,至于石老二的事,我看弄他们出来,怕不太容易,你心底善良,不过可不要太痴情,顶多尽尽人事吧!”

    望着杨文光的背影,风摆柳有些迷惘,姓杨的他……

    杨文光的这一手,也够风摆柳这位头脑简单腰肢软的风尘女子想上老半天的。

    昨夜的一场搏斗,再加上客房中与卓大夫的一席畅谈,白小宛实在累的过了头,人一倒在床上,立即沉沉睡去。一旁的韩玉栋,坐守在床沿边,目不转晴的望着自己的娇美妻子,算来算去,结婚尚不满三月,想不到她嫁到韩家以后,却成了汹涌浪涛中的浮萍,这种日子,也不知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安定下来。

    也许是,武人容易气,文人多眼泪,因此韩玉栋黯然的滴着泪,一种沥血的眼泪。

    窗外的云,终于在天将亮的时候,洒下了雨滴,似乎老天爷在陪着韩玉栋伤心,也似是上天一怒,要洗刷掉宝鸡县衙前的广场上滴洒的人血。

    于是,就在一阵哗啦啦的雨声中,杨文光一晃而到了大韩村。

    像一头走失在高原上的花斑豹一般,淋着雨敲开了韩五爷的后院门。

    “你找谁?”

    “老五在家吗?”

    “你是……”开门的长工一惊。

    “告诉你们五爷,有位姓杨的要见他。”

    “请进来,我去告诉五爷,他现在正……”

    杨文光一听,随口问道:“你们五爷在干啥?”

    就见那长工伸出右手,先是握着拳头,然后把拇指与小指伸得长长的,拇指尖往嘴巴上一放,道:“过烟瘾呢!”

    杨文光冷冷一笑,道:“天都快要塌了,他还有心情抽那玩意儿!”

    长工以为杨文光说的是外面下大雨呢,所以露齿一笑。

    长工把杨文光领进厢房的客屋,立即折向后堂屋,没有多久,就听一阵脚步声,急匆匆的走来。

    走入厢房客屋,韩五爷一眼看到杨文光,立刻道:“老弟台!你怎么冒着大白雨跑到我这儿来?”

    一面转头对外面叫道:“来人呐!取两件我的夹袍来,端盆热水,另外马上叫厨上烫壶酒,弄两样热炒来。”

    韩五爷一口气吩咐下去,全是为了杨文光,但当他一转身,面对沮丧的杨文光时候,不由满面怒容,道:“这是什么时候,你还敢大摇大摆的闯进大韩村?”

    “五哥!如果我不来,有一天你会大骂我杨八不够交情,可是等五哥你骂我的时候,——切全都晚了。”

    韩五爷一惊,立即返身向外面看了一眼,这才走近杨文光的椅子前面,恶狠狠的,一句话也没有说,好一阵子,突然换了个笑脸,道:“老八!有什么话,先别急着说,等你把这身湿衣裳换下来,喝杯酒暖暖身了,咱弟兄们再细谈。”

    于是,原本要紧张的空气,却一下子变得沉闷起来。

    一张四方桌,对坐着两个各怀心事,各具阴狠的人,谁都没有开口说话,看样子二人全在心中揣摩着即将来临的危机,该如何的去应付吧!

    杨文光换上一件丝绸夹袍,是天蓝色的,穿在他的身上还怪合身的,比起他那件紫色夹袍来,更能把他原本是总督衙门的副将,那种架式烘托出来。

    酒菜很快的送上,韩五爷立刻摒退下人,把个客房门关得严密密的。

    “喝吧!等你身暖过来,再仔细的说给我听!”

    “我等不及!”

    猛喝干杯中酒,杨文光边夹着菜,说:“五哥,秦岭四煞,全被人捉进宝鸡县衙了。”

    韩五爷一听,大蒜鼻子一皱,两个大虎牙暴伸,“格砰砰”的双手骨节连响,低声骂道:“这四个不知死活的王八操的,五千两银子把他们烧昏头了,才几天功夫,就让人家拴住小辫子。”

    一顿之后,韩五爷又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也算是折腾一夜的杨文光,几杯酒下肚以后,这才慢慢的道:“五哥!小弟可是一夜未合眼,指望着把这件事送进五哥的耳朵里,也好听你的指示了。”

    韩五爷道:“你说吧!”

    于是杨文光就把秦岭四煞被白氏父女追捕的情节,全说给韩五爷听了一遍。而且还把宝鸡县衙大牢的情形,也说了一遍。

    韩五爷半晌未开口。

    他在沉思,因为从他那一双长长的细眉,不时的在交互打结上,就可以看得出来。

    杨文光在这个空档里,又一连三杯酒下肚。

    突然间,韩五爷一拍桌子,道:“撒网捕鱼!”

    杨文光一怔,旋即笑道:“五哥可有妙计!”

    冷冷一笑,韩五爷道:“我问你,宝鸡县衙的大牢里,那四个畜牲的口风如何?挺得住大刑逼供吗?”

    杨文光低头沉思一阵,道:“这很难说,不过照平日他们四个那股子狠劲,应该不会口吐真言,但谁也包不准他们其中哪一个,会临时来个孬种,这年头,有许多恶人,嘴皮子说的够狠,一旦到了大难临头,比个夹尾巴狗都不如。”

    韩五爷一听,当即下了个决定,道:“既然你这么说,那你就赶着先把这件事办妥,完事以后,立刻在黑夜溜进大韩村,我等着你!”

    杨文光一愣,道:“五哥的意思是……”

    “这还要我明说?你去琢磨着办吧!”

    一面站起身来,走到房门边,高声道:“取把油纸伞来!”

    其实这时候,外面的雨似乎快要停了,拿油纸伞只是遮遮杨文光的那张脸而已。

    于是,杨文光撑着一把猪血色油纸伞,离开韩五爷的那道后院门,也离开了大韩村。

    当他绕着官道,走下高原的时候,宝鸡县的上空,灰蒙蒙的一团水气,连那条渭水河也全都消失在雾里。

    赶着走进风摆柳的屋子里,杨文光发觉风摆柳双目痴呆的坐在床沿上,屋中央的桌子上,还摆着饭菜,看样子风摆柳还没有动筷子吃呢!

    一看是杨文光进来,风摆柳似乎魂儿入了窍,一下子站起身来,扭着一个团团的大屁股,迎上去。

    “怎么还没有吃晚饭,天快黑了!”

    “我吃不下!”

    “还在想石无水?”

    风摆柳有些赧然,腼腆的点着头。

    杨文光一看,心中有点冒醋,冷然一笑,道:“风姑娘,你也太死心眼了,石无水如今成了死囚,你又没有欠他什么,有什么值得你茶不思饭不想的!”

    一把拉住风摆柳的细嫩手腕,杨文光道:“先吃饭,你要不吃饭,饿坏了身子,心痛的不是那该死的石无水,而是我杨某人。”

    “爷!你这是做什么?”

    “我这是在关心你!”

    “爷会看得起我这种女人?”

    “女人就是女人,在我杨某眼里,没有这种那种之分,风姑娘在我杨某眼里,如今就是个黄花大姑娘!”

    杨文光就这么一句话,而使得风摆柳的一身骨头,更加的软了。

    女人原本就是这么一回事,经不起男人们在耳根说上两句好听的,尤其是适时而又得体的话,面前的男人立刻会变成她的知心人。

    凤摆柳自不例外,一听杨文光并未拿她当残花败絮看待,心里立刻透着暖烘烘的带着感激,在她想来,杨文光比之石无水,当然是有过之无不及,担心的是这杨文光会看上自己?

    于是,她缓缓的低下头去……

    这动作看在杨文光的眼里,那就是女人发出的“默许”信号,他又不是傻蛋,焉有不知之理了

    缓缓的走到风摆柳身前,巨灵掌平伸,托住风摆柳的下颔,一双锐利的,有如鹰眼的目芒,尽在风摆柳脸上搜索。他那个鹰钩鼻子下面的尖嘴巴,一伸一缩的尽在他那个窄脸上抖动着,光秃秃的嘴唇上,还有些发亮,那样子似乎他是一头苍鹰,一头利爪下正抓着刚刚猎到的野兔一般,先是一阵欣赏,然后再找下“口”的机会一般。

    突然间,就听风摆柳“唔”的一声,紧接着,杨文光有力的左臂,拦腰一把,硬生生把风摆柳的娇躯,搂在怀里,他那喷火的尖嘴巴,尽在风摆柳的湿唇上撩拨,像是要点燃那荒原上的野草——般,到处伸出火苗。

    于是,风摆柳的细腰开始有些扭动,大屁股上像爬了蚂蚁一般,也开始在晃动,而成了一个在上面点火,另一个在下面加薪……

    终于,在“风”的助威下,把个燎原的火势,引发到“摆”动中的嫩“柳”树上了。

    在杨文光来说,他这一仗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因为,他一定要强过石无水,只要强过姓石的,他才能在风摆柳的心目中,像个人物,当然风摆柳就会听他的。

    而风摆柳却在想,去了个石无水,来了个杨文光,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一场大战,好像是结束了。对杨文光来说,差事是苦一点,只是风摆柳也给了他甜头,那种他过去从未尝过的甜头。

    缓缓的穿着衣裳,风摆柳细声细气的在杨文光的耳畔,像嚼芝麻的说:“爷饿了吧!我去给爷把吃的热一热。”

    杨文光在风摆柳的肥屁股上拧了一把,笑道:“人说女人要柔,男人要刚,不过风姑娘的柔,也柔得过火了。不要说是刚,就算是金也要被你柔化掉。”

    “格格”一笑,风摆柳爬下床来。

    于是,就在风摆柳的房间里,小圆桌上重又摆上四样小菜,一壶暖酒,二人关起房门,肩碰肩的蹭在一块吃喝起来。

    原该是石无水坐的地方,如今却换成了杨文光,也因此,风摆柳不时的喟然——叹。

    “风姑娘,如今你算是我的人了,心里边就别再搁着石无水了。”

    “人心是肉做的,我感到有些亏欠他。”

    “这是你有良心,也是你可爱的地方。”

    喝干一杯酒,杨文光嘴巴一抿,又道:“赶明儿一早,做几样好吃的,送去县衙大牢里,看看石老二去。”

    “他们会让我见他?”

    “怎么不会,你又不会劫狱,他们还有什么好担心的。不过……”

    “怎么样?”

    “带锭银子去,打点一下就成了。”

    于是,探监的这回事,满满的塞在风摆柳的心中。

    第二天一大早,风摆柳提着杨文光提议她应带的东西,一摆两三晃的来到了县衙前面。

    宝鸡县衙门里的衙役,还真有两个认识风摆柳的。

    “哟,那不是街头河边的风姑娘嘛!”

    “八成提着吃的来看相好的了。”

    风摆柳含笑上前,腼腆的道:“爷们,就行个方便吧!衙门的人好积德,风摆柳心里感激。”一面暗中把一锭银子塞过去。

    有道是,钱可通神,有钱放屁是香的,没钱放屁惹人厌,风摆柳这锭银子,算是花在刀口上了。大牢门口的衙役,把门里的牢头叫到门边,二人就那么一阵嘀咕。

    于是,牢头把风摆柳的一篮吃的,提过去看了又看,还拿筷子尽在那两个木盆里挑挑捡捡。

    其实,风摆柳在杨文光的交待下,用两个木桶满满的装了一桶红烧牛肉,一桶拉面条,连个酒都没有带去。

    有了银子,送的东西又非常单纯,于是,风摆柳进了大牢门外。

    一看来了风摆柳,秦岭四煞全都一愣,石无水像个要冲出铁栅的猛虎,龇牙咧嘴的抖动着粗槛,道:“你怎么来了?”

    “石爷,你瘦了!”

    一面低下头来,缓缓的把篮子放在地上,用木碗装了面与牛肉,一一的递给牢中的四人,风摆柳道:“吃吧,四位爷!目前我也只能做到这些。”

    红烧牛肉面,比每日两个黑窝窝头,可好吃多了,提的两木桶面与红烧牛肉,一下子全塞到四人的肚子里。

    石无水放下木碗,一把拉住风摆柳道:“你看到那个姓杨的没有?”

    风摆柳微点着头。

    “告诉他,快点设法把我们弄出去,要不然他也快活不了几天。”

    风摆柳一惊,但她尽力保持平静,说:“再见到他,我会告诉他的!”

    于是,牢头来了。

    “风姑娘,时辰差不多了,你该走了!”

    “他娘的,你来罗嗦啥子!”

    石无水这一骂,风摆柳立刻道:“石爷!人家这是给咱们方便,你不能冤枉好人!”

    石无水鼻子里“哼”了一声,心里可在盘算,这帮王八蛋,眼前是不能得罪,指望着还得再见风摆柳呢!

    于是,石无水那对三角眉下的狼目,慑人的光芒,一下子全收敛了,光板脸上出现了沮丧。

    风摆柳提着篮子,依依的不时回头,大牢里的铁镣声“哗啦啦”的响动,好似对风摆柳发出无助的呐喊一般。

    这一天,过的似乎很平静,白小宛一直陪着丈夫韩玉栋,原本打算在夜里摸进大韩村,但是秦岭四煞的老大官中前夜一闹,她再也不敢轻易离开。

    还是爹说的对,一切行动,要等爹由咸阳回来之后,才能有所决定。

    县衙里住了这么一位武功高强的女子,一开始并未有人注意到,如今却在一夜之间,白小宛算是出了名了,衙门里的人,送了她一个雅而带浑的外号:“铁脚媳妇。”

    打了一场胜仗,县太爷当然高兴,就在三天头上,在县衙的后堂上,摆了一桌庆功宴。

    席上的客人不多,韩玉栋勉强陪着妻子白小宛入座,当然,卓大夫也是座上客,另外就是文案师爷,以及宝鸡县衙的捕头儿李长虹。

    席间,县太爷对于白方侠相当记挂,觉得白方侠应该在这——两天折回来了。

    其实,县衙大牢里关着四个如狼似虎的凶徒,县衙里从上到下,谁也睡的不安逸。

    “我爹也说,四五天的功夫,他就会回来的,约莫着就在这三两天内,会回来吧!”白小宛说。

    卓大夫,这位大内高手卓重阳,呵呵一笑,道:“这档子事,以我看来,好像连台好戏还在后头呢!”

    白小宛一笑,道:“卓大夫的意思是,案情还未导入正途?”

    “不错!这好像是对付一条毒蛇,咱们狠狠的一刀剁下去,才仅仅剁掉一小段蛇尾巴,毒蛇却一下子隐入洞中,再也不露面了。”

    县太爷微点着头,道:“看来就是这样,只有等白捕头回来以后,咱们看看他的意思了。”

    其实,这时候的白方侠,身在咸阳,心在宝鸡,他实在不放心自己的女儿,小宛的个性他做老子的,自然一清二楚,跟着自己办案,养成了她嫉恶如仇的个性,好胜心强,促使她心高气傲,这些全都是行走江湖易招忌的。

    于是,他赶着拿到府衙的公文,立刻就向宝鸡进发,他走得很急,几乎就是飞马疾驰。

    然而,他还是晚了几个时辰,因为,宝鸡的县衙门里,还真出了大事,那是一件令人无法防范的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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