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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十八章

    明毓秀叱道:“简直是鬼话,我说过假使下档牌老娘真成了担下鬼的话,老娘便认输啦!”

    见她很认真,“金银帮”主忍不住道:“明姑娘,请问如何认输法?”

    毫不考虑的,明毓秀道:“假使老娘下档牌的牌点,没超过三点的话,这样好了,老娘加倍赌注!”

    大喜,“金银帮”主道:“明姑娘,此话当真?”

    用力一点头,明毓秀傲然道:“当然!赌中无戏言,你以为老娘在跟你透牙风,开玩笑啊?就凭我‘艳屠煞’在江湖上的招牌,岂是乱讲话,或是说话不算数的人?”

    咬了下牙,“金银帮”主道:“好!一言为定,我就全下啦!”

    说着,把桌前所有的筹码,全推了出去!

    犹疑了一下,“毒心郎中”低低道:“帮主,当真全下了?”

    “金银帮”主自信非常的道:“这种牌关,天底下哪时去找?何况是一赔二,此时不下又等何时?”

    “毒心郎中”想想,点头道:“说得也是,这种好机会哪能错过?”

    于是,也将自己的筹码,全数都压了下去。

    赫,人说赌博是不能激将的,这话一点也不假,也不过三言两语,“金银帮”主和“毒心郎中”竟当真的把约莫一百三四十万的筹码,也就是所有筹码全都下了!

    一注百万,这等豪赌,在江湖上还是首次见闻啊!

    当然,整个气氛不用说是猛地凝缩紧张起来了……

    熟练的,明毓秀推出这副牌的第四档牌,也是她做庄的最后一档牌;把三粒骰子抓在手中,轻轻晃了两下,便甩在桌面——

    三、五、五。

    骰子的点数是十三,也就是说由庄家明毓秀先抓牌,次由首家“金银帮”主摸牌,再由穿家“毒心郎中”拿牌,最后当然是由末家邵真了。

    由于邵真拿的是空牌,对牌局不发生作用。

    所以当他牌一上手之时,摸也不摸的,便马上摊牌,嗅,竟然是“文十”搭上个“武十”,憋死牌!

    正在用心摸牌的“金银帮”主和“毒心郎中”掉头一看,不禁同声惋惜。

    用袖子拭了一下额角,“金银帮”主沙声道:“真他娘的大头,零点牌让庄家拿该多好呀!”

    说着,却又笑着安慰自己道:“还好,没让老子抓到,要不然岂不完了?”

    屏住气息,一旁的范一弓一丝大气也不敢拍,他发觉自己紧握的手心已沁出汗水来了……

    “九指血煞”坐在一旁,始终不发一言,面上只是那么阴鸷和深沉的表情,他虽名曰“观众”,但大部时间都闭着两眼,像在养神,又似在沉思;偶尔,他冷睁开眼来瞧瞧邵真,但很快的又闭下来,始终就不往牌桌上望一眼。

    不知道他是不懂牌九,还是认为牌局和他不相关,而漠不关心?

    邵真的表情有些儿怪怪的,他似乎是因为用不着和人家比牌,所以靠着椅背,一点儿也不紧张,但两眼依然炯炯注视着牌上……

    明毓秀是庄家啦,输赢就是看她,人,她那张俏脸蛋儿虽然没有紧张得拉得硬绷绷的,但也是一脸沉肃。

    她摸摸牌,然后,又把两张牌面合起来,眯细眸儿,一点儿,一点儿“细瞧”……

    她这表情令人发噱,这头看了一点,然后又转过另一头来慢慢的瞧,一张娇红小嘴儿念念有词道:“妈的,要是真来‘担下鬼’,老娘发誓当尼姑去……”

    这当中,“毒心郎中”已掀开一张牌来,是“文六”!

    他那削瘦如猴脸的面孔,忽地紫红起来,拿着牌儿的手也微微颤着,显然“文六”那张牌档不太妙哪!

    有点受不住的闭了眼,把另一张牌反按在桌面上,暂时不去看它。

    他颤抖着,摊开以前出过的二十四张牌,瞪大着眼,逐一看完之后,长长的吐了一口气,抖着喉结低声哺语道:“吁,还好,爷四,文四全都出光了,不会憋死啦!”

    原来他是怕四点牌上手,假若四点牌上手便是零点,无条件的输给庄家。

    大凡拿四点牌或六点牌,最怕的就是成了憋死;因为三十二张牌里,四点牌四张,六点牌五张,占去了九张之多,所以很容易搅成零点的。

    六牌档一般人不喜欢拿,就算不造成憋死,也很难“升点”,除非有“天牌”或“地牌”来配档,那么“天八”和“地八”的牌面就很可观了。

    但这在这副牌里,两张“无牌”已经出笼过啦,另外一张“地牌”也已出去,仅剩一张“地牌”而已……

    虽然只剩一张“地牌”,但对“毒心郎中”来说,却是有无穷的希望。

    只见他瞪大着眼,舌尖儿卷着唇角,既专心又凝志的开始摸另一张牌,口中哺哺道:“地!地!老天帮帮忙,请来个地……”

    突然,他气馁了来,没声音啦!

    显然“地”这张牌是所有三十二张牌中最容易摸出来的,所以,他一摸,便知道不是了矣……

    但他的声音刚一停下来,身旁满头大汗的“金银帮”主惊喜叫道:“地,地,地在这儿哪!”

    长长的吐了一口气,“金银帮”主缓和了一下自己紧张的情绪。

    他也瞪大眼,伸过头去聚精会神的查看那堆已出过的二十四张牌,连同邵真摊开的两张牌,和“毒心郎中”与自己各揭开的一张牌,总共二十八张牌,换句话说,仅剩四张牌还没有出来。

    很快的,“金银帮”主已经知道四张牌是什么了,只见他低声自语道:“一张武七,两张无名八,一张武十,都还没出来,这太好了!”

    是太好了,下面四张牌,只有“武十”是张糟牌档,配上的话只有二点;其余的三张都是好牌档,配上“无名八”的话,便是“地扛”;碰上“武七”的话,就是“地九”。

    地杠、地九,都是升点大牌!

    三比一,这种机会,对“金银帮”主来说简直是太好了,好得不能再好了;只见他那圆嘟嘟的脸孔已浮起一丝难以抑制的得意笑容,他索性夸下海口道:“要是那么巧,偏偏碰上那张仅有的‘武十’的话,老子从今以后也不摸牌九啦!”

    话声刚一完,明毓秀忽地哼了声,揭开一张牌来,说道:“高兴啥?老娘这已经一张‘无名八’啦!”

    话尾刚一落,那边的“毒心郎中”忽然也大声叫道:“哇啊!帮主,‘武十’在我这儿啦!您不用担心啦,不是地杠就是地九了哪!”

    果然不错,“毒心郎中”摊开的第二张牌正是“武十”:“武十”搭上“文六”,正好是六点,已经是很不错的了……

    这一看,“金银帮”主简直人乐昏了,只见他得意忘形的拊掌道:“妙啊!不用看了,我是升点定啦!”

    明毓秀正想抓起第二张牌来摸,忽又放下来,皮笑肉不笑的望着“金银帮”主道:“我说可,你阁下是别高兴太早,咱俩现在的机会各占五成,阁下还不到称赢的地步哩!”

    一愣,“金银帮”主道:“怎么?难道你那张无名八还有啥好牌配?天地都出光了……”

    话没完,“毒心郎中”忽插嘴道:“帮主,别忘了还有一张无名八哪,假若庄家再拿一张无名八,就是‘八仔宝’(无名八一对)——担子呀!”

    猛一惊,“金银帮”主睁眼道:“是啊!还有一张无名八,万一落在庄家手里,岂不又是担子了?我的地九有啥用啊?不全完了?”

    冷冷一笑,明毓秀道:“所以我说阁下别高兴太早,咱的机会平等,谁要了那无名八,谁便赢!”

    不错,现在的牌局是很明显的了,明毓秀的第二张牌若是“无名八”的话,那么两张“无名八”便是担子啦,当然通吃。

    但是那张“无名八”若落到“金银帮”主手中,那么便是“地杠”了。

    而明毓秀拿到的“武七”配上“无名八”,只有五点,便是通赔了!

    是以,输赢完全看在那张“无名八”了!

    明毓秀说完,正想摸起第二张牌来,“金银帮”主忽然道:“以我赌牌九四五十年,这种牌关看来,我敢说庄家一定通赔!”

    放下牌来,明毓秀脱着他道:“阁下是说我一定抓到七点牌八点牌抓不到?”

    “金银帮”主自信满口道:“是的,我一定地杠,你只有五点!”

    抓起牌来,忽又放下,明毓秀心有不甘似的,她哼声问道:“阁下凭哪一点认为?”

    愣了一下,“金银帮”主随即得意的笑了一下,道:“不凭哪一点,我早说过,这种顺关牌,你这一档牌一定通赔,上次你抓了担子,今回,哪有这么多的担子让你抓的啊!”

    一扬首,明毓秀嗤声道:“老娘偏不信这个邪!哪来他娘的顺关花关牌,又啥活见鬼的‘担子仙’!”

    说着,便要抓起牌来,“金银帮”主忽道:“等等!”

    微一怔,明也秀眨眼道:“怎么?”

    “金银帮”主含笑道:“这样好了,咱现在都还没看到第二张牌,再来个‘赌外之赌’如何?”

    把牌放回桌上,明毓秀虽感有点意外,但她却很高兴的样子,她道:“阁下是说再下注?”

    点了点头,“金银帮”主道:“不错!”

    用力一点头,明毓秀毫不考虑便道:“好!君子一言为定!老娘最喜欢赌上加赌了,这才刺激!这才过瘾!”

    一顿,睨眼道:“阁下还要下多少?”

    转脸向脸部已紧张得发青的范一弓招了下手,“金银帮"主问道:“范楼主,咱在洛阳钱庄还有多少钱时

    咽了下口水,范一弓道:“回禀帮主,本来是三百二十万两的,现在只有二十万两而已。”

    “金银帮”主转头向明毓秀道:“好!二十万,如何?”

    明毓秀笑了一声,道:“一句话!若我输了,仍然加倍赔你!”

    说着,正想抓牌,忽又停下道:“且慢!”

    一怔,“金银帮”主诧道:“怎么?反悔啦?”

    哼了一声,明毓秀道:“反悔?笑话,我‘艳屠煞’向来说一不二,从来不知道反悔这两个字……”

    稍一停,接口又道:“你们现在已是没钱了,请再开一张二十万两银子的飞钱。”

    “金银帮”主心中不悦,但脸上不敢表示出来,只是微蹙了下眉头,道:“明姑娘是怕本帮赖帐?”

    淡淡一笑,明毓秀道:“我当然不怕阁下你不认帐,但常言道:赌钱不没,没钱不赌。咱还是照规矩来吧!”

    没法,“金银帮”主只好叫范一弓当场又写了二十万两银子的飞钱……

    明毓秀这才满意的笑着道:“这才是,有钱在,兴头才够哪!”

    “金银帮”主道:“明姑娘,请看牌吧,我的牌不用看了,反正你若是‘八仔宝’的话,就赢了;反之,嘿嘿……”一声嘿嘿,写足了“金银帮”主的自信了!但他身旁的范一弓,可就紧张的透不出气来了!

    “毒心郎中”,也屏息凝气,但他面上的表情,不难看出是相当乐观,显然他是和“金银帮”主有相同的看法——

    一定赢!

    邵真依然靠着椅背,脸上的表情既不轻松,也不紧张,只瞪着牌桌……

    “九指血煞”仍然闭着眼,像是沉思,也像养神;尽管牌局已达到最高潮,他却睁眼看一下也不……

    “断……!断……断就是无名八啦……断……!”

    咬着唇,明毓秀左手抓牌,右手摸牌,口中不停模糊不清的说“断”……猛地——

    她把牌用力的摊在桌上!

    “叭!”

    范一弓紧张得站起来看牌了!

    当他看清那张牌时……

    啊!完了!

    范一弓一看,整个人像泄了气的球一样,软兮兮的坐四椅子上……

    “毒心郎中”那双如豆的鼠眼,睁得老大,嗯,那表情儿,就像是见到了自己的老婆偷人养汉一样——

    吃惊和不相信,不过一般人见着自己的老婆和别人有一手的话,吃惊和不相信之后,必然是愤怒,但“毒心郎中”却愤不起怒来,他呆了半晌,更像只三天没吃的拖死狗般的靠在椅背上……

    最绝的是“金银帮”主了,他的表情一时很不好形容

    他两眼直瞪,嘴巴张大,而且胖滚滚的身子猛地站了起来,但却没全站起来,只站到一半便停住了,就这样,既不站也不坐,眼嘴依然大张,他这般站立着,就像是人硬了过去,也像是中魔——

    哦,中魔?对了,就活像是看见了吊死鬼一样哪!

    “噢!老天爷!”

    终于,他叫了声老天爷,那停在“半空”的身子,陡然跌坐椅上,差点没仰倒地下!

    当然,不用说明毓秀是赢啦,只见她最后摊开的那张牌正是“无名八”,好一对可爱的句\仔宝”啊!

    但对“金银帮”来说,这是多么的可憎啊!

    只见明毓秀唇角含着一缕胜利微笑,起身走向那面如死灰,浑身软绵绵的范一弓面前,傲然一伸手……

    哭丧着脸,范一弓万分不情愿似的把六百二十万的飞钱放到明毓秀的手掌上。

    把飞钱拿人怀里,明毓秀怪异的望着“金银帮”主笑声道:“奉劝阁下今后别太相信担下鬼啊,有时候也会冒上个‘担了仙’哪!”

    “金银帮”主这时已昏昏忽忽的了,七窍已六窍没气啦,那还应得上话来?

    “毒心郎中”那张猴腮脸,一阵青,一阵白,嘴里仍哺哺自语着说道:“这等顺关牌,居然冒出花关来,我赌了一辈子了,还是第一次碰见呢……不可能的,太不可能了……”

    瞪着他,明毓秀嗤声道:“放屁,事实摆在眼前,你还说不可能,假如一切照你想的,天底下便没有人赌钱了,哼,简直是笑话,天大的笑话!”

    这时候邵真也站起身来,理理衣襟,拂拂袍带,面带微笑,向范一弓道:“范楼主,我想咱们之间的恩怨,至此算是一笔勾销啦,事事证明,我俩在贵帮赌牌九,一向是光明正大的,阁下想是没话可说了吧?”

    哪还哼得出声来?范一弓一脸愁容,有气没气的点了下头……

    这当中,一直闭眼打瞌睡的“九指血煞”忽然睁眼向范一弓道:“范楼主,既然你们之间没事了,我的差事也算完啦,那么本人就此告别了。”

    说罢,朝众人略一拱手,转身便走,但只不过走了一步,忽又转过身来,朝着邵真说道:“‘鬼见愁’,老夫好似曾经见过你?”

    怪异一笑,邵真沉声道:“在下也觉得阁下很眼熟,半年多以前,在下曾至西疆的乌摩山……”

    不等他说完,“九指血煞”阴鸷的神情,泛起一丝恍然之色,他脱口道:“不错,老夫曾在乌摩山见过你!”

    一顿,沉声道:“你姓邵,是吧?”

    冷漠的点了一下头,,邵真道:“是的,一点也没错!”

    冷沉的注视着邵真,“九指血煞“道:“老夫发现你很像一个人,不知那人你认不认得?”

    皮笑肉不笑,邵真道:“老前辈,你说是谁?”

    “九指血煞”瞬也瞬的凝着眼,道:“叫‘四灵神君’的邵天发,你认识这人么?”

    一顿,接着又启口道:“你和‘四灵神君’都姓邵,而且长像酷似,老夫想你和他一定有密切的关系,对不?”

    咬咬牙,邵真漠冷冷道:“阁下说对了,我们确实有密切的关系——父子关系!”

    脸色不禁大变,“九指血煞”轻呵了一声,当场愣住!

    良久,才眨了下眼,低声自语道:“果然是,果然是……”

    忽又抬眼道:“令尊既已退隐,那么他为他的拜弟‘金弹银宫’茅志明报仇的事,想是由你来承担了?”

    面无表情的,邵真冷声哼道:“当然!”

    忽地嘎嘎低笑起来,“九指血煞”道:“好!要来的终要来!小子,你这副傲态,这等名声,比你老子当年要威风多了,只是当年老夫为了要避你老子的寻仇,不惜孤身在蛮荒呆了十七年之久,由此可见你老子的武功是多么的顶尖儿,不知你这做儿子的是否只袭得邵天发的傲态和名声而已,抑或连功夫也顶尖儿?”

    这时,“金银帮”主和范一弓已发现有点不大对了,“毒心郎中”更是脸吓得发青。

    范一弓急惶道:“两位是怎么了?”

    一旁的明毓秀冷声道:“放心,不关你们‘金银帮’的事,站开点吧!”

    猛地室了一窒,范一弓呐呐道:“这是什么话啊,这,这是本帮的地方哪……”

    邵真朝他咬牙笑道:“范楼主,你说的也是,咱们之间的恩怨,已在你们输了三百二十万两银子时化解了,是不该在你们的地方,杀人流血,免得坏了你们的生意……”

    一顿,转向“九指血煞”皮笑肉不笑道:“‘九指血煞’,咱到外头找个清静没人吵闹的地方,痛痛快快的干他一场如何?”

    用力一点头,“九指血煞”哼道:“老夫怕你老子是没有话可说,丢脸也丢不到哪儿去,若连你这后生小辈,老夫仍缩头不出的话,那才丢人脸哪!”

    哼哼一笑,邵真道:“可不是,再缩头缩脑的话,可真是个龟老孙子,不是娘生的了。”

    “九指血煞”厉声道:“臭小子,少逞口舌之利!说个地方,刀山火海老夫跟你走。”

    淡淡一笑,邵真道:“南门郊外有个‘万人冢’,阁下以为如何呢?”

    一挫牙,“九指血煞”怒道:“好地方,正好是你这孤魂野鬼的好去处!”

    潇洒的一摆手,邵真含笑道:“老前辈,请!”

    一拂袖,“九指血煞”怒瞪了邵真一眼,双肩微晃,已闪出门去……

    邵真正想跟去,明毓秀忽上前来附着他的耳畔,低语道:“真,你先去,我和邰大哥说几句话……”一怔,邵真压低声音道:“毓,别当真干了他啊!”

    明毓秀低声道:“当然不会了,要干他,老娘早就动手了。”

    点点头,邵真一提气,人已飘了出去……

    他俩的耳语,虽是轻声小语,但一旁的“毒心郎中”隐约的也听到了些,直以为明毓秀又翻起生毛脸来,方才输钱,也够沮丧的了,再加上这劈头一呼,原本是尖尖瘦瘦的孩儿脸,不用说啦,吓得只剩下两拳大……

    愕然一惊,范一弓诧异道:“明姑娘,你不是说不为难‘毒心郎中’了么?”

    娇嫣一笑,明毓秀道:“别多心,我‘艳屠煞’向来是铁嘴硬话,说不与各位记仇,就决不记仇,但我和邰大哥昔前也算是一番朋友,现在他虽然是你们‘金银帮’的人,也还算是我的朋友,难道不是么?

    心中放下一块铅石,“毒心郎中”连忙起身堆笑道:“当然,小毓,我们还是很好的朋友。”

    斜睨着他,明毓秀徐徐道:“邰大哥,我好久没见大嫂了,她好么?”

    突然一惊,“毒心郎中”一连哦了几声,结巴道:“哦,哦哦……她呀,好,好,还好……”

    一顿,努力微笑,竭力掩饰仓惶的神情,接着道:“小毓,她好想你哪,她常问起我来,说怎不见你到寒舍去看她呢?”

    一脸惊喜,明毓秀道:“邵大哥,你这话儿可是真的?”

    点头带微笑,“毒心郎中”道:“当然是真的了,我怎会骗你呢?”

    明毓秀装出无限欢欣道:“我也好想念大嫂啊,几个孩子也很久没见到了……”

    一顿,转嘴问:“邰大哥,你现在没事了吧?”

    “毒心郎中”不自觉的溜嘴道:“没事,没事了……”

    明毓秀连忙道:“那太好了,邰大哥,咱现在就一块到府上去,上次大嫂教我的那手刺绣女红,我还没完全学会呢,今儿个一定学会来!”

    心中猛地吃了一惊,“毒心郎中”做梦也想不到明毓秀要到他家去,这一次,岂不马脚都露出来了吗?他已三四个月没回过家,老婆孩子是活还是死的,还是一个问题呢

    “双眉微凝,故作惊讶态,明毓秀道:“怎么,邰大哥,莫非你不欢迎我了?我早说过,也一再强调过,咱之间不痛快的事情,早在牌桌上化解得一干二净,难道邵大哥还这么小家子气……”

    哭也不是,笑也不是,“毒心郎中”急急道:“不,不,我决不是这个意思……”

    美眸一转,明毓秀忽地笑了一声,道:“哦——我知道了,你现在是‘金银帮’的人了,可不能和以前一样,说走就走,没关系,我帮你告假好了。”

    说着,转向“金银帮”主道:“哦……”

    不过刚一开口,“金银帮”主已先她开口道:“没问题,肇赓,你就去吧。”

    “金银帮”主和范一弓为输钱的事,已一个头两个大,巴不得明毓秀立刻走,免得见了伤心,所以范一弓也催“毒心郎中”……

    没法,“毒心郎中”只好硬着头皮陪着明毓秀离开“金银帮”

    一路上“毒心郎中”暗自思量,如何使明毓秀打消念头,但苦于无计可施,暗暗叫苦……

    明毓秀看在眼里,心中直冷笑……

    绕过一条街,穿入一条小巷子里,此时虽离傍晚还早得很,但由于天气的恶劣,冷风满天迷地,是以巷子里的住户,皆门房深锁,不见一人。

    明毓秀四下望了望,心中觉得是个好机会,便停下来,睨着“毒心郎中”道:“老友,咱在这儿聊聊吧!”

    一见她粉脸含霜,“毒心郎中”已知不对劲了矣,心中暗暗吃惊,订道:“小毓,你……?”

    两手环胸,明毓秀道:“在此我仍愿叫你一声大哥,邰大哥,咱现在也不用转弯抹脚说假话啦,你是否打算不要你的妻子和儿子了?

    惶然大惊,“毒心郎中”呐呐道:“没!没……没有啊!”

    鄙夷一笑,明毓秀道:“事到于此,邰大哥你也别托辞巧辩了,我已见过大嫂啦!”

    啊了一声,“毒心郎中”支吾着,再也说不上话来……

    愤怒的瞪着他,明毓秀道:“亏你这么个大男人,喜新厌旧也罢了,竟连你的亲生骨肉也置之不顾!虎毒不食子,请问,你的心是什么造成的啊?砒霜?鹤顶红?狠心?狗肺?不!都不是,你的心比这都还毒,还狠哪!”

    颤着喉结,“毒心郎中”艰辛的吞了口口水,道:“小,小毓,我知错了,你-…-你,你原谅我这次吧。”

    绷着脸,明毓秀道:“当然,我连你出卖陷害我的卑鄙行为,都能原谅你,何况这认真深论起来是不关我的事的事。”

    心头大喜,“毒心郎中”连说道:“小毓,我向你保证,今后我一定善待我的妻儿……”

    不待他说完,明毓秀冷哼道:“你用不着向我保证,老婆儿子是你的,就算你杀了他们,也不关我一点屁事!”

    一顿,缓下语气接道:“不过,大嫂昔时对我不薄,而她虽算不上是如何个贤淑的女人,但至少她决不是个坏女人,如今她却遭到你毫无理由的遗弃,在某一个角度来说,我是不能坐视不理的……”

    心中又是一紧,“毒心郎中”张开口,正想说话,明毓秀已又接着道:“就算多管闲事吧,邰大哥,我以蛮横而强硬的态度要你回大嫂身边,你不反对吧?”

    尴尬的笑着,“毒心郎中”讪讪道:“其实我也不是狠心的抛弃我的妻儿,我只是最近忙了点,所以才好久没回家去……”

    心头陡然涌上一股怒意,明毓秀叱道:“啥鬼话?将近半年不踏家门,这不是明显的抛弃是啥?没工夫回家看妻儿,却又有工夫去找姘头,你真是鬼迷心窍了,没药可救了!”

    说着,一咬牙,怒声道:“邰大哥,我可以饶你出卖我,但决不让你抛弃大嫂!”

    吓得面无人色,“毒心郎中”连忙道:“我,我……”

    “别再说了!”

    冷冷的打断他的话头,“艳屠煞”明毓秀寒声道:“邰大哥,我老实对你说吧,我要你一辈子无法离开大嫂另筑香巢!”

    话声中,锵一声,长剑出鞘,一道银光划起,陡闻“毒心郎中”惨叫一声,仰跌于地!

    挣扎着爬起来,“毒心郎中”低头一看,哇的一声,差点没昏了过去,只见他双手十指,已被明毓秀削去了。

    望着血淋淋的两掌,“毒心郎中”肝胆欲裂,吓得魂不附体,哪还知道十指连心的噬痛?马上叭的一声,双膝一软,已跪着于地,号哭道:“饶!饶……饶命啊!”

    长剑归鞘,明毓秀上前搀起他来,道:“放心,我不会要你的命的,否则大嫂岂不要守活寡了么?”

    颤抖着,“毒心郎中”只觉十指在掌心连接处斩断了,一时血肉模糊,痛人心髓,他痛苦的呻吟着,低号着,愤怒道:“好狠的心呵,你斩断了我十指,不等于要我的命一样?贱人!我与你拼了!”

    骂声中,人已疯狂的冲向明毓秀。

    微一撩眼皮儿,明毓秀一探手,已牢牢扣住他的衣襟,稍用力一抵,“毒心郎中”已结结实实的被顶在土墙上。

    “毒心郎中”猛力挣扎,但明毓秀那只纤纤玉掌就像只铁腕似的,“毒心郎中”再怎么挣扎,却也挣不脱一分一毫

    愤怒的青筋直暴,“毒心郎中”哭号着,怒骂道:“婊子!贱人!你把我也杀了吧!你斩去我的十只指头,叫我以后怎能再摸牌九?我如何维生?天啊!未免太绝了哪……”

    面无表情的,明毓秀一只手仍顶住他不放,另一只手于怀里掏出一只乳白色的小瓷瓶,用嘴拨开塞子,然后倾倒瓶口,一道白色的汁流,洒在“毒心郎中”血淋淋的伤口……

    依然怒骂号叫着——“毒心郎中”已趋于了疯狂!

    但明毓秀始终不理不睬,当她费力的为“毒心郎中”的十道伤口敷上药水之后,“毒心郎中”似乎中骂累了,他静静的仰靠在土墙上……

    他闭着眼,但那痛苦的,悲伤的泪水却顺着眼角涌出来,他抽噎着,他扭曲着脸孔,那副表情,写足他痛不欲生啊!

    放开手,明毓秀取出丝绢,撕成两半,小心翼翼的,把他的双掌包扎好……。

    面如死灰,“毒心郎中”睁开眼,泪水不再流了,但流出来的却是绝望和无助,悲哑道:“小毓,你这样做,不是太绝情了吗?虽然我曾卑鄙的出卖过你,但好歹也算是你的‘赌师父’啊,而且我也向你认错了,再说你不是不记仇了吗?怎这般出尔反尔,诺言不真,亏你‘艳屠煞’在江湖上是铮铮有名,也不怕人耻笑么?”

    平静的凝望着他,明毓秀徐徐道:“邰大哥,我和小邵要不是看在昔日我们的一场情谊的份上,你该很清楚的知道,你绝活不到现在。我并没有食言,我从来不食言,我一向尊重我自己的诺言,我斩去你的十指,并不是向你报复……”

    狂吼着打断她的话,“毒心郎中”厉声道:“狗屁!你狠毒的斩去我宝贵的十指,这不是报复是啥?呵!亏你说得出口,啊!老天爷!你看到了没有?这种人一定要好好的惩罚她啊!”

    不温不怒,明毓秀淡淡的道:“我说过我只是要你今后无法离开大嫂……”

    一愣,“毒心郎中”睁眼看她,愤怒道:“这用得着斩去我的十指么?你该知道,你斩了我的十指,就等于杀了我的性命,没有十指,我如何再赌牌九?不能赌牌九,我就无法赚钱,我不活活饿死了吗?啊!狠毒的贱人,你居然美其名要我不再离开我的老婆,你的意思明明是要连老婆孩子一起饿死,嗅!老天爷!你怎么不睁睁眼看看这个女人的心是怎么样做的啊?”

    明毓秀冷沉的道:“是的,我就是要你从今以后不能再赌牌九。赌,害了很多人,也害了你。你不知道么?由于赌,你出卖了朋友,由于赌,你骗来的钱使你生异心,抛弃老婆孩子,丧尽良小……”

    一顿,软下语音接道:“邵大哥,我仍愿意这样亲切的称呼你,人,无论再怎样,总是要保住良心的,也就是人性,也就是所谓盗亦有道,你出卖同路人,已是逾份的了,何况抛弃你最亲的老婆,和自己的亲生骨肉?邰大哥,你摸摸你自己的良心,你这样做是不是太过份了?”

    缓缓垂下头,“毒心郎中”埂咽着,默默不言……

    柔和一笑,明毓秀从怀里掏出一张飞钱来,轻轻塞进他的怀里,说道:“这是八万两银子,先前我已给大嫂两万,这十万,加上大嫂能做一手好女红,我想今后你一家大小的生活,是不难难持的,当然是不能过得大富大贵,但最起码的中等生活你是可以过得很安逸的……”

    惊异的抬起脸来,“毒心郎中”怔怔的望着明毓秀……

    俏脸上不再是那冰冷之色,一抹笑容自明毓秀嘴角漾起,“毒心郎中”可以很清楚的读出她那丝微笑里有着什么,温情、鼓励、诲勉和宽大……

    这些,以前他都是感到十分陌生的,但现在他忽然感到万分亲切,他只觉得整个人突然的温暖起来。

    按捺不住的“毒心郎中”抑住心中的激动,他硬声道:“小,小毓,谢谢你使我醒悟,你不仅救了我,也救了全家人……”

    不知怎么的,明毓秀忽也两眼红红,沙声道:“邰大哥,原谅我这么做,但我除了斩去你的十只手指之外,我实在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使你能够回头是岸,重新做人……”

    尖尖瘦瘦的猴儿脸,忽地散发着一股带着芬芳的人性光辉,“毒心郎中”含笑摇头道:“不,小毓,你是对的,我的十指是万恶之渊,你斩去了它,虽然使我失去十只手指,但帮我找回了我自己,会的!我会好好的重新做人,今后的下半辈子,我将好好的去爱我的孩子,我已亏欠他们太多了,我必须尽力去补偿他们,尽到我为人夫之责,做到我为人父之职,和尽到我做人应尽的本份!”

    欣喜的泪珠,已滴下来了,明毓秀激动道:“邰大哥,大嫂和孩子们一定比小毓更加高兴你回到他们的身边,快回去吧,小毓和小真会永远祝福你的……”

    含着泪,“毒心郎中”努力的抑制自己的激动,他太兴奋了,他神采飞扬的道:“哦,是的,我是该回去了,我回去之后,我妻子一定会抱着我喜极而泣,孩子们会又响又亮的叫我:爹!世界上最温暖的地方就是家啊!这等亲情,这等天伦之乐,我怎么一直忽视了它呢!”

    说着,他拔腿飞而去……

    正想转身离去,明毓秀忽又见“毒心郎中”折了回来,不禁诧异万分……

    气呼呼的跑前来,“毒心郎中”说道:“小毓,我忘了请你和小真有空时常来看我们……”

    觉得他很可爱,明毓秀道:“会的,当然会的!”

    喘了喘气,“毒心郎中”又道:“小毓,我从今以后再也不赌牌九了,但是我想你不会怪我问你一件事吧?”

    明毓秀微笑道:“当然不会,邰大哥,你说是什么事来了?”

    “毒心郎中”想了一下,道:“就是方才我们那场牌九,我出门之后,曾苦思一阵,我发现你似乎做了手脚……”

    嫣然一笑,明毓秀道:“不错,邰大哥,我们确实暗中做了手脚,要不然我们怎敢上门找你和‘金银帮’主两位出了名的大赌客一决胜负呢?所谓是:上得来梁山,必有三两三,你说是么?”

    “毒心郎中”惊异道:“噢,小毓,在这一方面,你和小真是我一手教出来的,你们什么时候做手脚居然连我也不晓得?”

    明毓秀笑着道:“说出来,你会不相信,邰大哥,我们用出来的‘绝招’,不是你平时所教的,而是我和小真悟创出来的……”

    实在令“毒心郎中”感到意外——徒弟胜了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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