岔道上,二十多辆运盐马车还停在那里,这些远从青海运盐的全是一帮在教回回,长安城的客栈他们不愿住,为的是省两个。
阮莫叹三人刚刚绕过岔道,迎面那个年轻回回呵呵笑得满口牙齿全抖在嘴巴外的大叫道:
“财神爷,你们又来住我的篷车了?欢迎欢迎!”他见少了个大个子,一顿,又道:
“另一位呢,他没来?”
袁小七笑对阮莫叹道:
“大哥,这就是有银子的好处!”
冷冷的,阮莫叹道:
“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常言道:有钱王八坐主席,落魄凤凰不如鸡,江湖上本就是这么回事!”
甘小猴已对年轻回回道:
“把车拉过来吧,我们要去个地方!”
年轻回回哈哈一笑,道:
“你们等着,我去套车!”
望着附近,这批回子三五一圈在闲磕牙。
年轻回回很快便把篷车赶到阮莫叹三人面前,笑道:
“财神爷们,请上车吧!”
阮莫叹冷冷问道:
“你叫我们什么?”
年轻回回这才知道自己说溜了嘴,忙笑道:
“我叫你们‘三位爷’呀!”
甘小猴骂道:
“你明明叫我们‘财神爷’,怎的变成‘三位爷’了?”
冷冷一声笑,年轻回回道:
“三位爷,财神爷,都差不多的音嘛!”
阮莫叹笑笑,指着远处山坡,道:
“往那地方去!”
年轻回回一怔,道:
“一大早闻得那面传来喊杀声,你们去那里干什么?”
袁小七道:
“你要多问,我们便换辆车子!”
年轻回回忙笑道:
“我只是随便问问,各位便要我拉各位进总督府,哪王八蛋不照拉!”
阮莫叹三人拉下篷车帘子,年轻回回扬鞭“噼噼啪啪”的催动两匹马往上柳庄驶去——
渐渐的,篷车已近大片柳树林子,袁小七拉开车帘望过去,只见从石桥到庄院门,沿着一道小坡全是官兵,远处的“上柳庄”庄门紧掩,庄内一片沉寂,似是一个人也没有的像座空庄!
阮莫叹命篷车在柳树林子里停下来,那地方望向“上柳庄”正好把庄院大门看清楚,里面便出来只小猫,也逃不过三人的眼睛!
石桥上面有个参将,八成是姓宋的,只见他指东指西,吆喝着准备攻进庄子里,另一面,有个副将却在庄门附近高声往庄子里狂叫:
“姓沙的,你可要打定主意了,抗拒官兵视同造反,再不出来受缚,等到官兵杀进庄子,你就后悔也来不及了!”
便在一连几声喊叫后,突见一个灰发老者从墙边冒出个头,大叫道:
“你们总督衙门凭什么要这样对付我?我他娘一没作奸犯科,二没盗粮贪贿,更没有杀人放火,是哪个混帐龟孙王八蛋如此阴损的要你们来触我霉头?”
庄门附近的那位副将已冷冷叫道:
“你若善良百姓,便走到天边也不会有人触你霉头,如今官司犯了,还是跟我们去总督衙门吧!”
墙头上,正是“上柳庄”庄主“灞桥之虎”沙青峰,直到如今,他只知道派出的丁管事至今未回庄,还以为丁管事滞留长安城办“正事”呢,天刚亮,突见大批官兵杀向庄子,立刻命全庄戒备,两方面相对峙已有一个多时辰,光景是准备大干一场了!
篷车上,阮莫叹对甘小猴低声道:
“这时候你应该出个点子,总得叫他们双方干起来,杀得越热闹,姓沙的漏子便搅和得越大,‘上柳庄’一破,姓包的便等着我们去收拾了!”
甘小猴道:
“这时候谁敢去火上加油?”
阮莫叹沉声道:
“节骨眼上你的馊主意全没了?”
就在这时候,远处只见一队官兵骑着高头大马奔驰而来,石桥上面的参将面色一紧,迎着这队官兵,高声道:
“你们来得正好,我正准备攻进庄去拿人了!”
只听得为首的一人高声道:
“大人正在等这里消息,大人传下话来,叛逆如果反抗,便立刻加派人马,一庄老小全拴回衙门去!”
宋参将闻言,高举右手钢刀,大喝一声:
“杀!”
便在他一声怒吼中,五百官兵立刻发一声喊,个个争先恐后的往庄子围墙扑过去!
震天动地的一片喊杀之声立时便像漫山野火铺地卷去,刀如林、刃炫眼,五百名官兵就在宋参将的督率下,潮水似的猛往高大围墙边攻过去!
一声暴吼,墙头上的沙青峰高声狂叫道:
“官兵不讲理,老子照样不买帐,给我射杀这些狗娘养的混帐东西!”
沙青峰的吼叫甫毕,围墙上出现一溜弓箭手,“砰砰”连声响,-簇簇箭雨便骤雨般的呼啸着射去,立见冲进围墙边的官兵,人仰刀抛,躯体翻滚,只一照面,官兵就倒下二十多人!
石桥上面督战的宋参将见这光景,已气得哇哇大叫,道:
“果真造反了,姓沙的冒着诛灭九族果真造反了!”
此刻——
远处路边篷车内的甘小猴已喜得直拍手,道:
“何用再出什么馊主意,娘的老皮,他们已经干上了!”
阮莫叹嘿嘿笑,道:
“姓沙的这下子全玩完了嘿……”
伸进头来,年轻回回问道:
“三位爷,你们好像十分高兴嘛!”
袁小七笑笑,道:
“难道你不高兴?”
赶车的回回笑道:
“我只看到你们三位便高兴,哈……”
那面,宋参将狂吼一声,道:
“给我团团围住,快马回城,调一百盾牌军来,今天非踏平上柳庄不可!”
不料他尚未吩咐派谁回城,只见庄子围墙大门开处,十几名庄内武师在沙青峰的率领下跃掠展旋,快捷无比,眨眼间已扑到官军阵中!
有个副将狂吼着奋力迎去,口中大喝:
“大胆叛逆,果然造反了!”
一阵金铁撞击声,沙青峰已倏的截住那副将,二人甫一接触,双方便舍生忘死的狠干成一团!
一声狂喝起处,宋参将挥刀扑斩,两名冲杀而上的“上柳庄”大汉已狂厉的凄叫着撞跌出去,血雨飞溅,块肉抛掷,追逐互砍,刹时双方已杀红了眼!
一路砍杀到庄子围墙边,宋参将正待率人往里冲去,正迎上一个手持狼牙棒的黑汉冲来,两人倏接倏闪,互瞪一眼,便又交相劈砸成一团!
便狼牙棒的人正是于峙,“上柳庄”上两大高手之一!
此时,忽又从庄内冲出一人,双手举长短两把钢刀,状如疯虎的尖叫道:
“上柳庄弟兄们,给我冲!”
喝叫声震天,这人挥起刀芒如电,“嗖嗖”之声犹在,三个扑近身的军士便凄叫着摔倒在地!
不错,这位人物正是沙青岳,便在这时候,十几个军士已把他围在中央狂杀起来,不料沙青岳比他兄长沙青峰更狂妄,双刀怪异的怒斩如极光倏现,便把近身两名军士砍得血糊淋漓,翻旋着血雨,撞跌出两丈外!
双方砍杀即将进入高潮,两下人马各有三十多个翻滚地上凄厉惨叫,宋参将已是浴血苦战,边仍狂叫着:
“快往庄内冲呀,不论男女老小,如有反抗,立即格杀!”
就在这时候,从庄后小路上跑出个老者,他一到围墙边,立刻大声狂叫,道:
“住手!住手!大家不要再杀了!快住手!”
就在这老者的喊叫声里,“上柳庄”的仁兄们便匆匆退到围墙边!
沙氏兄弟立刻走过去叫道:
“老哥哥,你可回来了!”
不料,宋参将怒喝道:
“你是什么人?可知我们是总督府人马,前来捉拿叛逆的!再要嚷嚷,连你一齐杀!”
老者正是“巧诸葛”包松,宋参将话刚说完,沙青岳破口大骂道:
“叛你娘的个头,你看我们像是招兵买马要造反的人?”
包松忙拉过沙青岳,一副笑容满面的走向宋参将,施礼不迭的道:
“大人,这绝对是一场天大的误会!”
冷冷怒视着沙氏兄弟,宋参将戟指着喝道:
“什么误会,人都已经杀死杀伤一地,还会是误会?”
沙青岳破口大骂,道:
“娘的老皮,一大早领着人把庄子围起来,口口声声说我们造反,定要抓我兄弟去过堂,娘的,不造反也便叫你们逼反,今日杀了你们这些穿虎皮不干人事的王八蛋,我兄弟拉着弟兄们上秦岭!”
宋参将嘿嘿冷笑,道:
“老头儿,这可是你听到的,他要入山当强盗了!”
包松忙陪笑道:
“气话一句,万望大人包涵!”
宋参将抖着面上胡子,冷冷的道:
“你是何人?”
包松忙笑道:
“老汉刚从固县衙门退职回乡,在固县衙门充当文案先生二十余年!”
冷哼一声,宋参将道:
“干师爷的?”一顿又道:
“可有退职文书?”
包松忙自怀里取出一封文书,道:
“大人请过目!”
宋参将随意望了一眼,沉声道:
“你怎知道这是一场误会?”
包松忙道:
“这绝对是误会,老汉从公门退职,正在此做客,沙家兄弟世代住此,他们可是善良百姓,怎会造反?这其中必有恶人在愚弄官家了!”
宋参将冷笑,道:
“你说他们是善良百姓,刚才的话可是他们亲口所言,他们要入山当强盗,这会是好人干的?”
包松施礼,道:
“老汉说过,那只是一句气话,为了把事情弄个水落石出,双方还是暂且罢手,老汉愿意跟大人走一趟总督衙门,以了解真相,如何?”
宋参将指着几十个死伤军士,沉声道:
“他们出手反抗官军,这一地死伤该怎么说?”
那面,沙青峰也叫道:
“我们也被杀死不少人,又该怎么办?”
宋参将怒道:
“反抗官军,格杀勿率,你有理为何不去衙门说?”
包松忙道:
“原是一场误会,且先把事情弄清楚,如何?”
宋参将立刻叫他的副将,先把死伤的军士运回城,并带包松去见总督大人,他却把四百多名军士紧紧的把“上柳庄”包围起来,不准任何人出入!
那面,“上柳庄”的人也开始把死伤的弟兄抬回庄,那个大庄门又紧密的关了起来!
现在,篷车上的阮莫叹面现失望的道:
“打得十分热闹,突然不打了,姓包的老贼还真有一套,不知他怎会三言两语就把事情摆平!”
甘小猴恨得直咬牙的骂道:
“他奶奶的,干师爷的个个都是舌灿莲花,死人也能被他们说活,那么惨烈的拼杀,竟会说停便停!”
袁小七道:
“大哥,这么一来,你昨夜算白忙了一阵了!”
冷冷一笑,阮莫叹道:
“一点也没白忙,单就一地死伤官兵,这就够姓沙的吃不完兜着走,不信你们看吧!”
甘小猴道:
“别管姓沙的,我们要找姓包的,五百两保镖银子他还未给,连马匹车辆也还在‘上柳庄’,难道回程我们走路?”
阮莫叹道:
“且看姓包的见了总督大人如何说法,我们再做计较!”
袁小七道:
“这里一时间是个不战不和的局面,我们还是先回去!”
阮莫叹道:
“走,我们去总督衙门!”
甘小猴惊异的吹声口哨,道:
“大哥,大白天去总督衙门?”
笑笑,阮莫叹道:
“当然不能进去,守在附近看热闹,也许包松的行踪被我们兜上,就有热闹看了!”
袁小七一拍大腿,笑道:
“我操,姓包的只要从衙门走出来,事情就妙了!”
年轻回回把篷车又停在灞桥附近的篷车队里,甘小猴摸摸怀里,除了银票,已没有银子,伸头对年轻回回笑道:
“除了大张银票,银子我没有,怎么办?”
年轻回子笑道:
“没关系,这次免费,下次你多给我就是了!”
一巴掌拍在回回肩头,甘小猴笑道:
“够交情,也很够意思,下次再坐你的车,准少不了你的银子!”
阮莫叹三人顶着烈阳赶到总督府那条大街上,只见正有一队军士排队,少说也有三四百人,附近站了不少看热闹的人,阮莫叹三人不用打听就知道必然是为“上柳庄”的事,有个千总骑在一匹乌锥马上,金刚怒目的望着总督府内,光景是等候从里面发出命令,他便要率领这批军士出发了!
阮莫叹低声对袁小七道:
“奇怪,半个时辰过去了,怎的尚未见动静?”
袁小七突然指向衙门里面,笑道:
“那不是来了?”
阮莫叹与甘小猴望过去,见有个副将走在前面,后面跟着包松与丁总管五人,那丁总管脖子脸上血肉模糊,由一个庄丁扶着往外走,另一个断腿的背着,似乎快要断气了!
也不知那位副将对马上千总说了几句什么话,千总点点头,立刻便把四百名人马带往总督衙门附近的军营去了!
阮莫叹在发笑,笑得双肩发抖,但却未笑出声,笑声只在他的肚皮里荡漾……
横着肩膀顶顶阮莫叹,甘小猴低声道:
“走吧,大哥,正主儿冒出头来了!”
阮莫叹笑笑,道:
“老小子,这次我看你往哪儿跑!”
三个人心情轻松愉快的挤出人丛,转弯抹角抄小路,急急出了长安东门,兴冲冲奔出五七里,那面正有个柳树林,甘小猴笑道:
“那地方最适合!”
四下仔细望了一阵,阮莫叹道:
“走,柳树下乘凉,等着修理姓包的!”
袁小七笑道:
“等等双方照面,你专门对付姓包的,至于姓丁的那几个王八羔子,你就赐给我同小猴消遣!”
甘小猴也呵呵笑起来,道:
“我替大哥出主意,见了面,二话不说,先给姓包的来上一道小菜,也好叫那老小子弄清楚酸甜苦辣的味道!”
阮莫叹道:
“自从知道包松就是包大景以后,我就对这老小子另眼相待,再听到水牛说出那晚包松在石桥上露的一手,更加深了我对他的戒心,别忘了,不叫的狗才会咬人,更何况他老婆白凤,想当年在江湖上是个辣货,发起狠来只怕你二人加起来也不是个!”
三个人在柳树林一等便两个多时辰,眼看着夕阳就要落了,阮莫叹才忙忙的道:
“奇怪了,包松难道已经回去‘上柳庄’了?不会吧?”
甘小猴道:
“他领着丁管事五人,绝不会走得那么快,那丁管事几个还带着一身的伤……”
猛的拍拍头,袁小七道:
“包松会不会把丁管事几个人带去回春堂治伤了?如果真的是把丁管事几人带去回春堂,我们岂不是白白在此瞎等一通?”
阮莫叹点点头,道:
“有此可能!”
甘小猴摇摇头,道;
“也不见得!”
阮莫叹笑道:
“怎么说?”
甘小猴望着袁小七,道:
“小七哥,那夜我二人摸进回春堂那码子事,你可还记得?”
袁小七骂道:
“我操,老子没害健忘症,才几天,怎会忘!”
甘小猴笑道:
“那夜回春堂的尤大夫在听了‘母夜叉’白凤消息以后,他曾暗中取出一块丝巾尽他娘的在胡子上蹭,口口声声白凤长、白凤短,你们听,白凤是包师爷的老婆,从关系上看当年姓尤的同姓包的必然认识,想得到是包松计高一筹夺走白凤,你们想想看,包松他会单独去见那尤大夫?”
袁小七冷笑道:
“也不见得,谁知道他们当年搞七捻八的狗屁倒灶事?江湖上太多杂碎事,不少稀奇古怪,一个男人三妻四妾故不新鲜,便一个女人养了三五个男人也时有所闻,情场并非战场,利字当头,什么情呀义的又算他妈的老鸟老蛋!”
深深点着头,甘小猴笑道:
“果然分析精辟,耐人寻味,高明!”
阮莫叹“呸”的一声,骂道:
“高明个屁,尽在放响屁,满嘴胡说八道!”
甘小猴一愣,道:
“老祖宗,你还有更高明的解释?”
阮莫叹沉声道:
“不错,这几年道上规矩越来越见不受尊重,不少混混打着道上义字招牌,骗撞上偷抢,搅得江湖一泓水臭,可也不像你们想的真到了无药可救地步,举正义之旗,干侠义事的人也还大有人在,别的不说,单就你三个跟我吧,难道说不上个义字?”
袁小七忙笑道:
“大哥,说上几句闲话,怎的便把我哥几个扯进去,若论我哥几个,可不比桃园结义差半分,江湖道上如都像你我,他娘的,说不定皇帝老子也会跑来插一腿,哈……”
阮莫叹半天未开口,他正在思忖一件大事,半晌,他对袁小七道:
“走,我们赶去回春堂看看!”
三个人刚走出柳树林,只见一辆篷车缓缓过来,袁小七一眼便看到正是那个年轻回回的篷车!
甘小猴嘿嘿笑道:
“天爷,真有这么巧的事?”
袁小七道:
“无巧怎成书?”
篷车上的年轻回回已扬手打起招呼,道:
“财神爷,怎的走起路了?”
甘小猴道:
“回子老兄,你怎的从长安城回来了?”
年轻回回笑道:
“你们走了以后,我便赶到盐行看看运的盐脱手没有,同时也得办些用品,所以……”
袁小七已迎在篷车前,笑道:
“回头吧,送我们进城去!”
不料那回子摇头笑道:
“我车上已经有人了,总得先把客人送到地头上吧?三位爷稍等,我很快便回来了!”
横身一让,袁小七道:
“娘的,运盐车变成拉客车,你倒是生财有道!”
一笑,年轻回回道:
“有银子不赚白不赚,再说嘛,你们中原一带人物,个个出手大方,好像个个全是财神爷,哈……”
已经站到路边的甘小猴,尖嘴巴一咧,笑道:
“这回你又赚了几两?”
伸出一个指头,年轻回回笑道:
“同三位爷每次给的一样,整十两!”边哈哈笑着抖起缰绳,两匹健马便弹起八蹄往前冲去……
阮莫叹三人已走出半里远了,突然,阮莫叹搔着短胡子怔怔的站着不走了——
袁小七猛回头,道:
“大哥,你怎的不走了?”
甘小猴已叫道:
“快走啦,赶回城里还得填肚皮呢!”
阮莫叹突然沉声道:
“刚才回子说的话,你们可记得?”
袁小七双眉一紧,道:
“到底怎么一码事,提那回子干什么?”
阮莫叹道:
“他先要我们等,他马上会回来送我们进城!”
甘小猴点点头,道:
“是这么说过!”
阮莫叹又道:
“既如此,车上客人必然住在这附近了!”
甘小猴道:
“前面灞桥不是?”
阮莫叹又道:
“距离不过十几里,坐一趟出手十两银,你们想,除了我们之外,有谁会出手恁般大方?”
袁小七怔怔的道:
“大哥是怀疑车上的人是……”
甘小猴接道:
“是姓包的?”
阮莫叹双手一拍,叫道:
“回头追!”
边跑,袁小七边骂:
“我操他亲娘老舅,天下真有这么巧的事?我的儿,打死我也想不到!”
甘小猴抱怨的道:
“碰上回子穷扯淡,倒反他娘的干什么事全忘了,当时老子伸手掀掀车帘,那该有多好!”
猛的一哼,阮莫叹道:
“亏得你没掀车帘,如果车上坐的是包松,你想他会不抽冷子给你小子一记狠的?”
甘小猴头皮一阵麻,道:
“追,老子非看看车里坐的是何人不可!”
远处已是灞桥,点点灯光隐隐可见,天未全黑,但黑暗的阴影已投入人们的心坎,令人透着凄凉与无奈!
阮莫叹奋力-个空心跟斗,人已拦在蓬车前面,年轻回回不及收缰,两匹健马已人立而起,差-点没把赶车回子掀下车!
一见是阮莫叹,年轻回回惊异的赞道:
“乖乖儿,你是能人!”
一笑,阮莫叹道:
“我不是能人,能人在你车上!”
摇摇头,年轻回回双手挽住缰绳,笑道:
“我看他们不是能人,如果他们是能人,便不会被人伤得全走了样!”
阮莫叹心中暗喜,那面,袁小七与甘小猴与也扑到,不用阮莫叹吩咐,两个人与阮莫叹形成品字形把篷车包围起来,甘小猴的三节棍已拔在手中,笑道:
“回子老兄,你的篷车可是拉往‘上柳庄’的吧?”
点着头,年轻回子笑道:
“早上我们一齐去过的,路我很熟了!”
阮莫叹忽的仰天哈哈大笑,道:
“回子老弟,你且下车来一边瞧热闹,如何?”
年轻回回笑道:
“瞧什么热闹?”
那面,袁小七已沉声喝道:
“包松老匹夫,你在车里面装假?何不他妈的大方些走出来!”
没有声音,这光景连年轻回回也吃一惊,因为侧面袁小七的链子锤也提在手上,右腕上翻,那只上面八支尖锥的圆锤,已开始在头上盘旋,“嗖嗖”之声,拖曳着窒人冷焰,只待车上人出来一拼了!
年轻回回已心领神会的知道双方要玩命,丢下缰绳跃下马,一头便钻进路边的草堆里!
阮莫叹已深沉的道:
“师爷,人怎么连个屁也不放的尽坐在车里面,彼此的纠葛,早晚总得当面鼓对面锣的解决吧?”
仍然没有声音,甘小猴已骂道:
“娘的狗头师爷,你跑不了啦!”
袁小七忽然高声对躲起来的回回,道:
“回子老弟,你的这辆车我们买下了!”
冒出个头,年轻回回道:
“我不卖!”
袁小七喝叫道:
“你非卖不可!”
年轻回回翘起嘴巴上大胡子,道:
“为什么?”
袁小七道:
“因为我马上一把火烧了你的车,价钱多少随你要!”
“沙”的一声车帘撩动,一团灰影猝然跃落地上,包松已“嘿嘿”厉笑着站在篷车一边,随在他身后的一连又下来三个大汉,三个分别站在包松身后面,两把尖刃短刀正分别握在包松两手,三个大汉却是各自握拳,准备拼命!
“噗哧”一声笑,阮莫叹挽起手架在两肘弯上,轻松自在的踱向包松面前,道:
“我的师爷,才几天不见怎么全变了,原是个文静静的老学究,这回活像个老屠夫,干嘛呀,亮起刀子来了?”
冷兮兮的一哼,包松怒道:
“阮莫叹,你省省吧,瞎子吃汤圆,你我心里有数!”
阮莫叹道:
“有什么数?银子那码子事?不就是你老小子想耍无赖的不给我们那五百两辛苦银子?其实那只是小事情,说开了大家交个朋友,没什么了不起的!”
冷笑连声,包师爷道:
“阮莫叹,你这头黑心狼,从你的作为上,简直与当年的曹老六-个模子,我问你,‘上柳庄’那场祸事是你的手段吧!”
阮莫叹一笑,道:
“手段?”
包师爷突的骂道:
“夜闯总督衙门留书,龟羔子,你好毒的手段!”
轻声一笑,阮莫叹道:
“我伟大的包大景,为你自己想想吧,这节骨眼你还有心情管得了别人的鸟事?”
包松十分干脆的道:
“你划道,我照接,如此而已!”
阮莫叹摇头,道:
“何必说得那么绝?当初你同协远镖局设计谋害我,差-点没要了我的老命,后来我不是-笑置之,而且还大大方方的尽弃前嫌保你荣归故里,安度余年吗?”说着,他摆摆手又道:
“快收起来,拿两把刀多吓人!”
不错,阮莫叹当初只是发觉协远要保包师爷一家回长安,姓包的鱼肉固县二十八年,他不找上姓包的这种人讨取银子,那往后的日子便不用混了!
虽然,他也借着机会弄了两万两银子,但他绝对想不到包师爷会是当年江湖上的“巧诸葛”包大景,更想不到包大景的老婆正是坑害师父“雁山一樵”曹老六的真凶,当然,包师爷当初的打算,阮莫叹更难知道,他要以阮莫叹的力量平安回长安,凭阮莫叹的力量,秦岭道上没几个蠢贼会放在阮莫叹眼里,只等到了地头上,凭自己的机智,便不难轻易除掉阮莫叹,时间上匆促,阮莫叹敲去的两万两银子他又能用去几文?如此不但五百两镖银省去,便阮莫叹的两万两银票也将“物归原主”!
这原是个周详阴毒的计谋,可惜还是被阮莫叹及时发觉而逃出“上柳庄”。
那面,包松十分阴沉的道:
“阮莫叹,你要同老夫商量?”
阮莫叹道:“不错!”
包松未放松戒备的道:
“怎么个商量?”
阮莫叹笑道:
“包师爷,你终于想通了,所谓商量,是阮莫叹一贯作风,要知道我最不愿意看到血雨飞溅,人肉坠地场面,对别人而言,造成生不如死的终生痛苦,而我又得不到丝毫好处,包师爷,你明白我的一番苦心吧!”
包松冷哼一声,道:
“如果老夫猜得不错,你这龟羔子又在打如意算盘谋老夫的银子了!”
抚掌一声哈哈笑,阮莫叹道:“对,对,对,开窍了,终归是干师爷的,修养有素,反应奇佳,佩服!佩服!”
包师爷沉声道:
“不就是你们保镖的五百两银子吗?我一文不少的照数目全给!”
“哦呸!”阮莫叹怒形于色的喝道:
“刚赞扬你几句,尚未转过脸就走样了,什么玩意,你以为我阮莫叹是伸手要小钱的肩背有袋人物?嗯!再说那五百两银子你应该给的,有他娘什么好商量?”
包松大叱道:
“难道你还想再敲老夫两万两银子?”
轻摇着头,阮莫叹伸出三个手指头,道:
“不是两万两,三万两!”
包松气得灰髯直抖,咆哮道:
“好个黑心狼,前后加起来就是五万两,老夫埋名固县二十多年,省吃俭用积下十万两,娘的老皮,两次碰面你就想啃吃一半,你……你……”
阮莫叹嘿嘿笑道:
“一开始我是有谋你银子的打算,至多弄上个千二八百两算是给你这位黑心肝师爷一个教训,但当我发觉你与巴高峰几个老屁养的想坑我,哼,反倒使我名正言顺的收你的赃银两万两,天知道,你生过孩子忘了痛,‘上柳庄’又要我的命,你既然不接受历史教训,我阮莫叹便不客气的伸手要银子,而且价码一次高过一次,老小子,你是给不给?”
包松怒骂,道:“给你个鸟!”
阮莫叹冷笑连声,道:
“你不给,我非要,其间商量的距离拉大,就是必要一见真章了?”
包松愤怒填膺,口味四溅的大声吼叫:
何止见真章,不定你还得缀上你这条狗命!”
阮莫叹露齿一笑,道:
“我可爱的包师爷,为银子大打出手,这种事天底下到处都有,而且天天发生,但我总得先把话说清楚,像包师爷生得一副面圆圆的福寿相,往后总还得活上个三几十春的,别为了区区几两银子而因小失大的夭寿,为了你以后那段安度余年的寓公岁月,还是听我忠告,付清银子,撒手别管闲事,抱家带眷的远走高飞吧!”
包松陡然脸色泛青,咬牙道:
“什么东西,把包师爷当成你掌上玩偶耍!”
阮莫叹感喟的道:
“纯是肺腑之言,我不能见你站在崖边不拉你一把!”
包松破口大骂道:
“去你娘的假仁假意,说穿了你小子不过借着一番说词先抹黑包师爷的脸盘,甭再耍嘴皮子了,好歹一场硬拼总是免不了的!”
阮莫叹道:“我在前面给你提灯笼,你却蒙起眼睛不买帐,实在令我大失所望!”
包松冷冷的移动身形——
阮莫叹忙摇手,道:
“等等,我还有最后一句话要问!”
包松双刀一横一扬,双目炯炯逼视敌人,喝道:
“有屁快放!”
阮莫叹一笑,道:
“师爷,你失去风度了!”
包松嘿嘿连声道:
“因为你不是人,是个十足贪得无厌的恶魔……”
阮莫叹摇摇头,道:
“师爷,你的老婆呢,我很想知道那个老掉牙的‘母夜叉’,她今在何处?”
“咯崩”一咬牙,包松道:
“等你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我必叫你如愿的知道你包大奶奶的地方!”
“咯”的一声,阮莫叹道:
“我猜,白凤那老妖精准是去回春堂会她的旧情人尤大夫去了吧!”
蒙蒙的一抹灰影,便在这时闪掠逼进,双刀带起冷电激流,强劲而又凶悍的舒卷而上,双刀挥起条条极光,两丈方圆尽是刃芒猝映,不错,包松终于怒不可遏的展开了他的攻击行动,好一手“浪里搏蛟”!
倒翻七尺,阮莫叹落地又起,半空中呵呵一笑,道:
“我的儿,厉害!”
圈劈怒削,狂飚骤起,席卷而上的瞬间,包松已挥出七十二刀,只见刀光霍霍,飞旋交织,那等凶悍的狂猛着撞向敌人!
阮莫叹的动作闪掣如豹,铜管笔就在他身子腾空中已在他的右掌中忽的旋转得“呼呼”响!
五个人倏接——劲急的一阵金铁交鸣,倏分——各自身形飞旋,换形换位,截打封架,瞬息间便对杀五十八招!
那面,甘小猴低声对袁小七道:
“小七哥,阴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我们找他几个消遣去!”
袁小七已嘿嘿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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