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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大洪山下 龙集虎聚

    六天之后。

    皖鄂交界处的柳树关。

    三乘风尘仆仆,却神骏昂扬的铁骑,放缓了速度,慢慢通过城门,进入这座周围筑有高大城墩的市镇中。

    这柳树关因为地处皖鄂交界,位置适中,历代以来,都是兵家必争之地,这多年来因为承平惯了,已看不到一点儿战争干戈的气象,只见店铺林立,行人摩肩擦踵,熙来攘往,十分繁荣热闹。

    现在,骑马在街道上走,就未免有点拘束难行了,为首的楚云回头招呼了一声,二个人立即翻身下马,牵着缰绳缓缓向前行去。

    大漠屠手皱皱那浓眉,低声道:“老狼,这个破关可热闹得很嘛,人来人往的,不知道都他妈在忙些什么玩意?”

    天狼冷刚抿抿嘴,道:“别上。这就是城坐风光。”

    来到一家气派堂皇的酒楼之前,楚云止步笑道:“二位,可有兴趣上去喝点么?”

    天狼冷刚向这家酒楼打量了一下,喝,双层楼房,朱红的拦干,里里外外油漆得干净雪亮,店小二穿梭来往,端

    洒叫菜,金晃晃的大招牌,上面篆刻着“千英楼”三个大字,够得上场面了。

    大漠屠手咽了口唾沫,道:“快午时了,先打个尖喝两杯也不错。”

    楚云向里一望,楼下摆着的三十来张红亮的桃心木桌子已差不多坐满了,他正在犹豫,一个大块头堂棺已满面堆笑的跑了出来,哈着腰道:“三位爷,快往里请。”

    一看楚云的神色,这大个跑堂又忙着道:“楼上可清雅得很哩,下面是专门卖小吃点心的,嘿嘿,打发打发一些急着赶路的客人,三位爷怎能和他们坐在一起,小牛哇,快来把爷儿们的坐骑牵到厩里侍候去。”

    说到后句,他己伸长了脖子,唾沫星子乱飞的向店里吼了起来。

    楚云淡淡一哂,举步行人店里,上了楼,嗯,可还真不错,除了几付用盆景遮挡的雅座外,都是一问间隔着的小房,三人挑了两盆松尾藤后面的座头,点了几样酒菜,舒适的各自落座,由这里,正可以往下看到热闹的大街。

    天狼冷刚用手揉了揉脸,道:“不晓得他们到了没有?”

    楚云正望着大街,口里说道:“到明天落日时分,才是一月之未,很难讲他们是否来了。”

    大漠屠手喝了口店小二方才端来的清茶,吐了口气道:“盟主,吾等是否明日即向大洪山进发?”

    楚云颔首道:“计划如此,假如太晚了,后天一早去也行,反正时间上错不了,副盟主与严大哥他们,在下已经嘱咐过他们,在到达以后,于留居客栈外盖上本盟标记,以便寻找联络,晚上你们可以去找找看。”

    大漠屠手正要说话,一阵隐隐的大笑已自间隔住的小房里传了出来,笑声尚夹杂着女人的哆音与尖叫。

    楚云剑眉微蹩,没有作声,大漠屠手已眨着眼道:“嘿,这酒楼里还可以叫妞儿呀,这位仁兄大约又乐不可支了,你听他笑得可有多美……”

    天狼冷刚正说一声:“干你屁事?”

    又是几阵得意的笑声传来,而那出自女性口中的嗲音,却更媚荡诱人了。

    忽然,楚云倾耳聆听了一会,眉宇舒展的微微一笑道:“好个老小子,真是懂得偷野食啊……”

    大漠屠手疑惑的道:“谁?盟主认识?”

    楚云霍然站起,只道:“冷环主在此稍候,库环主,来,咱们过去,你一掀帘便进去将那狂笑之人抓出来,包管错不了。”

    大漠屠手欣然站起,边道:“好,本座早就听着不顺耳了,正可教训教训这老王八蛋!”

    楚云与大漠屠手向那间笑声传来的小房间行了过去,三不管的猛一下掀起了那厚锦的垂帘,立刻,一幅令人发噱的场面映入二人眼中!

    一个又肥又胖的光头仁兄,正嘟着二张嘴巴,像吃奶似的向他身边一个妖烧的女人面颊上吻嗅着,两只肥手,也在不规矩的上下游动……

    另一边。一位皮肤黝黑的中年人。却正视若无睹般独自喝酒吃菜,他身旁也有一个浓抹艳装的女人,但是,却冷落地坐在那里发呆。

    那胖子,不错,正是大名鼎鼎的狐偃罗汉,那中年人,却正是剑铃子龚宁!

    门帘被忽然掀起,狐偃罗汉尚自不觉,依旧沉醉在温柔乡中,剑铃子龚宁却面色一沉,转首望来——

    于是,这位金雕盟爪环旗下的第一把高手,不由得满面通红,尴尬而惶恐的急急离坐而起,躬身行礼。

    楚云一笑道:“免了。”

    他的目光又投向狐偃罗汉,大罗汉这时也已察觉到有人进来,急忙抬头一看却与楚云的眼神接个正着。

    楚云哈哈大笑道:“老哥哥,你真是又色又迷,老不正经,胃口还真好得很呢。”

    狐偃罗汉一把推开身边的女人,老脸火热,却厚着皮逍:“呃,伙计,这个,呵呵,这只是逢场作戏嘛,她已名花有主,呃,嘿嘿,俺却用不着这么守身如玉哩。”

    他又忙着招唤大漠屠手:“啊哈,你也来了?老库,来来来,要不要也找个娘们乐一阵子?呵呵,须知良辰易去,青春不再……”

    一面说,这位独脚巨枭已急急抓了一把碎银塞在两个女人怀中,连推带拉的送出门去。

    大漠屠手向龚宁挤挤眼,低声道:“好小子,看本座回去不告诉怡如.一离开眼,你就不老实了……”

    “怡如”,是龚宁尚未过门的妻室,二人可恩爱得紧,只等龚宁一回拐子湖,便准备迎娶了,临行之前,那位多情的姑娘,还特别要求大漠屠手对他的这一位多加照顾与管束哩。

    剑铃了龚宁自来不喜言词,这时急得一张脸通红紫涨,忙着解释,却又越说越糟,窘像可掬。

    楚云露齿一笑,拍拍龚宁肩头,道:“别急,有在下为你作主,男人嘛,在外面稍微拈花惹草是免不了的,只要不当真,不过份,也无伤大雅,在下往昔也同样的风流过一阵呢。”

    狐偃罗汉正好回来,闻言大笑道:“可不是么,要不然怎么会叫浪子?你别假正经,俺只不过解解闷罢了。龚老弟的那一个也是俺代他叫的,他可真老实,连一根指头也没有动人家,呵呵,将来准是个老实丈夫,不折不扣的正人君子……”

    楚云摇摇手,道:“别乐了,在下之事可曾办妥?”

    狐偃罗汉怪叫道:“你把俺看成何等样人了?俺岂是如此不负责任,贪图安乐之辈?要不办好了事,俺怎敢到这里寻欢买笑?”

    楚云笑道:“说来听听看,都买了些什么聘礼?”

    大罗汉翻翻眼睛,咽了口唾沫,有板有眼的道:“嗯。

    你听着:鸳鸯被面十六张,芙蓉绵帐二十幅,全套枣木桌椅十二套,绞罗缎五百匹,精绣各种花卉软鞋一百双,丝织枕头两百对,檀林雕花箱柜五十个,上好香粉胭脂三大

    束,龙凤喜烛八十对,另加凤佩霞冠十六件……”

    大漠屠手睁大眼睛,喃喃的道:“有……有多少人要成亲?一百对还是两百对?”

    楚云亦失笑道:“买这么多作甚?足可用十辈子了……”

    狐偃罗汉又接着念:“雌雄骏马配以镶珠饰玉鞍辔各二头,红罗彩帕一千条,燕窝三百斤,鱼翅三百斤,上好熊掌四十只,百年老参六十盒,金钗玉环各十幅,白金嵌翠耳坠分福禄寿喜成四件,外加附有三层纯羊毛缕绣金丝‘蜜’字团的并蒂绵榻一张。”

    楚云咽了口唾沫,道:“这许多东西,老兄,你都在哪里买的?”

    “洛阳城,历代帝王之都。”大罗汉平板的道。

    楚云向四周看了看,道:“可真不容易,东西可安置好了?”

    狐偃罗汉叹了口气,道:“是的,包下来一家客栈,整整装了二十大车,双辔的。”

    剑铃子龚宁在旁恭谨的道:“洛阳城虽然繁华富足,物品花式极多,却也几乎被弟子等搜购一空,忙得店铺老板东奔西跑,周转凑集,当时可委实惊动了不少的人。”

    狐偃罗汉一屁股坐下,龇龇牙道:“老弟,他们还以为是哪位王公大臣娶媳,有的更怀疑皇帝老儿在招驸马呢,嘿嘿,俺忙了这么一场,出来散散心该不算过份吧?”

    楚云大笑道:“谁说你过份了?老兄,你真是能干之极,过几天容愚弟好好请你吃一顿,再到姑娘那里散散心。”

    大罗汉眉开眼笑的道:“真的?”

    “当然。”楚云拍拍他肥厚多肉的肩膀,靠着坐下,这时,门帘又被掀开,天狼冷刚已迈步进来,朝二人招呼了一番,他身后跟着的堂棺将酒菜也搬了进来,放在桌上,天狼冷刚呵呵笑道:“本座就听到是严兄的声音,怪不得盟主要老杀才进来抓人出去打一顿屁股哩,好了,本座顺便将我们自己叫的酒菜也移过来了。”

    狐偃罗汉抹去额际的汗水,笑道:“呵呵,嘿嘿,倒叫冷兄见笑了。”

    天狼冷刚看着他,摇头道:“这有什么可笑之处?男儿哪个不风流?何况,说句老实话,严兄两眼水汪汪的,双颊红啧啧的,嗯,早就是运走桃花之相……”

    大罗汉得意的道:“走桃花运倒未必尽然,不过么,俺还可算不太老就是了,青楼艺女,窑子姑娘,见了俺却也顺从得紧呢……”

    他又转头对剑铃子龚宁道:“是吧,小龚?”

    龚宁尴尬的一笑,呐呐难以出言,楚云招呼各人就席,开始吃喝,边嗤道:“这真是不成世界了,老不认老,小不承小……”

    狐偃罗汉呸了一声道:“谁老了?俺还不到五十岁,哼,你竟也教训起俺来了?稍待在无人之际,俺非要以兄长之位请出家法惩你一个不敬之罪不可……

    就这么说说笑笑,热热闹闹,这顿饭一直吃到了日已

    偏西,四人才结清了酒账,面孔红红的步出酒楼。

    席上,楚云已三言两语讲过了自己追捕白羽公子及萧韵婷失败的经过,狐偃罗汉想多问两句,却又不敢唐突,不一会,龚宁已牵过二人的坐骑,漫步向狐偃罗汉所包租下来的客栈行去。

    柳树关的街道异常宽阔,街面全是大青石铺就,坚实而整洁,两旁店铺林立,百货杂陈,应有尽有,在这将要掌灯的时分,街上的行人却更多了,看去有些拥挤的感觉。

    走了盏茶光景,在转进一打横街之后,已可看到一家挂着大红灯笼的客栈,这家客栈不大不小,独墙独院,外表看去,极为安静雅致,倒不失是个好住所。

    红灯笼已点了起来,上面“六顺居”三个字十分清晰,灯笼旁边的墙壁上,却堂堂皇皇的挂着一块深棕色的皮盾,皮盾上,赫然雕着一只骏猛振翼的金色巨雕!

    大漠屠手又转头向左边一瞧,嗯,那边的墙壁上,敢情也有一个同样的标志悬挂着,一左一右,真是美妙极了,威严而沉雄!

    剑铃子龚宁跟着瞧去,不由低呼道:“仇副盟主等人也到了。”

    楚云尚未及说话,狐偃罗汉已凑在他耳边道:“伙计,在江湖上混,自己帮会的独门标记,都悬示在不易为人察觉的地方,而且,多是极为寻常之物,哪有像你们这样大刺刺的堂而皇之的?龚宁又不听劝,非要挂上这劳什子……”

    楚云微笑道:“老兄,这就是金雕盟的无畏传统!”

    他一语未毕,客栈的大门已被打开,一群黑衣豪士,已蜂拥而出,齐齐向楚云躬身行礼,为首者,正是那气度雍容,棱棱自威的金雕盟副盟主——紫心雕仇浩!

    紫心雕身旁,分立着凌霄堂堂主狂鹰彭马,羽环环主金髯客毕力,三人身后,则是黑白双驼、八大斧三人,及其他二十余名弟子。

    楚云连道辛苦,一一与各人热切握手,到最后,一个庞大的身影已伸开双臂抱住了他,哭兮命的道:“主人,哈察该死,哈察不该多喝了酒,来不及与主人随行,但是,主人为何又不叫醒哈察呢?”

    这高大雄伟的汉子,正是那蒙古的红带金牛武十,忠心耿耿的哈察!

    楚云豁然大笑,用力拍着他的肩膀,道:“好小子,这么大的人还舍不下一场小别么?别让兄弟们看了笑话!”

    紫心雕仇浩跟在一旁,含笑说道:“盟主近月来的经历,皆已由季护卫一一群述,老夫等人未参与其事,实在有愧!”

    楚云愉快的道:“副盟主客气了,汗颜的应该是在下才是,为了己身私仇,却累金盟上下劳累不安,在下只望此问事了,便回转绥境拐子湖……”

    狂鹰彭马仔细端详楚云的气色,缓缓的道:“盟主这些日子消瘦多了。”

    楚云大笑道:“大约是心事大多之故吧!”

    众人闻言之下,皆不禁失笑,笑声中,快刀三郎季铠

    已偕他的老搭档——煞君子盛阳二人双双拜倒。

    楚云急忙扶起二人,关切的道:“盛阳,伤势养好了未?”

    煞君子盛阳一挺胸,郎声道:“启禀盟主,弟子,旧创早愈,累得盟主垂怀牵挂,全是盛阳无能所致,日后乞望能以弟子热血肝胆,为盟主誓死效命!”

    楚云欣慰地拍拍手,目光一转,已看见儒衫飘拂的五岳一剑班沧正倚门而立,含笑相见,班沧身后,则正是银青双龙昆仲二人。

    楚云大笑连声,抱拳道:“在下早已料到班兄与向家二兄会至此相晤,果然不出在下妙算也……”

    五岳一剑尔雅的还礼道:“数月未见,班沧实深怀念,向家兄弟,更是日恩夜忆,渴望一晤,楚兄江湖纵横,又见清瘦了。”

    楚云摸摸自己面颊,无可奈何的一笑道:“心思索系,安能发福?班兄,赤骑追风骆森兄与紫袍铜拐公孙兄大约正在忙着双百谷内之金砂吧?白衣秀士陶兄伤想必也已痊愈了?”

    班沧笑着道:“正是,承蒙楚兄关怀,陶兄内外创伤皆己复好如初,而且,他正在里面亲自为楚兄燃起玉鼎檀香……”

    楚云神色一沉,回顾左右:“季铠,盛阳何在?区区琐事,为何竟劳动陶侠士?”

    快刀三郎季铠,煞君子盛阳二人急忙肃立,尚未答话,五岳一剑班沧已忙道:“楚兄切莫过责所属,这事乃陶兄自愿,他是千求万求,二位护卫却他不过,只好应允,陶兄实已无法报答吾兄救命之恩,只有在这些小事上略表心意了……”

    楚云不以为然的道:“陶兄如此,在下委实过意不去,你我相交以诚,互待以义,只要两心真挚,又何需在乎救命不救命呢?”

    这时,银青双龙踏前一步,齐齐向楚云长揖,楚云连忙回礼,并且深沉的道:“本盟所属,扰居贤昆仲府第多月,情谊所在,楚某不敢言谢,此等隆情厚谊,且容楚云长记心头!”

    银青双龙连道不敢,金髯客毕力已大步行来,低声道:“闻说盟主此去大洪山乃是求亲,本座预贺盟主新喜。”

    楚云握住毕力双手,低笑道:“领谢了,八大斧中的古炎、司马卫二人,五福客栈内养伤以至向家昆仲府第,就未再见,他三人可好?”

    毕力笑道:“这两个小子本座派有专人招料,一路慢行,怕盟主记挂,未敢禀报,他二人一身横肉,要死也死不了。”

    楚云颔首道:“八大斧乃属羽环麾下,忠勇双全,梁又君已去,你可要好好照顾其三个,唉,在下实对又君不起……”

    金髯客毕力听到自己战死旧属之名,不由一阵怆然,却讥警的道:“盟主大喜之前,尚乞勿忆过往之事,英雄豪士,不战死疆场,又有何勇之谓?”

    楚云怅怅笑道:“不错,又君既属英雄,更是豪士

    紫心雕仇浩大步来到,道:“盟主,且容吾等进房详谈如何?”

    楚云点头,招呼各人行向大门之内,经过一个宽大天井,绕行回廊半圈,已穿过一道月洞门,进入一栋精致幽雅的廊房中。

    店小二张罗过茶水匆匆退出,楚云向房里打量了一下,只见这问布置不俗的厅室内,现在却堆满了箱柜绸缎,拥挤不堪,狐偃罗汉咧唇笑道:“实在摆不下了,只有借用伙计你的行宫,这家客舍虽也不小,俺们到了这多人马,东西只得挪动一下,大约他们是照俺的话做的,俺已嘱咐过,若再有人来,便将东西搬到这里,空出房子给人住……

    楚云一笑道:“谁日不该?”

    大家将就着坐下,互相述说着近月来的各项经过,紫心雕仇浩他们当然是生活平静,乏善可陈,因此,都是听着楚云的讲述,空中毫无喧哗。

    楚云一一简要说完,未了,他道:“此次至大洪山,当然是以和为贵,或者,大洪山上下对吾等会加以考验,甚至明着讽辱,若在忍耐之限内,在下尚请各位看在下薄面予以容让,在下明白,这要求是不该的……”

    紫心雕仇浩启口道:“此乃顺理成章之事,正应如此才对.怎算不该?在情谊上说,吾等既对盟主尊仰,自要如此,在公论上说,盟主之言行全盟上下皆须一律尊从,当然更无非份之虑,盟主只管放心便了。”

    这位老人向左右一看,沉声道:“凡我金雕上下,都已听及盟主方才训示,若有任意行动,违及大计者,毋庸多言,自行了结谢罪!”

    说到后句,更是金石铿锵,一字一顿,楚云想要开口,却又不便再说什么,只有向室中各人深沉一笑,那一笑中,已包含了他的许多心意。

    狐偃罗汉舐舐嘴唇,举起杯子啜了口茶,忿道:“大洪山左拐子宋邦倒是很识时务,就怕那鬼狐子黎奇从中作梗,这个老家伙,闻说,脾气恶劣得很!”

    五岳一剑班沧轻淡的笑笑,道:“鬼狐子黎奇性情的确古怪,又硬又强,七年前在下曾与此公见过一面,言谈形态之间,此公虽然雍容豪迈,狂傲之气却流露眉宇。”

    大漠屠手蹩了一下眉,却忍不住道:“给他点颜色看,他就狂傲不起来了。”

    紫心雕仇浩看了大漠屠手一眼,大漠屠手装着未见,举目望向屋顶,天狼冷刚见状之下,忙笑道:“话虽如此,可千万鲁莽不得,老杀才一向动粗动惯了,三句话不离本行,真是要不得!”

    楚云有些好笑的撇了撇嘴,道:“吾等见机而行吧,只是大家莫忘了在每一步棋移动之前,都与在下或副盟主研讨一番再作决定。”

    于是,各人又谈论了一会,因为中饭吃得太晚,紫心雕等人也已用过晚膳,此刻大家都不觉得饿,掌灯不久,便已纷纷辞出,各自休息去了。

    狐偃罗汉走在后面,临出门前,回头龇牙一笑道:“乖乖,你们这一帮子规矩可还真大,看不出那仇老儿说话客气,性子却是这般火辣无情。”

    楚云手扶着门框,笑道:“这也是金雕盟的历代传统,公私分明,老小子,你开了眼界了吧?”

    大罗汉勃然大怒,尚未及吼叫,楚云已“啪”的一声将门关上,也将狐偃罗汉的胖身子隔开了,他轻松的笑笑,向里间叫道:“季铠、盛阳,你二人去休息吧,别忘了转告陶光兄,请他不要再麻烦帮着为在下整理各室礼物了,晦,这屋里好香,玉鼎之中,檀香未大约放得不少……”

    大洪山。

    山高千仍,峻陡拔耸,群峰会叠,谷深涧幽,方圆数百里,林茂幽幽,是一处藏龙卧虎之地。

    不错,名震江湖,威扬武林的“大洪二子”,便居于此山之内,大洪二子掌握着两湖黑自道的命脉,也是唯一的发号施令者。

    楚云等一行四十余人,押着二十多轮双辔篷车,已于前日通过三阳店,今天,他已浩浩荡荡的来到大洪山麓。

    仰望大洪山雄伟壮丽,有如一个擎天巨人,顶九霄而立大地,气势磅磷中,别有一股浩然之气。

    楚云一马当先,双眼凝注,低喃道:“嗯,山水灵秀,难怪能蕴孕出如此美人,风目女,我来了,三月之期,可准得很吧?”

    狐偃罗汉一只小眼左溜右看,半晌,他指着右侧方一座突拔的高峰道:“兄弟,那座突出群山之上的高峰,大约便是黎丫头告诉过你的‘归来峰’了,啊哈,你己归来,这丫头片子却为何尚不归来?莫不成她还没有看见么?这伟大浩荡的求亲行列?”

    楚云咬着嘴唇向周围看了看,他们的前面,是一条宽敞的大道,直达山脚,登山之路隐遮于一片树林中,看得不甚清晰,除此以外,虽有几条樵径小路,却非是他们这庞大而笨重的队伍所可以通行的了。

    狂鹰彭马越众上前,一双火钻般的眸子闪闪发光,他低沉的道:“盟主,大洪山乃鄂境第一险地,更属大洪二子的总坛所在,吾等堂皇而来,他们没有觉察不出的道理,但是,此刻,却为何没有一人出来招呼传报?不论对方怀意如何,照常理讲,都不该如此静寂?”

    楚云心中急快的转着念头,半晌,他平静的道:“不错,在下也有同感,依目前情形看,这些朋友们似乎不大对劲,嗯,像是没有亲善之意!”

    狐偃罗汉手搭凉棚,向左右一瞧,口中嘀咕道:“奶奶的,莫不成这些小子们想敬酒不吃吃罚酒……”

    “酒”字刚才自他口吐出,前面林丛之内,已倏忽飞起十六只银铃响箭,每只响箭羽尾都系着五彩缤纷的绸带,像一蓬突然爆开的烟花,成为一个美丽的半弧,向天空摇曳升起。

    楚大微微一笑,逍:“嗯,这是何意?”

    狐偃罗汉呵呵笑道:“好了,大约一时还坐不了蜡,此乃大洪山恭迎贵宾之礼。”

    说话间,一片急骤的马蹄声已传了过来,不一会,六十余骑出现在众人眼前,正转过那片树林,飞奔而到。

    随着这批骑影出现的,在众人百余丈外,无论是草丛,树下,岩旁,洼地,都站出了无数蓝色劲装,蓝中包头的彪形大汉,他们仿佛来自地底,尤声无息,但是,每个人的武器上,却俱皆飘拂着一根彩带。

    紫心雕仇浩深沉的笑了,道:“盟主,大洪山的排场真不小呢。”

    大漠屠手却有些不大服气的哼了哼,低声道:“咱们的威风也不稍弱……”

    楚云已将目前的形势极快的做了一个推断,他想:“大洪山现在所摆出的场面,应只是一种算为隆重的江湖迎宾之礼,至多也仅有着威震来人之意,嗯,他们的武器上都扎着彩带,可见并没有大兴于戈之心,最少,在目前没有。”

    天狼冷刚肥壮而向横里发展的魁梧身躯,已在这片刻之间,在行列中自头至尾溜了一转,自然,他是在暗传戒备之令。

    来骑已经迅速接近,为首之人,是一个独眼、独耳、独臂的五旬老人,他穿着一身金银二色的线织绵袍,锦袍的色泽夺目,在阳光下闪烁生辉,然而,这身衣衫与他那狰狞而丑恶的面孔相衬.却给人一种极为强烈的失调印象。

    他右边,是位肥胖而高大的中年人,土布衣裤,带着几分野气,五官却生得极为细小,模样儿有些与狐偃罗汉相似。

    二人之后,一位慈祥的长髯老者,正向楚云含笑,这位长髯老者,不是别个,乃是与楚云有过一面之缘的大洪山长春堂堂主,大刀铁戟潘世名!

    跟随在三人右侧,五匹棕色大马一字排开,楚云一眼就已瞧见最右边的一位,他熟悉得很,那是大洪山土字舵舵主一竿叟掌凌,掌凌的左臂软软垂下,看样子,已经残废了,多日前,大柳坪一战的遗迹啊。

    掌凌之上,端坐着那面目清癯的红衣客——火字舵舵主丹狼李穆,李穆之上,则是白鹤冯逸,水字舵的舵把了。

    三人神色各异,一竿叟掌凌冷沉淡漠,毫无表情,丹狼李穆拘谨而矜持,白鹤冯逸则亲善的向楚云微笑着,另两位,则无疑乃五舵中金、木二舵的首要了,立骑于五乘之前者,头发稀疏,面孔焦黄,正迷着眼,微启唇,露出几颗大板牙向这边打量,不时的向他身旁的一个有酒糟鼻子的六旬老者低语,这两位,那面孔焦黄的,果然是大洪山五舵之首,金字舵舵主“擒魔掌”贺广济,有个酒糟鼻子的,便是木字舵舵主“马索圈魂”聂恩。

    狐偃罗汉低悄的在楚云耳旁先为他指明了,又匆忙道:“潘世名前面的两个老小子,尤其是那身只剩一半的怪物,是个不得了的角色,他就是大洪山三堂的首席人物,万喜堂堂主,号称‘苦伶悲者’,那呆头呆脑的胖子,也切勿小看了他,大洪三堂他也能敬陪未座,叫游煌,人家都称他

    “狮王’。”

    正说着,对方的人马已完全立定,大刀铁戟潘世名越众策骑上前,抱拳长笑道:“大洪山三堂五舵,率本山帮众三百名,恭迎金雕盟楚盟主以下各位豪士莅临。”

    楚云连忙还礼,尔雅的道:“敝盟上下,受此宠待,实觉汗颜不安,能有三两兄弟,几杯茶水陪赐,已经足够在下等受用了。”

    大刀铁戟潘世名豪迈的道:“楚盟主过奖了,敝山二位当家因有要事在身,未克亲迎,尚请楚盟主恕过,这里,且容老夫为阁下引见敝山各堂舵首要。”

    说罢,潘世名左手伸出,那独眼,独耳,独臂的老人单举只手,沉稳的道:“大洪山万喜堂首席堂主,苦伶悲者关宿生。”

    胖大汉子呵呵一笑,抱拳道:“狮王游煌,呵呵,忝掌大洪山第三堂:“百禄’。”

    其余五舵,亦依次报名道号,轮到一竿叟掌凌,他干瘪的嘴唇翁动了几次,面孔冷煞,良久没有出声……

    苦伶悲者关宿生哼了一声,独目中寒芒暴闪,像一柄利刃般追注向一竿叟掌凌面上,于是——

    这位大洪山土字舵舵主吸了口气,低弱的道:“大洪山土字舵舵主,一竿叟掌凌。”

    楚云赶忙含笑抱拳,又将己方各人一一介绍了,狮王游煌望着狐偃罗汉,咧着大嘴笑道:“严兄,本座早已闻及严兄大名,传说阁下与本座生像近似,本座原先还不大相信,今日一见,呵呵,真好像一个模子印出来的一般。”

    狐偃罗汉皮笑肉不动的笑了笑,道:“这却有辱游堂主盛名了,俺只是个江湖龙套角色而已,多年来一事无成,异日尚望借着这点关系沾沾游堂主的光彩……”

    表面上土头土脑的狮王游煌,骨子里却是精练老辣无比,闻言之下,摸了摸下颔的肥肉,道:“好说好说,只怕本座在三江五湖之中,尚比不得你阁下来去自如哩……”

    这句话,明褒暗贬,无形中说明狐偃罗汉独脚大盗的身份,大罗汉却毫不动怒,龇着牙道:“雕虫小技,赖以糊口罢了,怎及得上游堂主的大进大出?哈哈哈……”

    狮王游煌不由胖脸一热,有些挂不住了,大刀铁戟潘世名早已听到他们两人在那里唇枪舌剑的来往不休,这时连忙岔道:“游堂主,你与严兄非但生像相同,言谈形态亦极多类似之处,呵呵;果真俱是江湖豪雄,彼此全属难遇奇材……”

    此刻——

    楚云正与大洪山各堂各舵的首要寒暄完事,苦伶悲者关宿生眨眨他那只冷厉的独目,回首道:“潘堂主,我们应该恭请盟主等各位迸山了。”

    楚云忙道:“不敢。”

    在大洪山三堂五舵的陪同下,一行人马车轮,浩浩荡荡的向前路驰去,不要多久,就是登山之道了。

    阳光洒照着,山深林翠,己到秋日,尚无秋景,一切都极为平和,但是,始终都会如此平和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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