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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七回 重建三清殿

    公孙弘终于抬起头,立即就看到无敌眼睛中的恐惧。

    那种恐惧别人也许看不出来,公孙弘却实在太熟悉无敌的性格,无敌的一喜一怒,往往只一眼就能够看得出。

    恐惧的经验他虽然不多,亦已足够。

    观日峰独战天帝、傅玉书、风、雷、雨、电,此前在堂上目睹天帝倒在云飞扬、燕冲天天蚕功之下,无敌的眼睛中都露出那种神色。

    公孙弘在观日峰一战之前虽然从未见过无敌露出那种眼神,公孙弘仍然有一种感觉。

    ──在无敌,那就是恐惧的表示。

    再看云飞扬,端坐在那里、眼帘垂低,表面上看来,出奇的平静。

    公孙弘再看一眼,不由暗自叹了一口气。

    就这样看来无敌已经输了三分。

    一盏盏灯笼先后亮起,整座院子被照耀得亮如白昼。

    雨势这时候已经逐渐减弱,间歇有几下雷声,闪电划空,亦似乎没有那么炫目了。

    云飞扬终于张开眼睛,表面上看来虽然平静,眼瞳中却仍然尽是悲愤之色。

    他缓缓地站起身子,一步步走了出去。

    无敌亦同时张开了眼睛,站起身子。

    暴喝声中,云飞扬身形陡急,首先冲了过去,无敌一声不发,亦自迎前。

    四只手掌迅速撞在一起,霹雳声响,无敌左右脚变换,双掌翻、挑、劈、截,眨眼间,一连攻出了一百二十七掌,每一掌都是攻向云飞扬要害。

    云飞扬双掌亦有迅速变化,连接无敌一百二十七掌,双掌车轮般滚转,一掌急似一掌,回攻向独孤无敌。

    武当六绝的霹雳掌威猛无俦,再加上天蚕功力,就更惊人。

    无敌接云飞扬二百一十四掌,身形已被迫退了十六步。

    云飞扬掌势更急,再来一百七十掌,将无敌迫到高墙之前,徒然一退,双掌一翻、一抬、一合,运起十成功力疾击向前去!

    无敌一身衣衫-那间鼓起,灭绝魔功全运了起来,疾迎向击来的双掌。

    “轰”的一串巨震,云飞扬倒退三步,无敌整个身子却倒嵌进那面墙壁内。

    白垩粉屑般飞扬,周围的墙壁蛛网一样裂开,无敌面如金纸,一缕鲜血从嘴角流下来。他的一双手掌仍护住胸膛。

    云飞扬双掌再翻,这两掌还未击出,身后风声急响,一股威猛的掌风凌空压下来。

    他耳听燕冲天一声道:“无耻!”想也不想,双掌往后拍出。

    “叭!”一声,云飞扬身形不动,暗袭他的那个人却被震得倒翻了出来。

    那不是别人,就是公孙弘,双掌与云飞扬双掌接实,顿时被震得五脏翻腾,鲜血狂喷。

    他着地一个翻滚,又扑了过去,一面狂呼道:“师父快走!”

    无敌都看在眼内,眼角的肌肉一下抽搐,一咬牙,当机立断,疾退了出去。

    这绝不是他一向的行事作风,但现在的无敌,亦已不是往日的无敌。

    无敌门已毁,这一个无敌门主,早已经没有门主的威风、门主的风度。

    云飞扬方待追过去,公孙弘双掌已到,显然拚尽全身真力,若是击中,亦会重伤。

    云飞扬不能不接下公孙弘的双掌,两下接实,公孙弘一口鲜血又喷了出来,他仍然缠住了云飞扬,双掌拚命地攻上。

    他的武功虽然远比不上云飞扬,但要摆脱他,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云飞扬掌势凌厉,变化迅速,几个照面下来,双掌又击在公孙弘身上。

    公孙弘鲜血狂喷,五脏肺腑都已被震得离位,实在已支持不住,烂泥般倒下去,可是他的一双手仍然抱住了云飞扬的双脚。

    云飞扬掌已举起,实在狠不起心肠击下,嘶声道:“你……这是干什么,他弃你不顾,你还要为他拚命。”

    “无论如何,他到底都是我的师……父……”公孙弘语声断断续续,水珠披面而下,也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

    云飞扬不由怔在那里。

    “照……照顾我……我师妹──”语声一落,公孙弘终于松手,气亦绝。

    云飞扬不觉蹲下身子,拉住了公孙弘,嘴唇颤动,但咽喉发硬,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雨水不停落在他身上,他似乎一些感觉也没有,就呆在那里。

    燕冲天已走了过来,目光落在公孙弘身上,不由叹了一口气,道:“想不到独孤无敌竟然有一个这样的弟子。”

    其它人全都没有作声,心里也没有一个认为燕冲天说得不对。

    云飞扬终于开口,道:“他是一条好汉子!”

    燕冲天目光一转,那边墙上裂出了一个人形的洞,无敌却已不知所踪。

    “可惜他投错了独孤无敌做师父。”燕冲天目光再落在公孙弘身上,叹了一口气。

    他说着抱起公孙弘的尸体,站起身,往大堂那边走去。

    无敌不能再在江湖上立足,他云飞扬又如何能?

    燕冲天没有叫住云飞扬,无言跟在云飞扬的身后,他知道,云飞扬的心情是怎样沉重,也知道今日的事情对云飞扬是怎样的打击。

    可是他又能够怎样?

    傅香君扶着沉曼君的尸体,呆蹲在那边,看见云飞扬走过,呆望着云飞扬,也没有话说。

    云飞扬将公孙弘的尸体在大堂放下,又走了回来。抱起了沉曼君的尸体。

    他好象没有发觉傅香君的存在。

    “云大哥──”傅香君忍不住叫了一声。

    云飞扬看了傅香君一眼,笑笑,这笑容看在傅香君眼内,不由打了一个寒噤。

    云飞扬笑得简直就像是一个白痴,随即抱着沉曼君的尸体向大堂那边走去。

    傅香君呆望着云飞扬的背影,怔在那里,一直到燕冲天走到他身旁,伸手按在她肩头,才醒过来。

    “香君──”燕冲天叹息道:“你去劝劝小飞……”

    “我?”傅香君苦笑。

    “现在只有你还能劝得服他了。”燕冲天亦自苦笑道:“像我这样一个直心肠的人,实在想不出什么话来劝他放开胸怀。”

    “我尽量一试──”傅香君一点信心也没有,虽然她曾与云飞扬出生入死,但云飞扬这一次所受的打击,却实在太大。

    她看看燕冲天,终于移动脚步,燕冲天看着她走了几步,毕竟还是放心不下,跟了过去,傅香君走到大堂的时候,大堂上只有沉曼君、公孙弘两具尸体放在地上,云飞扬已经不在。

    傅香君放目四顾,脱口呼道:“云大哥──”燕冲天应声加快脚步,急掠了进来,忙问傅香君道:“小飞呢?”

    傅香君摇头道:“不知他去了哪儿。”

    “这时候他到处乱闯,很容易出事,一定要把他找回来──”燕冲天一顿足,急步奔出。

    傅香君追了上去。

    才出大堂,迎面一人走来,正是武当弟子姚峰,一见燕冲天,加快脚步,一面道:

    “师伯,飞扬往那边走了,叫也叫不住,你老人家……”

    燕冲天截喝道:“往哪边?”

    姚峰抬手一指,不待他开口,燕冲天已经奔马一样奔出。

    傅香君急忙追前,但轻功到底还不如燕冲天,片刻便已被燕冲天远远地-下。

    山野中风更大,雨亦好象大了一些,闪电划过,万物齐皆突然一亮,那看来简直就像是第二个世界。

    豆大的雨点洒在树叶上,发出一阵阵簌簌的声响,听来令人更觉心寒。

    云飞扬却一点感觉也没有,茫然扶立在一株大树前,任由风吹雨打。

    “独孤凤是我的妹妹……”他喃喃自语的总是这样的一句话。

    燕冲天来到了他身旁,云飞扬仍一无所觉。

    他认识独孤凤,由斗气以至互相关心,种种情景此际都一一涌上心头。

    本来是甜蜜的回忆,现在却变成穿肠毒酒一样,它的肝肠彷佛已为之寸断。

    喃喃着,他终于忍不住嘶声大叫,挥拳痛击在那株大树上,左一拳右一拳,密如雨点。

    燕冲天没有阻止,看着却不禁老泪纵横。

    云飞扬的遭遇,即使是铁石心肠的人,若看在眼内,相信亦不免为之伤感。

    “劈啪”一声,那株树终于被击断,倒下去,云飞扬仍然虚击一拳,才又怔住在那里。

    燕冲天这才伸手按住云飞扬肩头,道:“小飞,算了──”

    云飞扬茫然回过身来,看看燕冲天,哑声道:“师伯──”语声一落,他“噗”地跪倒,抱着燕冲天的双脚,痛哭起来。

    风雨未绝,何时方歇?

    独孤凤的难过绝不在云飞扬之下,她一身被雨水湿透,跄踉着不住往前走。

    狂风暴雨黑夜中根本不容易辨别道路,她也根本没有去分辨。

    天地苍茫,何去何从,她完全不知道,也不知道走着走着,竟又转回到无敌门的总坛附近。

    闪电亮处,在她的前面出现了一个人,她泪眼模糊,仍然认得出那个人是傅香君。

    她的脚步不觉停下,傅香君脚步动作快,急奔到独孤凤身前。

    “凤姊姊──”

    “香君──”独孤凤呆应了一声。

    傅香君伸手扶住独孤凤,道:“凤姊姊,这件事我全都知道了。”

    独孤凤悲从中来,伏倒在傅香君的怀中。

    傅香君悲叹着道:“我一路本来是为你们两人祝福,谁知道……”

    说话未已,独孤凤已忍不住放声哭起来。

    傅香君紧搂着独孤凤,没有劝止,她知道,能够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对于独孤凤,反而是一件好事。

    她只是搂着独孤凤,最后自己亦忍不住,痛哭出来。

    两个女孩子就这样紧拥在一起,在风雨下哭成一团。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独孤凤才收住了哭声,从傅香君怀中挣出来,反捉着傅香君的双臂道:“香君,你答应我一件事。”

    傅香君道:“你说好了……”

    “替我好好照顾小……照顾我大哥──”语声一落,独孤凤一松手,转身狂奔出去。

    傅香君一怔,立即脱口大呼道:“凤姊姊──”独孤凤听若罔闻,眨眼间消失在黑暗中。

    傅香君追前几步,就停下来,望着独孤凤的去向,眼泪不禁又流下。

    红烛烧残,蜡泪已干。

    云飞扬亦无泪再流,仍然呆坐在案前,看着那一对已烧尽的龙凤烛发呆。

    长夜已消逝,风雨亦歇,阳光从窗外射进来,正照在云飞扬的脸上。

    云飞扬完全没有反应。

    檐前间中仍然有几滴水珠滴下,映着阳光,晶莹发亮,犹如一颗颗的明珠,却更像泪珠。

    门开处,傅香君捧着一碗粥走进来。

    “你醒来了?”傅香君口里这样问,叹息在心中,她又怎不知道云飞扬一夜未睡?

    云飞扬完全没有反应,彷佛根本就没有发觉傅香君的进入,也没有听到傅香君的语声。

    傅香君将那碗粥放在桌上,再叹一声,道:“云大哥──”

    云飞扬如梦初醒,看了傅香君一眼,道:“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傅香君苦笑道:“才进来。”

    云飞扬沉默了一下,倏地问道:“凤……我的妹妹呢?”

    傅香君还是说了真话,道:“走了。”

    “走了?”云飞扬欲言又止。

    “她很好,你不用担心。”傅香君强装笑脸,道:“你还是趁热吃了这碗粥。”

    云飞扬摇头。

    “那──我放在这里,什么时候吃也好,却一定要吃的。”傅香君也不待云飞扬答话,接着又道:“我出去了。”

    云飞扬待要叫傅香君将那碗粥也拿出去的时候,傅香君已急步走出了房间。

    才转过走廊,傅香君的眼泪已流下,她实在不忍看见云飞扬那种白痴一样的神态。

    燕冲天从转角处走出,关心地问道:“他怎样了?”

    “还是呆坐在那里。”

    燕冲天看着傅香君叹息道:“香君,委屈你了。”

    傅香君低声应道:“不委屈──”眼泪又流下。

    三天过去,云飞扬还是那样子,滴水也不沾唇。

    傅香君束手无策,她虽然明白云飞扬的心情,却担心这样下去,云飞扬的健康会大受影响。

    燕冲天一样担心,到第四天头上,看见傅香君捧着一碗冷了的粥走出来,灰白的双眉立时结在一起。

    他没有问,傅香君也没有说,苦笑摇头,从他身旁走过。

    燕冲天不觉跟在傅香君身后,来到了内堂,看着傅香君将粥倒回锅里,一声长叹道:

    “他到底打什么主意?”

    傅香君摇头道:“只是伤心过度,现在我们唯一有希望他尽快将那天晚上的事情忘记,离开这地方。”

    燕冲天亦自摇头道:“我看他,是很难忘记的了。”

    “云大哥实在命苦。”

    “香君,你心地这样善良,人又漂亮,我真是不明白小飞──”说到一半,燕冲天才想起这这时候不适宜说这些话,一顿,改口道:“不成,这样下去,害己害人,我一定要当头棒喝,将他痛骂一顿,教他振奋做人。”

    他说着转身奔了出去。

    傅香君一把拉不住,忙追在他身后。

    房门虚掩,燕冲天推门而入,看不见云飞扬,只见烛台之下压着一封信!燕冲天目光一扫,急步奔到桌前,拿起那封信一看,眼睛鸽蛋般睁大。

    傅香君追了进来,看在眼内,急忙问道:“云大哥他怎样了?”

    燕冲天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信递给傅香君道:“出关去了。”

    傅香君一呆,将信接过,匆匆看了一遍,颓然坐下来。

    燕冲天摇头,叹息道:“这样总好过郁死这里。”

    傅香君呆呆领首。燕冲天转顾傅香君,强笑道:“小飞年纪已不小,武功又好,你不必担心他有什么意外。”

    傅香君只有领首。

    燕冲天沉吟接道:“小飞既然出了关外,我们也不必留在这里。”

    傅香君方待说什么,燕冲天已又道:“你反正没有地方可去,不若亦随我回武当,反正小飞心情平静下来,一定会重返武当山的。”

    傅香君考虑了一会,终于领首应允。

    燕冲天缓步走出屋外,目光一扫,道:“无敌门名存实亡,这地方一直是无敌门荼毒武林的根据地,留下来无用,还是一把火烧光算了。”

    无敌门总坛的存亡也就决定在燕冲天这句话。

    燕冲天一行于是在飞扬的烈焰照耀下离开了无敌门,风助火势,越发不可收拾,无敌门的总坛迅速化为一片火海!

    烈火烧了两天一夜,才在一场暴雨之下熄灭,无敌门的总坛已没有一处完整的地方。

    放目望去,到处都是颓垣断壁,烧焦的梁木横七竖八,暴雨下更觉苍凉。

    暴雨中,一个人幽灵似地出现在无敌门大门石阶之前。

    石阶亦已被熏黑,往门内望去,已看不见一丁点的火光。

    那个人的眼睛中彷佛有烈火在燃烧。

    ──怒火!

    他的双拳紧握,头发、衣衫,由上至下,尽皆湿透,他的背脊彷佛亦已被雨水打得直不起来。他的确已无当年的威势。

    ──独孤无敌!

    他早就已经来了,看着烈火将无敌门的总坛吞噬,一点办法也没有。

    无敌门败在逍遥谷之下的时候,他身边最少还有公孙弘,还有独孤凤,现在他什么都已没有了,只是独孤一个人。

    “无敌门,无敌门……”喃喃着,无敌突然放声大笑起来。

    悲激的笑声传出很远很远,完全不像是一个正常人的笑声。

    无敌现在确实亦接近疯狂!

    正午。

    百家集这一天的正午与平日并没有什么不同,青石板的长街上人来人往,还是像平日那么的热闹。

    百家集是一个老名字,本来也的确只有百家,现在却已逾千户。

    地当要冲,过路客商自然也多得很,是促成这地方繁盛的其中一个原因。

    在这样的一个地方无论来了什么人也一样不会太惹人注目,何况那个人只是将头上的草笠盖得比一般人低一些。

    除非特别弯下身去看,否则实在不容易看见这草笠下的脸庞,还用一方黑布里起来。

    这个人也是靠着墙壁走,尽量避免与路上的行人接触,每一步的距离竟然都一样,彷佛量度过才走。

    长街转角处,有一个算命先生,小桌子垂下来的白布上写着卜天机三字。

    他的脸色不大好,苍白得一如那块白布,两眼亦翻白,竟还是一个瞎子。

    戴着草笠的那个人也就在算命先生的小摊子之前停下来。

    算命先生不停地弄着签筒,突然好象发觉有人走近来,停下手,半侧着脑袋,道:

    “阁下来算命?”

    “不错。”戴草笠的人语声很阴沉。

    “算自己还是算别人?”

    “一个好朋友!”

    “什么时候出生的?”

    “正月初三。”

    “今年多大了?”

    “六十出头。”

    “要算他什么?”

    “还能活多久?”

    算命先生“哦”了一声,签筒一阵摇动,摇出了一根竹签来。

    那竹签之上写着第三十八签,算命先生白眼向天,乌爪似的两根手指往下一拈,不偏不倚拈起那根竹签,随又插回签筒内,突然摇头道:“他已经死了,还算来作甚?”

    “那我该怎样?”

    “还是去街头那间香烛店买七支蜡烛去拜祭一下你那位好朋友。”

    戴着草笠的那个人一声不发,转身就走。算命先生也没有要他将钱留下,继续拨弄签筒,那一双反白的眼睛在阳光下一闪一闪的,散发着一种邪恶至极的光芒。

    有谁看得出?

    香烛店并不大,戴着草笠的那个人走进去的时候,并没有其它的客人。

    一个伙计上前招呼道:“客官要买些什么?”

    “蜡烛──”

    “多少支?”

    “七支──”

    “一般人买蜡烛都是成双成对,客官你……”

    “只买七支。”

    “好,一支一两,这就要你七两银子。”

    七两银子买七支蜡烛,这若是别人听到一定会怀疑自己的耳朵有问题,戴着草笠的那个人却是一点也嫌贵,拿出七两银子,放在柜台上。

    那个伙计果然只数给他七支蜡烛!

    戴草笠的人随即问道:“我要拜祭一个好朋友,这些蜡烛该怎样用才好?”

    “人死入土为安,客官还是先去周家长生店买一副比较好的棺材。”

    “周家长生店?”

    长生店的门关闭,却一推即开。

    虽然是白天,店内仍是一片阴森,窗户都遮上黑巾,气氛甚为恐怖。

    戴草笠的人走了进去,反手将门掩上!道:“有人在吗?”

    语声甫落,一阵格吱吱的声响突然从棺材中发出来,戴草笠的那个人若无其事,立在原地。

    火光闪处,一个驼子手掌油灯在一副棺材之后的暗影中走出来,道:“找谁?”

    “来买棺材。”

    “什么价钱的?”

    “价钱不要紧,只要好!”戴草笠的那个人拿出那七支蜡烛迎前去一燃亮。

    驼子这才问道:“客官要杀什么人?”

    “燕冲天──”戴草笠的那个人一字一顿地说。

    驼子呆了一呆,道:“武当燕冲天?”

    “多少钱?”

    驼子反问道:“你能出多少钱?”

    “十万两银子!”戴草笠的那个人的出手亦不可谓不阔绰了。

    驼子又一呆,道:“这个价钱我们同意,现在你可以离开了。”

    戴草笠的那个人没有动。

    驼子嘿嘿冷笑道:“你既然找得到这里来,应该知道这里的规矩,燕冲天死后一个月之内,你将钱送到这里来,一两也绝不能少。”

    戴草笠的那个人沉声道:“一定。”

    驼子道:“蜡烛既然已经在那里燃烧,也就是说这宗生意我们已经决定接下来,你若是身上根本就没有十万两银子,由现在开始,赶快去筹备了。”

    “你们放心──”

    驼子干笑道:“我们从来没有为这种事担心过,相信客官比我们更明白。”

    戴草笠的那个人一声冷笑道:“希望你们也不会令我失望。”

    “十万两银子的生意无论如何也不会是亏本的生意,我们一定会尽力而为,务求不致于辜负客人对我们的祈望。”

    戴草笠的那个人只是冷笑。

    驼子移前一步,伸出一只手指,道:“一个月只有三十天,很快会过去。”

    戴草笠的那个人冷笑道:“这不是担心是什么?”

    驼子将油灯挑亮了一些,道:“杀一个燕冲天若是赚不到钱,再要被一个独孤无敌那样的高手,势必会令我们元气大伤。”

    戴草笠的那个人毫无反应。

    驼子接着又道:“可惜客官并不是独孤无敌,否则我们怎会不放心?”

    “哦。”那个人好象有些诧异。

    “无敌门虽然毁了,独孤无敌若是听到这句话,一定会痛尽三杯。”语声一落,戴草笠的那个人转身走了出去。

    驼子目送那人走出门外,阴森森地一笑,将油灯吹灭!

    长生店内并没有暗下来,那七支蜡烛继续在燃烧。

    百家集东面三里之外有一座小松岗,戴草笠的那个人离开了百家集,一直走到这座松岗之上才停下脚步。

    他的手中多了一壶酒,三只杯子。

    在一方大石之上坐下,他随即斟满了三杯酒,然后将草笠取下,再将蒙面的那块黑布也拉下来。

    ──独孤无敌!

    连饮三杯,他就将壶杯掷下了山岗。

    这三杯到底是为了什么而痛饮,只有他才知道,他的脸上虽然露出一丝冷笑,眼瞳里却一线笑意也没有。

    “天杀”是一个杀人组织,存在江湖上已经多年,很庞大,却也很神秘。

    这个组织的成员没有私仇,眼中只有钱,也只是认钱,从来不认人。

    无敌早就想并吞这个组织,可是一直都没有成功,他虽然摸不透这个组织的老巢,对于这个组织的严密与行事的迅速、功效一直都很欣赏。

    而这个组织的联络方法,他也很清楚,可是他怎也想不到,竟然有这样的一天,会求到这个组织去替他杀人。

    喝下了那三杯酒,他突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无敌门已真的不可能再出现。

    山岗上风急,松涛一阵又一阵,风吹乱了无敌的须发,也吹乱了他的心。

    ──身为一门之主,一代枭雄,应否采取这种报复手段?

    他开始考虑到这个问题。

    只是蜡烛这时候必定已经燃尽,就是他改变初衷,也没有用的了。

    燕冲天当然没有忘记独孤无敌,却没有派人去打听独孤无敌的下落,在他的心目中,独孤无敌已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他实在不想再把精力浪费在这个人的身上,又何况武当山上百废待举。

    毁坏不堪的三清殿在重新修筑,负责这工作的都是附近叫来的匠人,武当派的弟子虽然都很想出一份力气,燕冲天却更希望他们多练一刻武功。

    连遭浩劫,武当派人材凋零,云飞扬若是此去不返,后继之人,燕冲天不由得大伤脑筋,有谁看得出他心中的忧虑?

    也是正午,燕冲天传了一套拳术,着各人去苦练,又向三清殿这边走来。

    在他这已成了习惯。

    一个个工匠忙着工作,年纪较大的两个看见燕冲天走来,停下手,各打了一个招呼。

    燕冲天信口问道:“差不多了?”

    那两个工匠点点头,一个道:“最多还要十天就可以完工。”

    他只顾着回答燕冲天,冷不防一步踏错,从竹架上跌了下来。

    “小心──”燕冲天急掠了过去,一伸手,及时将那个工匠接住。

    一接实,他就发觉不妥,那个工匠的身子分明远比一般人轻灵!

    那个工匠的袖中实时射出了两筒袖箭,左右齐射在燕冲天的胸腹之上!

    两筒十四支袖箭,强劲非常,燕冲天虽然真气立即运行,仍然让那些袖箭射进了肌肉内一寸,燕冲天完全不感觉刺痛,只是一阵麻木。

    “毒箭!”燕冲天心头一凛,那个工匠的手中已各多了一支锋笔,左右插向燕冲天的太阳穴。

    燕冲天更快,他双手才举起,已被燕冲天掷出去,撞在墙壁上,烂泥般倒下。

    在燕冲天身外周围的地面同时裂开了五个大洞,泥土飞扬中,五个黑衣人急拔而起,五柄狭长的利剑还急取燕冲天五处要害!

    燕冲天暴喝挥掌,断两剑,震飞两剑,连环三掌,将三个黑衣人击得断线纸鸢一样飞开,他身形再转,抓住了那个黑衣人的右脚足踝,竟就将那个黑衣人当作锤子一样,痛击在另一个黑衣人的头上。

    “叭”的一声,两个黑衣人鲜血横飞,当场毙命,在下的那一个双脚陷入地面几近半尺。

    一张奇大的金属网旋即从滴水飞檐上洒下,将燕冲天网起来。

    燕冲天双掌急振,那张金属网被震得往上飞起来,千百点闪亮的寒星接向燕冲天射至!

    那些工匠竟然全都是“天杀”组织的人,暗器一射出,亦扑了下去,十一个人,十一种兵器,每一种都是专破内家气功,而且蓝汪汪的全都淬上剧毒。

    燕冲天双袖急扫,将暗器卷落,那张巨网又落下,在地上的四个工匠同时分从四个方向窜出,各抓住一角,团团疾转。

    燕冲天连发两掌都被振开,眨眼间,已被那张巨网里起来。

    他当机立断,双掌一插一分,“铮铮铮”一阵乱响,那张巨网竟被他硬生生撕破,那些人这时候亦已扑到了,其中几个竟然猿猴一样爬在燕冲天的身上。

    燕冲天双掌疾翻,喝叱声中,骨碎声连响,一个黑衣人被他震得五脏离位,命丧当场,可是他的身上亦中了五支奇怪的兵器。

    鲜血“哧哧”地从兵器的血槽射出,眨眼间,燕冲天已变成一个血人似的!

    他顾不得自己的伤势,连发数掌,又有几个黑衣人被他击杀在掌下,可是他的双手亦被四个黑衣人锁住,闪电一剑实时纵滴水飞檐上射下来。

    燕冲天眼见剑光,暴喝一声,双臂一振,那四个黑衣人的经脉齐皆被他震碎,可是那一剑亦刺进他的心胸。

    这一剑才致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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