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血战一触即发,摹地,咚!咚!咚!一连三声鼓响,那奇丑老妇,两手分扶两名带领桑琼到祭场来的野女,巍颤颤走过来。
哗叫之声,顿时敛止,野女们都恭敬地让开路,低声叫着:“沙雅达!”
奇丑老妇目注桑琼,微微颔首,然后举起手来,向四周野女缓缓说道:“孩子们,不许动手,这位沙里是我们的朋友。”
野女们立时愕然相顾,议论纷纷,都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巫婆大声叫道厂‘沙雅达,不要受他们的骗,他们不是朋友,是从囚洞中逃出来的魔鬼!”
老妇摇摇手,道:“不!他们是朋友,我的两个女儿,被坏人捉去,就是他们救回来的。”
“啊!”全场野女爆发出一声惊讶轻呼,纷纷退了开去。
鲁无尘得此机会,迅速扑出替麦佳风扭断牛筋绳,拍开了穴道。
麦佳凤从木架上跳起来,娇喝一声,便向那巫婆扑去,指掌兼施,刹时攻出七招。
那巫婆果然不是庸手,骷髅拐挥动,接连化解了七招猛攻,毗目喝道:“沙雅达,你反抗神意,络柯木神不会饶你的!”
老妇平静地道:“神教我们知恩报恩,自有猥族,汉蛮子都是欺侮我们,一只有这位沙里肯救我的女儿,而且把她们送回山区,更医好她们手脚的伤,他是猥族的恩人,我们不能害他。”
巫婆咬牙切齿骂道:“好!等着吧,纳柯木神要用天火把你们烧死,用洪水把你们淹死,天会震怒,山峰会倒塌,你们等着瞧吧!”
说完,拐杖一顿,腾身便向黑暗中掠去,用的竟是内家绝学“长虹横天”轻功。
桑琼沉声喝道:“截住她,不能让她逃脱。”
赵公亮和鲁无尘双双跃起,一掠数丈,四掌齐出,横击了过去。
那巫婆嘿地一哼,身在空中,竟然提气换式,凌空一个“死人提”,硬从赵鲁二人掌劲上缘翻了过去,一连几次起落,已遁入一旁密林中。
这一展露“蹑空身法”,野女们都看得惊呼出声,沙雅达也骇然失色。
麦佳风失声道:“想不到这家伙是个武林高手?”
桑琼遥对赵鲁二人道:“无论如何要把她追截回来,千万不能让她逃了。”
赵公亮阴阴道:“落凤峡四面绝地,放心,她跑不了。”当下和鲁无尘联袂追了下去。
桑琼这才上前重新跟沙雅达相见,并且把那巫婆原是汉人假冒的可疑之处,详细说明一遍。
老妇听了,惊疑不已,道:“猥族神师,都是世代承袭,此地从无外人进人,她怎么混人会假冒神师的呢?”
立命野女们搜索巫婆所居洞穴,不多久,一野女们竟抬着另一名气息奄奄的巫婆回来,问起经过,巫婆含泪答道:“那人三天前偷进洞穴,不知用什么邪法。使我手脚都不能活动,她又整日逼问祭神规矩,稍不如意,便用邪法治得我死去活来,连叫也叫不出声。”
桑琼惊道:“这是她知道猥族人迷信,对巫师都很尊敬,而且,巫师又须纹脸,较易伪装,故想出这条狡诈的毒计,准备借刀杀人,叫我们糊里糊涂死在这里。”
麦佳凤又恨又羞道:“幸亏被你识破,要不然,我就第一个做了冤死鬼,这家伙,捉住她决不让她痛痛快快就死!”
桑琼叹了一口气,道:“我看八成被她逃掉的可能很大,她既能潜入峡中,必有脱身暗路。”
于是,对老妇道:“请沙雅达多派人手,凡是能到谷外去的通路,尽快把守,如果被她逃掉,一定会替猥族带来大祸。”
野女们如今对桑琼已经敬如神明救主,立即分头出动,一部分人去协助追捕假巫婆,另一部分去放出麦家兄弟和罗天奇等人,各人幸都无恙,只是八名日月武士,已有三人被抛人麦田喂了金蚤子毒虫,此外,跟随赵公亮、鲁无尘同来的黑道高手,除伤重死亡的外,余下还有近十人。
沙雅达下令大开猎宴,错列山珍奇味,款待桑琼等人,广场中火光复炽,鼓声又起,只是奏的节拍,已改成了迎宾欢娱的曲调。
青天为幕,大地为席,熊熊火堆旁,野女献舞,宴间虽无美酒,这些大难不死的武林高手,却一个个都欣悦沉醉了。
天色将明,追捕的人陆续回来,尽都垂头丧气,果不出桑琼所料,那假冒巫婆的女人已经不翼而飞。
赵公亮恨恨道:“整个林子都快掀翻,终不见那婆子人影想必树林里另有秘密通路。”
桑琼沉吟片刻,转问那两名野女道:“峡口外石梁已经断了,你们是用什么方法回到峡里来呢?”
野女答道:“谷后有一条小河,是从山洞里流进来的,我们常去那儿洗澡,有一次,大家结伴向洞里走,走了很久,却走到山外一条大河边了,后来,沙雅达不许大家再去,但我们还记得那个山洞。”
桑琼骇然一惊,道:“既有这条秘密水道,难保那婆子不是由那儿脱逃的,咱们快去……”
秀珠道:“现在再追去,恐怕已经太迟了……”
飘道:“我并不是去追那婆子,其秘密水道,可能就是咱们二十余人唯一出谷生路,万一被人堵塞,岂不糟糕、!”
众人一听,俱都失惊,慌忙推席而起,由两名野女带路,急向后谷奔去。
抵达后谷,天色已经大亮。所见到的,只是深深的河床中一条涓涓细流。
两名野女惊讶道:“奇怪!河水怎会变得这么浅了呢?”
桑琼沉声道:“定是有人正在堵塞河水入口,大家快些循河道追上去!”
众人各展身形,抢人山洞,洞中尽是泥浆,随脚飞溅,而洞内河道又甚多弯曲,偶一大意,便会碰上洞壁,大伙儿踉跄摸索而行,足足走了半个时辰,才到达山洞尽头,果然触手全是巨大的石块,整个洞口,已被堵死。
麦佳风感叹道:“可惜仍是迟了一步……”
罗天奇忽然轻嘘道:“你们听,洞外好像有人声!”
众人一齐侧耳倾听,果然听见呼叱之声隐隐传进来,好像有个粗大嗓音在骂:“……好呀!老子问你们话,你们不理,却在这儿堆石头做啥………”
接着,有人沉声喝道:“蠢物,你要找死么?”
桑琼听着听着,突然面现喜色。低声道:“天奇,你听那粗嗓门像不像霹雳神葛森?”
罗天奇凝神片刻,也喜道:“一点不错,正是他!”
秀珠忙道:“咱们快些喊叫,让他知道咱们被堵在洞里………”
桑琼附耳石上,却听外面呼叱之声已经渐去渐远,不觉叹道:“太迟了,他们已经把他诱离洞口了。”
索命吊客鲁无尘怒从心起,大声道:“他们能堵塞洞口,咱们就不能冲开石块吗?”翻手一掌,直向洞口大石劈去。
掌力一触大石,“轰”然闷响,全洞嗡然,鲁无尘拿桩不稳,噔噔向后倒退了三四步,大石却纹风未动。
赵公亮阴声笑道:“这些石块,少说都有数百斤,压在洞口,合大家之力,未见得便推它得动,鲁兄何必太不自量力呢?”
鲁无尘恼怒道:“你他妈的就会冷言冷语,何时见你出过主意?”
赵公亮冷笑道:“老夫向不轻言,一言出口,必有把握。猥族野人神力天生,现成有两位在此,为什么不叫他们来试试?”
桑琼喜道:“这倒是个主意。”当下转询两名野女。
两名野女欣然答应,她们不会排空运掌,只会用笨办法,各以肩头抵住大石,一齐用力前推,连推三次,大石果然有些摇动,缝隙中渗进一股混浊的河水。
麦龙威低喝道:“大家也别袖手,快助她们一臂之力!
二十余名武林高手一拥上前,或用双掌,或用肩头,哼!岭!嘿!群力撼山,当中重达千斤以上一块巨石,竟被推开。
桑琼急叫:“当心河水……”一语未了,“轰”地一声闷雷般暴响,大股河水,猛可灌进洞;来许多人未及防备,登时被水流冲倒,翻翻滚滚,顺流而去。
桑琼幸得麦佳凤和罗天奇死命拖住,未被冲走,等到水流趋缓,清点人数,搜寻之下,又有四名黑道高手和一名太阳谷武士活活淹死在山腹河道中。
五条性命,总算换来一条生路,当大伙儿淌着没及腰际的河水,钻出石洞,东方朝辉,正冉冉从山巅播散下来,河面荡漾着薄薄水雾,旷野中竟是那么幽美而宁静。
绝地生还,人人都怀着满心喜悦,争先恐后爬到岸上,欢呼不已,只有桑琼仰望云天,剑眉深锁,独自默然没有出声。
麦佳风挨在他身边,柔声轻问道:“好不容易死里逃生了,你还有什么不高兴的呢?”
桑琼轻叹一声,道:“我在想,人世间的敌友恩仇,变幻何其大速,昨天夜里,咱们还是石洞中待死的祭品,短短一夜,便又化敌为友。猥族人头脑呆笨,尚且能分辨善恶恩仇,为什么武林中人彼此猜忌陷害,句心斗角,竟像永无止境?难道咱们连报族人也不如吗?”
麦佳风一时没有领会他话中深意,闪着一双秀眸,迷悯地道:“咱们不也是一样吗?譬如在万梅山庄的时候,争夺藏珍秘图,彼此不惜以命相拼,到了生死关头,连赵公亮他们也跟咱们同心协力寻求生路了!”
桑琼苦笑道:“不错,但那也只限于生死关头之时而已,一旦危机解除,仇忌之念必然又起,唉!人与人之间的距离,的确是太遥远了。”
麦佳凤低声道:“不管怎么说,咱们太阳谷受了你的大恩,从此永为挚友,这是决不会变的。”
桑琼淡淡一笑,转问道:“天道无常,武林隐祸不远,贤兄妹今后有何打算?”
麦佳风脸上掠过一抹愧色,道:“我们兄妹雄心勃勃到中原来。想不到十二名日月武士伤亡大半,落得灰头土脸,一事无成,当然是必须先回太阳谷去看看爹……”
语声微顿,接着又道:“不过,我们很快就要再来中原,那时候,我们一定会去找你的。”
桑琼微笑又问:“东海藏珍,还有意再去试试吗?”
麦佳凤粉颊一红,低啐道:“去他的!从今以后,再不找什么藏珍啦!”
两人正隐隐低语,罗天奇和秀珠领着霹雳神葛森飞步而至。
葛森见了桑琼,喜得咧嘴大笑,连忙施礼拜见道:“帮主,您可让俺找苦了,好端端地,干么躲在山洞里?”
桑琼含笑为他引见了麦家兄妹及赵公亮、鲁无尘等人,然后问:“你不是跟伍一凡同路的吗?怎会独自一人?”
霹雳神嚷道:“别提那伍一凡啦;俺跟他在合肥附近见到帮主暗记,一路追到节崃,走得好好的,昨天夜里他忽然说发现敌踪,把俺撇在乱山里,一去不见回来,俺急得各处找他,刚才在河边看见几个王八羔子在推石头,俺问他们话,他们倒跟俺赌狠,把俺引到那边山下,七八个人围着俺一个人,亏得俺好一阵杀…”
桑琼脸色一沉,急问道:“那些人什么打扮?现在何处?”
霹雳神翻翻眼睛,道:“这个俺却没有注意,那些家伙都用缠脚布蒙了脸,只有一个使拐杖的婆子涂着花脸,活像是个唱戏的……”众人都忍不住笑起来。
葛森把眼一瞪,叱道:“你们笑什么?俺又没有说错!”
桑琼点头道:“那婆子必然就是从落凤峡脱逃的巫婆,我只问你,他们现在何处?”
葛森道:“正干得有劲呢,偏是舒兄弟赶了去,那些王八羔子见机都溜了。”
罗天奇也接口道:“他们对此地山势十分熟悉,没待追赶,已跑得不见了。”
桑琼听罢,沉吟道:“或许他们在附近山中另有巢穴,伍一凡孤身涉险,令人堪虑,咱们必须找一找他,同时也趁机查一查那婆子的来历,这一点十分重要。”
赵鲁等人都道:咱们都愿追随杨帮主走一趟!
桑琼点头答应,便将这意思转告两名野女,不料两野女竟依依不舍,问道:“沙雅达曾说要留你们多住几天,怎么就要走了?”
另一个道:“这件事我们不敢作主,必须告诉沙雅达。”与同伴匆匆泅水钻进石洞而去。
有人叹息道:“落凤峡倒真是个好地方,山明水秀,世外桃源,要是咱家里没有黄脸婆,真想找个野女,就在落凤峡成家养子算了。”
又有人接口取笑道:“老哥别忘了,猥族是女主外,男主内,老哥只要不烦烧饭抱孩子,又要忍得住一女数夫,不吃飞醋,那就尽可在此落籍了。”
众人说笑一阵,却见那名野女竟带着沙雅达亲自涉水而来。
沙雅达手里捧着一只石坛,恭恭敬敬交给桑琼,说道:“沙里!你们是外边人,猥族无法留你们,这坛中是落凤峡神泉泉水,饮后自生神力,许多汉蛮子千方百计想喝,却一口都得不到,沙里你请收下吧!”
众人听说是峡中闻名的“力士泉”泉水,都怦然心动,一双双贪婪的目光,注视桑琼,却不好意思说出口来。
桑琼自然会意,含笑接过道:“承沙雅达盛情,却之不恭,在下就拜领了。”
随手却将石坛交给了麦龙威,又道“神泉泉水,乃是武林朋友梦寐以求的东西,麦兄权代主人将泉水分给在场诸位朋友,均沾同享,也不枉大家死里逃生历劫一场。”。__众人轰然欢呼,于是由麦龙威分派,轮流饮用,连霹雳神在内,每人都喝了一大口,坛中还剩下小半……
麦龙威将石坛送还桑琼,笑道:“杨兄磊落胸襟,众人都分领厚意,余下来的,应该由杨兄自己饮下了。”
一秀珠也低声道:“大哥,这泉水说不定对你大有用处。”
桑琼推却不得,举坛一饮而尽,只觉那泉水略带腥味,人口似冰,其寒澈骨。
沙雅达双手合十,虔诚地道:“猥族永远是沙里的朋友。但这条通路,我们却要封闭起来,以防坏人进人落凤峡,除了沙里重来,永远不会再启开了。纳柯木神保佑各位。”
老妇领着两名野女作别而去,不多久,洞中果然传出隆隆之声,河水渐渐高涨……
桑琼目注那渐被河水淹盖的洞口,颔首叹道:“谁说猥族人愚笨,这位沙雅达,却是一位思虑周到的好…”话未说完,忽然住口,刹那间,神色大变,嘴唇苍白,额上冷汗籁籁而下。
秀珠惊问道:“大哥,您怎么了?”
桑琼以手掩胸,呻吟道:“我………我觉得胸口里……好像………好像绞一般的痛……”
霹雳神大喝一声道:“兀那野婆子,一定在泉水里下了毒了!”
秀珠叱道:“胡说,泉水若是有毒,咱们怎么会没事………”
桑琼只觉心如刀绞,脑中嗡然作声,两腿一软,便昏了过去l
椎心般的痛楚,使他昏厥,浑忘了一切,朦胧间,似觉有人抢过来扶住他,将他轻轻放平地上,又似乎有人在附近奔走、叫嚷、呼喊……但他神智更越模糊,什么都不知道了。
醒来时,孤灯荧荧,已是深夜。
桑琼揉揉眼睛,才看出自己正躺在邛崃山麓那家曾经休息过半日的简陋旅栈里,薄板墙,破木床,小而暗的房中,一灯如丑。
他轻轻撑起半个身子,床板发出一阵吱吱低响,奇怪的是,胸口痛楚竟已全失,只是感到口如火灼,渴得厉害。
床头小几上放着一把锡茶壶,伸手可及,桑琼探身去取茶壶,却见小几那一边也有一张床,床上仰面躺着一个面如紫金的长髯老人,赫然竟是铁面金钩伍一凡。
他不由一怔,连忙翻身坐起,低叫道:“伍兄!伍兄!”
伍一凡毫无动静,房门却“依呀”一声打开,秀珠挨身而人,关切地问:“大哥醒了?
现在觉得好些了吗?”
桑琼点点头,茫然道:“我们什么时候回到这儿来的?”
秀珠微笑道:“已经三天了………”
“三天?”桑琼蓦地一惊,道:“你是说我昏睡了三天三夜?”
秀珠笑道:“昏睡三天三夜倒不要紧,大哥一直呻吟不停,不时全身颤抖,好像得了什么恶病,把咱们都吓死了,后来幸亏麦姑娘看出了病因……”
“她怎么说?”
“她说大哥是心脉断裂,真气涣散,偏巧饮用了凝气聚劲的泉水,喝得太急太多,一时内腑承受不住,才有这种现象。”
“这么说,她已经知道我是个失去功力的人了?”
“知道又有什么关系呢?麦姑娘倒是个好心人,还仗她拼耗自己真力,运功出手,以太阳谷独门‘截脉续命’之法,暂时将你体内鼓动的真气逼聚在右腰‘天枢’穴上,她说:这样虽然还不能使你完全恢复失去的功力,至少真气不会再涣散为害,以后你再提气运功,也可以发出从前三成劲力,大哥的病,等于好了一小半。不过,每次运气时间不能超过一盏热茶时光,仍然不宜跟人动手。”
桑琼听了,暗忖道:欧阳玉儿曾说我真气破散,必须百日内寻到千年冰蚕蛹,才能救治,现在计算时日,恰好已有五十天左右,千年冰蚕蛹没有找到,却意外获得落凤峡力士泉泉水,恢复三成真力,已属异数,难道冥冥中真有神抵,要我重获武功,再度仗剑江湖?
秀珠见他沉思不语,忍不住又道:“可惜那位沙雅达已将石洞封闭了,假如能够再得些泉水,也许您失去的内力,就可完全恢复了呢!”
桑琼笑道:“为人不可太过贪心,这次因祸得福,应该心满意足了,现在麦姑娘他们已经走了没有?”
秀珠道:“她运功替您疗伤,真力耗损大多,现在后院养息,太阳谷人马和赵公亮、鲁无尘他们一个也没走,都住在附近民家,要等您病好了才肯离去。”
桑琼感叹道:“真是难为了他们了,由此可见,无论黑白两道中人,本性都是善良的,只要推诚多半相待,照样可以结成好朋友,珠妹,咱们抱此诚意,将来一定能替伯父他们报仇雪恨。”
目光一落,又问道:“伍大哥怎么样了?我看他脸色不对,好像负了内伤?”
秀珠黯然道:“要不是云岭双煞梁氏兄弟第三批及时赶到,伍大哥险些死在邛崃山中哩……”
桑琼惊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快去把梁氏兄弟请来,我得仔细问问他们”
秀珠去不多久,即将梁金虎、梁金豪兄弟领进房来,罗天奇也随后而至,三人都以帮规见礼问候。桑琼命他们在床沿坐下,急问伍一凡负伤经过。
梁金虎轻叹一声,缓缓说道:“咱兄弟追循沿途发现的暗记,一直赶到落凤峡前绝峰下,暗记忽然中断,正在彷徨无主,突见峰侧密林中有人影疾掠而逝,同时听得有人呻吟,循声追寻,却发现伍见身负重伤,倒卧林内,距他不远处,还躺着一个身披兽皮、面涂斑纹的老婆子,也已经奄奄一息,咱兄弟急忙救治伍兄,从他口中,才知道他因追赶那老婆子直追了一夜,刚刚得手,却被隐匿林内的强敌突击负重伤。”
桑琼忙又问道:“那老婆子是被伍兄打伤的吗?她死了没有?”
梁金虎道:“据伍兄说,那老婆子是被他活捉住的,后来突遭强敌暗袭,就将她点了穴道,放在地上,想不到那两个偷袭伍兄的家伙,临走时也给了老婆子一掌……”
桑琼岔口道:“你们赶到的时候,老婆子不是还奄奄一息吗!”
梁金虎作了个无可奈何的表情,道:“不错,当时咱兄弟见她一息尚存,也将她和伍兄一起带下山来,谁知她半路竟咽了气。”
桑琼跌足道:“可惜一条极好线索,却白白断了,不知她临死之前,吐露过什么话没有?”
梁金虎摇头道:“这个咱兄弟倒忘了查问她,帮主欲悉详情,只有问问伍兄。”
桑琼颔首沉思,忽然又问:“你们在林外看见的人影,共有几人?什么装束?”
梁金豪接口答道:“共有两人,身法都极高明,咱们没有看清装束,仿佛只看见一个穿的是紫色衣服,另一个却是黄衣。”
黄燕和紫燕?
桑琼只觉心头猛然一震,但他却紧抿着嘴,没有说出口来,一双剑眉,又深深锁住一起。
他负手绕室徘徊,内心反复自问:会是她们吗?北宫五燕中已有四人涉嫌,蓝燕和墨燕打伤鬼偷邢彬,现在紫燕和黄燕,又伤了伍一凡,其中只有一个彩燕欧阳玉儿没露嫌迹,她到底知不知道真假藏珍图的内幕?如果知道,为什么在宝觉庵又对自己表现得那么诚挚友善呢?
最初,鬼偷邢彬述说负伤经过,他还在半信半疑,北宫五燕一向自视颇高,很少联袂出手,而且,老实说,他对鬼偷邢彬也不太信任;如今伍一凡又遭毒手,以伍一凡的机智、武功、沉稳、干练,错非是双燕联手,当今武林中能够在一击之下,使伍一凡身受重伤的人并不多,因此,他不能不相信了。
可惜的是屡次遭到暗算,都未能擒到一个活口。第一次在万梅山庄出现的灰衣蒙面人,是个最难得的线索,结果却因鬼偷邢彬负伤而中断,这一次,那假冒巫师的老婆子又被灭口,真是不幸。
室中一片沉寂,伍一凡昏睡未醒,罗天奇等人见桑琼蹙眉凝思,也不便开口,惨淡的灯光,照耀着一张张呆滞的面庞,大家的心情都显得无比沉重。
桑琼徘徊良久,目光忽然落在伍一凡身上,轻问道:“他的伤势怎样了?”
罗天奇答道:“伤在督脉,本来很重,幸亏梁氏兄弟营救及时,三天调养下来,现在已经不碍事了。”
桑琼又问:“这三天内,有没有清醒过?”罗天奇道:“昨天醒过一次,但他满口吃语,含混不清,问也问不出所以然来。”
桑琼叹道:“既然如此,天明之后,大家动身先向合肥,咱们一事无成,帮中兄弟已连伤二人,唉!这都是我才疏德薄,累及全帮……”
罗天奇等异口同声道:“帮主怎的这般说”
桑琼挥挥手道:“你们都请去休息吧,让我一个人仔细想想。”
众人默然片刻,只得告退离去。
桑琼独坐房中,心潮起伏,难以抑止。眼见伍一凡青中泛紫的脸色和微弱鼻息,映着灯光,分外凄凉,使他不禁油然而生愧作之感。
他轻轻替伍一凡掖好被角,又试试他的额温,一关切之情,流露眉际眼中。
枯坐一阵,渴意又生。
桑琼走到小几边,取过锡壶,却发觉壶中空空,只剩下一点茶渣了,于是提了茶壶,轻轻推开房门,想到前厅去弄些茶水来,谁知走过转角一间房门外,却见房内灯火未灭,而且有人正低声谈着话。
他无意间凝神一听,不由心中一震,原来房中住的乃是云岭双煞梁氏兄弟,只听梁金虎的声音正恨恨说道:“……他对武库藏珍的事,一字不提,就叫咱们天亮动身,分明东西已被他们弄到手了,瞒的只是咱们两个,这口气,实在叫人咽不下去!”
片刻之后,梁金豪才叹了一口气道:“大哥,这又有什么办法呢,恨只恨那老巫婆坚不吐实,咱们又不能偷偷带着她一起上路,依我看,不如趁现在把她弄死算了。”
梁金虎粗声道:“那是为什么?”
梁金豪道:“咱们既然问不出实情,若被头儿知道了这件事。反落得结义不诚,阴谋叛帮的罪名,岂不是驼子摔筋斗两头不着实!”
这番话显然打动了梁金虎,梁金虎默然好一会才愤愤说道:“我总觉得不甘心,走!趁天亮以前,咱们再好好审她一次,要是仍得不到实情,再弄死她也不迟。”
话声甫落,灯火立灭,遥闻窗性轻响,梁氏兄弟已越窗而出。
桑琼意外地听到这段谈话,大吃一惊,梁氏兄弟口气中,分明对自己落凤峡之行存有疑心,他们所称的“老巫婆”又是谁呢?
他一颗心突突狂跳,又是难过,又是惊诧,本想叫唤罗天奇与秀珠,转念又忖道:梁氏兄弟不过是私心太甚,相处之日过短,尚不够了解我的为人行事,这事如被帮中其他兄弟知道了,将来势将影响同门情谊。
想到这里,毅然放下茶壶,悄悄打开店门,闪身而出。
小镇街上沉寂如死,昏暗的下弦月斜挂天边,桑琼运聚目力,但见两条人影已经越过街角向镇外驰去,当下把心一横,拔步也向镇外飞奔。
疾奔数丈,他已感体内劲气流转,脚下远较先前快捷,在飞云寺散破的真气,果然能够提聚几分了,心里一喜,身法立时加快。
远远只见梁氏兄弟驰出镇外后,直向一栋竹林围绕的茅屋走去,那茅屋倚山而建,面对一列荒芜的梯田,地位偏僻。而且附近,没有邻舍,加上竹林掩遮,若非走到近处,很不容易发现,此时更黑沉沉宛如死地。
梁氏兄弟毫无顾忌,推门进入,转眼,屋中便透射出一片灯光。
桑琼略一沉吟,也壮着胆越过梯田,及至接近茅屋,才看出这栋茅屋共分两间,左边是一间卧房,房中一张简陋木床,床上躺着的大约就是茅屋主人,因被蒙脸,籁籁发抖,灯光却在另一间厅屋里。
桑琼屏息蹑足。轻轻欺近厅屋窗前,偷眼一望,不禁为之呆住了…——”
原来厅屋中一张竹榻上,仰面躺着的一个人,竟是那在落凤峡假冒猴族巫师的老妇。
只见那老妇除了胯间一片破布,全身赤裸,双手分缚在竹榻头上,两只脚赫然已然齐膝砍断,满身满脸,都是铁条烙过的火印,嘴角和腿膝下,一片血迹,人也早已奄奄一息,但却并未断气。
这时候,梁金豪正用一只火炉烧着铁条铁叉,梁金虎二脚踏在榻上,手边放着一盆冷水,沉声问道:“老巫婆,我劝你还是实说了的好,咱兄弟有的是绝活,尽够慢慢消遣你这老东酉的,你不怕皮肉受苦,咱兄弟也不嫌麻烦。”
那老妇目眶深陷,业已不成人形,干瘪的嘴唇不住蠕动,其声细如蚊蚋,哀求地道:
“求……求你们,让我死……了吧……我只求早死………求求你们……”
梁金虎嘿嘿冷笑道:“想死?哪有那样容易!你不说实话,就别想痛快一死。”
老妇道:“你们究竟想知道什么呢?我说的,句句都是实话啊!”
梁金虎脸色一沉,道:“咱们不问旁的事,只问你落凤峡武库藏珍,被谁得去了?
说!”
老妇不觉泪水盈盈,呻吟道:“我早已实说,根本就没有什么武库藏珍,那幅图,原是假的……”
“呸!”
梁金虎没让她说完,狠狠碎了一口,骂道:“老巫婆!你他妈的还要嘴硬?既然没有武库藏珍,你这老东西犯得着打扮成野人巫婆模样混进落凤峡吗?”
老妇道厂‘我是奉命行事,身不由己-,…-”
梁金虎喝道:“奉谁的命?你说!”
桑琼心头一震,急忙凝神侧耳,想听听那老妇人怎么说?不料梁金豪却岔口道:“大哥,问她这些不关重要的话干什么?时间不多,咱们还是早些用刑,多叫她吃些苦头,一她自然就会实说了。”
说着,从炉中抽出一根烧得通红的铁条,一反手,按在老妇左胸上。
一阵焦臭触鼻,那老妇惨叫了一声,登时昏厥厂过去。
梁金虎顺手取过水盆,兜头泼在老妇脸上,片刻之后,老妇悠然复苏,呻吟不绝。
梁金豪沉声又问:“你说藏珍秘图是假的,定然还有一份真图,那真图又在谁手里?”
老妇哀声道:“我的确不知道,我只是奉命潜进落凤峡唆使猥族野人杀害入峡寻宝的人,其他事情,真的一概不知……”
梁金豪冷哼道:“既然不知道,为什么又说图是假的?哼!看不出你这老东西倒硬不怕死。”
话声甫落,“嗤”地一声,另一根烧红铁叉,又上了老妇右胸,惨呼随起,老妇只痛得全身抽搐,刹时又昏死在竹榻上。
梁金虎浓眉微皱,低声道:“老二,手下轻一些,我看这老东西挺不住了。”
梁金豪笑道:“放心,我已先闭住了她心络脉三处穴道,只要不伤及心肺,皮肉之痛,决不碍事的。”
回头见盆中已无余水,于是取了水盆,径自往屋后取水去了。
桑琼至此已恍然领悟云岭双煞心猜疑,伪称老妇已死,实则偷偷将她藏在这茅屋中.私用酷刑逼问武库藏珍下落的底蕴。行径虽不可谅,天幸尚未将老妇弄死.有此活口,或许可资追查出一些有关“藏珍图”公案的实情。
他正盘算着应该如何现身,才不致使双煞过分受窘?突听梁金豪在茅屋后发出一声厉吼.高叫道:“‘大哥!有人到了!”
厅屋中梁金虎闻声一惊.翻手撤下肩后仙人掌,身体疾旋,向屋后扑去。
桑琼急忙快步绕过茅屋,掠目处,只见月光下人影倏起倏落,梁氏兄弟已和两名蒙面人杀得难解难分。
那两名蒙面人一式灰衣,面罩布巾,武动俱都不弱,长剑盘旋飞舞,紧紧缠住云岭双煞,看情形一时半刻,难判胜负。
桑琼突然心中一动,暗忖道:“趁此良机,我何不先将那老妇带回客栈去……”
谁知当他再绕回茅屋前面,推门人屋一看,竹榻上那重伤濒死的老妇人竟已不知去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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