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哈哈大笑道:“别扯淡,兄弟我正在谈正事,召集几个手下开紧急会议,筹商对策。大哥这一来,可是天降救星,一天阴霾也散了;对了,方才吵吵闹闹的,大哥你可是有什么……”
他这一问不打紧,却将胡毛子一下子吓得心腔直跳,公孙无咎却一摇头,呵呵笑道:“进了你这一亩三分地,还有个鸟的麻烦?做哥哥的我嗓门向来就大,你又不是不知道,什么地方我也是这付德性……”
那人跟着笑了,又回头喝道:“毛子,大哥来了你们也不赶快进去禀报,真是糊涂透顶,幸而大哥没有见怪,要不,小心你们的狗头!”
胡毛慌忙道:“是,是,兄弟刚刚迎出来,还没来得及禀告把子……”
那人冷冷哼了一声,堆着笑脸道:“大哥,且请进内详谈。”
说到这里,他又移近了一点,低声道:“大哥,你的那位贵友,尚请代为引见。”
公孙无咎裂嘴一笑:“先别忙,让你闷一下再说。为兄还有许多高朋贵友恭候在宅子外面里!”
那人忙道:“罪过,罪过?”
三人又返身下了台阶,将“魔刀鬼刃”杨陵,“金雷手”熊光炳、“双钹追魂”南宫铁孤等一干人迎入庄内。
众人分宾主坐定,那人向群豪一抱拳,道:“不才朋盛,匪号“鬼见愁”凑合着带领一帮子小弟兄在这地区混碗饭吃!”
公孙无咎则替“鬼见愁”朋盛代为引见了各位,这一下,把朋盛震惊得手足无措,除了两个坤道不提,其余的无不是名动江湖大豪,脚踏一方的霸才,好半晌,朋盛始道:“诸位光临寒舍,直使在下受宠若惊,怠慢之处,尚祈见谅!”
下人们送来茶点,公孙无咎道:“小朋,适才你言天降救星,莫不是遇上了什么麻烦?”
“鬼见愁”朋盛呐呐地道:“没有什么?真的,没有什么麻烦?”
公孙无咎哼了一声,道:“小朋,今天我公孙无咎以大哥的身份,手抓着咱们的香头,命令你说出来,在坐的杨老英雄是咱们的长辈,余的跟为兄都是过命的交情,用不着顾忌,家丑不可外扬,应该看是对什么人。”
朋盛不由面色赤红,呐呐地道:“大哥如此逼我,兄弟我说就是。”
公孙无咎道:“那么,我在洗耳恭听。”
朋盛咽了口唾液,像是先将欲待出口的言词在层次上作了一番整理,然后,他才十分低沉又缓慢地道:“大约在月余之前,是一个下着蒙蒙细雨的阴晦天气,‘神龙教’的三当家‘毒枭’潘畅茂、四当家‘红巾’黎保旭,率同他们的‘神龙教’的四名‘右角郎’与昔日号称‘盱江三友’之一的顾兰英,合计是七个人,突然来到本庄,声言要找我出去说话,他们个个形色不善,声势汹汹,下头人来传报之后,我就知道情态有异,但是,‘神龙教’在江湖上尤其是赣省一地,党羽广植,却非我所可开罪甚或抗衡,无奈之下,只有勉强延纳入宅。唉,他们那股子气焰,可真是叫人难以忍受,简直就要骑到人头上来了。”
公孙无咎道:“这些人的来意是什么?”
朋盛道:“他们是要来找寻‘盱江三友’的老大李铨,但是,李铨却早在三个月以前离此而去,不在我这儿了。”
“金雷手”熊光炳道:“朋兄,这未免有点奇怪,那顾兰英即是‘盱江三友’的一份子,怎会不知他拜兄的下落却找到你这里来!再说,李铨不与他们的兄弟们在一起,却跑来贵庄做什?”
“鬼见愁”朋盛沉重地道:“我这就说到问题的症结了,‘盱江三友’这三人,原是黑道上的人物,但平素行事作为,倒还中规中举无甚恶迹,三个结义兄弟相处亦佳,情感颇称融洽……但人与人之间所具的忠义诚信不是在乎常可以断测深浅的,却须经过考验才能肯定,也须经过考验方晓虚实,不幸的是,‘盱江三友’这三位拜把子昆仲却未能承受住一次突来的考验。”
公孙无咎较有兴趣的聆听对方的叙述,道:“那是一遭什么样的考验?”
朋盛又叹口气,道:“自古以来,酒色财气最是代表人志,但又何旨不引起人贪?使‘盱江三友’拆伙的原因,便是那个‘财’字……”
“魔刀鬼刃”杨陵道:“如此说来,这笔财富,必是极大的数目了?”
朋盛点点头,道:“不瞒前辈,约莫前辈也听说过距今百年的一个巨盗‘鄱阳王’林五常这个人吧?”
杨陵颔首道:“林五常是南七省的头一霸王巨擘。在当年,他在江南一带水陆上,声威之隆,势力之雄,已不作第二个人想。北京有个一统江山的真皇帝,但在江南一带他却是个二皇上,因为他盘据鄱阳湖,所以大家称他为‘鄱阳王’,朋兄弟,你突然提起这个人,是否因为‘盱江三友’所获得的财运与此人有关?”
朋盛忙道:“一点不错,杨前辈,‘盱江三友’是在有一晚露宿于一个不知名的慌林,无意间在一处崖石隙中发现了一只密封的木盒,那只木盒的质材极佳,且雕刻非常精细,形式奇古,虽然在他们发现时木盒业已附满了泥土青苔,又微见腐蚀,却丝毫不见裂缝,更没有破损处,他们拾获之后,便知道不是近年代的东西,猜测内中必有文章,待他们剥开查看,木盒中竟藏有一卷防腐的涂油羊皮图志——一卷‘鄱阳王’林五常亲手绘制的藏宝图!”
众人倾听着,杨陵以目示意对方继续说下去。
朋盛歇了口气,又道:“那卷藏宝图保存得十分完整清晰的,除了略现陈旧泛黄之外,可谓和百年前绘制此图时无差异。
图上,更有林五常向来罕见的铃记‘龙头印’六枚,且有林五常的亲笔留名。另外,还有几句偈语似的言曰:“取之天下,还之天下,来去空空,无牵无卦”笔迹粗豪,与林五常留名的形式完全相同,想是他自己的言白无讹,从而研判,那张图也必然是真的了……”
雷一金忽道:“怎知那是张藏宝图?”
朋盛道:“在图上的一个塔形标记下,有一行小字,那行小字是这样写的:“吾一生财富所聚在于此,金银器皿,财为不义,留赠有缘,广散天下贫苦孤寡,赎吾前愆,减吾罪孽。”
由这行小字看来,可见这张图是林五常毕生劫掠所得的财宝隐藏处所无凝!”
雷一金道:“后来呢?”
朋盛摇摇头,表情沉晦地道:“‘盱江三友’在无意中得到这张藏宝图之后,三个人的情绪激动起来,他们深知林五常当年的威名气势,便也清楚林五常的这批藏宝必然数目可观,幸而得之,不但终生享用不尽,恐怕子子孙孙也得受荫庇,永保丰裕了……
可惜的是,他们多年的感情厚谊,却在一刹那间被猜忌与贪婪激于无形,三个人都想保存这张宝图,却谁也不相信谁。
他们先是争执吵闹,末了终于动武,往日的亲挚,昔旧的关爱,金兰交拜时的誓言,全然化为烟云,幻作泡影。”
杨陵低喟着道:“打有人类开始,便不知发生了多少相似的悲剧。”
朋盛语声悠悠地道:“三个人在互相搏斗了一阵之后,还是他们的拜兄李铨较有理智,也觉醒得快,在他竭力阻止之下,好歹总算将这场眼看着避不开的血腥惨祸免除了。
当三个人在稍事平静之后,终于获致了一个协议,把这张宝图分割成为三份,由三个人各执一份收藏起来。
换句话说,这桩秘密即由一而成三,若在按原图前往寻宝,非三人三图合并不可。
宝图分开以后,三人立时分手,有家的回去安排交待,无家的便去设法筹集银钱购买必须的设备。
原来他们要用一艘好船,要雇几名精通航海的船夫,在准备挖掘的工具,大量的食物与生活用品,三个人约定一个月为期,届时相会于彭泽三里外的一处小渔村聚齐。”
公孙无咎道:“这是多久以前的事?”
朋盛道:“大约一年半以前吧!”
公孙无咎算了算,道:“时间很长久了,怎么到今天才发现了端倪,出了漏子?”
朋盛沉沉地道:“近日的变化与风波,亦乃是当年留下的祸患;本来,他们预定一月以后在彭泽外的小渔村相会,但是,就在李铨与他的两位拜弟分手之后的第三天,便因遭了风寒引发一场大病,他病倒的所在,即是进贤县我的那间赌场门口……
这一场病,来势甚凶,李铨的身体底子薄,病发之下,又连带数症并起,使李铨整整卧病床榻了两个多月,在病发的前十天甚且神智不清全然陷入昏迷之中,我本不认识他,但一个奄奄待毙的路人倒卧门前,哪有弃之不顾之理?我听到弟兄报告后,立即唤人抬他进来,并备专房、派人伺候,请来了附近最好的郎中替他细心调治,两个月过去,幸而皇天不负苦心人,将李铨从鬼门关拉了回来,把他的病治愈了。”
杨陵道:“你设法将李铨的病给治好了?”
朋盛连连点头道:“是,是,我终于将李铨的病痛治愈,而在经过一场险象环生的灾难之后,李铨不但体力衰退,被病磨虚了身子,他对人生的观念也完全转变过来,他像是看穿了世情,看透了人心,对一切都是那么淡漠,也都是那么无动于衷了……他向我表示他无家无业,而且也没有既定的目的,他愿意在我这里吃份长粮,大家同是武林一派,李铨这个人又颇为忠耿赤诚,我便一口答应下来,给他在庄子里安排了一名管事缺。我虽然不怎么样,却还不愁多几个帮手。而李铨干他的差事,倒也称职。”
公孙无咎道:“他干了多久?”
朋盛道:“一年多,在这段时期,他的表现良好,尽职尽责,精明勤快,替我分担了不少的心事。
本来一直像这样下去,日子倒是过得很平静又舒适,但谁知这事竟为他拜弟顾兰英知悉。有一天,李铨忽然来找我,我尚未向他询明来意,他已直截了当地表示要离开此地了。我自是不允,一再加以挽留,但他告诉我,他不能连累我,他要跟两位拜弟——王宗全和顾兰英作一了断。
最后,我实是挽留不住,只好放他离开;临走前,他把那份藏宝图交我保管,说是如果跟两位拜弟谈得拢,他们来取回宝图,如果两位拜弟依然顽冥不化,只好让这批藏宝永远沉埋了……”
公孙无咎道:“‘神龙教’的人皆同顾兰英来此寻找李铨,恐怕就是为了李铨这份宝图吧?”
朋盛点点头,道:“正是为了李铨的这份图。”
胡毛子也抢着道:“姓顾的无仁无义,可恶透顶,他为了要劫夺这份宝图,竟然罔顾结义兄弟之情,昧着良心勾搭‘神龙教’的人前来胁迫他的拜兄。”
公孙无咎沉默了一会,道:“事情的经过如何?”
朋盛低声道:“神龙教的人由毒枭潘畅茂为首,就在我们现在所坐的这间客厅里,声势汹汹的非要我把李铨交出来不可,他们态度蛮横,言语粗暴,不但不讲理,简直连最低限度的教养也没有,一个个那种霜尘满面,眉宇悍野的样子,实在令人又是怯惧,又是憎恶;在他们喧嚣叫骂,斥喝怒责,不停地恐吓,而顾兰英更是狐假虎威,在旁帮腔作势不说,还一个劲的指责他拜兄的不是,讲李铨的失约毁诺,无信无义,想要独吞这笔藏宝。他表示李铨既然如此心黑手辣,他也就绝情绝义,邀请别人入伙,来助他夺回宝图,并且对李铨要加以严惩。”
胡毛子气愤地道:“公孙当家,你就没亲眼目睹他们那种跋扈嚣张,目无余子的狂态,他们到庄子来,好歹总是客人,但他们压根就不把我们这‘坐地’的主人放在眼里,就算在家里关着门骂儿子好了,也不作兴这样欺人凌人之法,不仅咆哮吼叫,指着鼻尖辱骂我们的三代先人,更拍桌子摔板凳,不干不净地用舌尖子刨我们的祖坟……那口鸟气,可真叫难咽啊!若不是把子一再压着我们不准妄动,我们即使叫他们活刮了,也非要豁上这条命拼他一场。”
公孙无咎缓缓地道:“那种情况,我虽然未亲见,但也想像得出,‘神龙教’的势力来说,可谓吃定了你们,张狂骄傲之态便自所难免了。”
顿了顿,他又道:“小朋,‘神龙教’就那么几条人,你就含糊了。”
朋盛呐呐地道:“姓顾的有‘神龙教’的人撑腰,目的就是找碴来的,他还生恐我不启衅呢,当时情形,一是有备,一是无患,敌我势力,彼长我消,一旦翻脸,除了增加兄弟们的流血伤命,又能收回什么代价呢?所以,我只好咬紧牙关,一直忍受下来。”
公孙无咎还待再说,雷一金忙道:“这是上策。大哥,换了你我,为了减少兄弟们的伤亡,也会这样做的。人命毕竟无价啊。”
公孙无咎站起了踱几步,道:“江湖闯了这么多年,哪一天不是踩着人家的头顶走过,叩山门,踢堂口,卷香坛的事我见得多了。小朋,你事后可曾派人告诉我?”
朋盛惶恐地道:“有,还是我最力的助手‘大力虎’方奎去送信,但大哥已经离开了‘金流门’了!”
公孙无咎道:“那是多久的事?”
朋盛道:“迄今已有半个月了!”
公孙无咎默默地计算,那时他确实离开了总坛,出来与“金雷手”熊光炳了结恩怨。
公孙问道:“现在你做何打算?”
朋盛道:“也没有什么打算,我已经将老弱妇孺全已送走,限时招集得力的手下准备应变,现在可应了一句话,叫他妈的什么‘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公孙无咎咬咬牙,道:“好,这才算是男子汉,他们可曾撂下话?”
朋盛道:“有,限期一月,若不交出李铨及宝图,则血洗本庄,鸡犬不留!”
公孙无咎猛地刹住步子,朝着回来的一千群豪道:“各位,我公孙无咎原是叫各位来静养,想不到祸起萧墙,我跟小朋是一个头叩下的兄弟,各位就犯不着趟这弯混水,这件事,我一个人留下来。”
南宫铁孤摆摆手,道:“公孙无咎,别跟我来这一套,就好像我们跟着你是个累缀一样,你就不想一想,人有失神,马有乱蹄,任是功夫再强,谁也不敢担保没有闪失的时候,承你看得起,把我们当朋友,怎么着,有酒有肉是兄弟,如今眼看敌人犯境,我们就泰山笃定的眼,看着你单枪匹马地赴汤蹈火,跟朋兄弟孤军奋战,这样一来,我们还算有点人味没有?江湖上的义气还提他作什么?你这个人,怎么一点人情世故都不晓得?”
雷一金笑了笑,阻止又待发言的公孙无咎,异常诚挚地道:“公孙老哥,承蒙你看得起在下,叫我一声兄弟,今天我能泰山笃定的眼看你拼死拼活,而不让我插手,你这是存心陷我不义,话说回来,我是师叔唯一的人,他老人家会眼看着我留在这里不出手吗?南宫大哥、熊大哥会这样做吗?
江湖上,哪家的烟火也有个连接,哪个峰头也能够互连,谁与谁攀起来也有他九道弯子的渊源,好像在五百年前大家都是一个爹娘生的同门兄弟一样!”
公孙无咎搓着手,连连道:“这叫我怎么说,这叫我怎么说呢?”
南宫铁孤笑笑道:“公孙兄,什么也不要说,倒是我们五脏庙还没有祭呢!”
一句话,把大家都说笑了。
进入朋府已有四天了,大家因为得到充分休息,再加上“金雷手”熊光炳那帖补方用来熬水当茶喝,受创伤的除了留着疤痕外,精气神情都显得异常充沛。
为了排遣这漫长的下午,也为了有个独自沉思的机会,雷一金走出了朋府,独行于庄前那条道路上。
不知什么时候,他已来到朋府这条私有道路与官道交接的地方,他犹豫了一下,正待举步向官道对面的那片疏林,两边的大路上,一阵隐隐的马蹄声又将他迈动的脚步引了回来。
蹄声很急,十分狂;放马奔驰,雷滚密鼓,只见那沙尘飞扬,灰烟浸天的情状,业已可以断定那些骑士是如何的狂傲跋扈,目中无人。
雷—金生平最憎恶的就是这一类人,他讨厌那些不可一世的角色。因为,那些角色大多在实际上并没有“不可”
一世的本钱。
他摇摇头,又开始朝着原先预走的目标——那片疏林子踱了过去,他的步履很悠闲、很安详,他不急着赶什么,也无意为了来路上那些狂悖骑士而仓促,他也一向不喜欢仓促。
于是,来骑以惊人的速度奔近了。
并没有回头探视,听觉已经告诉雷一金——来骑共有七乘!
七匹铁骑以雷霆万钧之势卷了过来,稍差尺许的扬着飞舞的灰沙已掠过雷一金身则,强劲的风力带着四处漫然飘落的灰沙洒了雷一金一身,那么险地奔向了“朋宅”的私道,雷一金恍若不觉,依然悠闲地往前踱去。
于是——七骑突然勒转,在一阵“希聿聿”的马儿嘶叫声中齐齐奔回,七匹马四匹散骠合,一下子便将雷一金围中间。
嗯,倒是相当利落!
雷一金站住了,默默打量围在四周那七匹马上的七个狂夫。
七个人当中,只有一个是穿着青衫,以外六个,全是一色的深黄紧身外罩深黄长袍;面对雷一金的那位,干干瘦瘦的身材,衬着干干瘦瘦的一张狭长脸,老是带着那么一股子似笑非笑的神情,可是,这人五官的配合。却予人一种阴森冷酷的感觉;此人之侧,是一个豹头环眼,短小精悍的人物,然后,就是唯一身着青衫的那位朋友了,这位朋友白苍苍的一张脸孔,倒也嘴是嘴,鼻是鼻,没有什么特异处,只是他那一双眼长坏了,白多黑少不说,且骨碌碌地转个不停,贼兮兮的典型一双鼠眼,由这双眼,便破坏了他整个面孔的调和,变得那么鬼祟邪异了!
在雷一金两边及身后的四个黄衣人,全是腰粗膀阔的彪形大汉,一个个形色强悍,生像狰狞;一看就知道都是些什么狠角色!
雷一金没有作声,吭也不吭。
豹头环眼的那人瞪着他,突然叱喝道:“兔崽子,你是干啥吃的?”
雷一金慢吞吞地道:“走路的”。
那人厉声道:“混你娘的球,老子不知你是走路的吗?
老子是问你,你是干什么的?”
雷一金平静地道:“你问我这个则什?”
那人大吼一声,道:“老子要问你就得答,罗嗦你娘个头!”
雷一金似乎有着什么感觉,他昂着脸道:“你们又是干什么的?”
豹头环眼的那入神色猛沉,但随即又狂笑起来,他转脸向身侧那似笑非笑的人物道:“三哥,这兔崽子好大狗胆,居然反问起我们干什么来的了,三哥,可否告诉他呢?”
被称为三哥的人物嘿嘿一笑,声音尖尖地道:“我看这小子有点不地道。老四,你抖漏抖漏他!”
豹头环眼的那人大笑道:“成,奔驰了这么好几天,正好活动活动筋骨,也顺便给大伙开开心!”
突然,雷一金问:“神龙教?”
正准备动手的那人不禁怔了怔,他收起架势,上下打量着雷一金,蓦而暴烈地道:“你是谁?”
雷一金注视对方,缓缓地道:“阁下,想就是‘神龙教’的四当家‘红巾’黎保旭了?”
豹头环眼的那一位形貌冷厉地道:“不错,我就是黎保旭!”
雷一金头向那似笑非笑的人物,又道:“这一位,想必就是‘神龙教’三当家的‘毒枭’潘畅蔑了?”
对方唇角勾动了几下,尖尖细细地道:“一点也不错。”
雷一金指了指那青衫人,道:“‘盱江三友’的顾兰英?”
青衫人冷冷地道:“正是”
雷一金点点头,又道:“那么,其余四位,必乃‘神龙教’所属高手,四位‘右角郎’了?”
“毒枭”潘畅蔑颔首道:“完全正确,朋友,你说的完全正确。”
黎保旭凶狠道:“兔崽子,你怎么认识我们的?”
雷一金安详地道:“‘神龙教’威镇南北十三省,列位为‘神龙教’之翘楚俊颜,更是名震武林,声慑江湖,我又怎么会不认识呢?非但认识,更乃仰慕久了!”
黎保旭粗暴地道:“少他娘的来这一套‘过门’,老子们不受你这一套‘道’,娘的,老子看你举止鬼祟,行迹可凝,必不是什么好人路数,说不定就是来采探我们的!”
雷一金淡淡地道:“我采探你们什么?”
窒了窒,黎保旭勃然大怒:“好杂碎!”
潘畅蔑忽然摆摆手,笑道:“朋友,你是哪个‘码头的呀’?”
雷一金摇摇头,道:“不在山不在寨,凑合着混碗江湖饭吃而已,自是比不得列位堂堂扎实。”
黎保旭破口大骂:“狗娘养的,你休要话中带刺,当心老子活剥了你这龟孙!”
雷一金笑笑,道:“朋友,你口气不小!”
黎保旭微微一呆之后,大吼:“兔崽子,我就称量称量你!”
“毒枭”潘畅蔑忙道:“且慢,老四。”
黎保旭怪叫道:“三哥,这小子的这份狂法,可真叫稀罕,若不教训教训他,他还以为咱们‘神龙教’的人脑门子上全顶着一个‘瘟’字哩!”
潘畅蔑阴恻恻地道:“你别急躁,老四,三哥我哪一时没有叫你痛快过?慢慢来,人家只怕有点恃仗呢,啧啧,一付大马金刀的架势。”
雷一金低沉地道:“列位,我们彼此之间,一无仇,二无怨,我也没有犯着列位,原本是你们走你们的路,我过我的独木桥,谁也管不着谁,但列位突然骠马相回,来势汹汹,出言不善,请问,‘神龙教’扬名江湖,就是以这么个霸道法闯出来的万字?”
黎保旭气得口味四溅地吼:“你他娘的。越来你越想上天了啦!”
雷一金不愠不怒地道:“我是说的实情。”
潘畅蔑冷冷地道:“朋友,看你的模样,似乎是想和我们别别苗头?”
雷一金静静地道:“只要诸位有此雅兴。”
潘畅蔑脸色阴沉下来,他严俊地道:“你倒很狂,多少年来,我还没有遇过有你这样个胆量的。”
雷一金眉毛轻挑,道:“总会遇上,对不对?”
黎保旭气涌如山地咆哮着:“三哥,让我来剥了他这一身人皮!”
潘畅蔑摇摇头,反而有些迟凝了;所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对方气宇轩昂,年纪轻轻而又沉定如山,只那份稳练劲就已够瞧,他摸不清人家来路出来,一时之间,倒不敢动手……
雷一金慢吞吞地道:“随便哪一位先上都行,或者,各位一起!”
潘畅蔑注视着雷一金,尖锐地道:“说出个名号来听听,只要你够种。”
雷一金抿抿唇,道:“我不认为有此必要。”
潘畅蔑嘿嘿一笑,道:“你怕我们报复?”
雷一金道:“我不怕。”
黎保旭怒叱着,道:“那就亮个字号出来,娘的皮,缩头缩脑,算是哪一门子英雄好汉?”
雷一金微笑道:“老实说,我怕一亮字号,吓跑了各位,就没得耍了。”
黎保旭气冲牛斗,火冒三丈:“你这不知自己为何物的王八兔子贼,你如此嚣张狂妄,敢情是吃了迷魂药、疯了心?
你他娘的。你今天死定了!”
潘畅蔑也动了真怒:“好朋友,说不得我们要见识见识,领教领教!”
顾兰英很突兀的,突然出声:“喂,你可是‘鬼见愁’朋盛的人?”
雷一金莫测高深地道:“我是哪里的人,目前暂不相告各位,但是,各位有一个最佳的探查方法——将我撂倒,再严刑相逼,不就随手可得了!”
黎保旭狂吼:“放你娘的屁。”
这时,顾兰英面色肃然地对潘畅蔑悄语:“三爷,此人来历不明,讳莫如深,定不是好路数,我们千万当心,可别着什么人的道儿,阴沟里翻了船!”
潘畅蔑微微点头,道:“我晓得。”
黎保旭又在怒喝:“娘的,你这胆上生毛的野种,我看是八成发了痴癫,这一下黎爷就要给你以当头棒喝!”
潘畅蔑略一沉吟,道:“朋友,你即不肯亮万,我们也不能轻饶过你,但如今我们尚有要事待办,没工夫与你瞎缠,这样吧,咱们给个时间地点,到时候,再痛痛快快地热闹热闹!”
雷一金闲闲地道:“列位忙什么呀?”
潘畅蔑愤怒变色道:“你什么意思?”
雷一金拂拂衣袖,道:“很简单,我不想拖拖拉拉,我的意思——现在就解决!”
潘畅蔑愤怒地道:“你以为我们含糊你?”
雷一金夷然不惧地道:“至少,列位不会以为我含糊各位了吧?”
怒极的黎保旭大叫道:“三哥,我们无须跟这野种瞎纠缠,眼下就宰了他,岂不干净利落?否则,他还以为我们胆怯心虚呢?”
雷一金点点头,道:“这一位黎老四说得不错,列位即有胆惹事生非,横里找碴,就该有胆见个真章,光是吃软怕硬,欺善忌恶,算不了好汉子!”
雷一金一发现对方是‘神龙教’的人,就存心给他们一个下马威,更有心要剪除他们的一份实力。所以一再出言激怒他们动手!
潘畅蔑狠毒地道:“给你鼻子长了脸,你当我们不能当场分你的尸?”
雷一金抬抬手,笑道:“我正在等着,可不是?”
就在雷一金的语尾袅绕在唇边的一刹那,左侧,一股劲风猝然对准他的左边太阳穴袭来!
雷一金没有躲闪,在如此接近的距离下,加上事出突兀,他却恁般雍容自若,毫不慌张地伸出手去,过程是那样的明确,却准确无比地抓住了飞袭而来的东西,那是一只没羽钢棱。
这只没有羽的钢棱沉重而尖锐,又在强劲的力量之下射出,可指的部位更是他的太阳穴,显然,出手的人是要他的小命!
雷一金手指甫始捞住了钢棱,即见钢棱在他手中一闪便形消失,几乎在同一时间,左边,一声怪如撕裂心般的蓦地响起。
马背上,一名黄袍大汉在嘶喊声中滚跌地下,那只钢棱端端正正地插在他的心窝上,随着他的翻动便寂然了!
当然,那名毙命的大汉便是方才发动偷袭的同一个人,如今,他只是收回了自己的凶器而已,只是收回的方式并非为他所喜罢了。
事情的经过与变化在瞬息之间,遭袭、反击,像是幻影般的一转而成,快若光闪,一气贯通——斜刺里,一条“竹节鞭”、一柄“砍山刀”便不分先后地猛扫过来!
雷一金依旧纹丝不动,他目光紧紧注视着正面的潘畅蔑、黎保旭、顾兰英三人,右手电掣般穿飞挥舞,日影像在花幻中,扫来的竹节鞭猝然跳震,“铛”地一声砸在同伴手里的“砍山刀”上,于是,鞭荡刀斜,两名黄袍大汉也因用力过猛,惊叫着各自从鞍上翻落。就在这时——背后,第四名黄袍大汉飞身而起,头下脚上,连人带着他的一对短柄山叉,流失一样暴射向雷一金头顶。
雷一金身形不闪,只微微偏头,叉尖颤动着擦过他的鼻尖,直插他的胸膛,在此电光石火之间,他右掌一翻,那名凌空扑击的大汉已闷吭一声,满口的鲜血喷得像洒了一天的红雨,手舞足蹈地跌出了五六步外,一柄山叉早就抛出了老远。
然后,雷一金背着手站在原地,形态悠闲而安详,仿佛他跟本没有动过手,仿佛地下两死两伤的四名黄袍大汉与他们无牵连一样。
从头至尾,他一直没有动过半步,甚至出手及反击敌人,也只是使用单掌,那股子强悍、那股子威猛、那股子冷傲,简直就凝成形了!
潘畅蔑的神色业已大大地变了样,狭长的面孔便似罩上了一层灰,似笑非笑的表情也冻结成了那样惊恐的愤怒地僵窒,他的双眼急速翻动,呼吸粗浊,一口牙差点便锉碎了。
“红巾”黎保旭的模样更不中瞧,这位“神龙教”的四当家的面孔扭曲,双目如火,额上的青筋蚯蚓般地突起,两边的太阳穴也在不停地跳动,他大张着嘴巴,一次又一次地往内吸气,好像若非如此,便抑制不住他内心的那股狂焰了。
顾兰英还算比较镇定,只是一张苍白的脸庞更白得泛青而已。
他们曾经顾虑到对方的功力程度,也猜疑过人家出身来历,但事前任是个怎么的酌量法,他们却也未曾料到竟是这样一个结果——头一遭的试探,居然一败涂地,且又败得这样灰头土脸,面上无光。
刚才向雷一金进攻的四个黄袍人,并非是“神龙教”的小角色,也不是滥竽充数的稀松货,相反的,他们是经过严格挑选,历受实力考验方能应任的“右角郎”!
但是,平素横眉竖目,张牙舞爪的这四位“右角郎”,在雷一金的手下如此不堪一击,这样的结果,不要说他们的主子大出意料之外,连他们自己也不敢相信,伤得冤,死得不明不白。
那两名未死的仁兄,此刻已坐在地下,抱着受伤的腿,痛得龇牙裂嘴,面色泛黄,就差一点没哭出声来。
雷一金淡淡地,道:“如果说这名闻遐迩的‘神龙教’‘右角郎’之属,只是像这四位一样的窝囊,潘老三、雷老四,你们‘神龙教’可真叫有名无实,白白糟塌大好的粮食了。”
黎保旭猛地石破天惊般地大吼:“你是什么东西?你以为你占了便宜就能吃定我们了?告诉你,差得远呢?”
雷一金半点肝火不动,平静地道:“所以,我要过五关、斩六将,步步高升,一个又接一个来,由小而大,黎老四,你手下的狗腿子们业已挡不住我了,且替你丢尽了脸,你还不放马过来捞回点脸面,更一泄心中怒气!”
黎保旭锉牙如磨,野兽般号哞:“你这狂夫,我要一丝丝地撕了你,一点一点地割了你!”
雷一金道:“这也正是我对你的想法,黎老四。”
黎保旭“霍”的一声偏腿下马,咬牙道:“混账的王八羔子,是你自寻死路,本能饶你,如今却也饶不得了!”
雷一金微笑道:“说得多么动听,你们横里找碴,无事生非,以为我是好吃的?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呢?
我也便不饶人;我的修养比列位稍好,但也好不到哪里。所以,你们先前找我的麻烦,现在要想抽腿,只怕却不是这么容易的了!”
黎保旭双目中的光焰赤红,狠毒地道:“试试看,狗操的野种,我们就试试看!”
雷一金反应异常平静,徐缓地道:“当然,黎老四,当然。”
潘老三慢吞吞的,也下了马,他冷森地道:“自今而后,朋友,神龙教是不会与你甘休的了,不论这场纷争的后果如何,你将遭到‘神龙教’的严酷追杀,惨烈报复,上天人地,不取你的头誓不放手!”
雷一金冷幽地道:“假若我在乎你们‘神龙教’,我便不会拿你们开刀,你们这块招牌,去唬唬那些平调子或生嫩儿的犹可,想罩到我头上,算你们霉运当头——潘老三,天下很大,江湖中更是卧虎藏龙,凭‘神龙教’还充不起招牌,提不起大梁,你们这几下子,只配在河里网些鱼鳖吓蟹,要在我眼皮底下摆架势,连门都没有!”
潘畅蔑阴恻恻一笑:“好大的口气,然则你狂是狂了,怎就不敢留个万字,也好叫我有机会拜访?”
雷一金缓缓地道:“我已说过,我是怕吓跑了你们,如果我漏了底,届时列位转身一溜,这场热闹岂不没有了!”
潘畅蔑嘴角痉挛了一下,道:“娘的,你以为你是谁,你又以为我们是些什么人?”
雷一金尖锐地道:“你们是谁,相信不必再强调我也晓得,而我是谁,当然,我自己更清楚,就是因为我清楚我这点底子,才不会把你们看在眼里,否则,我岂非愚昧?而列位看看,我像个愚昧的人吗?”
潘畅蔑实际上早已气得肺都快炸了,那股杀机充盈于心,狠酷的意念充满了他的思维,但是,表面上他却还能摆出一付冷凄凄的笑脸,他道:“我看,你是非得经过刀口子底下见真章不可了?”
雷一金道:“是你们逼我如此,列位若不先找我的碴,怎会有这么个场面叫列位下不了台?我不得不给各位一点惩罚,煞煞列位的气焰,也好叫你们晓得‘神龙教’在某些状况之下,做不了你们的‘护身符’,甚至更是你们招来惹祸的根源!”
潘畅蔑面颊的肌肉微微抽搐,道:“我们会令你满意,我们会的——”
黎保旭的扑击便在此时发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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