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地下的李善,早已吓得目瞪口呆,心惊胆裂,他瘫了一样软在那里,唇角不由自主的一阵急,一阵缓的痉挛着,方才略略恢复了一点血色的面孔,如今又变成青灰一片了!
老天爷,李善在内心打着哆嗦,就这眨眼的工夫,那十来个人高马大的汉子,业已成了十来具永远也不能动弹的尸体了,只这眨了眨眼的时间,那些人在遭受攻击时,甚至没有任何一个还手的机会。
雷一金头巾下摆又垂到眉前来,再次将它轻轻拂开,目光淡漠地扫视了一下四周那些横七竖八,血污狼藉的尸身,他的表情是那般平淡与自然,就好像那些尸体仅是一堆堆垃圾,就好像这些事情与他毫无关系一样!雷一金走近了李善身边,将手背上几滴血迹擦在李善的衣衫一,他笑了笑,懒洋洋地道:“现在,我想你该没有顾忌了吧?这个难题,我已替你解决了,接下来,李善,就轮到你给我解决难题了。”
李善吞了口唾沫,只觉得喉咙管子里像烧着一把火,他苦涩地道:“那些人……你全杀了?”
雷一金不耐地道:“废话!”
李善抖了抖,呐呐地道:“他们当中,有三名‘三元会’的人在其中负责监视!”
雷一金淡淡地道:“我知道这些人里面有鬼。”
冷冷的,他又道:“你是否也是‘三元会’的人?”
李善苦笑着,音哑地道:“我哪一派也不是。”
雷一金生硬地道:“那么,你为何替虎作伥,当他们的狗腿子?”
李善舐舐嘴唇,窘迫地道:“我……我……唉,我有把柄握在他们手中。”
雷一金沉着脸,道:“什么把柄?”
李善十分为难的,吞吞吐吐犹豫着不肯说,雷一金冒出火道:“你不讲也没关系,妈的,等我找着了‘三元会’的人,我自然会问出来,就有你的乐子了!”
李善心头一慌,惶悚地道:“雷一金!”
雷一金嘿嘿笑了,道:“我猜的不错,你这老狗头早就知道我是谁了!”
李善嗫嚅着道:“是……是‘三元会’隐伏在马大器室外的人前来告诉我的,他们早已将你的外形记得明白,马大器也时常提出你……因此,我们知道是你来了。原先,我是想装装糊涂。把这件事推却掉……”
雷一金讥笑道:“你推得掉吗?就凭你那点道行就想在我面前耍滑头,你也未免把龙图刀的传人看得太简单了!”
一们头,他又道:“照事情发生的经过来看,你受的嫌疑最大,而且‘嗯’你那个大麻皮的手下也吐露出来了!”
李善吃惊地道:“什么?王二麻子露了口风?”
雷一金哼了哼,道:“他被我打糊涂了,晕头晕脑地说溜了嘴,就和你目前的情形来看是一样的,也叫我逼住了,由不得你不说!”
雷一金神情变得狠毒,又道:“我自来行事不冲动,不莽撞,只要我的理由充分,判断正确,我便照我决定的目标去做,我不用向对方提出什么证据,我仅须对方承认,而我也从来没有出过错,每一次我认定的对象全未遭过冤枉,譬如晏修成,从打第一眼见到他,就认定他是憨直的汉子,他的罪状是受人巫陷的;又譬如你,这是经过精密分析与详尽思虑的结果,那些与我为敌者不要想有侥幸,我不会给他们任何机会,但我喜欢爽脆与合作的人。李善,这种人我往往会格外开恩。现在,就看你合不合作了!”
李善叹了口气,伤心地道:“事到如今,除了告诉你你想知道的,我,我也别无选择。”
雷一金冷冷地道:“很高兴,你的脑筋还没有糊涂,不错,你业已别无选择,除非你连死亡也不怕了。”
古怪的一笑,他接着道:“而人世间,还找不出几个真正不怕这玩意的人来!”
李善呐呐地道:“马大器与晏修成,已经送到‘青松山庄’萧坤那里去了,那地方在距此往西约八十里地的‘青庄’山麓。”
雷一金点点头,道:“为什么不送往‘三元会’总坛‘二郎山’白龙坡呢?”
李善摇摇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
雷一金沉思片刻,道:“他们怎么被暗算了的?”
李善吞了口唾沫,忐忑地道:“我……我受到‘三元会’的要胁,以替我三姨太做寿为名,请马大器与晏修成来此赴宴,在他们的酒杯里,加上一点特制的迷药……就是这样,当他们两人晕倒的时候,便被隐伏房外的‘三元会’高手进来带走。”
雷一金恨恨地道:“可知道他们准备如何对付马、晏二人?”
李善惶恐地道:“这个,我就不晓得了,他们叫我做的,只是将马大器与晏修成骗来这里,迷倒交由他们带去,别的事,我不能过问,也无以过问。”
雷一金怒道:“你是个十足的窝囊废,狼心兔子胆的活瘟生!”
李善又是气愤,又是畏惧,咬着牙结结巴巴地道:“雷……雷一金……你你……何必出口恶言?”
雷一金双目倏寒,道:“骂你几句是你的造化,依我的脾气,你就该给活剥了才对,混账的老狗!”
李善一看雷一金的脸色,吓得禁若寒蝉,再也不敢吭声了,他明白雷一金不是唬他,真个把对方惹火了,他会做得出来,在雷一金来说,宰个把人又算得了什么呢?杀只鸡却还要烧水拔毛,宰个人,连这些都犯不着费心啊……
雷一金瞪着眼,道:“李善,‘三元会’捏着你什么痛脚?
你他妈活像个孝子贤孙似的,这么替他们尽力卖命?”
李善迟疑了一下,终于叹着气道:“我……唉,我当年也是江湖黑道出身,带着几十个得手下干无本生意……最后一票,我却杀了一个远道赴任的朝庭命官,发了大财,由于官家追得紧,我便决心洗手退隐了,在退隐之前,我……我……”
雷一金“呸”了一声,道:“你一定是不愿意将那笔血腥钱拿出来与你手下均分,由此就使了个法子全把他们坑了?”
李善既难堪又惊荒地道:“你……你怎么知道?”
雷一金冷笑道:“什么人做什么事,拿打狗棒的叫化子还穿得起龙袍?你就是这么块材料自然干得出这等卑鄙的勾当来,有何足怪?”
李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身上是一会冷一会热,呐呐地道:“我……我就在庆功宴的酒茶里,摆下一包毒药……待至我那几十个手下全倒了后,我牵出早就预备好的马匹来立即上了路,我……我自以为干得神鬼不知,天衣无缝,不晓得怎的却在那几十个人里活出来个小头目,这狼心狗肺的东西后来投进了‘三元会’,唉,就那么不幸,他又在上个月途径此地时,无意中发现了我,‘三元会’的人陪着他找到我头上,当时我十分慌张,有些失措,以为‘三元会’一定助他报仇了,但‘三元会’的人却并非此意,他们只是藉此威胁我,迫我从今以后听从他们的命令,接授他们的调度,否则即将此事宣扬出去。雷一金,这种事情一旦传扬出去,别说我名声扫地,无法立足,江湖中人那好管闲事,心存邪恶的人将会不断前来找我晦气,就算官家吧,他们也定然不会放过于我……而我如今辛辛苦苦挣得这份家财名位,我又怎生舍得就此毁掉?受一方面压制,总比受多方面勒索来得强啊。因此,我在百般无奈之下,就只好被迫答应了他们。”
他又深深叹了口气,接着道:“却不料,他们第一件迫我做的事,就是这桩大大麻烦……又引出你这个魔星来……
我实在不愿干的,马大器和我处得很好,素无怨隙,叫我害他,我……我也下不了手……”
雷一金咆哮一声,大骂道:“滚你蛋!你为了自己的利益和贪念,可以做掉几十个亲随手下,算计一个马大器和萍水相认的晏修成在你来说,又算得了什么?”
李善面容歪曲了一下,又窘又迫地道:“雷一金……请你……明察……我……我委实出于无奈……”
他喘息了片刻,又哀求道:“另外,还请代为守密……留三分金口……不要将我这件事宣扬出去……否则,我……
我就难混了……”
雷一金残忍地一笑,道:“嗯,我却有一个方法令你永除烦脑。”
李善睁大了眼,忙道:“什,什么方法?”
雷一金搓搓手,道:“干掉你不就结了!”
一句话像一把火塞进了李善的心腔子,望得他全身一震,神色惨变,黄豆大的汗珠子滚滚流淌,他惊慌至极地大叫:“不,不,雷一金……你不能如此对待我……你说过与你合作的人你要格外开恩的,你说过的……我业已将什么事全告诉你了……”
雷一金吃吃一笑,道:“你记住还很好,别的事不往脑子里摆,却端端记得我这句话,嗯,也罢,我便饶了你!”
李善惊喜交集,抖索着道:“多谢开恩……雷一金……
我一辈子全感激你。”
雷一金淡淡一笑,道:“不过,在我离开此地之前,我还有一句话要奉劝你,以后,你的心性却是要改一改,否则,只怕报应不爽!”李善连连点着头,道:“一定改,我一定改!”
雷一金用右手食指擦了擦胸前铜扣,低沉沉地道:“希望如此,我们再会了,当然,我知道你是不愿意和我再会的!”李善尴尬地裂裂嘴,苦苦地打了个哈哈,而雷一金就在刚要转身过去的时候,李善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忽然叫道:“且慢!”
雷一金半侧身躯,平静地道:“有何见教?”
李善润润焦干的嘴唇,嗫嚅着道:“我想……你是否在离此地之后,便赶往‘青松山庄’去?”
雷一金点点头,道:“你很聪明!”
李善摆出一付知恩图报的形状,低哑地道;“有一件事,雷一金,我不能不告诉你,青松山庄的主人是白道人物,实力十分雄厚,庄上有很多奇人异士,而且你到达之前,他们恐怕便会得悉你将要赶去的消息了。”
雷一金皱皱眉,道:“大约是在我刚刚到马大器的家里的时候,隐伏于暗处窥探得知的吗?”
李善详细地道:“不错。在马大器与晏修成二人中计被掳之后,‘三元会’便一直不分昼夜,派了三个人隐藏在马大器宅屋外面严密监视,你才一赶到那里,三个人中一个连忙到我这里报信,另一个则快马奔往‘青松山庄’及‘二郎山’白龙坡‘三元会’总坛,剩下一个,仍然留在那里续窥行动,以便随时转告消息……”
顿了顿,他又道:“照这情形看,雷一金,他们早就料到你会来此地,又将赶赴他们那里一样,这其中,恐怕有阴谋!”
雷一金冷沉地道:“事先,当你惹下这桩麻烦的时候,可也会想到我会找上门来吗?”
李善语声沙哑地道:“我思考过了,我知道,你和马大器有着过命的交情,而且我也将这层考虑告诉了‘三元会’他们,但他们反叫我不用操心,他们说,你在发觉马大器等人出事之后,不会找任何人麻烦,马上就准去‘二郎山’和他们交涉,易言之,你便由:三元会’接下来了,轮不到我头上。
可是,我仍不大放心,我问他们,如果你真的来了怎么办呢?”
李善“格格”一咬牙,又恨恨地道:“他人装得一本正经地说,你如果真的来了,我只要把准备好的那番话——就是后来告诉马大器家人与李志中的那番话,讲出来就包管没有事,我当时一糊涂,想想也对,以为像那样说就可以,一推六二五,干干净净,事后瞒得马大器妻儿,骗起了李志中,我以为对付你也能生效。唉,想不到却不是那么回事,你根本就不听不信,一上来便先打了个满堂红!”
雷一金吃吃的一笑,道:“由此可见,‘三元会’的那些鬼孙子,根本就不将你的老命放在心上,他们也早就预料到你骗不过我了,可是他们却故意叫你出来顶缸,天下也只有你这等呆鸟,才会上这种邪当!”
李善躺在地下的上身,激动得微微撑了起来,咬牙切齿地道:“可恨之极,可恶至极,这些千刀剐,万刀的泼皮无赖,他们全是在玩弄手段,全是在利用我……”
雷一金闲闲散散地道:“幸亏你已想通了,虽然多少受了点罪,时犹未晚,总算还没有把一条老命赔上!”
李善愤怒地道:“我早晚要报此仇!”
雷一金笑吃吃地,道:“谨此预祝成功!”
扬一扬眉,他又道:“其实,我也早就盘算到‘三元会’此举除了晏修成的原因外,另外引我人股之意,但若能为我之手解决你,他们更是求之不得,我想,你那名投奔‘三元会,的小头目恐怕也正有此心,一个人不会忘记那种仇恨的,这小子一定早就向‘三元会’献计过了,而‘三元会’亦恰好藉此机会来个借刀杀人。嗯,可惜的是,我这把刀却不轻易出借呢!”
李善早气得青筋暴露,双目血红,他喃喃地骂:“好狠毒的一群畜生……好卑鄙的一干狗才……”
就在李善的切齿痛骂里,雷一金业已转身离开,他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大门之外。
当然,他也知道,这一走,只怕再回来就看不到李善了。
如他所说,李善是不会希望再与他见面的。
雷一金招来仍然乖乖徜徉在巷子里的“小白龙”,飞身上鞍,鞭绳倏抖之下,马儿四蹄扬起,如飞也似的朝外面奔去!
“青松山庄”是“双绝谷”萧斌、萧坤兄弟的住所。
从上饶县城向西起,约八十里的路程,有一座青翠的山岳,这里的人称它为“小青山”,说它“小”可也真不大,在小巧中却更可显玲珑巧雅之韵,在那秀逸而不险峻,清奇而不峭拔的山岭峰郁间,遍植着青翠不凋的松柏修篁,时值秋末人眼看去,却仍是一片青丝莹碧,沁心怡神,无庸登临,只是隔在远远这么一望,已够得上明朗轩敞,令人悠然有出尘涤俗之念了……
雷一金驻马欣赏片刻,不由已经喜欢上了这个地方,他在略略将身上拾缀了一下之后,便策马直奔而去。
沿着“小青山”的一条登山狭径上升驰,经路两侧是一片密茂清新的细竹,翠色相映,就更得深碧如海优雅宁静一条宽只尺许的幽径通过这片松林,半顿饭的工夫之后,这条盘旋回缭的窄狭的山道已然到了尽头,尽头有一片青翠苍郁的松林,松枝古虬飞扬,亭亭如盖,尤其是山风拂处,松涛如泣,就更是平空增添了几分诗情画意了。
路径太窄,已不适骑马。于是,雷一金振镫落地,牵着他的宝贝“小白龙”启步走向林中。
“小青山”这地方,雷一金从来没有到过,如武林中人也只知道“青松山庄”住着“双绝谷”贤昆仲,并不知“小青山”
其名,如今,雷一金知道,本地的人称它“小青山”的由来了!
松林后面,矗立一道高约十余丈的仞壁,一条清洁如银的细瀑,便自仞壁上悬落,在四溅纷散,宛似碎玉飞雪般的高水花流漩里,一座完全是以天然原木搭成的雅致楼宇便倚在仞壁之下,流瀑之侧,这座楼宇高有两层,建楼的木材仍还带着它斑旧而着有青色的树皮。楼前楼后,松柏成荫,枝虬古朴,眼见如画幽境,耳闻细瀑流泉,这风光,唔,可也真叫美。
雷一金卓立林边,细细欢赏了好一阵子,才赞叹着牵马朝楼前行近,忽听一个清脆动听的声音传了过来:“艳阳照松间,清泉石上流!”
雷一金扭头一看,只觉眼前一亮,不由为之一怔。
眼前,背着手站着一个白皮嫩肉的美少年,这个美少年年约十八九,穿一件海清色长袍,名贵的东珠扣子,领口还镶着一方白如羊脂的玉。
这美少年就跟那块玉似的,挑不出一点瑕疵来,他跟雷一金站在一块儿,天地间的灵秀之气全让他俩占光了!
严格地说起来,他比雷一金还俊逸三分,可是人比雷一金略矮半个头,也比雷一金少了那么一点儿勃勃的英气!
雷一金这儿望看人家发愣,美少年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瞅着雷一金,粉庄玉琢的嫩脸蛋儿上,可瞧不出什么表情来!
雷一金定了定神,轻呃了声:“好个‘艳阳照松间’,改得好,改得好,昔之杜甫、李白才思亦不过如此。”
“过奖了!”美少年慢条斯理,轻轻说话,话声比刚才好听,模样也动人极了,“刚才不过一时兴起,信口胡言,倒叫阁下见笑!”
雷一金道:“字字出诸于肺腑,决非有意褒奖,我这个人也从来不善虚伪!”
美少年道:“‘龙图刀’雷一金若只是虚伪矫柔,岂不愧煞九泉之下的武林第一奇人——‘龙图修罗’?”
雷一金一怔:“你阁下知道……”
“知道,”美少年道:“江湖传言本来就是一阵风,阁下你近来威风十足,横扫赣东宵小,再加以‘三元会’有意的渲染绘影有声有色,阁下这付尊容,已经烙印在武林同道心版上。”
雷一金道:“朋友你也是武林中人?”
美少年道:“忝为道上同源!”
“朋友此来,目的何在?”
“一认韩刑州而已!”
雷一金笑道:“没想到雷一金江湖一介草莽,能得如此看重,冲着这份情谊,这种朋友非要交交不可!”
美少年淡淡说道:“我是诚心想见认一下‘龙图刀’的风仪,至于交友,那还要看缘分!”
“得能相逢,不就是缘吗?”
“未必!”
这美少年有点儿怪,既然出面答仙,就表示他有意结认雷一金,可是这当儿雷一金提出时,想交他这个朋友,他的神色话题却又显然地拒人于千里之外,岂不怪哉!
放眼当今,雷一金如今的万儿已是如日中天,已经凌驾当年“龙图修罗”了,且有青出于蓝更胜于蓝的趋势。
这可是雷一金出道以来,头一回碰的硬钉子,他暗暗怔了一怔,可没真在意,脸上仍带着可掬的笑容,道:“阁下,我还没请教。”
美少年这回倒没拒人于千里之外,“贾,贾化!”
“啊!原来是贾朋友……”雷一金还想再问,贾化道:“小青山虽然没有重重机关,但却也步步危机,不知道道路的人,往往有着望门兴叹之感!”
雷一金一怔,旋即含笑道:“莫非庄前怖下‘八阵图’与奇门遁甲?”
贾化没有正面回答,道:“我带你去,跟我来吧!”
贾化转身走了。
雷一金忙跟了上去,两人拼肩往前走,一般的飘逸,一般的萧洒!
雷一金不住地拿眼角偷窥美少年贾化,这不算失礼,贾化不是大姑娘,尽可以评头论足看个够!
年轻人,尤其是雷一金,自出道以来就卷入了一场接一场的打打杀杀,看见的都是三山五岳的凶神恶煞,难得碰见这样一位不俗的人物,自难免有惺惺相惜之感,多看两眼,也属人之常情。
他发现,美少年贾化越看越耐看,看一眼,就想看第二眼,看第二眼,就想看第三眼,最后,最好是紧盯着那张脸目不转睛,眨也不眨!
世界上,长得俊逸,长得美的不算少,可是有的耐看,有的不耐看。
有的,多看两眼,就觉得索然无味,懒得再看,有的,却是让人越看越想看,这,恐怕跟灵秀清奇有关了!
雷一金不但发现了身旁这位耐看,而且他还发现,这位大男人身上有股淡的幽香,随着风,一阵阵飘送过来,觉得让人舒服,觉得让人心醉!
走着走着,美少年贾化突然停了步,开口道:“到了!”
雷一金忙也停了步:“哪儿?”
山径的尽头处,有一片全是以白色巨石砌造成的屋宇依着山坡建筑,这片屋字形成了一个庄院似的格局,高有两丈,根根的约儿臂粗细的木栅栏围绕着这个庄院。
那里,便是“青松山庄”,“双绝谷”的最高发号施令之所了。
贾化抬手一指,尖尖的指头根根似玉,雷一金顺着人家的手看过去,他的目光几乎不忍离开那只手,奈何人家的手很快地收了回去。
雷一金将目光收回一抱拳:“感激不尽,贾朋友要不要贾化微微摇头:“不必了,我有胆带你到这儿,可还不怎么熟衷惹这个麻烦。”
雷一金道:“可否容我约个后会之期?”
贾花又摇了头:“我懂阁下的意思了,倘若能够相见,那就证明你我有缘,这个朋友就可以交了!”
“不错!”
“我虔诚的求上天赐下缘分,否则,我会抱恨终生,永远诅咒上天!”
他转身要走,贾化的双目之中闪过了两道明亮的异采,叫道:“等等!”
雷一金急转身:“阁下愿订后会之期?”
贾花又微摇头:“知已知彼,才能百战百胜,这句话你自然懂!”
“是的,我懂!”
“你对‘青松山庄’知道多少?”
“一无可知。”
“我愿意看你还能走出来,否则你我永无再见之日,所,以我想就我所知,把‘青松山庄’概况告诉你……”
雷一金由衷地感激,情难自禁,一把握住人家的手:“阁下……”
那贾化脸猛地一红,但他没有挣扎:“松开手,听我说。”
雷一金紧紧一握,才松了手,只这么一握,他觉得人家的手细嫩无比,柔惹无骨,凉凉的,还带着点儿轻颤。
“阁下,雷一金誓死交你这个朋友。”
贾化的两眼之中,那种奇异的光芒再闪,凝望雷一金。
“你对我,真觉得投缘吗?”
雷一金道:“我说不上为什么来,可是我这份真诚,皇天后土共鉴!”
贾化轻轻地吁了口气:“看来,我是不能不让你一定安然走出‘青松山庄’了,你听仔细着……”
顿了顿,接道:“双绝谷手下有一批武师,人人堪称一流高手,但却不足虑,可虑的是几个管事。”
雷一金迷惑地道:“管事?”
贾化道:“管事分前后两院,前院管事,名虽管事,其实不过等于一只看门的狗,算不了什么,真正厉害的,是后院管事,另外还有……我这么说吧,‘青松山庄’除了前后院跟东西两跨院之外,还有可谓‘一楼’,‘两厅’‘四馆’,两厅称文厅、武厅,都是待客所在,但各有管事,四馆分潇湘、梧桐、招隐,有管事,两男两女,更是一等一的高手,最厉害的还在那一楼,总称‘白玉楼’,楼主是双绝剑的嫡传弟子,那才是真正的高手。身边四婢,名金娘、玉姬、俏壁、梁珠,功力犹在‘两厅’‘四馆”管事之上,一个萧家的实力可以驾凌任何一个武林门派,何况‘双绝谷’兄弟还有几个把兄弟分布各地,各霸一方,互为呼应,就连少林,武当两大门派都让他三分,你听明白了吗?”
雷一金抱抱拳:“多谢阁下指点,我听明白了,也记牢了,只是……”
贾化微笑道:“只是什么,我怎么对‘青松山庄’知道得这么清楚?”
“方便说吗?”
“没什么不方便说的,既然订有后会之期,这问题就留作下次见面再说吧!”
雷一金道:“我再说声谢,只要能安然离开‘青松山庄,救出我的朋友,皆阁下所赐!”
说毕一抱拳,转身向着“青松山庄”行去,贾化站着没动,也没再说话,只是,他的表情是奇异的,流露出一双凤眼的光采。
雷一金将坐骑放在林中吃草,他自己在细细端详“青松山庄”的形势之后,来到溪边掏水洗漱,又将头巾浸湿了当手帕往脸上擦清冽的溪水贴润在汗腻腻,热燥的面庞上,一股舒适的凉意直透到心窝里去。
现在,是午后了,太阳业已往西偏了一大段,雷一金离开杨陵、南宫铁孤,今天也是第三天了。
用凉湿的头巾揉着脸,雷一金细迷双眼,又懒洋洋地注视着“青松山庄”那边,他已然数过,那山庄里一共有十座房屋,不规则的依着地形坡度散立在木栅的围绕之中。
房室的大小形状全是大同小异,只是紧靠在山脚的那座屋宇,特别显得宽大而神秘,雷一金自然知道,比较与个不同的房子,往往也就是一些比较重要点的人物居住的,他已选好那将是他的第一个目标。
“青松山庄”内外,防卫方面似乎并不显得如何森严,除了木栅门那里站着四名佩刀的黑衣大汉之外,就只有五处暗哨了,那五处暗哨实际上也称不得“暗”字了,守在哨位的人全露了形,不是在无聊的发着愣,便是来往度着方步,整个防卫情形,是平淡的近乎懒散的……
雷一金自觉有些好笑,他笑“青松山庄”的人故意摆了这个姿态,这是一个特意装出来疏忽姿态,雷一金不信“青松山庄”方面在明知他将要抵达之前,还会如此轻松与平静,但眼前却正是这个样子,这只有一个原因,对方一定是设好了圈套,或者定妥计谋了。
雷一金沉吟了一会,走开,他将马匹牵到疏林子最隐密的地方,和这匹差不多已建立了浓厚感情的伙伴亲热了片刻,他便找了一棵结实而枝叶繁茂的树林跃了进去,选了个适合位置,闭眼呼呼大睡起来。
秋日的白昼很短,当雷一金感到一阵冷瑟的寒意时,夜幕业已低垂了,四周全是一片黑暗!
雷一金聚拢目光,探头出来看了看“小白龙”这匹马儿善解人意的正静静地做着小幅度的走动,还有一搭没一搭地啃着地下半枯黄的草梗。
雷一金无声地一笑,长长伸一个懒腰,然后,他猝然斜拔而起,在空中一个肋斗,快捷得就和一只飞鼠一样,贴着树梢子,毫无声息地掠过这片树林!
在离开林边最后一株树的时候,雷一金猛地长吸了一口气,双臂暴探,整条身影已流光横空也似,倏然之下已经弹出九丈有奇,轻轻悄悄地落在他预定的落脚地方——“青松山庄”左边木栅外的一块岩石背后。
雷一金迅速向四周搜视了一遍。没有异状,斜掠而出,一起一落,他夜猫子似的飞快越过了木栅直扑到一幢最近的石屋屋面上!
唔,原来是外弛内张,如今,他看出“青松山庄”今夜戒备得森严,一队队身着黑色的劲装的大汉往来巡行,明处、暗处,可以看见人影晃闪,刀芒泛着寒光,不时有几个身形飞快的人物直掠横跃,低喝沉答之声此起彼落,一派如临大敌的紧张模样!
雷一金略微朝那边打量了一番,挽紧衣衫下摆,流星般射向一棵巨松之顶,他在松帽上稍一惦脚,半空里一个翻转,已掠到一座小巧的八角亭之上!
两条黑影在他刚刚俯下身去的时候自一侧奔来,他们在八角亭下站住了脚步,东张西望地搜视起来。
正在这时,七八名武装大汉突地自一排短松之后跃出,为首一人鬼头刀一横,低喝道:“青松?”
两人中的一个“呸”了一声,道:“擒龙!”
他说出这两个字,冷冷地道:“钱九吗?你他娘紧张个什么劲?”
那唤钱九大汉是个麻子,他乾笑一声:“可是中院周管事?”
被称为周管事的汉子哼了一声道:“方才好似看见一条黑影飞了过来,快得像他娘的夜猫子,眨个眼就不见了,你们可曾看见?”
那钱九摇摇头,道:“不会吧,小的等一直守在这里,连只老鼠都没有看见,又哪来个大活人?莫不是周管事一时眼花?”
姓周的角色哼了哼,怒道:“凭姓周的这招子还会看丢了眼?一定有奸细从这里溜过被你们忽略了,真是一群废物!”
钱九愣了一下,忙堆着笑脸答是,姓周的又朝四周看看,大刺刺地道:“你们给我留神了,刚才庄主接到回报,雷一金那小子已经朝这边来了,说不定今夜就会来弄鬼,这小子不是好吃的葡萄,弄岔了大家砸锅!”
不待对方回答,姓周的已施着他的同伴匆匆而去,那钱九望着二人背影消失在一堵院墙之外,狠狠朝地下吐了口唾沫,低低地破口骂道:“我操你的亲娘,只会在下人面前作威作福,他妈的一肚子屎还硬说是满腹文章,你那招子走不了眼?我啃你妹子,看见个活王八包管你当成宝往家里抱。妈的,等到开杀的时候你个龟孙还不到哪儿凉快……”
他旁边一个汉子劝着道:“算了,九哥,和这种人生闷气就是不值,想想划得来吗?”
那钱九又“呸”了一声,像要吐尽满心的窝囊:“他奶奶个熊,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姓周的打低是个什么院主似的人物,其实他个龟孙只是秃驴头上的虱子,明摆明着狗腿子一条!”
俯在八角亭上的雷一金,忍不住咬唇一笑,待这些角色隐去,他双臂一展,飞掠出八丈之外,脚尖互一拍,再度射出六丈,前面,嗯,又是一幢雅致的两层小楼,现在,楼里还隐透着灯光。
雷一金轻得似一片鸿毛,悄然贴在二楼的水花格子窗外,他小心的沾了一点唾沫在小指上,微微戮破窗纸,自月牙形的隙缝里望进去,这是一间陈设华丽的明厅,面色淡淡的中年汉子正背负着手,在来回度着方步。
雷一金暗自臆测这中年人的身份,他没有贸然行动,因为,假如这人万一不知道囚禁马大器、晏修成的所在,徒劳无功事小,打草惊蛇就划不来了!
过了一会——那淡紫面孔的中年人端起一杯热茶啜了一口,沉得嗓子道:“阿福!”
一个穿着长衫的下人应声来到门口,垂手道:“师父。”
中年汉子略一沉吟,缓缓地道:“记得在三更唤醒我,这几天情形十分紧张,三更到天亮,是我与莫师傅负责巡视的时间。”
叫阿福的下人恭应一声,又垂着手退了下去,中年汉子像是十分无聊地打个哈欠,过去将门关上,慢步就待行向里间。
雷一金轻轻掀起纸窗,微一晃身,已上了明厅的花梁隔子上,那中年汉子蓦觉冷风震衣,身躯一斜霍地转向这边,但是,却什么也没看见,他疑惑地怔了一下,又到窗前仔细查视。
半响,摇头自语道:“真是草木皆兵了,这样下去实在不是味道。”
雷一金飘然来到它的身后,静静地道:“当然,心虚最苦!”
中年汉子全身一震,头也不回地反手一掌拍来,掌势过处,轻风震体如削!
雷一金一闪倏上,他的“血刃掌”中的九手散式,“冤鬼索魂”、“钟馗擒灵”、“千树梅花”、“苍龙人海”并出齐上,掌与掌连与一体,影与影晃闪不分,眼前四面八方皆是掌影,却又只是两掌成双,威力之宏,无可言喻!
中年汉子猝不及防之下,根本没有回手之力——甚至连招架也不殆。他正手足无措地退避,雷一金蓦地一式“月景西斜”已将他斜斜劈翻在地!
这人在地上一滚翻,还没有起,雷一金的一双脚已踩在他的头上,声音冷得能凝冻人们的血!
“朋友,不要轻举妄动,假如我要取你性命,现在,你不会还有蹦跳的机会!
中年汉子一张紫脸涨成了猪肝之色,豆大的汗珠涔涔滴落,方才,雷一金的双掌只用了三分力道,而且是掌背着力击在此人肩胛之上,否则,他此刻的确已经不会再有活命的希望了!
这人躺在地下,沙哑着嗓子道:“你……你是雷一金?”
“不错!”
“你……雷一金,你想如何?”
雷一金将脚收回,道:“你站起来!”
中年汉子一跃而起,踉跄了一下,羞怒地道:“雷一金,有道划下来,有话摆过来,我吴大木皱皱眉头就算不上是条汉子!”
雷一金搓搓手,道:“你好生听着不要妄动邪念,我可以在须臾之间置你于死地现在。告诉我,我的那些朋友囚在何处?”吴大木神色微变,恨声道:“不知道!”
雷一金笑了笑,道:“识时务者为俊杰,吴朋友。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吴大木冷冷一笑,缓缓地道:“你可以使用任何手段加诸于我身上,我吴大木在江湖上混了也近二十年。雷一金,但休想逼我说出一个字!”
雷一金脸一沉道:“你可以呼援,但是,我若让你来得及开口,就算我白来一趟!”
吴大木退后一步,淌着汗,呼吸急促地道:“姓吴的不是窝囊废!”
雷一金哼了一声:“说!”
吴大木摇摇头道:“不知道!”
雷一金忽然极为温和地笑了,那笑却是阳光里的冰渣,和煦中的冷厉。语调出奇的低柔:“朋友,我要生剜你的右眼!”
吴大木尚未及问答,已自鬼魂的诅咒般来自无形,只见人影一闪,他的双掌倏然上崩却崩了个空,一个手指那么准确而恰到好处地贴在他的右眼眼皮之上。
“你太愚蠢了。朋友,记得用短路子争取时间,你的头也移得太慢!”
吴大木哆嗦了一下,脸色紫中泛青,呐呐不能出言!
雷一金收手后退,安详地道:“不要逼我伤你,告诉我,我的朋友被关在何处?”
吴大木呆呆地站在那里,像根木头似的一言不发,他实在为对方这种闪电般快捷的身法吓破了胆,就好似自己是一个三岁的稚童在与一个专走钢索的卖艺人比赛着身眼手法一样,简直差得十万八千里!
雷一金用手揉揉脸,道:“吴大木,以后,你可以说是我逼你说出地方来的,不要愚蠢,以一件不需要死亡做代价的事而去死亡是最不值得,这包括你们庄主在内!”
吴大木紧闭着嘴唇不说话,他已横了心,宁死也不肯说出一个字,因为,他不愿,也不能背叛“青松山庄”!
自对方的神态上,吴大木是吃了秤铊铁了心,雷一金感到棘手,他并不真的想伤害这人,但是,若不用强,又如何能使他屈服呢?
雷一金摇摇头,道:“你真不说?”
吴大木仍然闭嘴不答,脸上一片湛然,大有泰山可倾此气不竭的意思。
雷一金目光冷冷地看着他,半响,道:“也罢,我走了!”
说着,他转过身,目稍子却瞥及吴大木那愕然的松散与释怀,于是,他身形刚刚转了一步,突的半侧出手,吴大木闪躲不及,“吭”的一声闷哼,人已像一堆烂泥般栽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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