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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七章 初露头角

    就在这节骨眼上,离他们身侧不远,有人发出“嘻”的一声轻笑!

    笑声虽轻,却含有看得过瘾的意思!

    拥抱着的两人,突然惊觉,姬红药红着脸,低低地问道:“谁?”

    君箫更是心头怦怦乱跳,举目四顾,哪里有什么人影?

    就在此时,但听城墙下隐隐传来一阵踢踢嗒嗒的声音渐渐远去。

    姬红药跺跺脚,啐道:“又是他。”

    君箫问道:“你说他就是喝醉酒的那位老人家?”

    姬红药恨声道:“不是他,还是谁?都是他……”

    君箫戴着面具,虽然看不到他胀红的脸色,但他内心却感到甚是惭愧,就是因为她说话时的神情,有点像李如云,自己才会一时情不自禁,一面歉然道:“在下一时鲁莽,真对不起你……”

    姬红药掠掠鬓发,红着脸道:“我又没有怪你。”

    君箫道:“时间不早了,我们快些走吧!”

    姬红药伸过手来,道:“云大哥,跳下去我有点害怕,你拉着我一起下去好么?”

    君箫义不容辞,只好拉住她纤手,两人双双落到地上,他立刻放开了她的手,展开脚程,朝前奔去。

    姬红药跟在他身后,心里还是甜甜的。

    回转客店,已是快三更了,两人各自回房,一宿无话。

    第二天早晨,君箫一觉醒来,开门出去,看到西厢房还关着门,只当瘦小老头还在睡觉。

    这时正好一名伙计从廊前经过,陪笑道:“客官早,小的这就给你老送脸水来。”

    君箫低声问道:“伙计,对面那位老人家,昨晚喝醉了酒,还没起来么?”

    店伙道:“那老客官天还没亮,就骑着驴走啦,哦,小的差点忘了,他还有一个口信,要小的转告客官呢!”

    君箫问道:“他怎么说?”

    店伙道:“老客官说:“客官别忘了请他喝喜酒。”

    君箫笑了笑道:“这位老人家真会开玩笑。”

    姬红药开出房门,问道:“云大哥,你在和谁说话呀?”

    君箫道:“是我在问伙计,对面那位老人家起来了没有,伙计说他天没亮,就走了。”

    姬红药道:“他一定怕我们找他,才偷偷地溜了。”

    店伙送来面水,两人盥洗完毕,吃过早餐,王小七已经套好车子,在门口等候,连店帐都已付过。

    姬红药坐上车厢,还含情脉脉地望了君箫一眼,她当然希望君箫也坐到车厢里去,只是少女总有些矜持,她虽然一向任性惯了,但经过昨晚城墙上的拥抱,她反而有些羞怯,不敢说出口来,但见君箫从小厮手中接过马缰,翻身上了马背。

    不知怎的,她如今越看越觉得云惊天举止洒脱,眉字眼神,处处都透着与众不同的气质。

    譬如说,姐夫武功虽高,人品清俊,但看去就像一个白面书生,没有云惊天这股子刚毅之气。

    云惊天虽然朴实无华,但一举一动,和谈吐之间,仍有他的潇洒之处,那是出乎自然的俊逸,不像姐夫在举止上,有矫揉造作之嫌。

    她自己也感到奇怪,她一向崇拜姐夫,也一向以姐夫作为自己选择对象的标准,而且也一直这么想着:“嫁姐夫这样的人,即使比姐夫差一点,也不要紧。”

    这想法,埋藏在她心里,已有多年,哪知在一夕之间,全改观了,觉得云惊天处处地方,都似强过姐夫!

    马车已经沿着大路直驰下去,姬红药的芳心,也像车轮一般,只是辘轳般转个不停。

    未牌方过,马车驰进高大的南昌城门。

    君箫一直跟在马车后面,这时一催马缰,赶上半个马头,朝王小七问道:“小七哥,这里就是南昌城了?”

    王小七进入城门,车行的速度,立即缓慢下来,闻言点点头道:“不错,这里就是南昌了。”

    君箫转过身,朝车厢里的姬红药道:“二小姐,这里己经到了南昌,在下就此告辞。”

    坐在车厢里的姬红药身躯猛然一震,急急掀帘问道:“你要走了?”

    君箫道:“是的,在下已把二小姐护送到地头了,在下自该告辞了。

    姬红药一呆道:“你不去聚英楼了?”

    君箫实在不愿再停留下去,因为她说话的神情,有几分像李如云,一想到李如云,自己就会情不自禁,他脸上痛苦地笑了笑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姬红药眼圈一红,几乎要哭出来:“那你也不去看我了?”

    君箫忽然潇洒一笑,道:“在下如果没离开南昌,一定会去看你的。”

    姬红药幽幽地道:“那我会等你的。”

    短短的六个字,却包含着无数情意。

    她知道仅凭儿女之情,是缚不住云惊天的,他从塞外来,自然想有一番作为。

    她心目中的情郎,正是一个有抱负的男子汉,因此她只好寄托在等待上。

    君箫拱拱手道:“二小姐珍重。”

    正待带转马头。

    姬红药叫道:“云大哥,慢点。”

    君箫只好停住。

    姬红药目含幽怨,说道:“我要你叫我红药。”

    君箫感动地道:“红药珍重。”

    姬红药跟角间已经绽出两颗晶莹的泪珠,说道:“你多珍重,你一定要来看我。”

    “最难消受美人恩”,君箫心头一阵惘然,点头道:“我会的。”

    马车辘辘的随着大街绝尘而去。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君箫策马徐行,心头也有着说不出的落寞,他在横街一家客店门首下马,早有站在店门前的伙计接过马匹去。

    君箫跨进店堂,又有一名伙计迎了上来,陪笑问道:“客官住店?”

    君箫随口说道:“上房。”

    伙计连声应是,领着君箫到了后进,打开房门,陪笑道:“客官请进,小的替你打水去。”

    这个伙计刚跨出房门,另一个伙计手中捧着一个小布包囊,走了进来,哈着腰,陪笑道:

    “这是客官的东西,小的给你老送进来了。”

    君箫只有一个随身包裹,自己已经提进来了,这小布囊并非自己的东西,这就问道:

    “伙计,你是从哪里拿来的?”

    那伙计陪笑道:“小的专管客人马匹,这个布囊挂在客官马鞍后面,许是客官忘了,小的特地给你老送来的。”

    说着,双手把小布囊放到桌上。

    君箫觉得奇怪,这小布囊明明不是自己的东西,怎会挂在自己马鞍之上?但店伙既已送来,只得说了句:“多谢。”

    那店伙道:“这是小的份内之事,客官不用说谢。”

    就退了出去。

    接着先前那个伙计打来脸水,又沏了一壶茶送上。

    君箫洗了把脸,取来布囊,解开束在袋口上的丝绦,目光一注之下,不由看得一怔!

    这布囊之中,竟然是一袋晶莹夺目的明珠,每颗都有葡萄大小,大概总有百颗之多!

    百颗明珠,价值不小,又岂是普通人家拿得出来的?他迅速想到了姬红药,暗道:“一定是她,她怕自己不肯收,故而偷偷挂在马鞍后面的,自己决不能收,应该去交还给她才是。”

    这就依然把袋口扎好,收了起来。

    第二天一早,君箫会帐出门,跨上马背,一路驰出南门,这是一条石板铺成的大路,他行了一段路,依然没有看到聚英楼,心中不禁暗暗嘀咕,姬红药曾说:自己如要找她,可到南门外聚英楼找冯总管去,当时没问清楚聚英楼在哪里?南门外地方辽阔,这到哪里找去?

    正在犹豫之间,忽见身后来路,正有一条人影奔行而来。

    君箫因自己不知聚英楼如何走法?

    看到后面有人行来,急忙翻身下马,伫立道旁,等人问路。

    不过转眼工夫,来人已经奔到近前,这人约莫三十七八岁,四十不到,嘴上留着两撇胡子,身穿密扣劲装,肩头背一柄飘着红绸的单刀,脚下甚是矫捷,一看就知是个江湖上人。

    那人一路奔行,自然也早已看到君箫翻身下马,站在路边,好像是等着自己一般,因此奔行到距离君箫还有两三丈远,脚下就缓了下来。

    君箫就抱抱拳含笑道:“兄台请了。”

    那人两道目光,不由地朝君箫打量了一眼,抱拳道:“兄台有什么见教?”

    “不敢。”

    君箫道:“在下想请教兄台一声,不知南门外聚英楼如何走法?”

    那人赫然笑道:“兄台原来也是到聚英楼去的,那真是巧极,兄弟慕名而来,正要到聚英楼去,咱们正好一路。”

    君箫喜道:“如此甚好,在下还没请教兄台贵姓?”

    那人道:“兄弟祁长泰,兄台呢?”

    君箫道:“在下云惊天。”

    祁长泰看了君箫一眼,又说道:“云兄一向在哪里得意?”

    他没听说过江湖上有云惊天这号人物,故而有此一问。

    君箫道:“在下刚从塞外来。”

    祁长泰哦了一声,又道:“凡是慕名前往聚英楼的人,都得有人引介,不知云兄的引介师傅是哪一位?”

    君箫听得一怔,问道:“到聚英楼去,还要有人引介么?”

    祁长泰笑了笑道:“没人引介也没关系,聚英楼接待四方豪杰,看重的是真才实学,只要通得过他们的试验,一样会把你待若上宾。”

    君箫越听越奇,不觉问道:“在下还要向祁老哥请教,不知这聚英楼是什么所在?”

    祁长泰也听得大奇,问道:“原来云兄一点也不知道?”

    君箫道:“在下刚从塞外来,只听说南昌南门外,有个聚英楼,旁的就不清楚了。”

    祁长泰道:“这就是了,只要是大江南北的人,就算三岁孩子,也都听说过聚英楼的大名了。”

    他抬抬手道:“这话说来长呢,咱们还是边走边说,云兄你请。”

    君箫忙道:“祁老哥请先。”

    祁长泰道:“咱们边走边说,谁也不用客气。”

    君箫一手牵着马匹,和他并肩而行。

    祁长泰道:“聚英楼的东主是江湖上大大有各的小诸葛诸葛真,云兄来到江南,小诸葛诸葛真的名号,你总听说过了?”

    君箫点点头道:“在下听人说过。”

    祁长泰道:“小诸葛是南七北六,十三省九家镖局的总镖头,他在武阳镇创设聚英楼,为的是接持南来北往的四方豪杰,只要是江湖朋友,还得出海底,就可以在聚英楼上吃喝一顿,缺少盘川,还可以到柜上领取十两八两银子……”

    君箫道:“这小诸葛倒是四海得很。”

    “是啊!”

    祁长泰道:“他手下九家镖局,生意越做越大,只要是大城镇,都有他的分号,因此聚英楼长年都在招揽镖师,会武的人,前去投奔他,只要有一位成名武师的引介,即可录用,但仍得按本身武功,分为三等九级,分发各地镖局任用,据说他们最低级的镖师,只要一被录取,每月收入,都比一般镖局的镖师要高出许多,因此各地镖头,投效来的可着实不少。”

    君箫心头一动,问道:“没有人引介的呢?”

    祁长泰道:“没人引介,只要通得过他们的试验,一样会被录取,反正三等九级,你能通过几级,就有几级的待遇,最是公平不过了。”

    君箫问道:“祁老哥一定有人引介的了?”

    祁长泰轻轻叹息一声道:“兄弟一向在汉阳一家镖局任事,今年镖局收歇了,由局主介绍兄弟来的。”

    君箫心中暗暗忖道:“看来这聚英楼不大简单,莫非会是七星会的人?”

    一面敷衍着道:“原来祁老哥还是名镖头,在下失敬得很。”

    两人边说边走,脚下可并不慢,不过顿饭工夫,武阳镇已经在望。

    祁长泰伸手一指,说道:“前面就是武阳了,聚英楼就在大街上,只要跨进镇口,第一眼就可看到聚英楼了。”

    他说的没错,君箫和他进入武阳镇,果然,一眼望去,就看到矗立在大街上的一座巍峨辉煌的楼宇,正面高悬着“聚英楼”三个金字的招牌。

    聚英楼一排七间门面,看去既有酒楼,又有客栈。

    其实客栈、酒楼,只是掩人耳目而已,聚英楼的真正身份,就是聚荚楼,聚天下英雄于一楼。

    这时还不过辰牌时光,聚英楼前进一、二两层,此刻正是茶座最盛的时刻。

    两人走近门口,君箫把马匹交给了在门口伺候的小厮,两人因楼下人多,而且都是些贩夫走卒,人声嘈杂,相偕走上楼梯。

    楼上,是五间打通的一个敞厅,里首还有几个垂着布帘的小房间,这时敞厅上也有了七八成座头。

    伙计看到有人上来,立即迎着招呼道:“二位客官,正好还有一个临窗的位子,二位请随我来。”

    说罢,领着两人一直走到一个临街的角落上,果然还空着一张茶几,对面放了两把藤椅。

    祁长泰取下肩头背着的刀鞘,和君箫对面坐下。

    伙计问道:“二位喝什么茶?”

    祁长泰道:“兄弟喝香片,云兄呢?”

    君箫道:“我来,二壶清茶就好。”

    伙计走后,祁长泰把面前一双竹筷,轻轻移动一下,然后又把一个茶盅,推到了前面。

    君箫一身武功,在当今武林中,已是数一数二的年轻高手了,但他究竟出道江湖,为时尚浅,祁长泰这些小动作,他却毫无所知。

    过不一回,那伙计替两人送上两壶香茗,目光一瞥,立时放下水壶,朝祁长泰恭敬地陪笑道:“二位大爷可是要找掌柜么?”

    祁长泰一抱拳道:“正是,兄弟祁长泰,这位云兄,叫做云惊天,专诚求见掌柜而来。”

    伙计忙道:“二位请用茶,小的这就进去禀报掌柜。”

    祁长泰拱手道:“有劳了。”

    伙计道:“祁爷不用客气。”

    转身自去。

    祁长泰取过茶壶,替君箫面前倒满一盅,然后又替自己倒了一盅,说道:“云兄,请用茶。”

    君箫说了声:“多谢。”

    他暗自留心,但见满楼茶客,有的正在低声说话,有的两三个人聚在一起下棋,楼上雅座,果然清静得多,但也看不出有何异处?

    祁长泰看他不住的游目四顾,只道他刚从塞外进关,对江南的风俗习惯,处处觉得好奇,倒是并未在意。

    两人一面喝茶,一面剥着花生,慢慢吃着,祁长泰问道:“云兄初到江南,生活还不习惯吧?”

    他是没话找话。

    君箫笑了笑道:“刚来觉得不大习惯,这几天好多了。”

    刚说到这里,只见那伙计匆匆走来,朝二人拱拱手道:“二位久候了,掌柜有请。”

    祁长泰慌忙站了起来,君箫也跟着站起。

    那伙计道:“二位请随小的来。”

    祁长泰取起单刀,挂到腰间,一面朝君箫抬抬手道:“云兄请。”

    君箫道:“祁老哥不用客气,还是你先请。”

    祁长泰不再多说,当先举步走去。

    那伙计领着二人下楼,穿过一个小天井,在门口站住,向里一躬身道:“回掌柜,祁爷,云爷二位来了。”

    只听一个响亮的声音说道:“有请。”

    那伙计连应了两声“是”,才退后半步,躬身抬手道:“掌柜有请,二位请进。”

    祁长泰朝他点头称谢,一面又朝君箫抬了抬手,举步跨进门去,君箫跟在他身后而入。

    这是一间相当宽敞的客室,中间一张红木圆桌,四周围着四把雕花太师椅,桌上放一个银盘,盘中央放一把白瓷描金茶壶,和五个茶碗。

    上首一把太师椅上,端坐着一个身穿布褂,脸色白净的中等身材汉子,看去约有五十来岁。

    生成一张冬瓜脸,三角眉,三角眼,嘴上留一撮八字胡子,只要不笑,就像欠了他陈年旧帐似的,拉着长脸孔。

    这汉子不用说就是茶楼掌柜的了,此时他正在吸着旱烟,手里的一支旱烟管,是竹节根做的,长约两尺已经吸得色呈紫红,光泽发亮,配着象牙嘴,白铜烟斗,一看就知是个稍有身份的人。

    他吸了一口烟,然后伸手,取起面前一只细瓷茶碗,轻轻呷了一口,才缓缓地站起身来。

    他动作虽然慢,但站起来的恰是时候,因为祁长泰、君箫二人,正好在此时跨进门口。

    掌柜的一手握着旱烟管,略为拱手,皮笑肉不笑地道:“失迎,失迎,一品刀祁老哥名满三楚,肯惠然光临,真是幸会之至。”

    他因“云惊天”三字,在江湖道上,默默无闻,是以并未理会,只是话落之时,朝君箫略颔首而已。

    君箫从他口中,听得出来,一品刀祁长泰,似乎还是一位大有名气的人,不然掌柜不会说的如此客气。

    祁长泰连连拱手道:“掌柜好说,在下愧不敢当。”

    掌柜的一摆手道:“二位请坐。”

    他也不管客人坐下没有,自己就大马金刀地坐了下去。

    此人举手投足,果然极具气派,不失为掌柜的身份。

    祁长泰,君箫也相继坐下。

    祁长泰一欠身道:“在下还未请教掌柜贵姓?”

    “马。”

    掌柜的接下去道:“草字天行。”

    祁长泰拱手道:“原来是马掌柜。”

    马掌柜深沉一笑道:“祁老哥远道而来,不知有何赐教?”

    祁长泰道:“马掌柜言重了,赐教二宇,在下如何敢当,在下因汉阳四泰镖局收歇之后,特来投奔,这是李局主的介函,请马掌柜过目。”

    说话之时,已把一封介函双手递了过去。

    马掌柜呵呵一笑道:“欢迎,欢迎,祁老哥有意加入敝局,真是求之不得的事儿……”

    他一手撕开信封,抽出信笺,只看了几行,又大笑道:“李局主在信上竭力推荐祁老哥之能,其实,哈哈,祁老哥一品刀三个字,大江南北,还有谁没听说过。”

    他望望一品刀祁长泰,拖长声音说道:“不过……”

    祁长泰道:“马掌柜有什么话,但请明教。”

    马掌柜道:“兄弟这里是鹤寿堂,上面还有光禄、景福两堂,以祁老哥成名多年,自然不用经过试验,就可在敝堂按‘福’字级的待遇,但即使如此,还是太委屈祁老哥了。”

    祁长泰笑道:“马掌柜这是往在下脸上贴金,但在下心里有数,像在下这么一块料,江湖上比比皆是,岂敢妄想再往上攀,马掌柜赏在下一碗饭吃,在下已经感激不尽了。”

    马掌柜笑道:“只要祁老哥不嫌弃就行,先在兄弟这里耽一段日子再说,老实说,只有兄弟这鹤寿堂,成了名的江湖朋友,可以免去试验,再往上,要想进光禄堂去,可就不大容易了,就是前天,有一位北太极门的成名武师日月双环李子春,已经通过光禄堂‘寿’字级,他还想试‘禄’字级,终于身负重伤,被抬了出来。”

    君箫已可从他口气之中,听出聚英楼的一个大概情形,那是聚英楼,有景福、光禄,鹤寿三个堂,由马掌柜主持的鹤寿堂最低,其次是光禄堂,景福堂最高。

    每一堂中,各有福,禄,寿三个等级,那是祁长泰说的三等九级了。

    就在他心念转动之际,马掌柜已经缓缓转过脸来,向君箫问道:“这位云朋友从何处来?”

    他见云惊天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伙子,因此在说话之时,冬瓜脸的笑容,已经全收了起来,话声就显得有些倚老卖老。

    君箫道:“在下刚从塞外来。”

    马掌柜又道:“你师父是谁?”

    君箫道:“家师只是天山脚下的牧羊老人,从未到过中原。”

    马掌柜三角眼不屑地横了他一眼,问道:“那么云朋友是哪一位师傅推介你来的?”

    君箫道:“在下初来江西,江湖上并无熟人。”

    马掌柜道:“那是没有引介的人了?”

    君箫道:“在下是找冯总管来的。”

    马掌柜冬瓜脸忽然一沉,冷哼道:“你想找冯总管?”

    他口气一顿,跟着问道:“你初到江南,怎么知道冯总管之名?”

    君箫道:“在下是听一个朋友说的。”

    马掌柜问道:“你朋友姓甚名谁?”

    君箫道:“在下朋友,说出来马掌柜也未必知道。”

    这话无异给马掌柜碰了一个钉子。

    祁长泰坐在他对面,不禁暗暗替他焦急。

    只听马掌柜忽然沉笑一声道:“云朋友目前还没资格见冯总管。”

    君箫奇道:“见冯总管还要讲资格么?”

    “不错。”

    马掌柜道:“云朋友没有人引介的人,说不得只好按本楼规定办理了。”

    君箫道:“贵楼如何规定?”

    马掌柜道:“兄弟掌管的是鹤寿堂,共有福,禄,寿三级,江湖朋友持有引介函件前来,可视其乎日成就,量才录用,不必经过试验。”

    君箫道:“在下就要经过试验么?”

    马掌柜道:“正是,因为云朋友没有引介的人,咱们聚英楼延揽的是天下英雄,自然最重视真才实学,没有引介之人,就得从本堂‘寿’字级试起了。”

    君箫道:“在下不在乎等级,只不知要如何才能见到冯总管?”

    马掌柜皮笑肉不笑地道:“只要云朋友有惊人之艺,能顺利通过本堂三场试验,取得本堂‘福’字级待遇,再请求晋等试验,因为晋等试验是由冯总管亲自主持的,你就可以见到冯总管了。”

    君箫问道:“要见冯总管,非如此不行么?”

    马掌柜森冷一笑道:“如有第二个办法,兄弟何用和云朋友说这些废话?”

    君箫霍地站了起来,拱拱手道:“马掌柜,贵堂三场试验,不知要如何试法,在下那就只好一试了。”

    “哈哈!”

    马掌柜跟着站了起来,点头道:“云朋友那就请随兄弟来。”

    一面回头朝祁长泰道:“祁老哥既然和云朋友同来,是否愿意替云朋友作个证人?”

    祁长泰起立拱手道:“在下和云兄只是在路上相遇,结伴同行,既有马掌柜吩咐,在下不敢不从命?”

    马掌柜口中说了个“请”,当先举步朝屏后走去。

    君箫、祁长泰随着他转过屏风,后面又是一进院落,大天井中,是一片细沙铺成的练武场,左右各有一排长廊。

    马掌柜领着两人,步出长廊,只见右首长廊上,站着三个身材魁梧的短装汉子,一齐朝马掌柜抱拳施礼。

    马掌柜含笑点头,一面回头朝君箫说道:“云朋友,这三位师傅,就是敝堂教练,按敝堂规矩,每一级,都须经过三场试验。”

    君箫道:“马掌柜乞道其详。”

    马掌柜道:“第一级是‘寿’字级,三场试验是拳、脚、轻功、内力,拳脚由一位教练下场,五十招为限,轻功则另有场地,内力由兄弟担任,通过这三场,始可晋入第二级‘禄’字级,拳脚由二位教练下场,也是五十招为限,轻功、内力和前面相同,第三级是‘福’字级,由三位教练下场,其余大致相同。”

    君箫看了三名武师一眼,问道:“拳脚就是这三位师傅赐教么?”

    马掌柜道:“不错。”

    君箫道:“在下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马掌柜的意思如何?”

    马掌柜道:“云朋友请说。”

    君箫道:“在下之意,拳脚一场,可否请这三位师傅一起下场,免得多耗时间。”

    马掌柜微嘿道:“云朋友,按敝堂规矩,没有引介的江湖朋友,必须由‘寿’字级试起,三位武师下场,乃是‘福’字级了。”

    君箫道:“那么在下还有一个请求,就是先由一位师傅下场,在下三招之内,如果侥幸获胜,再加入一位下场,如果在下仍在三招之内获胜,二位再一起下场,不知马掌柜意下如何?”

    马掌柜双目精芒闪动,沉笑一声道:“好、好,云朋友豪气凌云,着实令人佩服,你既有如此自信,兄弟就破例一次。”

    说到这里,朝三名武师一抬手道:“你们都听到了,云朋友已经说得很清楚,三场并作一场试验,你们就照他说的去办吧!”

    三名武师一齐躬身道:“属下遵命。”

    当下由其中一人,朝君箫抱拳一礼道:“云朋友那就请下场吧!”

    君箫回身朝马掌柜拱拱手道:“多谢马掌柜成全。”

    他连长衫也不脱,飘然朝场中走去。

    那名武师跟着他一同下场,走到中间,两人对面站停,那武师道:“云朋友不宽衣么?”

    君箫化名云惊天之后,为了配合身份,一直穿着蓝布大褂,但今天因为要上聚英楼来找冯总管,才穿了姬红药给他买的青绸长衫。

    一般穿长衫的人,到了下场子的时候,如果不脱下长衫,也得把下摆卷起来,但君箫连下摆也没卷,只是飘然下场,往中间站定,等候对方动手。要知下场不脱长衫,光卷起下摆,已是十分自负了,通常只有长一辈的人,和后辈喂招,才会随手撩起长衫下摆,往腰间一搭就算,如果双方动手过招,决不会不脱长衫的。

    君箫含笑道:“不要紧,这样就好。”

    马掌柜心中暗道:“这小子连江湖上的普通礼貌都不懂,看来真是塞外来的了!”

    那武师看君箫如此托大,心头极为愤怒,沉笑道:“云朋友那就请吧!”

    君箫哪会把他放在眼里,但他脸上丝毫没有骄矜之色,依然拘谨地拱拱手道:“宾不压主,还是师傅请先赐教。”

    正因他这一拘谨,就有几分像乡巴佬。

    那武师嘿然道:“云朋友那就小心了。”

    刷的一声,拉开架势,左掌朝前一撩,右足前跨,身形侧进,右手五指箕张,翻腕之间,朝君箫左臂抓到。

    他使的是鹰爪门“三十六把擒拿手”,爪随身进,出手十分快捷,右手甫发,左手五指勾曲,疾然朝君箫面门击到。

    君箫也没摆什么架势,只是站着没动,直待对方右手抓到,身子轻轻一侧,避过那武师一记鹰爪手,接着头脸往后一仰,身子再往右斜旋,对方左手一记反钩拳,从君箫左肩上角冲出,也落了空。

    君箫右手一探,轻轻在他左胛上拍了一掌,说道:“阁下承让了。”

    那武师击出的左手落空,再被君箫这一拍,脚下哪里还留得住步,上身往前一冲,登登地冲出去五六步之多。

    那武师做梦也没想到君箫举手之间,就把自己推了出去,这简直不能算动手,心头自然不服,一时睁大凶睛,望着君箫,正待开口!

    君箫依然一付拘谨的老实模样,朝另外两位武师拱拱手道:“二位之中,不知哪一位先加入赐教,那就请下场了。”

    他说过三招之内,如果能够侥幸获胜,再加入一位武师下场,故而向二人打着招呼。

    先前那武师气得满脸通红,洪声道:“云朋友认为已经胜过兄弟了么?”

    君箫笑道:“老哥如果不服气,第二场里,尽可向在下狠狠地招呼,这一场至少已经过去了。”

    马掌柜也有些不相信,他发觉君箫只是取的巧,才把何师傅推出去的。

    老实说,何师傅的“鹰爪功”,在江湖上也算得一把好手,怎会才一出手,就被人推出去之理?

    但不管怎么说,何师傅总是被君箫推出去了,反正第一场胜负并不重要,这就说道:

    “田师傅,你们就依云明友的,第二场上场好了。”

    田师傅,是另外二位武师中个子较矮的一个,闻言举步入场,站到君箫对面右首,才行停住。

    姓何的武师(先前那个)早已站在左方,他恨不得一拳把君箫胸骨击断三根,此时双手箕张当胸,沉笑道:“云朋友,这第二场,是咱们两人联手合击,你还是强宾不压主,要咱们兄弟先动手吧?”

    这是故意先拿话套住君箫,他们两人可以抢先出手。

    君箫依然拘谨地拱拱手道:“正是、正是,二位只管请先。”

    姓何的武师朝姓田的武师看了一眼,口中洪笑道:“云朋友那就接招了!”

    喝声出口,双脚左右划着弧形,疾然朝前欺进,右掌勾曲,虚虚一扬,使的是“摘星换斗”,虚实并用,只要对手封闭慢了,他可以变虚为实,如果对手封闭得一快,立刻反实为虚,同时左手立可跟进,这是鹰爪门连环三十六手绝招,一经施展,有迅雷万钧之势!

    他因方才自己根本来不及施展,就输给了君箫,心头这份别扭,自不待言。

    这回他是立誓非要把君箫伤在他掌下不可,故而一上手就使出压箱子的杀手来了。

    姓田的武师担任的本是第二场较技,武功当然不会低过姓何的,而且他们二人是老搭档,联手已久,对彼此武功,都有相当了解。

    因此姓何的武师一掌递出,他也抢着身形移动,左手当胸,右手一记“黑熊探爪”,单掌向君箫身侧递进。

    两人这一联手,果然左右夹击,首尾呼应,迅疾异常。

    姓何的武师右掌未收,左爪再发,左爪向上一晃,右爪立即下沉,竟然一招紧似一招,记记朝君箫身前大穴下手。

    姓田的武师使的是“嵩阳大九手”,劈、扎、砍、打,进退如风!

    君箫在两人之间,只是闪闪避避,一回侧身,一回吸胸,回旋进退,看去有些忙乱,但却连手也没对一下,就躲了过去,任他们出手如何凌厉,竟自连君箫的衣角也扫不着!

    两位武师看他仅是闪避,无法反击,心头顿时放宽,不约而同地大喝一声,同时爪掌齐扬,奋力扑上!

    这一下爪势如电,掌发如风,十分凌厉,眼看君箫再也闪避不开!

    不,两人扑到之时,已把君箫左右退路,全已封死,但就在这一瞬间,两人爪、掌劈落,明明就在面前的君箫,忽然不见!

    不,但闻身后有人说道:“这是第二招了,二位承让!”

    话声入耳,两人背后胛骨上,已被人家手掌按上,掌力轻轻一吐,两人再也站立不住,跨开大步,身不由己地朝前冲出了五六步。

    君箫还是那付拘谨样子,朝马掌柜拱拱手道:“马掌柜,这第二场,这样可以通过了吧?”

    马掌柜能够当上掌柜,身手自然极高,但他除了觉得这拘谨少年深藏不露之外,几乎看不出他手法、身法的路数来。

    这前后两场,君箫根本既未施展拳掌手法,也未施展什么身法,他又如何看得出来?

    其实就是君箫施展了手法,身法,凭他这点气候,也未必看得出来?

    但马掌柜自己把身份看得很高,口中“唔”了一声,抬抬旱烟管,说道:“第三场。”

    第三场是三个武师的联手合作。

    主持这场的是个瘦高个子,姓龙的武师。

    他练的是内家“奇形手”,据说这种武功,创自达摩祖师,是武坛上最快迅,最厉害的手法。

    他可以在眨眼之间,打出七八记不同的招式,使人在头脸胸腹,同时着掌,根本没有还手的机会,更因这种手法属于内家重手法,出必伤人,就算是铁人,挨上他七八掌,也非躺下来不可。

    姓龙的武师,早就跃跃欲试,听到马掌柜说出“第三场”三字,他已大步入场,那姓何,姓田的二人,各自斜退一步,让出了中间正面,三个人正好鼎足而立,把君箫围在中间。

    一品刀祁长泰看得暗暗皱眉,他在江湖上混迹数十年,见多识广,自然看得出这姓龙的武师,手臂特长,必然练有奇特的功夫,但奇怪的这聚英楼马掌柜的这三名武师,居然全没在江湖上漏过脸,甚至连听都没有听说过!

    就说这姓云的少年人,一身所学,也极为高明,自己同样连他路数都看不出来!

    看来自己这几十年江湖,算是白闯了!

    却说那姓龙的武师走到君箫面前,脚下一停,抱抱拳道:“云朋友连胜两场,身手果然不凡,第三场由兄弟三人联手,向云朋友讨教,云朋友请吧!”

    君箫拱手还礼道:“在下还是一句老话,三位请先。”

    姓龙的武师阴笑一声道:“你要龙某先出手,那只有挨打了。”

    君箫含笑道:“不要紧,在下还挨得起。”

    姓何的武师道:“龙老大,云朋友既然这么说,咱们就不用和他客气了。”

    君箫道:“这位老哥说得极是,三位只管赐教,不用客气。”

    姓龙的武师心头阴笑道:“你小子这是自己找死!”

    口中哼了一声,说道:“云朋友那就接招。”

    左手一挥,朝前拍来。

    他这一招倒还客气,掌影一晃,分别拍向君箫右肩,左肋,小腹气海三处,出手如风,果然极为快速!

    姓何、姓田的二名武师,配合他的攻势,一个右手勾曲,疾抓君箫左肩关节,一个立掌如刀,“嘶”的一声,笔直向君箫后腰砍到。

    这三人配合得好,当真动若脱兔,几乎是同时攻到。

    君箫身形向右轻移,左手跟着后挥,从身后向右挥去,拍出一股劲风,朝姓田的身后推去。

    正因他身后向右侧,姓田的武师砍向他后腰的一掌,业已落空,这一股劲风,却撞到姓田的身后,姓田的根本没防到身后会有人偷袭,一时封解不及,也收手不及,(直砍君箫后腰的掌势)掌先人后,朝前冲去。

    君箫手法同样迅疾无比,左手向后挥出之后,立时又回手朝前一抬,托住了姓何的武师抓向左肩的爪势,朝前推去,同时右手化掌,缓缓朝前迎出。

    这几下,君箫拿捏得极准,姓田的武师被他掌风一推,从他右肩擦身而过,朝前冲出,正好撞上姓龙的武师拍向君箫右肩的第一掌。

    姓龙的武师出手虽快,但究竟功力较深,一眼看到姓田的突然朝他掌上冲出,立即掌势一偏,加速向左拍去,但他掌势拍到之时,君箫也正好托住了姓何武师的手肘,朝前推去。

    姓龙的武师一身武功,十分了得,掌势已练到能发能收之境,目见君箫两下都是以巧妙手法,借左右两人之力,向自己打来,心头不由大怒,左手疾快带转,拍向君箫小腹气海。

    这一掌,他和君箫推出的右掌,迎个正着,但听“啪”的一声,两人同时感到身躯一震各自被震得后退了两步。

    那姓何、姓田的武师,差点撞上姓龙武师的掌力,匆促之间,吸气横闪,跃出去数步之外。

    双方才一交手,就各自分开。

    这回马掌柜睁大一双三角眼,自然看得极为清楚,他发觉君箫出手之快,不仅不在姓龙的武师之下,而且随机应变,借力打力,手法高明已极。

    只此一点,他已可断定,三个武师决非君箫的对手。

    就在他心念转动之间,战场情势,已然有了极大的变化。

    原来三个武师多年联手合击,心意相通,三人一退之后,同时倏然向中间欺进,挥手攻到。

    姓龙的武师心头怒恼已极,口中发出一声冷哼,双手乍扬,这下他毫不留情,掌影飞闪,分向君箫身前胸、肩、肋、小腹等八处要害击落。

    姓何、姓田的二二人也毫不怠慢,一左一右夹击而至。

    君箫并没去理会当前姓龙的攻势,他双手一圈,使了一招“左右逢源”,朝两人推去。

    这一招他用了三成力道,把姓何、姓田的两人推得摔出去一丈来远,但他身前,“旋玑”、“膻中”、左右“将台”、左右“期门”、“建里”、“分水”八大要害,一阵“啪”

    “啪”轻响,全被姓龙武师的“奇形手”击中。

    姓龙的武师眼看自己双掌同发,业已击中君箫八处要穴,自然可以收手而退。

    他退后三步,才发觉君箫并没有躺下去。

    中了他“奇形手”的人,纵能勉强站住,最后也非倒下去不可,这点自信,他是有百分之百的把握。

    但当他目光一抬之间,才发现君箫潇洒地站在那里,神色如常,举手拍拍身上长衫,才抱抱拳笑道:“三位老哥,承让了!”

    姓龙的武师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明明被自己“奇形手”击中,怎么毫无伤损?

    “哈哈!”

    马掌柜的口中发出一声大笑,拱手道:“云朋友果然高明,连胜三场,兄弟佩服得很。”

    君箫连忙拱手道:“马掌柜好说,在下能顺利通过,实足侥幸得很。”

    马掌柜朝三名武师摆了摆手。

    三名武师由姓龙的为首一齐躬身而退。

    一品刀祁长泰含笑道:“恭喜云老弟,连胜三场,实非易事。”

    君箫还没答话,马掌柜抬抬手,说道:“云朋友请。”

    他抬手肃客,指向右廊,那自然是试验轻功,是在右廊举行了。

    君箫也不和他客气,当先举步朝右首走廊走去。

    马掌柜和祁长泰随着他身后而行,三人走近右廊,早有两名青衣汉子在那里垂手伺立。

    马掌柜朝他们轻轻地打了个手势,两名汉子立即趋前引路,在走廊间,打开了两扇房门窗户。

    马掌柜脚下一停,说道:“云朋友,试验轻功,就在这两间屋内,云朋友先请看过门外贴的规定,再进去走上一圈,成绩如何,他们自会计算报告的了。”

    君箫目光一扫,门口果然贴着一张“轻功试验规程通过标准”的通告。

    原来这两间屋内,右首一间,左右两边,各有一条狭长木槽,堆满了碎石子,高约三尺,愈到上面愈尖,直像两座尖尖的山岭。

    试验的人,入门之后,就须跃上右首一条碎石顶端,笔直往里行去,走到尽头,再循左首退出。

    因为这间屋相当深邃,走完右边一条之时,必须换气,决不可能一口气走得完。

    除非你身怀绝世轻功,否则你脚尖踩过之处,必有尖碎石子滚落下来,他们就是计算你滚落的碎石,测定你轻功的火候。

    按照他们的规定,滚落的碎石子在五升以内者,可获通过寿字级,三升以内者,可获通过禄字级,二升以内者,可获通过福字级。

    左边一间,是复试室。

    整间屋中,地上铺着一层足有尺许厚的炭灰,试验的人,入室行走一圈,由管理人员测定你足迹的深浅,作为复试通过的标准。

    规定足印陷入灰中五寸者,可获通过寿字级,四寸为禄宇级,二寸为福字级。

    君箫看完规章,说道:“马掌柜,在下可以进去了吧!”

    马掌柜点头道:“是、是,云朋友请。”

    君箫哪会把这些极普通的试验放在心上,双手略气,抱拳,说道:“在下献丑了。”

    举步朝右首一间门内走入,脚尖轻轻一点,就飞身跃上碎石堆的尖端,他故意微一用力,让尖端上滚落三颗石子。

    接受这项轻功试验的人,三年来,不下百人,但从未有过在跃登石堆之际,只滚下三颗石子的。

    马掌柜脸上,不禁泛起了惊异之色。

    君箫足下那还停留,一路提气而行,也故意在行走之时,稍稍拨落一些石子,这不过是一来一去的事,等君箫循着左首石堆,回到门口,飞身落地。

    一名青衣汉子,已把滚落地上的碎石子扫起,装入一只木升之中,送到马掌柜面前,恭敬地道:“回掌柜,滚落碎佰,共为四合有余,五合不到,(注:十合为一升,五合不到,就是不到半升了)恭请掌柜核夺。”

    马掌柜接过木升,看了一眼,随手交还给那汉子,一面呵呵笑道:“云朋友这场试验,超过福字级标准还多哩,但敝楼规定,轻功一道,必须两场完全合乎标准,才算通过,还请云朋友再回左首屋中走上一圈如何?”

    君箫点头道:“在下自当遵守贵楼规定。”

    说完,举步朝左首一间跨入,走了一圈,才行退出。

    当下另有一名汉子手中拿着竹尺,在君箫走过留下的每一个足印中,仔细量着,逐一用笔记下,然后走到马掌柜面前,躬身一礼,说道:“启禀马掌柜,云惊天一共留下足印一十二个,每个足印,都只有前脚半个足尖,陷入灰中,正好一寸,十二个足印,深浅如一,恭请掌柜明察。”

    马掌柜连连点头,挥手命他退下,一面含笑道:“云朋友轻功卓越,兄弟钦佩得很,此屋纵深六丈,云朋友能保持每隔一丈,落脚一次,而且只有半个足印,一直保持一寸深浅,实非常人所能做到。”

    君箫谦虚地道:“马掌柜好说,在下自小在天山脚下长大,家师规定在下只须用脚尖在雪上奔行,直到长大之后,雪上如果留有一寸足印,还经常挨家师的骂呢!”

    祁长泰目光闪动,说道:“云老弟练的大概是‘踏雪无痕’轻功绝技了。”

    马掌柜道:“云朋友拳掌、轻功,均以极为优异的成绩,获得通过,现在只剩下内功一场了。”

    君箫道:“不知马掌柜如何试验?”

    马掌柜嘿然道:“这个简单得很,咱们出去再说。”

    于是由他陪同,穿过长廊,回到客堂,马掌柜往中间一站,招招手道:“云朋友,咱们就在这里试试内力吧!”

    君箫道:“客随主便,在下但凭马掌柜吩咐。”

    马掌柜双脚跨开一大步,摆了个坐马步,一面含笑道:“云朋友,来,你也蹲下来咱们各出一掌相抵,用力往前推,只要接得住兄弟的推力,不被推倒,就算通过了。”

    君箫也依式在他对面摆了个马桩,一面点头道:“在下省得。”

    马掌柜道:“祁老哥,你替咱们作个证人吧!”

    祁长泰为人谦和,连说不敢。

    马掌柜缓缓伸出右掌,叫道:“云朋友,咱们这就开始啦!”

    君箫道:“在下自当遵命。”

    也缓缓伸出手去。

    两只手掌,渐渐接近,终于按上了。

    君箫但觉马掌柜掌上早已凝聚了千斤巨力,双掌这一接实,他内力骤吐,就像排山倒海般直压过来,心中暗道:“此人一身内力,果然深厚得很。”

    心中想着,故意掌上毫不用力,只是虚虚地和对方推着。

    马掌柜不知他存心戏耍,双掌一接,就全力朝前压去,哪知对方竟虚无飘飘的没用半点力道。

    这一来,他掌力骤吐,一股强大内力,好像撞在空洞洞,虚无缥缈之间,力道用不着实,一个人几乎随着掌力前推,朝前扑去。

    这就不对了,按照一般常情,二人比试内力,双掌相抵,一个全力推出,一个如果不用力道,那就非被浪潮般卷涌而出的内力震伤,轻则重伤踣地,重则当场殒命,不可能依然手掌相抵,若无其事?

    马掌柜全力推出,发觉君箫毫不用力,自己因发力太猛,猛地上身一倾,往前扑出,心头方自一惊!

    就在此时,突觉君箫手掌轻轻一抵,居然抵住了自己前扑之势。

    不,这小子先前并未用力,直到此时,才用力推来,他内力也居然极为可观,把自己推出去的力道,全都挡住了。

    马掌柜此时也无暇去多想,一发现对方用力推来,也立即提聚真气,贯注内力,源源往前推去。

    两只手掌,这一运功相抵,就可看出两人的功力,只在伯仲之间,谁也休想推得动谁。

    双掌这一相持不下,马掌柜的一张冬瓜脸上,渐渐胀得通红,顶门上也在直冒着热气。

    君箫还是那付老样子,既没胀红脸,顶门上也没有冒热气,只是安祥如故,连一件绸长衫也没飘动一下。

    一品刀祁长泰,在江湖上成名多年,见多识广,一看两人情形,就已知道这场比试,君箫已可稳获胜算,一时心中暗暗嘀咕:“这年轻人在江湖上名不见经传,却有这样一身极为高明的武功,究竟是何路数呢?会不会也是……”

    马掌柜和君箫双掌相抵,相持了盏茶工夫,马掌柜胸口衣衫不住的波动,脸上汗水,也像黄豆般绽出,顺着脸颊,滚滚而下!”

    君箫一手相抵,开口问道:“在下这样该已经够了吧?”

    说话之时,右手忽然收了回去。

    要知这种内力比拼,双方相持不下,掌上自然全部贯注了全部力道,只要有一方不支,或稍作退让,对方立可挟着排山倒海的威力,乘势追击过来。

    这一撞击之势,劲能压石成粉,岂同小可?

    因此凡是比拼内力,若要住手,也必是双方同时收势,决无单方面说停就停,独自收回手去之理。

    君箫这一突然收手,自然大悖常情。

    马掌柜正在竭尽全力,运功支撑,突觉对方内力,忽然消失,自己运集掌上发出去的内力,没有了阻力,就像长江大河,一泻千里,一时哪里收手得住,站着马桩的人,上身突然朝前猛扑出去,几乎跌了个狗吃屎!

    君箫收回右手,刚刚站起,瞥见马掌柜一头朝前跌出,慌忙左手一把把他扶住,说道:

    “马掌柜站好。”

    马掌柜心头怒恼已极,双脚刹住,口中怒哼一声,左掌疾翻,以极快手法,朝君箫当胸印去。

    这一掌不但动作如电,尤其他五根指头,忽然间粗胀了一倍,一只手掌,其黑如漆,乌暗不类人手,甚是触目惊心!

    “黑煞掌!”

    一品刀祁长泰眼看君箫年纪轻轻,就要丧生在马掌柜的掌下,心头止不住猛然一沉,急急叫道:“马掌柜手下留情!”

    马掌柜是恼羞成怒,立意要取君箫性命,这一掌出手,何等快速?

    在他“黑煞掌”下,也从无一个躲得开的人。

    君箫根本没有躲开,他好像料不到马掌柜会突下煞手,因此他扶住马掌柜的左手,刚刚放开。

    脸上还挂着笑容,但马掌柜一只粗大黝黑的手掌,已经印上了他的胸口!

    “砰!”

    这一掌,结结实实地击落在君箫胸膛之上,发出砰然轻响,马掌柜脚下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

    君箫坦然地接下了一掌,依然若无其事,脸上含着微笑,拱拱手道:“在下内力试验,可以通过了吧?”

    一品刀祁长泰眼看君箫中了一记“黑煞掌”,竟然安然无恙,心头暗暗惊凛不止,忖道:

    “这位云老弟练的是什么功夫,居然连‘黑煞掌’都伤不了他,看来此人果然是大有来历之人。”

    马掌柜冬瓜脸上,神色剧变,他几乎不相信自己这一记“黑煞掌”,真的击落在君箫胸膛之上!

    “黑煞掌”不但是异派奇功,而且掌上还练有剧毒,击中人身,就得当场重伤毒发而死,决不可能有安然无恙之人!

    但方才这一掌,明明击在他胸口之上,丝毫不偏,他明明脸含微笑,好好地站在自己面前!

    马掌柜这份震惊,当真非同小可,心中暗暗忖道:“这小子身上,莫非穿着护心甲不成?”

    尽管心中想着,冬瓜脸上却忽然绽起了笑容,随着一挑大拇指,呵呵笑道:“云朋友身怀绝技,请恕兄弟适才冒犯,这是敝堂规矩,云朋友幸勿介意才好。”

    君箫道:“马掌柜是说,在下三场试验,那是全通过了?”

    马掌柜大笑道:“这还用说,就以云朋友这三场试验的成绩来说,已经远超过敝堂福字级的标准,哈哈,只怕连光禄堂的寿字级,也超过了呢!”

    君箫道:“依马掌柜说,在下有资格去见冯总管了?”

    “有、有!”

    马掌柜连声陪笑道:“云朋友当然有资格见冯总管了,来,云朋友且请稍坐待茶,容兄弟着人先去通报一声。”

    说到这里,连连抬手肃客,把君箫让到了上位,一面回头道:“祁兄,你也请坐。”

    君箫、祁长泰二人堪堪坐下,就看到一个青衣汉子匆匆走入,在走廊前面垂手说道:

    “启禀掌柜,刚才总管派沈功甫来找过掌柜……”

    马掌柜急急问道:“他可曾说有什么事么?”

    青衣汉子回道:“小的说,掌柜在试场里。”

    马掌柜问道:“你怎么不叫他在这里等?他怎么说的?”

    青衣汉子道:“他说没什么急事,只是总管要他来交代掌柜一句话的。”

    “哦!”

    马掌柜注目问道:“总管交代的是什么事儿?”

    青衣汉子走上一步,附着马掌柜耳朵,低低说了几句。

    马掌柜点着头,道:“好,本座知道了。”

    青衣汉子躬身一礼,退了下去。

    马掌柜回过身来,脸上已经堆起了欢愉的笑容,呵呵一笑道:“方才冯总管着人来关照兄弟,云爷一到,立即要兄弟陪你老前去,云爷原来是总管旧识,你老是存心试试兄弟,却教兄弟太失礼了,不知不罪,还请云爷多多包涵,多多担待才好。”

    他前倨后恭,笑得恭谨,唯恐得罪了君箫。

    君箫心里明白,冯总管着人来向马掌柜交代,一定是受姬红药的交代。

    他本来只打算把一袋明珠交冯总管转交姬红药,就可走了,但在路上遇到一品刀祁长泰,听了聚英楼延揽天下英豪之事,心中已起了怀疑。

    及至自己亲身经历过三场试验,越觉得聚英楼不同寻常,因此心中已然另有打算。

    但脸上却丝毫不露,(他脸上虽然戴着面具,但这是巧手书生宓必昌所精制,与江湖上一般人皮面具,大不相同,脸上表情,纤微毕露,即使是久年成精的老江湖,也休想看得出来)他只是淡淡一笑道:“马掌柜好说,在下投奔贵楼而来,自该遵守贵楼规定行事。”

    马掌柜道:“云爷胸襟宽敞,实是难得。”

    祁长泰也道:“云老弟不但功力深厚,最难得的是少年老成,胜而不骄。”

    君箫连连拱手道:“二位太夸奖了,在下愧不敢当,尤其马掌柜这云爷的称呼,更使在下不敢答应,再说在下初来,许多地方,还要马掌柜指教提拔呢!”

    马掌柜笑道:“咱们难得一见如故,这样罢,兄弟就托大一点,称你一声云老弟,我看老弟终非池中之物,咱们结交在先,以后还要你老弟提拔呢。”

    君箫含笑道:“马掌柜这般抬举,在下深感荣宠,老实说,在下老远从塞外跑到中原来,就是想在江湖上谋个立足之地……”

    马掌柜没待他说下去,就大笑道:“云老弟,你说的,这就对了,你想在江湖上扬名立万,做一番事业,你投到聚英楼来,那就走对了地方,咱们这里,除了景福堂是专供路过此地的一等一的大人物歇足之处。差不多只有各大门派掌门人或同等身份的人,才有资格住进去,也不可能有人从光禄堂晋升上去。但以老弟的身手,以兄弟看来,升到光禄堂禄字级,应该不成问题。”

    君箫问道:“光禄堂禄字级已经算很高了么?”

    马掌柜道:“自然很高了,光禄堂福字级,招待的差不多已是各大门派第二号人物,和长老等级的人,禄字级,如论江湖地位,至少也是一方雄主身份,才够资格,但本楼光禄、鹤寿二堂,可以凭本身能耐晋升,换句话说,只要你武功高,可以依级接受试验,一直升到光禄堂福字级为止。”

    他没待君箫发问,接着道:“按照本楼规定,凡是光禄堂福字级,或禄字级的人,一经派出去,至少也可以独当一面,担任九大镖局中的分局主了。”

    君箫道:“多承马掌柜指教。”

    马掌柜道:“云老弟还叫兄弟掌柜,岂不就显得生分了,咱们既然推心置腹,结了交,如不嫌弃,就该兄弟相称才是。”

    君箫抱抱拳道:“马兄说得极是。”

    马掌柜高兴地笑道:“这样才对,走,老弟,咱们走吧,祁兄初来,也该去见见冯总管,来,咱们一起去。”

    当下就由马掌柜引路,陪同两人,跨出客室,从走廊穿过天井,迎面另是一座高大的门楼,敞开着两扇大门。

    马掌柜走在前面,绕过照壁,又是一个院落,但见院中曲栏回廊,高楼画栋,十分气派。

    他们才一转过照壁,就看到两名青衣汉子,伺立两旁,看到马掌柜,立即趋了过来。

    马掌柜不待两人开口,拱拱手道:“烦请禀报一声,兄弟陪总管交代要见的云惊天和一位新来的鹤寿堂福字级弟兄一品刀祁长泰,晋见总管而来。”

    左首一名青衣汉子还礼道:“马掌柜不用客气,方才总管交代过,马掌柜如果陪同一位姓云的少侠前来,只管请进,不用通报。”

    马掌柜听他口气,总管对云惊天果然十分礼遇,心中暗暗高兴,自己果然没看错人,一面点头道:“多承指点。”

    接着回头说道:“云老弟,那就请随兄弟进去。”

    说完,依然走在前面领路。

    君箫、祁长泰紧随他身后而行。

    由左首长廊,折入一道腰门,这里面又是一个小院落,庭前放着不少盆栽花木,迎面三楹雅舍,甚是清静。

    马掌柜到了此地,可不敢乱闯,走近阶前,脚下便自一停,抱拳说道:“启禀总管,属下马天行,陪同云惊天云少侠,及新来鹤寿堂福字级弟兄一品刀祁长泰,晋见总管来了。”

    只听里面传出一个清朗的声音说道:“快快有请。”

    马掌柜自然听得出总管的口气,十分客气,急忙退后一步,朝君箫抬手肃客,低声道:

    “云老弟,你请先。”

    君箫转身和祁长泰谦让着,祁长泰道:“云老弟是总管要见的人,自然你老弟请先了。”

    君箫不再客气,举步跨入。

    这是一个精致的起居室,一个身材高大,身穿红宝底蓝暗花长袍的秃顶老人,已经从一张雕花椅上站了起来。

    这人年约五旬,一张同字脸,细眉鹞目,鼻直口方,留着一把黑须,貌相极为威严,不用说,就是聚英楼的冯总管了。

    他一眼瞧到第一个走进来的是一个脸色略见黝黑,步履沉稳,英气勃勃的少年汉子,不待马掌柜介绍,立即迎了上来,拱拱手道:“云少侠远莅,兄弟冯友三失迎了。”

    随着伸出一双手来。

    君箫忙道:“总管好说。”

    人家伸出手来,他自然要和对方对握一下,这是礼貌,于是他毫不经意的伸出手去。

    两人一握即放,但暗中却较了一次手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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