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丁少秋把荀吉挥出去的同时,史锦堂骈指若戟,笃的一声,不偏不倚戳上丁少秋背后“灵台穴”。
他这一指力透指尖,预期一击奏功,那知指力戳下,陡觉指尖微震,像通电般全身骤然一麻,整条右臂立即软软垂下,用不上一点力气!
丁少秋若无其事,缓缓回过身来,说道:
“你内劲受阻,伤在经络,右手若废,但只要修养百日,经络复原,即可无事,这是一个最好的教训,年轻人出手要正大光明,不可居心不正,乘人不备,以为捡到便宜,就出手偷袭……”
“阁下教训得好!”
一个苍老声音从远处传来!
池秋风听到声音,一颗心往下直沉,几乎连呼吸都感到困难起来,暗暗焦急道:“师父来了,这怎么办?”
丁少秋举目看去,来的一共有四个人,走在前面的两人,一个是天南庄庄主南天一雕盛世民,另一个是到处替天南庄跑腿的古灵门主古灵子,两人身后,则是古灵子的两个门人。
史锦堂右臂下垂,急忙迎了上去,躬身叫道:
“师父。”
荀吉也在此时支撑着站起,躬身道:
“属下见过庄主。”
盛世民只摆了下手,两道炯炯目光直注丁少秋,心想:“这小子从未见过,居然连荀吉都吃了他的亏,不知是何路数?”一面嘿然道:
“阁下好身手!”
丁少秋朗笑道:
“盛庄主好说。”
古灵子眼看徒儿右臂下垂,他身为师父,自然要替徒儿解开穴道,手掌一翻,很快在史锦堂右肩连拍带揉,拍了三下,史锦堂右臂依然下垂如故。
这下把古灵子一张老脸都胀红了,目光一抬,怒声道:“你把我徒儿怎么了?”
丁少秋微哂道:“令徒出手偷袭我背后‘灵台穴’,在下连手也没动,是他自己使劲不当,经络受震,只要修养百日,自可无事。”
盛世民目光一抬,喝道:
“青萍,你和池姑娘偷偷出来,真是胡闹,还不随舅舅回去?”
丁少秋敞笑一声道:
“盛庄主,方才就是因为贵庄管家误把季某两个兄弟认为是贵庄大小姐和古道长门下女弟子,所引起的争执,贵庄和古灵门丢了人,找人也是应该的,只是不该指鹿为马,硬说我两个兄弟是贵庄的人,说来岂不可笑?”
盛世民双目精芒闪动,问道:
“阁下是什么人,你两个兄弟又叫什么名字?”
荀吉在旁道:“他自称是华山派掌门人,姓季。”
“哈哈,华山派掌门人?”
盛世民看着丁少秋问道:
“那么老夫问你,你可认识闻九章吗?”
丁少秋道:“闻九章身为华山弟子,听信妖言,竟敢以毒药谋夺代理掌门,卖身投靠匪教,季某已经按本派门规,清理门户。”
盛世民还不知道闻九章已死,闻言不觉一怔,问道:
“听你口气,闻九章已经死了吗?”
丁少秋道:“触犯本派门规,焉得不死?”
盛世民疑信参半,问道:
“阁下真是华山派掌门人吗?”
丁少秋轻嘿一声道:
“季某何用假冒?”
盛世民眼看此人举止谈吐,雍容沉稳,确有一派掌门人的气势,但看他面貌又并不出色,只是一个平庸之辈,当真人不可貌相,接着问道:
“阁下如何称呼?”
丁少秋道:“季少游。”
盛世民一指姬青萍、池秋风二人间道:“他们既是阁下兄弟,不知叫什么名字?”
丁少秋不假思索说道:
“他们是我两个小师弟,一个叫祁青莲,一个叫时秋枫……”
“哈哈。”盛世民大笑一声,嗔目喝道:
“你大概是江湖下五门的拍花党之流,胆子不小,居然拐起天南庄的人,还敢自称华山派掌门人,你们给我拿下。”
原来南北两边路上各派有两名天南庄的武士(青衣汉子),注意往来行人,这时早已站在一起,盛世民喝声出口,四名武士动作如一,唰的一声掣出扑刀,朝丁少秋逼了过来。
荀吉已经吃过两次亏,恐怕四名武士不是丁少秋的对手,也及时取下一支二尺长的铁手,迎面朝丁少秋欺来,喝道:
“小子,你亮兵刃!”
古灵子也在此时朝身后两名徒弟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们协助荀吉,务必把丁少秋拿下。
因此他两个徒弟也翻腕拔剑,跟了上去。
这原是一瞬间的事,丁少秋忽然仰首向天发出龙吟般一声长笑,回头以“传音入密”朝姬青萍、池秋风二人说道:“二位姑娘不用惊慌,一切自有在下担待。”
接着目射寒芒,朗声喝道:
“盛世民,你把季某看作何等样的人?凭你这几个家奴,只怕未必拿得下我。”
一面又朝荀吉喝道:
“荀吉,你既然取下铁手,只管使来,季某兵刃就在手上,但对付你们这几个人,还用不着亮刃。”
荀吉方才被他两次摔出,早已暗暗切齿。此时又听他叫自己“家奴”,还说对付自己这些人,用不着亮剑,自然听得心头怒火难遏,大喝一声:“狂徒那就接着了。”
铁手挥起一道劲风,直奔丁少秋胸前!
四名武士更不打话,四柄扑刀划起四道寒光,分左右前后,朝丁少秋砍来。
天南庄铁卫武士久经训练,擅长联手合搏,一经出手,刀光绵密,势道凌厉无匹!
那知五人堪堪出手,铁手、刀光会合交流之下,明明已被围在中间的丁少秋,忽然不见,五人一招落空,不觉一齐住手,定睛看去,中间果然没人。
丁少秋不知何时,已站在荀吉右首肩后,依然左手持着青布囊,微笑道:
“诸位也太性急了,连在下站在那里都没看清,就贸然出手,岂不可笑广他说话之时,古灵子两个徒弟正好拔剑走出,没待他说完,两人手腕一振,两支长剑划起两道弧形,一左一右交叉攻到。
这一着当真快捷无比,剑光一闪而至,看来丁少秋似乎还未发觉,一时看得姬青萍、池秋风两位姑娘差点惊叫出声。
丁少秋拍拍荀吉肩头,说道:
“当心身后!”
荀吉依然一掠,及时发觉身后果然有两道金风交叉攻来,急切之间,铁手使了一记“龙尾挥风”,身随铁手疾转,这一手使得十分迅速,但听叮叮两声金铁狂鸣,铁手架开双剑,三个人各自被震得虎口发热,后退了一大步。
丁少秋早已站在三人右侧,嘴角噙着冷笑,说道:
“古灵门弟子,原来只学会了一手偷袭,这样的门派,江湖上倒是少见得很。”
要知古灵子两个徒弟拔剑走出,和荀吉率同四名武士围攻而上,前后也只不过一步之差,他们发现丁少秋站在荀吉肩后说话,发剑攻去,等到剑势攻到,荀吉转身来挥动铁手,架开两人剑势,他们还当是丁少秋架开的,及听丁少秋的话声从他们右首传来,才知他早巳闪出去了。
这一段话,说来较长,实则前后也不过眨眼工夫而已,甚至站在两丈开外的盛世民和古灵子都没有看得很清楚。
但盛世民业已发现这个瞧不起眼,又自称华山派掌门人的季少游,一身武功极为了得,仅凭荀吉和四名天南庄武士决非此人对手,一面朝古灵子问道:
“古门主可曾看出此人来历吗?”
古灵子双眉微拢,说道:
“此人在江湖上从未见过,但一身武功似乎极高,荀副总领队只怕未必是他对手。”
盛世民颔首道:“看来非兄弟自己出手不可了!”话声一落,立即沉声喝道:
“你们退下。”
荀吉听到喝声,依言住手,后退了三步,四名武士自然跟着住手后退,古灵子两个门人也同时退下。
丁少秋左手持着长形布囊,抬目朝南天一雕笑道:
“盛庄主可是要亲自赐教吗?”
盛世民沉声道:
“老夫正有此意。”右手指处,呛然剑鸣,掣出七星剑来,目光一注,喝道:
“阁下也可以亮剑了。”
丁少秋故意要气气他,闻言不觉仰首朗笑一声,左手一举,才道:
“季某剑在这里,但和你南天一雕盛世民动手,却还用不着它,阁下只管发剑好了。”
这话岂非丝毫没把南天一雕放在眼里?
盛世民一张红脸被他气得煞白,鹞目精光暴射,厉笑道:“阁下好狂的口气,老夫今天要是不把你拿下,就不叫南天一雕,看剑!”
“且慢。”丁少秋左手剑囊朝前摆了下,然后指指古灵子,又道:
“这位古门主呢?是不是一起上?”
盛世民嗔目喝道:
“凭老夫一出手,还收拾不了你吗?”
丁少秋笑了笑道:
“你们二位是一起来的,阁下既然出手,古门主迟早也总是要出手的,何不一起上,把事情解决了,免得耽搁时间,咱们还要赶路呢!”
古灵子哼道:“你能在盛庄主剑下,走得出十招,已经不错了,还要老夫加入,哈哈,你小子不是在说梦话吧?”
丁少秋道:“不信你们两个一起上,试试就知道了。”
盛世民已是听得不耐,大喝一声:“小子少说废话,你既然不亮剑,老夫一样要出手了。”
喝声甫出,人已一跃而起,右手挥动,刹那之间,剑光纷披,一下出现九道剑光,朝丁少秋当头罩落。
这一招正是他“天南剑法”中最厉害的“九龙取水”。
古灵子说过丁少秋能够在他剑下走出十招,已经不错,乃是衡量丁少秋的武功而言,但他因丁少秋口发狂言,才使出这招剑法来,目的是想一招克敌。
姬青萍、池秋凤二位姑娘不知丁少秋武功究有多高,眼看盛世民亲自出手,剑光如此之盛,两人手拉手,握得很紧,手掌心不禁沁出汗来。
丁少秋这回没有施展避剑身法,他抬目望着当头刺落的九道剑光,左手跟着抬起,把青布囊包着的连鞘长剑迎着九道剑光点去。
如今他练成了剑法中速度最快的“护华剑法”,和剑术中威力最强的“崆峒九剑”,对盛世民使出来的这招“九龙取水”自然不会放在心上,长剑虽未出鞘,而且还裹在青布囊中,但他早已运起“乾天真气”,贯注到长剑之上,整个青布囊都充满了真气,这一点外人丝毫也看不出来。
盛世民的九道剑光来势何等迅速,丁少秋迎上去的青布囊看来比他后发,但九道剑光堪堪落到他离头顶三尺光景,就和青布囊接触上了,但听“嗒”的一声,九道剑光霎时敛去,凌空扑来的南天一雕连人带剑像被人推了一把,呼的一声,凌空倒飞出去两丈多远,才翻了一个筋斗,双脚落地,依然有收不住势之感,又登登的连退了三步,才算站停,一件长袍,被他自己运起真气来稳住身子,而鼓了起来。
这三步后退,大路上铺着的青石板表面,很明显的出现了三个脚印,可见他为了要站稳身子,脚下使出多大的劲来。
这一段叙说完了,作者还需要把动手的情形,稍作解说,丁少秋练的“护华剑法”,每一招要共发九剑,是九记实剑,其中没有一剑是虚招,所以没有人能练得成。
因为九记都是实剑,必需一剑发出去之后,要迅速收回,才能再发第二剑,试想要在一瞬之间,发出九记实剑,其中就有八次收回重发,这要收发得多快?
但江湖上各门各派的剑法中,也有人在一招之间发出八九道剑光的,更有使杖的人,一招之间发出十几道杖影的,使人眼花缭乱,莫辨虚实,那是练了几十年剑、杖,手法纯熟,划出来的幻影,并不是实招,真正致命的,却只有其中的一记是实招而已。
盛世民这招“九龙取水”,就是八虚一实的例子,丁少秋目光锐利,看准其中一道剑光,乃是实招,才点了出去,所以只响起“嗒”的一声,把实剑接住,八道幻影自然消失了。
闲言表过,且说盛世民落到地上,又连退了三步,才缓缓吁了口气,鼓起的长衫,也随即缓缓瘪了下去,他虽然不相信对方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竟会有如此高不可测的武功,尤其内力之强,自己竟会被人家震得一点都施展不开,但他究是多年老江湖了,人家无论剑术、内力都胜过自己,这是事实,即使古灵门和自己联手,只怕也不是人家对手。
一念及此,自然不愿再和丁少秋动手,这就返剑入匣,颔首道:“阁下果然高明,盛某认栽,咱们总有后会之期,不过阁下究是何方高人?还请明白见告。”
丁少秋道:“在下不是早巳奉告了吗?在下季少游,忝掌华山派门户,还不够吗?”
古灵子自然懂得盛世民的心意,闻言接口道:“阁下自称华山派掌门人,不知有何证明?”
丁少秋大笑一声,探怀取出一个小小黄绫包裹,打了开来,取出紫金符令,摊在掌心,朗声道:
“敝派掌门人符令在此,二位看清楚了,季某岂是招摇撞骗的人?”
古灵子朝盛世民暗暗点了下头,说道:
“如此就好,天南庄姬大小姐和老夫门下女弟子池秋凤有华山派掌门人保护,咱们就不用替她们担心了,盛庄主,咱们走吧!”
说完,怒目瞪了池秋凤一眼,池秋凤吓得畏缩的后退了一步。
盛世民、古灵子转身自去,荀吉等人自然迅快的相随而去。
姬青萍眼看舅舅和古灵子去远,不觉喜得跳了起来,笑道:
“季大哥,真该谢谢你了,今天两次都幸亏遇上你,才救了我们,不然,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她话刚说完,只听“咕咚”一声,有人倒了下去,急忙回头看去,口中咦了一声,吃惊的道:
“秋凤妹子,你怎么了?”
慌忙奔到池秋凤身边,蹲下身去,叫道:
“秋凤妹子,你好端端的怎么会昏倒了?”
池秋凤双目紧闭,没有作声。
丁少秋跟了过去,问道:
“池姑娘会不会中了他们的暗器?”
“不会的!”姬青萍焦急的道:
“她方才还好好的,不要中了暑?这怎么办呢?这里……”她举目四顾,说道:
“这里前不靠村,后不靠店,真急死人……季大哥,你可不可以抱着她,到前面找个有人家的地方再说?”
丁少秋眼看池秋凤人已经昏迷不醒,姬青萍是女孩儿家,力气较小,要她抱着一个人赶到前村去,确实会走不动,但池秋风也是姑娘家,自己一人,他为难的道:
“这个……”
姬青萍急得粉脸上绽出汗珠来,说道:
“季大哥,拜托你咯,这时候救人要紧,你就抱起秋风妹子,赶到前村去,中暑的人,时间久了,会耽误病情的。”
丁少秋没有办法推辞,只得点点头道:
“好吧。”
姬青萍催道:“那就快些走了。”
丁少秋左手执着剑囊,俯身把池秋风软绵绵的娇躯托着抱起,让她伏在右肩之上,才举步朝前行去。
姬青萍跟在他身后,心里暗暗好笑。
丁少秋从没和女孩子这样接近过,如今抱着一个软玉温香的娇躯,何况又是大热天,衣衫单薄,双手所碰到的都是如此柔腻而富有弹性的肌肉,一颗心不由得怦怦直跳,她身躯虽然不重,但却比千斤重担还要吃力。
池秋凤一颗头伏在他肩头,心也跳得很厉害,现在偷偷的睁开眼来,仔细察看着丁少秋的脸颊,这时她和他可说十分接近,果然给他发现这位自称季少游的人,在耳边发际,有一条极细的痕迹,好像界线一般,因为脸上肤色相同,所以不细看是不容易瞧出来的。
池秋风暗喜,这已可证明他果然戴了面具,但心也跳得更厉害,右手轻轻提起。
丁少秋立时发觉,回头说道:
“姬姑娘,池姑娘好像动了一下,她是不是醒来了?”
他右肩伏着池秋风,要和身后的姬青萍说话,头就要向左边回过去。
就在此时,池秋风已经用指甲在他耳际轻轻一挑,迅快的从他脸上揭起一张薄如蝉翼的面具。
丁少秋话声甫落,突觉脸上一凉,面具已被池秋凤揭了起来,不由一怔道:“你这是干什么?”
姬青萍惊喜的叫了起来:“你果然是丁大哥。”
池秋风也在此时娇躯一挣,从丁少秋怀中一下飞掠出去,落到地上,咭的笑道:
“丁大哥,你为什么要骗我们呢?”
丁少秋道:“原来你中暑是假的。”
池秋风幽怨的道:
“我和青萍姐姐冒了九死一生,才逃出来,你竟然当面不肯承认,我们只好略使小计,才能看到你的真面目,你现在就不能再抵赖了。”
丁少秋道:“好了,你快把面具还给我。”
池秋风道:“你还要戴上去吗?”
丁少秋道:“这样可以掩入耳目,自然还是戴上的好。”
“好嘛!”池秋风把手中面具递还给他,丁少秋迅快的覆到面上,用手掌贴了几下,问道:
“你们为什么要逃出来呢?”
姬青萍道:“我们如果再不逃出来,一旦被圣母发现了,我们还有命吗?”
丁少秋道:“事情有这样严重?”
池秋风:“怎么没有?”
丁少秋问道:
“到底你们两个做了什么事?”
池秋风道:“还不是为了救你!”
丁少秋听得奇道:“救我,究竟是什么事呢?”
池秋凤道:“青萍姐姐,还是你说给他听吧。”
丁少秋转脸朝姬青萍看去。
姬青萍道:“事情这样,上次圣母亲自赶去护花门,被你一剑刺穿她左手衣袖,这是几十年来从未有过的事,听她口气,好像说你已经练成了剑气,只是功力尚浅,你也中了她一记‘阴极掌’,活不过三天……”
丁少秋点头道:
“是有这件事,但在下不是活得好好的?”
姬青萍道:“就是因为你没死,所以圣母下了决心,说你不能再留,否则必遗后患,才施展本教最厉害的一种魇胜大法,不知从那里弄来你的出生年月日,设下法坛,只要七七四十九天,就可取你性命……”
丁少秋笑道:
“你们相信这种无稽之谈?”
姬青萍认真的道:
“听说很灵验,从前武林有几个武功很高的人,和本教作对,就是死在魇胜大法之下,他们连自己都不知道,糊里糊涂的送了命,这件事是我偷听娘和舅舅说的,我心里好害怕,只好和秋凤妹子商量,偷偷的进去破了她的法……”
丁少秋含笑问道:
“你们怎么破了她的法呢?”
姬青萍身上骤然发烧,但差幸她脸上也戴了面具,丁少秋看不到她娇羞模样,一面娇急的说道:
“反正我们破了她的法,但表面是看不出来的,只有到了七七四十九天,她的魇胜大法失灵,才会想到被人破了法。”
她不肯说,是因为这件事羞于启齿。
丁少秋笑道:
“听来好像很神秘。”
两位姑娘都只“唔”了一声。
丁少秋道:“所以你们才逃了出来”。
姬青萍道:“我们不逃出来,岂不坐着等死?”
丁少秋点头道:
“逃出来也好,那就和我一起到黄山去吧!”
姬青萍道:“我们本来就是去找你的咯。”
池秋凤眨眨眼睛,问道:
“你不会嫌我们吧?”
丁少秋笑道:
“你们为了救我,才逃出来的,就算不是为了救我,能够出污泥而不染,弃邪归正,也没有人会嫌你们的。”
姬青萍目光之中隐含泪水,说道:
“有你这句话,我们就放心了。”
丁少秋不敢和她眼光相对,故意打岔,催道:
“天快黑了,再不快走,就赶不上宿头了。”
池秋凤道:“那就快走了。”
三人展开脚程,赶到水家湖,只是一个小镇集,根本没有客店,一条小街上,只有一家卖面食的小店,平时做的是过路的生意,太阳还没下山,就打烊了。
丁少秋三人走进店堂,掌柜的看到三人,不禁一怔,说道:
“客官,小店这时候已经不做生意了。”
丁少秋道:“掌柜的,在下兄弟错过宿头,这里只有你一家卖吃的,麻烦你张罗张罗,有什么吃什么,这锭银子你先收着。”
说着,把一锭碎银子塞到掌柜手里。
掌柜的掂着银子少说也有四五钱重,足够办一桌上好筵席了,自然不能再推了,这就点着头道:
“客官既然这么说了,小老儿就去张罗张罗,三位请坐。”转身往里行去。
不多一会,一个年轻伙计送上一壶热茶和三个茶碗。
三人就倒了一碗茶,各自喝着。
又过了一会,那年轻伙计拿着一盏气死风灯,挂在柱上,进去端出一大盘卤味,和一壶酒来,说道:
“老爹说,小店今天剩下的卤味,只有这些了,请三位客官多多包涵,面食也都卖完了,老爹正在包水饺,问三位客官六十个够不够?”
姬青萍抢着道:“够了、够了,我们三个人五十个水饺就差不多了。”
伙计退下去之后,丁少秋拿起酒壶,给两位姑娘面前斟满一小盅酒,自己也斟了一盅。
姬青萍道:“丁大哥,我们不会喝酒,你自己喝吧!”
丁少秋笑道:
“我也不会喝,既然送来了,少喝一些,多吃些菜就好。”
池秋风却已举起酒盅,喜孜孜的望着丁少秋道:“丁大哥,我敬你。”
丁少秋笑道:
“不,应该我敬你们,因为你们是为了我才逃出来的。”说完一口把酒喝完。
姬青萍和池秋凤也一口喝干了。
丁少秋道:“你们不会喝酒,少喝些,慢慢的喝,不可喝得这样快法,这样很容易醉。”
姬青萍道:“我们今晚是高兴咯,喝了这一盅,就不喝了。”
丁少秋道:“那你们快吃些菜。”
一大盘卤昧中,有鸡腿、翅膀、猪肝、牛肉、牛肚、卤蛋、还有豆子,当真剩下来的全拿出来了,三人边吃边谈,吃得津津有味,过了一会,伙计端上三大盘热气腾腾的水饺。
丁少秋一个人吃了二十几个,两位姑娘只吃了十来个就停下筷来。
掌柜的走了出来,歉然道:
“三位客官请多多包涵,小店只剩下这些东西,实在简慢得很。”
丁少秋道:“掌柜不用客气,这样已经很好了,你看,我们还吃不完呢。”接着哦了一声,问道:
“在下想请问掌柜一声,不知这里可有什么地方借宿的?”
掌柜的面有难色,说道:
“不瞒三位客官说,我们这里是小地方,一般人家都是务农为业,家庭极为狭小,没有可供宿之处,只有从这里往东,约莫半里光景,有一座大宅院,主人外出,只有一个老管家在看家,打扫得颇为干净,如果和他打个商量,就可借宿了。”
丁少秋道:“如此就好,谢谢掌柜指点。”
三人喝了口茶,就起身走出,依着掌柜的话,向东行去,走了不到半里光景,果然看到夜色中矗立着一座大院庄,围墙高耸,看去覆盖极广。大门面前是一片草地的广场,左右各有旗杆石,和高大的石狮子,四扇黑漆大门,钉着的铜钉,显得十分显赫。
丁少秋当先走上石阶,举手叩了几下铜环,一面高声叫道:
“老管家,请开开门。”
过了好一会,才听右首侧门内有一个苍老声音问道:
“什么人在敲门?”
丁少秋连忙走到有首侧门前面,接口道:“老管家,是我们,三个错过宿头的人,想请你行行方便,借宿一宵,明天就走的。”
右首侧门终于呀然开启,一个头发花白,腰背已弯的老苍头一手提着一盏灯笼,朝三人照着看了一眼,问道:
“你们三个是做什么的?”
姬青萍抱抱拳道:“我们赶考的,因为路径不熟,错过宿头,还望老管家行个方便。”
那老苍头眨动一双无光的眼睛,说道:
“原来还是读书相公,快请进来。”
姬青萍忙道:“多谢老管家。”
三人跨进侧门,老苍头回身关上侧门,转身道:
“不用谢,三位相公请随我来。”
他走在前面,从大门走到二门前,就折而向右,进入一条长廊,再折而向有,推开一扇腰门,进入一个小院落,走到一排三间的中间一间,推门而人,点起灯盏,说道:“这里左右各有一间房,里面被褥俱全,三位相公觉得可以吗?”
这是一间相当宽敞的起居室,陈设精雅,打扫得十分干净,一看就知是这座大宅院专门接待远客的宾舍。
丁少秋道:“谢谢老管家,在下兄弟,只要有地方歇脚就好,这里太好了。”
老苍头道:
“那么三位相公请坐吧,小老儿去拿茶水。”
姬青萍等着老管头退出之后,就拉着池秋风说道:
“秋凤妹子,我们去看看房间,丁大哥,你坐一会。”
她们相偕朝左首一道木门推门走入。
丁少秋独自留在起居室中,一会工夫,那老苍头已经把一把白瓷茶壶,沏了一壶茶送来,放到中间一张圆桌上,然后又在右首靠壁的木橱中取出三个白瓷茶碗,放到桌上,含笑说道:
“相公请用茶,时间不早,小老儿告退了。”
丁少秋忙道:“多谢老管家,真不好意思,麻烦你了。”
“不要紧。”
老苍头回头笑了笑道:
“相公们可以休息了。”
他弯着腰,蹒跚的退了出去。
丁少秋忽然感到老苍头有些古怪,但又说不出他古怪在那里?也许是他年纪老了,满脸都是皱纹,笑起来令人觉得有些狰狞可怖!
他当然不会把这点小事放在心上,回到圆桌边上坐下,随手取过茶壶,在三个茶碗里斟满了茶,正好姬青萍、池秋凤两人从房中走出,这就含笑道:
“你们快过来喝茶,老管家已经沏了一壶茶送来。”
池秋风道:“丁大哥,你住到右首一间去,我和青萍姐姐就住在左边这一间,你说好不?”
了少秋笑道:
“你们选定那一间,就那一间好了,反正只住上一晚,我随你们的便。”
两人坐下之后,各自拿起茶碗喝了一口。
姬青萍放下茶碗,说道:
“想不到这茶叶还是上好的六安,茶味如此清醇,不是普通人家可以喝得到的。”
池秋风道:“只要看这家人家的排场,就不是普通人家了。”
三人喝了一会,丁少秋道:“好了,时间不早,你们已经累了一天,可以休息去了。”
两位姑娘盈盈站起,同声道:
“丁哥哥晚安。”就向左首房间走去。
丁少秋跨入右首房间,他目能夜视,也就不用点灯,举目打量,这问房略呈长方,前后各有两扇窗户,床上铺着凉席,还有一条薄被,收拾得极为干净。
他心中对老苍头的举止觉得有些古怪,但寻思自己三人不过在此借宿一宵,明天一朝就要离去,未必会有什么事故,也就脱衣上床,盘膝坐好,运起功来。
那知不运气还好,这一运气,顿觉一口真气竟然无法凝聚,心头大吃一惊,这一情形,分明是着了人家的道,难道会是方才喝的茶水有问题?
一念及此,立即披衣下床,取出“太乙解毒丹”,服了一颗,一手提起剑囊,正待开门走出,去叫醒二位姑娘,要她们服下解药,以防万一。
那知伸手去拉房门,居然像是下了锁一般,不但拉不开来,而且触手生凉,这扇门竟是一道铁门!
丁少秋暗暗冷笑,一道铁门,如何困得住自己?由此可见面店掌柜指引自己三人前来投宿,和老苍头在茶水中下毒,安排到这里装有铁门的房间,都是早有预谋之事。
他心急二位姑娘安危,立即褪下青布囊,取出倚天剑,抬手朝铁门刺入,左右上下划了一个“口”字,左手直竖,随着朝外推去,但听砰然一声大响,铁板朝前飞去,铁门上登时露出一个四方形的窟窿。
就在此时,只所一阵嗤嗤细响,一蓬蓝芒由铁门窟窿外激射进来。
丁少秋看得怒不可遏,口中大喝一声,功运左掌,迅即朝外推去,把一大蓬蓝芒卷得倒飞出去。
这一刹那,但听室中登时响起数声惊叫惨号之音,至少也有三五个人伤在毒针之下了。
丁少秋左掌挥出,人已随着由窟窿中穿出,一下落到起居室中间,目光迅速一转,只见有五六个人影散立四周,正好把自己围在中间。
这些人自己都会过,那是穿黄衫的北峡老人、鸩面老妇、南天一雕盛世民、自称古灵门主的古灵子,和天南庄副总领队荀吉。
另外还有四名天南庄武土倒卧地上,是被自己掌风卷出的毒针打中,业已死去。
丁少秋目中寒光进射,一下扫过几人,凛然道:
“你们几个在江湖上也算得小有名气的人,季某真想不到你们居然会如此恬不知耻,先在茶水中下毒,接着又使用黄锋毒针,手段之毒辣,比之江湖下五门的人,还要下流,今晚相见,就莫怪季某剑下不再留情了。”
南天一雕沉哼道:
“好小子,你诱拐两个黄花闺女,还是正人君子吗?来,诸位道兄,大家一起上,今晚莫再放过了他。”
喝声出口,长剑一挥,一道匹练迎面劈来。
古灵子同样长剑起处,剑风嘶然,划空激射而至。
荀吉也在此时,欺身直上,挥动铁手,直叩丁少秋右肩。
北峡老人夫妻二人早已把丁少秋恨之入骨,更不打在话下,两支铁杖(他们原先的藤杖和鸿头拐已被丁少秋削断,现在使的是两支备用的铁杖)交叉挥起,一支幻起二片杖影,宛如乌云盖顶,凌空击下,一支贴地横扫,直截丁少秋双膝。
这五人平日里只要遇上一个,已经管教你吃不完兜着定了,何况五个人凑在一起,在同一时间,向同一目标攻出,这一击声势之盛,岂同小可,在江湖上已可说是罕见罕闻之事!
丁少秋在这五位高手的围攻之下,却也不敢稍存大意,身形疾转,像陀螺般一个轻旋,离地飞起,环绕全身。
左手却以剑鞘朝黄衫老人当头劈来的铁杖点去。
这一招,当真是奇快无比,南天一雕和古灵子两柄长剑,以及荀吉的铁手,乍然和丁少秋环绕全身的剑光接触,只觉犹如击在钢板上一般,不但产生反弹,还震得虎口隐隐生痛。
丁少秋身形拔起,避开鸩面老妇贴地横扫的一杖,同时也“唔”的一声架开了黄衫老人的杖势。
五人之中,黄衫老人和南天一雕、古灵子、荀吉四人和丁少秋接触过一招,各自被震得后退了一步,只有鸩面老妇一杖横扫,丁少秋飞身而起,铁杖从他脚下扫过,并末和丁少秋接触,她反应也是极快,发觉自己这一杖落空,立即右腕一抖,把扫到一半的铁杖,杖头一昂,改为朝丁少秋小肚点来。
但她这一招已经慢了半拍,丁少秋左手剑鞘一下架开黄衫老人铁杖之后,原本离地飞旋而起的身形忽然朝鸩面老妇直飞过来,(因为五人中只有她没有被震迟)森冷长剑直指鸩面老妇鼻尖。
这一下来势奇快,鸩面老扫手中铁杖已来不及收回,只好向左闪出,以避锋镝。
这时天南一雕、古灵子、荀吉、黄衫老人已经一退即上,四件兵刃再次出击,朝丁少秋攻来,鸩面老妇同样翻腕发杖,及时抢攻而上。
丁少秋和他们交过一招,不由信心大增!
对方虽有五人之多,而且还是江湖上顶尖高手,但他们只是各自为政的朝自己出手抢攻,没有合五人之力的整体作战效果。
尤其五人都是顶尖高手,本来任何一个人也足可和丁少秋动手,现在五人围着丁少秋发动攻势,有许多造诣独到的绝活,反而因人多手杂,局限于地势,施展不开来。
因而这五人围攻所给与丁少秋的压力,并不如预期的高。
丁少秋除了“避剑身法”,可以在五人剑杖之间,如逆水游鱼,侧身游走之外,使出来的只是“护华剑法”,因为他自称华山派掌门人,如果使其他剑法,就会露出破绽来。
但一套“护华剑法”,已使围攻他的五人感到无比惊诧,此人身法轻捷,变招之速,几乎已叫他们目不暇接,若非五人围攻,任何一人和他单打独斗,只怕早巳落败了。
本来五个人都有同样的想法,有五人联手,不难把他拿下,如今已打出十几二十招,不但没有把对方拿下,甚至连一点上风都没占到。
就在此时;突听盛世民沉喝一声:“大家住手!”
五人同时倏然敛手,住后退出一步。
丁少秋手仗长剑,凛然道:
“盛世民,你有什么事?”
盛世民深沉一笑道:
“姓季的,依老夫相劝,你还是投向天南庄的好。”
丁少秋道:“为什么?”
盛世民道:“以你一身所学,天南庄可以聘你为一等护法的身份,只有各大门派掌门人才能担任,所以阁下最好考虑考虑。”
丁少秋道:“季某为什么要考虑呢?”
盛世民阴笑道:
“因为……”
只听左首房门砰然开启,出现的是那个弯驼背的老苍头,如今他腰骨挺得笔直,双目精光炯炯,左右双手各挟着一人,正是神智已陷昏迷的姬青萍、池秋凤。
老苍头在房门口出现,接口道:“因为她们已落在我手中,你若想保住他们性命,就放下长剑,投向天南山庄。”
丁少秋目射精光,喝道:
“你乔装老苍头,在茶水中暗下迷仙散,还敢劫持我两个师弟,还不快把她们放下,季某就不客气了。”
老苍头大笑道:
“好小于,你诱拐良家闺女,冒充华山掌门,死到临头,还耍什么威风?”
“该死的东西!”
丁少秋道:“季某从一数到三,你再不把两人放下,季某就拿你祭剑。”
盛世民喝道:
“季朋友,你到底投不投降?”
丁少秋朗笑道:
“季某岂是受人威胁的人?好,老苍头,你给我听着一、二、三……”
右腕抬处,倚天剑脱手朝老苍头当胸射去。
这一着,他原是出于一时情急,在五个劲敌环伺之下,要救二位姑娘,只好脱手发剑,先下手为强。
就在他脱手发剑之际,盛世民一声森笑,挥剑攻来。
其余四人,敢情早已约好了的,以他森笑为号,一齐出手,五件兵刃交汇成一片光网,劲气如山,同时朝丁少秋席卷过来。
丁少秋长剑脱手,剑光如电,奇快无匹,那扮老苍头的明明看到一道雪亮的剑光贯胸射来,竟然连闪避都来不及,口中惨叫一声,倚天剑已经穿胸而过,往后倒去。
丁少秋来不及纵身而上,收回长剑,围在四周的盛世民等五人已经发动攻势,朝中间抢攻过来,一时之间,几乎连取出身边短剑的时间都没有(他长衫内贴身还有一柄二三寸长的寒铁青霓剑,是乙清子送给他的)这一瞬间,他忽然右手抬处,朝前招去。
这一拍,原是无意间的事,那知突觉从掌心涌出一般吸力,居然把飞出去的长剑一下招了回来,一道耀目银光,夭矫如龙的朝室中飞来!
丁少秋心头忽然闪过一丝似曾练过这样一式剑法的印象,右手不觉紧接着又朝四周挥了出去。
他这一挥不打紧,那道夭矫如龙朝室中飞来的剑光,陡然间好像得到了主人的指示,耀目银光,忽暴涨,随着丁少秋手势,闪电般在室中上空打了一个圈,整个起居室被森森剑气所充塞,剑光强烈得令人连眼睛都睁不开。
丁少秋但觉似有什么东西塞入自己有手掌心,心中不免一惊,急忙低头看去,原来竟是自己掷出去的长剑,居然飞回自己手中来了。
这一刹那,耀目银虹已经倏地尽敛,四周也静悄悄的不闻一点声音。
丁少秋忽有所悟,方才自己抬手掷剑,和招手回剑,再朝四周挥出,心头好似有着极深刻的印象!
原来这一连串的动作,正是乙清老道长传授自己的“崆峒九剑”的最后一招,自己一直无法领悟,也一直练不好的剑法,竟然会在强敌环攻之下,无意中使了出来,一时不禁心头狂喜。
但在狂喜之际,忽然想起向自己发动围攻的五个人呢?怎么不见他们动静呢?心念一动,立即举目朝四周看万。
这一看,不由把丁少秋怔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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