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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十 章

    江湖上传说“风雷宝笈”,已有数年之久,但传说仅是传说,大家都没头没脑,只知有这回事,而不知宝笈的下落,到了近来,忽然传出宝笈藏在武功山的雷岭。

    雷岭本是武功门的发祥之地,如今已拱手让人,抵给了天南庄,于是天南庄已为江湖众目所瞩。

    如今江湖上又传出武功门邀集白鹤、六合、丐帮、黄山世家发起“江南武林大会”,地点也在武功山的玉皇殿,大家就意识到这次大会颇不寻常!

    大江南北各门各派和武林知名人士,都收到了大会的请柬。

    而且大江南北大小城市,也都张贴了大会的通告,略谓江湖上能人辈出,有许多前辈高人不求闻达,视名利如敝屣,大会请柬未能一一奉达,届时务请光临等语。

    这一条,本来是对像独角龙王、桃花二妖、以及软轿中人、青衫人、蒙面女子等在雷岭附近出现过的人而言,但这一来,也等于有请柬的人固可准时出席,没有请柬的人,也一样欢迎参加,分子难免就复杂了。

    大会日期接近了,玉皇殿前面一片近百亩的空地上,早已搭盖起高大的凉棚,棚下也放好了百来张八仙桌和长凳,中间留出一条相当宽广的走道,直达玉皇殿大门。

    如今离大会已只有三天。一些比较远道的武林人物已经陆续抵达玉皇殿。

    凡是以“来宾”身份,能够住进玉皇殿宾舍的人,自然都是江湖上层次较高的知名人物。次也者,只好自己找附近农家借宿了。

    离会期虽然还有三天,但在请柬上联名的自然都是主人,自然应该在会期前早些赶来,少林南派俗家掌门仲子和、六合掌门人李瘦石、丐帮白仰高三人,早就在玉皇殿,丁少秋也早就认识了。

    八卦门的名宿谢传忠,原是八方镖局总镖头,五年前宣告退休。他今年已经七十有五,瘦高清癯,花白胡子,看去腰骨依然挺得笔直,步履沉稳。他和丁老爷子,还是总角之交,后来祝秋云(丁少秋之母)还拜他做干爹,和丁季友成亲那天,花轿就是从谢家抬出的。

    因此丁老爷子要丁少秋叫他干爷爷,还磕了三个头。

    谢传忠想不到干女儿生下来的孩子,已经这么大了,自然老怀弥慰,拉着丁少秋的手,问长问短。

    丁少秋也就从去白鹤观投师学艺,说到跟老道长练武功,一一说了。

    谢传忠听得特别欣慰,连声说道:“太好了,你这娃儿真是福缘不浅。”

    第二个给丁少秋印象最好的,是黄山万松山庄庄主万天声,他是四十开外的人,方面大耳,相貌堂堂,不愧是武林世家出来的冠冕人物。他对丁少秋似乎特别投缘,也含笑向丁少秋问了不少话,还约丁少秋会后务必到黄山去玩。

    现在只有白鹤观主松阳子还没来,白鹤观就在武功山中,距离最近,是以不需太早赶来。

    宾舍有一座宽敞的客厅,八位主人到了七位,大家都是多年老友,自然谈笑风生,甚是热闹。

    丁少秋因厅上都是些大人在谈话,枯坐无聊,就偷偷的溜了出来。他辈份最小,如今每一个人都各有职司,各自忙着,就没人能和他说话,更没有人和他作伴了。

    丁少秋独自出了玉皇殿,但见观前一条宽广的走道两旁,排列了四排桌椅。

    目前虽然离会期还有两天,但从远道赶来的武林中人,在附近住下之后,总会到玉皇殿来瞧瞧会场,或许正好遇上熟人,就在八仙桌旁坐下来寒喧,因此这四排桌椅上,疏朗朗的有人坐着聊天。

    丁少秋信步走去,右首已是一片山岭,林木茂密,蜿蜒小径,顺着山麓向西,正行之间,瞥见一条人影迎面疾奔而来。山径并不很宽,那人来势急如奔马,丁少秋只好在路旁站停下来。

    不过转瞬之间,那人业已奔近,只见他脸色苍白,一路奔来,似有惶急之色,看到丁少秋站在路旁,忽然把左手拿着的东西塞到丁少秋手中,说道:“还给你们。”一下擦身而过!

    丁少秋只觉此人身形瘦小,口音极稚,年纪不会很大!

    尤其这句“还给你们”,想来一定认错了人,低头看去,他塞给自己的是一只小巧的锦盒,急忙回身叫道:“喂,兄台……”

    话未说完,只见那人已急匆匆的朝一片树林中投入,连想追上去还他都来不及。一时怔立当场,心想:“他如果认错了人,很可能还会回头来找自己的。”

    正在思忖之际,瞥见迎面山上又出现了三条人影,起落如飞,奔行而来。

    这三人一身青色劲装,手中还执着长剑,最前面一个年约三十五六,堪堪奔近,目光一注,突然洪喝一声道:“好小子,原来东西在你手里!”

    左手一探,朝丁少秋手中锦盒抓来。

    丁少秋手里拿着的东西,自然不会被他轻易夺去,身形一侧,避开对方一抓之势,口中说道:“兄台这是做什么?”

    那劲装汉子一抓落空,冷喝道:“小子,你倒滑溜得很!”

    右手一翻,唰的一声,长剑迅疾无俦朝丁少秋咽喉点来,这一剑,使得有如毒蛇出穴,又准、又狠、又快!

    丁少秋当然更不会把他刺来的一剑放在心上,但对方不问青红皂白,出手如此毒辣,心头也不禁有气,身形又轻轻一侧,就避开剑势,愤然道:“在下和你素不相识,你怎的这般不讲理,不问青红皂白,举剑就刺。”

    那劲装汉子剑招又落了空,心头更是愤怒,大声喝道:“好小子,你还嘴硬,难道你和那小子不是一党的吗?”

    在他说话之时,另外两个劲装汉子从路旁越过丁少秋,截住丁少秋身后退路,其中一个喝道:“小子,你已经无路可逃,乖乖的束手就缚,随咱们去见师父,听候发落。”

    “笑话,在下为什么要逃?”

    丁少秋剑眉微拢,问道:“三位到底是什么人,在下又有什么地方得罪了你们?”

    先前那个为首劲装汉子眼看丁少秋已被自己三人截住,不怕他逃走,就冷笑一声道:

    “好小子,你还装蒜,你手里拿的是什么东西?”

    丁少秋一怔,哦道:“在下也不知道这锦盒中是什么东西,这是方才那位兄台交给在下的,大概是他认错了人……”

    为首汉子冷哼道:“这话有谁能信?好,你把东西拿来,随咱们走。”

    丁少秋道:“这锦盒是那兄台交给在下的,既然认错了人,自会回来拿,在下怎好交给阁下?”

    身后两个劲装汉子一言不发,突然同时出手,长剑剑尖朝丁少秋后腰抵来。

    迎面为首汉子眼看两个师弟业已出手,也沉笑一声,左手五指如钩,使了一记擒拿手法,闪电朝丁少秋拿着锦盒的左手脉门就抓。

    丁少秋一个轻旋,从三人品字形的包围中旋了出去。

    为首汉子不知他如何脱身出去的,心头不禁大怒,喝了声:“师弟,别让他跑了!”

    口中喝着,右腕一振,欺身直扑而上,唰唰唰一连三剑,急如星火,抢攻过来。

    另外两名劲装汉子更不答话,一左一右挥剑攻上,三个人又是品字形把丁少秋围在中间,三支长剑联手合击,舞了个风雨不透,剑光像电闪般划来划去,简直密如风雨,不透丝毫空隙。

    照说丁少秋应该早已被他们长剑刺上十七八个窟窿了,但他们每一个人心里有数,自己没有一剑刺得中对方身子,甚至连对方的衣角都没沾上一点!

    三个劲装汉子越打越气,三支长剑也越使越快,每个人心头都恨不得一剑穿心,把丁少秋刺倒在地上,因此各展所学,几乎把平日最厉害的拿手绝活都使了出来。

    但三支剑使得更快、更凌厉,丁少秋施展开老道长教他的避剑身法,身如游鱼,忽顺忽逆,在剑与剑的缝隙间闪动,看去,虽然惊险无比,但在一俯一仰,一侧一闪之间,从容游走,雪亮的剑尖,就只毫厘之差,忽前忽后的擦身而过。

    就在此时,只听一个苍老的声音传了过来:“徒儿住手!”

    三个劲装汉子剑发如风,还是无法得手,听到这声沉喝,如响斯应,一齐收住剑势,托的往后跃退。

    他们虽然住手,但为了防范丁少秋乘机逃跑,因此纵已后退,还是品字形的把丁少秋围在中间。

    他们剑势一停,丁少秋也随着停住,举目看去,只见两丈外站着一老一少两个人。

    老者须眉,扁脸微黑,个子不高,穿着一件灰布青衫,双目精光炯炯,只是盯着丁少秋打量。

    老者身边是一个红衣少女,眉目如画.风姿嫣然,看去不过十六七岁,睁大了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也只是盯着丁少秋直瞧,她似乎不相信在三位师哥的这一阵快剑围攻之下,丁少秋竟然能够安然无事!

    三个劲装汉子看到师父,不觉一起躬下身去,口中叫了声:“师父。”

    为首汉子一指丁少秋道:“这小子……”

    扁脸老者没待他说下去,就摆了下手,颔首道:“为师都看到了。”一面目光抬处,朝丁少秋点头道:“这位小哥好身手,你叫什么名字?是何人门下?”

    丁少秋连忙抱抱拳道:“小可丁少秋,是白鹤门下。”

    扁脸老者微哂道:“白鹤门下能接得下老夫三个劣徒快剑围攻,实在难得的很!”

    言下之意,白鹤门下弟子是绝不可能接得下他三个门人快剑围攻的。接着又道:“丁小哥可知你手中锦盒,放的是什么吗?”

    丁少秋道:“小可不知道……”

    为首汉子截着道:“师父,这小子明明和那小子是一伙的,那小子被徒儿三人追急了才交给他的……”

    丁少秋气愤的道:“在下已经说过,这是刚才一位兄台匆匆奔行而来,塞给在下的,在下并不认识此人,也不知道锦盒中所藏何物,可能是他认错了人,只好站在这里等他,好亲手交还给他,在下若是同党,早就把锦盒收入怀里,不拿在手里,你们如何看得到?”

    扁脸老者含笑道:“老夫不妨告诉小哥,这锦盒中乃是敝门治伤‘至宝丹’,为敝门上代师尊采撷百余种罕见灵药炼制而成,至今只留下三颗,三天前被人所盗,老夫率同小徒一路追踪下来,此人大概被老夫门下追急了,一时无法脱身,正好遇上小哥,就把锦盒塞给了小哥。”

    丁少秋听说这锦盒之中藏的是人家仅存的三颗灵药,只要看他们师徒都追了下来,显见这三颗伤药在他们眼中,是何等宝贵之物了!

    再证以方才那瘦小个子把锦盒塞给自己的时候,曾说:“还给你们”,可见他把自己当作扁脸老者的门下了。

    想到这里,忙道:“这锦盒既是贵门失窃之物,那就请老丈收回去吧!”

    把手中锦盒朝扁脸老者面前递去。

    扁脸老者并未伸手来接,只是示意为首劲装汉子收下。

    为首劲装汉子从丁少秋手中接过锦盒。

    扁脸老者道:“锦堂,你打开来看看,有没有被人掉了包?”

    为首汉子答应一声,打开锦盒盒盖,里面空空如也,那有“至宝丹”的蜡丸?这就把锦盒送到扁脸老者面前,说道:“师父请看,盒中并无‘至宝丹’。”

    扁脸老者目光掠过锦盒,转脸朝丁少秋嘿然道:“丁小哥,这是怎么一回事?”

    丁少秋一呆,他没想到锦盒中的三颗‘至宝丹’业已被人取走,那人塞给自己的只是一只空盒,由此可见那瘦小个子是有意利用自己转移目标,他却拿着“至宝丹”从容的走了。

    这真是给人家背了黑锅,有理也说不清!他望着扁脸老者道:“老丈请相信小可,方才那人急奔而来,把锦盒塞在小可手中,就匆匆往林中投去,小可叫了声‘喂,兄台’,他已掠入林中,接着三位高徒就追踪赶来。小可既未打开过锦盒,也不知盒中是什么东西,那人递给小可的是一只空盒,小可也这样原物奉还,盒中‘至宝丹’不是小可拿的,老丈问小可的话,小可就无从回答了。”

    “嘿嘿!”扁脸老者沉嘿了两声,才道:“小哥这话,有谁能信?”

    丁少秋听得一楞,说道:“老丈……”

    他刚叫出“老丈”二字,陡觉右腕一紧,扁脸老者业已一把扣住自己脉门,紧接着但感劲急凝重的指风,迅疾无俦的点落,直透肌骨,身前至少有三处穴道被他制住!

    扁脸老者深沉一笑,挥挥手道:“把他带走。”

    三个劲装汉子的一个口中应了声“是”,走了过来一把挟起丁少秋,师徒五人像一阵风般往山径上奔行而去。

    丁少秋被点封了胸前几处大穴,口中不能言语,四肢动弹不得,心头却依然清楚。他被一个劲装汉子掮在肩上,放腿疾奔,大概跑了顿饭光景,就进入屋中,劲装汉子就把自己放置在地上。

    只听扁脸老者沉声说道:“你们出去休息,为师要问问他。”

    三个劲装汉子和小师妹一起退了出去。

    扁脸老者过去掩上门,然后返身走到丁少秋面前,右掌连拍带按,替丁少秋解开两处穴道。

    丁少秋发觉他解穴手法十分奇特,手掌按下,等他收回之际,似有一般吸力,从骨骼间吸起一缕极细的阴气,从穴道冒出,穴道就解开了。

    睁开眼来,看到这间屋子十分幽暗,扁脸老者紧闭着嘴,两道炯炯目光注视着自己,深沉的道:“丁小哥,老夫已替你解开三处穴道,你可以坐起来了。”

    丁少秋挣扎着坐起,发觉自己四肢无力,依然被他制住了穴道,这就说道:“老丈把小可擒来,到底要待如何?”

    扁脸老者沉笑一声道:“老夫问你,那盗走本门至宝丹的小子,可是你的同门师兄弟?”

    丁少秋道:“小可已经一再声明,并不知道那人是谁?

    老丈要如何才肯相信?”

    扁脸老者微哂道:“老夫再问你一句,你究是何人门下?”

    丁少秋道:“在下白鹤门下。”

    扁脸老者阴森笑道:“老夫就因为小哥自称白鹤门下,才知道你是在撒谎,只要证明你有一句是谎言,其余的话,还可信吗?”

    丁少秋道:“小可确是白鹤门下……”

    “嘿嘿!”扁脸老者干笑了两声才道:“小哥,白鹤门从无俗家弟子,现在你明白了吧?”

    丁少秋道:“老丈说得极是,白鹤门从没收过俗家弟子,但小可是例外的。”

    扁脸老者道:“你是如何会是例外的?”

    丁少秋道:“因为师父和我爷爷有数十年交谊,所以才破例收小可为弟子的。”

    扁脸老者问道:“你爷爷是谁?”

    丁少秋道:“爷爷名号上南下屏。”

    “你是丁南屏的孙子!”

    扁脸老者微微颔首道:“老夫想起来了,江湖盛传着你年方十五岁,就一招击败南天一雕盛世民,可有其事?”

    丁少秋点点头。

    扁脸老者沉笑道:“嘿嘿,这也是老夫不相信你是白鹤门下的理由之一,试想你今年不过弱冠年纪,老夫大弟子史锦堂随老夫学武已有三十几年之久,方才他们师兄弟联手围攻,连发二十余招,你小哥既没亮剑,又没封架,只是东闪西躲,就能闪得开他们的剑势,白鹤门何曾有这样的身法?”

    丁少秋心中暗道:“这位老丈目光如炬,不好瞒骗,自己已说出是白鹤门下,更不能告诉他老道长的事。”心念一动,就道:“小可使的乃是白鹤身法,老丈不信,那就没有办法了。”

    扁脸老者沉吟了下,颔首道:“好,小哥既然坚持是白鹤门下,老夫和松阳子乃是素稔,你把白鹤身法说出来让老夫听听,即可证实,只要你确是白鹤门下,老夫立时可能放你回去。”

    他说了半天,原来是要丁少秋说出“避剑身法“来,但他这话说得相当技巧,丁少秋毫无江湖经验,自然听不出他志在“避剑身法“的居心。

    差幸老道长在传丁少秋“避剑身法”之时,曾一再叮嘱,不可向任何人泄漏。

    丁少秋听了扁脸老者的话,面有难色,迟疑的道:“老丈原谅,白鹤身法是敝门秘传,没有家师同意,小可不敢从命……”

    扁脸老者脸色一沉,哼道:“老夫和松阳子相识数十年,要小哥说出白鹤身法,只是证明你确是白鹤门下,别无他意,小哥不肯说,是不是怕露出马脚来?”

    他句句紧逼,故意拿话相激,若非老道长叮嘱在先,丁少秋就非中了他激将之计不可。

    丁少秋道:“老丈如若不信,可以到玉皇殿去找我爷爷,家师近日也会赶来,老丈要小可说出白鹤身法,小可实在碍难遵命。”

    “哈哈!”扁脸老者沉笑一声道:“老夫一向言出如山,既然说出来了,就非从你口里说出来不可,盗走本门‘至宝丹’,触犯本门禁律,就可把你处死,就是你爷爷丁南屏和松阳子赶来,也莫想救你,小哥仔细考虑考虑。”

    室中虽然黝黑,但丁少秋看得清楚,扁脸老者说话之时,脸色变得十分险恶、阴沉,心中不由一动,暗自忖道:“看他神情,不像好人,莫非他是故意要套取自己的‘避剑身法’?”

    哦,对了,他刚现身的时候,曾和为首劲装汉子说道:“为师都看到了’,就因为他看到三个门人挥剑急攻,还伤不了自己,才生出觊觎‘避剑身法’之心,藉机胁迫自己说出避剑身法来。

    他人本聪明,心念这一动,登时想明白了,只是自己四肢动弹不得,一时之间解不开被制穴道,只好故作为难的道:“小可……”

    扁脸老者不待他说下去,就截着道:“老夫一向不好说话,对你小哥已经十分客气了,现在老夫给你一晚考虑的时间,只要说出来了,老夫立时可以放你,否则嘿嘿,莫怪老夫无情!”

    右手一抬,接连拍了丁少秋左右“天府穴”,转身往外行去。

    丁少秋这回感觉得特别清楚,他手掌拍得不重,却有一缕寒气,由“天府穴”直透骨骼,心中暗暗吃惊,不知他使的是什么手法,竟有如此厉害。

    房门已被阖上,丁少秋靠壁坐着,心中暗暗着急,自己下午出来,现在天色已黑,还没回去,爷爷一定很着急了,自己四肢若废,这该怎么办呢?

    几次想运气冲穴,但只要刚一提气,几处被制的穴道就如针刺一般,隐隐作痛,虽然痛得并不厉害,却使人无法忍受,只得作罢。

    这样过了约莫顿饭工夫,木门被人推开,就有灯光从外射入,那是一个身穿玫瑰红衣衫的少女一手掌灯,一手提着一个食盒走入。

    这少女丁少秋见过,她是扁脸老者的小徒弟。

    她进来之后,把手中油盏和食盒放到一张木桌上,然后回转过身去,轻轻掩上木门,才俏生生朝丁少秋走来,口中“喂”了一声,说道:“我是给你送饭来的。”

    丁少秋看了她一眼,没有作声。

    红衣少女眨着眼睛,问道:“你怎么不说话呢?”

    丁少秋道:“你师父封闭了我四肢,你就是送饭来了,叫我如何吃法?”

    红衣少女咭的笑道:“我师父说过,你四肢不能动弹,才要我来喂你的……”

    说话出口,一张春花般的脸上,忽然娇红欲滴!

    丁少秋看着她,心头一阵跳动,说道:“我不饿。”

    红衣少女幽幽的道:“你是不是不肯说出同伴来,惹师父生气的?你不说,师父是不会放你的。”

    丁少秋微微摇头道:“不是。”

    红衣少女愕然道:“那是为什么呢?哦,饭菜快冷了,你吃了再说吧!”

    丁少秋道:“在下真的不饿。”

    红衣少女看着他,低低的道:“你真傻,人是铁,饭是钢,你赌气不吃饭,师父就会放你了吗?”

    丁少秋道:“在下不是和你赌气。”

    红衣少女道:“那是为什呢?”

    丁少秋道:“在下怎好叫姑娘喂呢?”

    红衣少女眨眨眼睛,低声道:“这有什么关系,你是四肢动弹不得,我是奉命行事,这又不是……不是……咳,不用说啦,我喂你吃完饭,还要回去覆命呢!”

    她转身提着食盒,放到丁少秋面前,掀开盒盖,从里面取出一大盘蛋炒饭,又道:“这是我特地叫张妈为你炒的。”

    丁少秋道:“为什么?”

    红衣少女咭的轻笑一声道:“师父只交代我,说你四肢穴道受制,无法举动,要我来喂你吃饭,我想,如果喂一口饭,喂一筷菜,那多麻烦?所以叫张妈炒了一盘蛋炒饭,只要用汤匙一口一口的喂,饭也有了,菜也有了,不是省事多了?”

    说着一手端起盘子,一手用汤匙舀一匙饭,朝丁少秋口里送来,又道:“快吃吧,别说话了。”

    丁少秋正要说话,她已把一匙饭,送到口边,只好张嘴把一匙饭吃了。

    “这才乖!”红衣少女低声娇笑,又舀了一匙饭送来。

    丁少秋道:“你把我当作小孩!”

    “你说对了!”红衣少女娇笑道:“从前我弟弟不肯吃饭,就是我喂他的,要说他乖,他才吃。”

    说到这里,把一匙饭送到丁少秋口里,又娇笑着道:“你和我弟弟一样。”

    丁少秋看她又说又笑,娇憨之中,另有一种少女说不出的妩媚,心中不禁微感荡漾,果然又把一匙饭吃了,才低声道:“我年纪比你大,怎么会是弟弟?”

    红衣少女一双水样轻柔的秋波瞟了他一眼,她自然听得出丁少秋言外之意,怎么会是弟弟,那不是哥哥吗?一时粉脸绯红,披披小嘴,轻哼道:“你不见得会比我大。”

    丁少秋道:“在下今年十八,你呢?”

    “我……”红衣少女脸色更红,低低的道:“我……

    也十八咯!”

    她不好承认丁少秋比她大,所以才说“我也十八”的,但在说话之时,她脸上不觉有着笑意。

    丁少秋笑道:“你明明才十七,硬要说十八,岂不可笑?”

    红衣少女睁大双目,奇道:“你听谁说的?”

    丁少秋笑道:“自然是你师父说的了,他说:小哥今年十八岁,那就比小徒大了一岁……”

    红衣少女披嘴道:“我师父才不会说呢!”

    丁少秋道:“但你十七岁总是没错吧?”

    “你好坏!”红衣少女道:“我不和你说啦!”

    舀起一匙饭送了过来。这回她果然没再和丁少秋说话,只是一匙一匙的喂着他。

    丁少秋呢,有小佳人喂着他吃饭,灯前相对,愈看愈觉得红衣少女娇憨动人,像一朵含苞初放的玫瑰花般娇艳可爱,她喂过来,他张口就吃,而且吃得津津有味,不过一会工夫,就把一大盘蛋炒饭吃了下去。

    红衣少女咭的笑道:“看你,方才还说不饿,现在不是把一大盘饭全吃下去了?”

    丁少秋痴痴的望着她,问道:“姑娘芳名,可以告诉我吗?”

    红衣少女突然被他问了出来,不觉脸上一红,漾起甜笑,说道:“我不能告诉你。”

    她收好盘匙,盖起食盒,低低的道:“我该走啦!”

    她一双秋波流露出依依之色,望着他,压低声音道:“我师父脾气不好,他问你什么,你最好乖乖的答覆他,不可触怒了他。”说完,转身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低低的道:

    “我叫‘池秋凤’。”

    丁少秋忙道:“我叫丁少秋,是白鹤门下。”

    池秋凤点点头道:“我知道。”

    拿起食盒,急步走了出去,又随着阖上了门。

    她没把灯盏带走,室中一灯如豆,却结了一双灯蕊,丁少秋忽然好像失落了什么,心中有忽忽若失之感,池秋凤的笑貌,也随着在眼前浮现!

    方才她喂自己吃饭,倒也并不觉得什么,如今这一会想起来,就有着说不出的香艳?

    就在这时候,木门被人悄悄推开,一条人影轻巧的闪了进来。

    丁少秋方自一怔,只听“噗”的一声,灯盏被人一口吹灭,屋中登时一片漆黑,那人也在此时一下闪到丁少秋面前,低声问道:“你是不是被点了穴道?”

    丁少秋目能暗视,抬眼之前,就已看清这人面目黧黑,个子瘦小,身上穿着青布劲装,背负长剑,目光之中对自己流露出关切之色,心中觉得奇怪,不知这人是谁?

    这就问道:“兄台是什么人?”

    瘦小个子低声道:“我是偷偷进来救你的,这时候还通名报姓吗?快告诉我,你那几处穴道受制了?”

    丁少秋道:“他使的不是普通的点穴,在下几次想运气冲穴,都没冲开……”

    “当然不是普通点穴。”瘦小个子道:“他使的是‘透骨针’针从穴道直入骨骼,不把针取出来,如何冲得开穴道?快告诉我是那些穴道?”

    丁少秋心中暗道:“难怪自己一运气,几处穴道中就如针刺一般疼痛!”一面说道:

    “天府、玄机、章门、臂儒、委中。”

    瘦小个子道:“老贼打了你这许多穴道。”

    要知丁少秋所报的这几处穴道,除了“玄机穴”是单穴之外,其余均是双穴。

    他话声一落,立即伸手从身边革囊中取出一块黑黝黝的吸铁石,迅快放在丁少秋“玄机穴”中,然后默默运功,把内力凝集掌心,按在吸铁石上,缓缓吸气,提起吸铁石,石上果然黏着一支细如牛毛的钢针。他左手拈着钢针递给丁少秋手中,说道:“你瞧,这就是透骨针了。”

    丁少秋接在手中,吃惊的道:“好厉害的东西。”

    瘦小个子没有作声,继续用吸铁石依次替他从穴道中吸出钢针,每吸出一支,就送给丁少秋,九处穴道,足足化了一顿饭的工夫,才算全数吸出,吁了口气道:“总算大功告成了。”

    丁少秋道:“兄台花了不少力气,快坐下来歇息。”

    瘦小个子轻哼道:“你当这里是你家里?只要被他们发现,咱们还走得脱?还不快跟着我?”

    丁少秋慌忙站起身道:“兄台说得极是。”

    瘦小个子压低声音道:“你跟在我身后,出去了,就不可再说话了。”

    说完,轻悄的掠近门口,侧耳听了听,才轻轻推开木门,闪身而出。

    丁少秋跟着他身后,闪出房门,原来外面是一条长廊,此刻黑沉沉的不闻声息。

    瘦小个子朝他打了个手势,迅快的朝后面掠去,等丁少秋跟他掠到长廊尽头,再折而向右,此处是一个小天井,短墙右首有一道小门。瘦小个子轻轻开启小门,外面是一片竹林。

    两人迅快的隐入竹林,曲折穿行,最后到了一堵围墙之下。

    瘦小个子一下凌空飞起,越过围墙,飘身落地,回头看去,丁少秋已经跟着落到自己身边,这就低声道:“快随我来。”

    连纵带跃朝前奔去,身法轻捷,十分快速。丁少秋紧跟在他身后,不即不离和他保持了五六尺距离。

    两人展开轻功,在起伏的山岭间足足奔行了将近半个时辰,少说也有五六十里路程,瘦小个子依然马不停蹄的赶路。

    丁少秋忍不住问道:“兄台要去那里呢?”

    瘦小个子连头也没回,只是口中说道:“快了,咱们要赶到前面一座山神庙,才能休息。”

    丁少秋看他这么说了,不好再问。这样又奔行了十来里路,前面的瘦小个子转身忽然朝左首一条山径行去,走没多远,果见小山麓间,矗立着一座小庙。

    瘦小个子回头笑道:“不是到了吗?”

    当先举步朝庙中走入。这座庙小得可怜,一共只有一进,围墙倒塌只剩下了些残垣,两扇大门也早已不见。门内有一个小天井,满院草长及膝,迎面是一个大殿,只有一座神龛、一张供桌,就别无他物,四处都是灰尘沙砾,一看就知业已久无人迹。

    丁少秋问道:“兄台就住在这里?”

    “住在这里有什么不好?”

    瘦小个子随口说着,一面领着丁少秋越过小天井,走近石阶,弯下身去,用口吹了几下,说道:“请坐呀!”

    自己已在石阶上坐了下来。丁少秋只好跟着坐下。

    瘦小个子把身子挪开了一些,偏头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丁少秋道:“在下丁少秋,方才多蒙兄台相救,还没请教兄台如何称呼?”

    瘦小个子朝他露齿一笑,说道:“我叫李……飞虹,瞧你说话文诌诌的,好像秀才,酸不酸?”

    他脸色黧黑,但这一笑,却露出了一口整齐洁白的牙齿。

    丁少秋道:“原来是李兄,不知李兄怎么知道兄弟被他们擒去囚禁的?”

    李飞虹笑道:“你和古灵子三个宝贝徒弟动手,我都看见了,后来古灵子把你擒去,我就暗中跟了下来,怎么不知道?”

    丁少秋问道:“你说的古灵子,就是那个老丈吗?”

    李飞虹睁大眼睛问道:“你连古灵子都不知道?”

    丁少秋脸上不禁一红,说道:“兄弟初走江湖,什么人都不知道。”

    李飞虹越听越奇,问道:“你师父没和你说过?”

    丁少秋道:“家师方外之人,不问江湖之事,自然不会和兄弟谈江湖上的人物了。”

    李飞虹道:“古灵子是当今排教教主闵长江的师兄,武功极高,尤以透骨针打穴,针细有如牛毛,肉眼根本看不清楚,令人防不胜防。他和师弟不睦,跑到古灵山,创立古灵门,自称门主,江湖上人因他为人虚伪、贪婪,就叫他古灵一怪。”

    丁少秋听得不胜佩服,说道:“李兄真是见闻广博。”

    李飞虹经丁少秋这一称赞,心头极为高兴,笑道:“还有呢,古灵子的哥哥是有神医之称的九九先生……”

    丁少秋道:“这名字好怪!”

    李飞虹笑道:“一点也不怪,九九先生原本姓张,因为他医术高明,活人无数,病家见到他时总会说:求求先生,救救我家的什么人,久而久之,大家都把他当作救命先生,还有,经他诊治的病人,一百个人中,至少也有九十九个得救,所以就称他九九先生了。”

    丁少秋只是听他说着,没再开口。

    李飞虹续道:“九九先生几年前去世了,古灵子听说九九先生采撷天下名山九十九种罕世灵药,合制了三颗九九丹,功效如神,他就动了觊觎之心,胁逼寡嫂交出九九丹……”

    丁少秋愤然道:“这人真是岂有此理。”

    李飞虹嗤的笑出声来,说道:“他从武夷回来,半途中被人把九九丹盗走了。”

    丁少秋一怔,问道:“这是几时的事?”

    李飞虹道:“就是一两天以前的事,古灵子不是指你和盗走他九九丹的是同党吗?”

    丁少秋道:“原来他说的至宝丹,就是九九丹。”

    李飞虹道:“他怎么说?”

    丁少秋就把古灵子和自己说的话,大概说了一遍。

    李飞虹哼道:“原来他把你擒去,是另有目的,哼,真不要脸,亏他还是自称门主,还觊觎你的避剑身法。”

    丁少秋在他说话之时,思索着李飞虹怎会知道古灵子九九丹之事?忽然想起昨晚把锦盒塞给自己的人,当时虽没看清他面貌,但对方身形瘦小,和李飞虹相仿佛,莫非就是他……

    回过头去,正待朝李飞虹询问,突听远处传来了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似是朝小庙飞奔而来,这就低声喝道:“李兄,有人来了!”

    李飞虹一怔道:“我怎么会没有听见?”

    丁少秋道:“好像有四五个人,说不定是古灵子追来了,哦,他们刚到山下,离这里有一段路,但也快到了。”

    李飞虹半信半疑的看了他一眼,站起身道:“好吧,咱们那就躲一躲,你随我来。”走上大殿,双足一点,纵上神龛,一下闪到神像后面,叫道:“你快来呀!”

    丁少秋跟着纵上神龛,举目望去,神龛离地本来就有四五尺高,那是铺了地板之故,如今神像后面的地板上,破了一个窟窿,李飞虹已经跃入窟窿,只要再蹲下身子,就没有可能找得到了。

    丁少秋跟着跃下,李飞虹笑道:“这里好不好?”

    丁少秋赶紧“嘘”了一声,压低声音道:“他们已经到庙门口了,你快别作声!”

    话声未落,果然听到一阵脚步声从门外走入。

    李飞虹附着丁少秋的耳朵轻声说道:“你耳朵果然灵得很。”

    “嘿嘿!咱们第二次到这破庙里来了!”

    话声苍老而深沉,正是古灵子的声音。

    丁少秋不禁缩了下脖子,弯低了些腰,这下鼻子正好碰到李飞虹的头上,隐约闻到一缕淡淡的幽香!

    只听一个娇脆声音说道:“师父,我们是不是追姓丁的来的?他已经逃走了,还会耽在这里?我看追不上他就不用追了。”

    这说话的是池秋凤。丁少秋自然听得出来,她这话是暗中帮衬着自己,心头不由对她暗暗感激。

    “嘿嘿!”古灵子深沉的干笑了两声,才道:“天下虽大,姓丁的小子逃得了吗?为师是等一个人来的。”

    池秋凤听说师父是等一个人来的,那就不是追丁少秋来的了,她心头不觉放宽了下来,接着问道:“师父,你老人家是等什么人来的呢?”

    古灵子门下,有三个男弟子,一个女弟子。平日里也只有池秋凤敢向师父问东问西,三个师兄,在师父面前连屁都不敢放。

    古灵子嘿嘿笑道:“你看,和为师约在这里见面的人,不是已经来了吗?”

    池秋凤抬目看去,只见庙门口正有一个身穿黑袍的老人一手用竹竿点地,朝庙门行来,心中暗道:“原来这人竟是个瞎子!”

    黑袍瞎子跨进庙门,就拱拱手,呵呵笑道:“古门主请了,兄弟迟来一步,请多多恕罪。”

    躲在神像后面的两人不知来的是什么人?恨不得探出头去瞧瞧,但他们站在地板窟窿中,要想探看,就得先纵上地板,此时面对古灵子这样的高手,自然不敢稍动。

    只听古灵子大笑道:“鄢长老请了,老哥怎的和兄弟也客气起来了?”

    接着一阵竹竿点地,响起“搭”“搭”之声,黑袍瞎子已经走上大殿,感慨的道:“古门主切莫再以长老相称,兄弟已经退休多年了。”

    古灵子道:“鄢老哥可是有什么消息见告吗?”

    黑袍瞎子大笑道:“古门主果然明察千里,兄弟若无重大消息,岂敢劳动门主大驾?”

    “鄢老哥言重。”

    古灵子道:“老哥有什么重大消息,但请明示。”

    黑袍瞎子呵呵一笑道:“古门主总听到过有关风雷宝笈的传闻了,不然的话,古门主也不会巴巴的从古灵山赶到这里来了。”

    古灵子心头一动,急忙问道:“鄢老哥莫非知道风雷宝笈的下落吗?”

    “一点不错。”

    黑袍瞎子沉笑道:“而且在天色大亮之后,风雷宝笈就会一步近一步,自动送上门来。”

    古灵子听得深感意外,不期一怔,急急问道:“鄢老哥是说天亮之后,风雷宝笈会自动送上门来?送到这里来?

    风雷宝笈已经出土了?”

    “没错。”黑袍瞎子笑道:“古门主不相信?”

    古灵子忙道:“这话从你鄢老哥口中说出来,兄弟自然相信,但请鄢老哥可否说得详细一点?”

    黑袍瞎子得意的道:“据兄弟得到的消息,风雷宝笈出土已有多时,为白鹤门所得……”

    “哦!”古灵子口中哦了一声,突然想起丁少秋自称白鹤门下,连史锦堂(大弟子)和二个师弟联手,连发二十余剑,竟然沾不到他半点衣角,当时自己就已看出他身法有异,如此看来,这小子使的身法,竟是出自风雷宝笈,无怪在三个门人的快剑环攻之下,游走自如,半点也伤他不得了。

    黑袍瞎子续道:“白鹤门松阳子明日一早,就会从山前经过。”

    古灵子道:“他会把风雷宝笈带在身上吗?”

    黑袍瞎子大笑道:“松阳子就是不放心把风雷宝笈放在白鹤观,所以要带在身边。”

    古灵子问道:“鄢老哥准备如何下手?”

    丁少秋心中暗道:“原来这姓鄢的想抢风雷宝笈!”

    黑袍瞎子沉吟了下道:“兵法中曾有知已知彼,百战百胜的说法,光是松阳子,已经不易对付,他此行还有松雪、松云两个师弟以及四名弟子随行,实力相当坚强,但有古门主和兄弟联手,就可稳操胜算了。”

    “哈哈!”古灵子大笑一声道:“他四个门人,由兄弟门下四个弟子对付,已绰有余裕,兄弟对付松阳子,鄢老哥对付松云、松雪,以一敌二,稍稍吃力,但鄢老哥若能支持到五十招以外,兄弟相信必可制住松阳子,一切就没有问题了。”

    黑袍瞎子大笑一声道:“兄弟若是连白鹤门的松云、松雪两人都对付不了,兄弟还叫什么翻天掌?”

    古灵子大喜道:“那就这么办。”

    黑袍瞎子道:“宝笈到手,古门主的意思,该……”

    “哈哈!”古灵子大笑道:“这还用说吗?由兄弟和你鄢老哥共有,兄弟决无独自吞没之心。”

    “好!”黑袍瞎子道:“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古灵子抬抬手道:“天快亮了,鄢老哥请坐歇一会吧!”

    黑袍瞎子和古灵子各自在殿前石阶上坐下,史锦堂和两个师弟一个师妹(池秋凤)也在石阶左右两旁坐了下来。

    这下可把躲在神龛后面地板窟窿中的丁少秋、李飞虹两人害惨了!

    他们缩着身子,躲在窟窿里,殿前坐了两大高手,你只要呼吸重浊一点,就会瞒不过他们的耳朵,因此两人不但不敢交谈,也不敢直起身来,甚至连大气也不敢透一口。

    丁少秋个子较高,蹲着身子,还比李飞虹高了一个头,两人蹲在一起,身子自然靠得很拢。

    丁少秋不时可以闻到李飞虹头发上隐约传来的幽香,和她口中轻微的细息,心中暗暗奇怪,李飞虹面貌如此黝黑,身上衣衫,好像还经过香薰!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东方才渐渐露出鱼白!

    天色只要透出一点曙光,很快就大亮了。只听殿前响起黑袍瞎子的声音说道:“古门主,天色已经亮了吧?咱们也该出去了。”

    他双目虽瞎,但时间却算得很准!

    古灵子呵呵一笑道:“鄢老哥说得是。”

    接着只听一阵竹竿点地之声,朝外而去,可见黑袍瞎子和古灵子相偕走出庙去,古灵子的四个门人也一起跟着出去。

    李飞虹长长吁了口气道:“他们总算走了。”

    他这一抬头,脸颊差点碰上丁少秋的嘴唇,口中不期轻轻啐了一口。

    丁少秋并没觉得什么,低声道:“李兄,我们上去。”

    当先一跃而上。

    李飞虹跟着跃上,再由神龛跃落地面,一面问道:“丁兄,我们要不要跟他们去?”

    丁少秋道:“古灵子和那瞎子觊觎风雷宝笈,要在山前拦截家师,兄弟自然要跟了。

    “李飞虹点头道:“好,咱们也该走了。”

    丁少秋看了他一眼,本待问他,古灵子的九九丹,是不是你盗走的?但因对方已经走了一会,怕追不上他们,因此话到口边,还是没有问出来,就举步朝外行去。

    李飞虹跟在他身后,轻声问道:“我看你像是有什么话要和我说,怎么不说了?”

    “是的。”丁少秋道:“我想问你,古灵子的三颗九九丹是不是你盗走的?”

    李飞虹跨上一步,和他走成并肩,然后偏头问道:“是怎样?不是又怎样呢?”

    丁少秋道:“没什么,如果那只锦盒是你塞给我的,我虽然是替你背了黑锅,但你也把我从他们那里救了出来,也可以扯过了。”

    李飞虹笑了笑道:“我救你,原不望报,扯过也好,不扯过也好……”

    话没说完,丁少秋忽然扬了下手,脚下一停,轻嘘道:“快别说话了。”

    李飞虹悄声问道:“他们就在前面吗?”

    “闪进树林去了。”

    丁少秋一手握住李飞虹的手,拉着他迅快的朝左首松林闪入,一面低声道:“我们至少要和他们保持十丈距离,才不会被他们发现。”

    他无意之中拉着李飞虹的手,但却立时感到李飞虹的手生得很小,而且柔腻如玉,不类男人的手,想起在神龛窟窿中,隐约闻到他发上的幽香,心中不禁暗暗起疑。

    李飞虹任由他拉着手闪进松林,才脚下一停,轻轻缩回手去,说道:“在树林里还能看得到他们人影吗?”

    丁少秋道:“不用看到他们,因为他们已经到了地头,所以我们也不用过去了。”

    李飞虹道:“他们就准备在这里动手吗?”

    丁少秋道:“前面不远就是通往玉皇殿的大路,家师一行,就会从这里经过,他们要拦截,自然会在这里动手。”

    李飞虹问道:“他们动手的时候,你要不要出手呢?”

    丁少秋道:“有家师和二位师叔出手,我就不用出手了。”

    李飞虹道:“你出手,我一定会帮你的。”

    丁少秋道:“谢谢你。”

    李飞虹摸了下身边长剑,问道:“丁兄,你用不用兵刃?”

    丁少秋道:“剑。”

    李飞虹道:“你没带剑,待会用我这柄好了。”

    丁少秋道:“我有。”

    李飞虹好奇的道:“你剑在那里?”

    丁少秋笑道:“就在我袖里,是一柄短剑。”

    李飞虹道:“难怪我看不到,啊,他们当时没有搜你的身,否则就被老贼搜去了。”

    丁少秋目注远方,矍然道:“前面大路上传来十来个人的脚步声,莫非师父他们来了?”

    李飞虹道:“奇怪,我怎么会一点声音都没听到?”

    丁少秋道:“再近一点,你就会听到了。”说到这里,急急说道:“我们快过去。”

    李飞虹问道:“古灵子他们呢?”

    丁少秋道:“他们已经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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