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门奇又虎的站了起来,尖声道:“好个老小子,他人在那里、老夫去把他撕了。”
裴三省道:“老哥请坐,听兄弟把话说完了。”
东门奇悻悻的坐下。裴三省又把昨晚楚玉祥追踪赶去小庙……东门奇道,“楚玉祥怎么没有被迷呢?”
裴三省笑道:“咱们这里,大概只有楚贤侄和无双两人没有被归心散所述了。”
西门大娘呷呷笑道:“丫头,你怎么不早说?”
英无双道:“徒儿原先也不知道,还是昨晚听楚大哥说的。”
西门大娘眯起三角眼,奇道:“昨晚你和楚少侠在一起?”这话间得英无双一张粉脸,登时飞红了两颊,低下头道:“昨晚楚大哥去得较早,徒儿是偷偷跟在师父、师娘身后去的。”
裴三省笑道:“这事还是由兄弟来说吧!”
接着就把楚玉祥的经过情形以及他身边携有祖半仙一瓶解毒丹,给大家解去归心散,大略说了一遍。
东门奇怒声道:“那个鸟令主不知道是什么人,老夫非把他撕裂了不可。”
西门大娘横了他一眼道,“盟主和几位掌门人都在这里,只有你一个人乱嚷乱嚷的,也不听听大家的意见?”
东门奇耸耸肩笑道:“老夫是急先锋,盟主要兄弟去爪谁,兄弟保管一爪,就把他爪死。”
裴三省笑了笑道:“亲家母说对了,方才咱们讨论的结果,是咱们暂时不动声色。只当没有服过解药,依然神志被迷,听从令主的指挥,主要是先弄清楚对方究竟是什么来历?他们身后的主脑份子是谁,才把他们一网打尽。”
“对极!”东门奇道:“装迷糊简单得很,这令主小子说什么,咱们对他唯唯喏喏就行了。”
裴三省道:“据楚贤侄的推测,这令主可能就是江南分令,东海门闻老哥夫妇,就是江南分令所杀。楚贤侄准备回去把东海镖局复业,主要就是对付江南分令,这样就正好,他以东海镖局名义对抗江南分令,咱们这些人就可有两种身份,明的是武林盟主,听命于令主,暗中就全力支援楚贤侄。”
东门奇大笑道,“老伴,咱们乔装一番。就去当东海镖局的镖师。”
西门大娘叱道:“你老是打岔……晤,咱们既要装作神志被迷,自然不能明去,无双没被迷失神志,可以跟楚大哥去帮忙。”
东门奇道:“对极,无双要去镖局帮忙。只要穿上男装。就没人知道了。”
西门大娘点头道,“这倒是个办法。”
东门奇平日只要一开小西问大娘总要拦着他,这回听老伴赞成自己的办法,不由大力高兴,尖笑道:“老夫说话。
你一向部拦着不让我多说,其实老夫有的是办法,只是有许多办法没说出来,就胎死腹中了。”
这话不禁听得大家心里暗暗好笑,只是没有人笑出来罢了。
大家计议停当,楚玉祥也走了进来,说出卢寿同赶去太湖,过江龙丁盛是自己好友,自己打算立时启程,就赶了去。
东门奇因自己说出要英无双女扮男装,获得老伴称许,心里极为高兴,这就接口道:
“楚老弟,你一个人到太湖去,没有一个助手怎么成?我看无双和你一同去,她不惧人家暗中下毒,是你最好的帮手了,无双只要换上男装,路上和你兄弟相称,人家看了也不会起疑。”
西门大娘巴不得徒儿和楚玉祥多接近,这就点头道:“楚少侠,老不死这话说得不错,卢寿同已经先去了太湖,如果丁盛已被归心散所述,听了他的话,可能对你不利,你一个人去,终究是单身只剑,大家也不放心,无双不畏剧毒,和你同去,遇事也好有个接应,而且你们从太湖回来,不用再到这里来,可直接回镇江去,东海镖局复业,无双也可以当你的助手,因为咱们只能暗中相助,明的还要听命于令主,无双改换了男装,没人会注意她,对你不无帮忙。”
东门奇抢道,“这些话,都是老夫要说的话,全给你说出来了,老夫就没话好说了。”
楚玉祥俊脸微红,说道:“这个……”
裴三省含笑道:“贤侄台,大娘方才说的,确是实情,无双确是你一个好帮手,有她和你同行,大家也可以放心多了。”
阮传栋也道:“玉祥,英姑娘不畏剧毒,这一点就胜过其他的人很多,前去太湖,也许不用帮手,但你要把东海镖局从新复业,人手就嫌不足,有英姑娘相助,第一就是你可以完全信得过她,愚叔也放心多了。”
楚玉祥俊脸还是红红的,应了声“是”道:“小侄只觉得路上不大方便……”
东门奇不待他说完,就截道:“无双叫你大哥,你们就是兄妹了,她改扮男装,路上兄弟相称,有什么不方便的,方便得很!”
这句“方便得很”,听得大家不禁好笑,但大家怕楚玉祥脸嫩,可不敢笑出来。”
楚玉祥点点头道:“那就这样决定,只是无双妹于有没有男装?”
裴三省:“这个不成问题,叫允文去办就是了。”
英无双听说自己和楚大哥同去太湖,又要去镇江开镖局。自然喜上眉梢,接口道:“我这就找大哥(裴允文)去。”兴匆匆奔了出去。
西门大娘回头朝阮传栋间道:“阮老弟,你也是楚少侠的叔叔?老婆于倒还是第一次听到。”
裴三省笑道:“东海门闻老哥的夫人,是阮老弟的亲姐姐。也是楚贤侄的义母,排来还是楚贤侄的干舅舅呢!”
东门奇举手朝阮传栋肩头一拍,尖笑道:“老弟,这么说,咱们也是干亲家了。”
阮传栋冷不防给他一拍,这位秃狠心里一高兴,手上就不知不党的用力了,阮传栋被他拍得上身前倾,差点朝前扑了出去。
东门奇忙道:“对不住,老夫心里一高兴,没了准头,差点叫老弟跌跤了。”
*这是傍晚时光,无为州南街兴隆客店门口,来了两匹骏马,一匹是枣红马,毛色红得发亮。一匹是白马,纯白如雪,光是这两匹马,已是千中挑一之选。
不但马骏,马上的人更俊,枣红马上是一个十八九岁蓝衫少年,生得剑眉朗目,气字轩昂,腰间还挂了一柄松纹长剑,潇洒之中,另有一股英雄气概。
骑白马的也是一个蓝衫少年,只有十七八岁,同样生得秀眉星目,玉面朱唇,更为俊美,腰间也悬着一柄长剑,但个子较为瘦小,像个文弱书生。
这两位少年公子刚一下马,就有一名伙计迎了下来,哈着腰道:“二位公子爷请进,牲口交给小的就好。”
两人随手递过疆绳,举步走入。另一名伙计慌忙迎了上来,陪笑道:“二位公子爷要住店?”
年长的道:“有没有清净上房?”
伙计连连哈腰道:“有,有,小店后进共有六间官房,刚才有一位公子爷住了一间,还有几间空着,二位公子请随小的来。”
他走在前面引路,从店堂进去,穿行长廊,进入后进,中间是一个小天井,还有假山小池,两边朱栏回廓,果然十分清幽,和外面完全隔绝。
伙计领着他们来至东厢,打开房门,说道:“二位公子请看,这间房宽畅舒适,门外就是假山,幽静得很。”
年长的举目一瞧,房间果然相当宽畅,一张雕花木床上,放着两条薄被,两个枕头,敢情是双人房,不由微微皱了下眉,间道:“还有房间么?”
伙计听得一楞,陪笑道:“公子爷可是……”
年长的不待他说完,笑了笑道:“我们要两间房,住得舒适一点。”
“是,是,有,有。”
伙计连声应着,陪笑道:“隔壁是一间单人房,稍为小一点。”
年长的道:“那就这两间好了。”
伙计听得大喜过望,又连声应着“是”,就去把隔壁的房门也打开了,说道:“二位公子爷请坐,小的去打洗脸水。”
急匆匆退了出去;两人跨进较大的一间,刚刚坐下,伙计已经端来了一盆洗脸水,一面陪笑道:“那一位公子住在隔壁,小的把洗脸水送去,请去洗脸了。”
年小的应道:“我。”
伙计退出,又把另一盆洗脸水送到隔壁房中,年小的跟着过去。
接着伙计又送来了两盏香茗。
两人盥洗完毕,伙计又送来了烛灯,陪笑道:“二位公子爷,小店前面兴隆楼,是有名的徽菜馆,二位要到前面去用,还是送到房间里来?”
年长的道:“不用了,我们自己去吃好了。”
伙计又应了两声“是”,才退了出去。
这一阵工夫,天色已经全黑,年长的站起身道:“兄弟,我们到前面去吃饭了。”
年小的跟着站起,两人走出店堂。一名伙计站在楼梯口,连连哈腰道:“二位公子请高升几步,楼上雅座请坐。”
登上楼梯,只见楼上灯火通明,差不多已有七成座头,虽然号称雅座,食客们依然纵酒谈笑,人声嘈杂。一名堂倌看到上来的是两位衣衫楚楚的少年公子,连忙趋了过来,陪笑道:“二位公子请到这边来。”
他引着两人来至一处靠窗口的桌子,拉开板凳,说道:“两位公子爷请坐。”
这靠窗口的位子,可以凭栏看到街上景色。
年长的目光一转,看到自己邻桌,坐着一个身穿天青衣衫的读书相公,这人看去和自己差不多年纪,生得玉面朱唇,眉清目秀,极为俊美,好像在那里见过,不觉朝他多看了一眼。
那青衫书生看到年长的朝他看去,一双明亮的目光,也凝注着年长的,恰有似曾相识之感。
这时年长的和年小的二人已在对面坐下,堂棺放好杯筷,送上两盅茶,年长的要过酒菜,堂倌退下。
邻桌青衫书生忽然站起身,走了过来,朝两人拱拱手道:“二位兄台请了。”
年长的和年小的因人家出声招呼,也赶紧站了起来,一齐拱手道:“兄台请了。”
青衫书生朝年长的含笑道:“方才这位兄台上来之时,兄弟觉得好生面熟,好像在那里见过,不知如何称呼?”
长年的忙道:“兄弟楚玉祥,兄弟方才看到兄台,也有似曾相识之感。”一面介绍年小的道:“他是兄弟的义弟东方英。”
和楚玉祥同行的,当然就是英无双了,她改扮了男装,不好用英无双三字,才叫东方英的。
青衫书生俊目看了英无双一眼,抱着拳道:“原来是楚兄、东方兄,真是幸会之至,兄弟葛真吾……啊,哈哈,兄弟想起来了,几天前,是在巢县巢湖酒楼上遇上楚兄的,那天失之交臂,今晚又会在这里和楚兄二位相遇,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可谓巧极!”
楚玉祥因他人品俊逸,言谈不俗,这就问道:“葛兄只有一个人吗?怎不请坐下来,和兄弟同席,也好畅聆雅教,不知葛兄意下如何?”
葛真吾目中异采闪动,欣然道:“兄弟方才说过,巢县一别,兄弟对楚兄正有失之交臂之感,楚兄说的,正合兄弟之意,兄弟那就不客气了。”
说着,果然在两人横头坐了下来,回头吩咐堂倌要他把自己桌上杯筷和叫过的酒菜都送到这一桌来。
堂棺唯唯应是,把杯筷和茶盅一起送了过来。
就在这时候,楼梯口走上一个瘦小老头,他在楼梯口站停下来,耸着双肩,瞪大一双鼠目,向四下骨碌一转,就举步朝三人桌上走来,就在方才葛真吾坐过的位上坐下,朝着三人裂嘴一笑道:“就这里坐吧!”
这回大家看清楚了,这人生得獐头鼠目,酒糟鼻,一把山羊胡子,又耸肩,又缩头,生相猥琐,一身衣服也穿得不合身,胸前衣扣几乎都扣不上,两只衣袖也又小又短,露出了大半截又黑又瘦的手腕。
这样一个人,上酒楼来,当然不会受到欢迎,连堂倌也没跟着过来。
这时楚玉祥这边酒菜已经陆续送上来了,这些菜大多都是葛真吾点的,他倒好像未卜先知,早就知道有三个人同席一般,菜肴叫得十分丰盛,只有他一个人是绝对吃不下这许多菜的。
酒是上好的花雕,葛真吾伸手取过酒壶,替两人斟满了酒,然后在自己杯中也斟满,举杯笑道:“萍水相逢,一见如故,兄弟先敬两位一杯。”杯一饮而尽。
楚玉祥举杯笑道:“葛兄,咱们应该是二见如故,这杯应该兄弟敬你才对。”也一饮而尽。
英无双道:“大哥,我也要干么?我……不会喝酒。”
葛真吾大笑道:“对、对、兄弟和楚兄应该是二见如故,咱们应该干二杯才是,东方兄还是第一次见面,就喝一杯好了。”。
说话之时,又给楚王祥和自己面前斟满了酒,举杯喝干。楚玉祥看他虽是一个书生。生性豪迈,也就和他又干了一杯。
邻桌的酒糟鼻小老头看着他们于杯,酒糟鼻掀动,向空闻了闻,咽着口水,说道:”
喂,酒保,我老头子已经坐了半天,难道你们没看到吗?”
堂棺这才懒洋洋的倒了一盅茶送上,站着没有作声。
小老头拿起茶盅,喝了一口。在嘴上咕咕的漱了几口,才伸伸脖子咽了下去,两颗小眼珠一翻,望着站在一旁的堂棺说道:“你怎么没问我老头子要吃什么?”
堂倌瞧着他一付穷相,很可能身无分银,冷冷的道:“你要吃什么?”
小老头没有作声,伸手在腰间钱兜中掏摸了一阵,才摸出十几块赤金,足有五六十两,他一块块的摆在桌上,拍着桌子,尖声道:“你当我老头身无分银,付不起酒帐,我这金子都是假的?”
堂倌看他摸出一大堆黄澄澄的金子来,早已看傻了眼,连忙哈着腰陪笑道:“你老误会了,小的方才不是问你老要吃什么吗?小的站着就是等候你老吩咐。”
“这还差不多。”
小老头举起乌爪般又黑又瘦的手指,又一块块的掂着,收进钱兜,才伸手朝三人桌上一指,说道:“照他们的样,给我做来就好,酒要先送来,好润润喉咙。”
葛真吾点的菜,十分丰盛,已经摆满了一桌,就算三个人也吃不完,小老头要照他们的样,只有一个人当然更吃不完了;但堂倌看了小老头身边有的是金子,管他一个人吃得完、吃不完,口中连声应着;转身飞快的吩咐下去,这回他脚下勤快了,很快就送上一壶好酒。
小老头赶忙抢着接过,倒了一杯,举起酒杯,自言自语的道:“一会生,两回熟,来,来,你已经等了好几天,小老儿敬你……咕……”
一口就把酒喝干。
英无双听他自言自语的跟自己敬酒,不觉抿抿嘴,几乎要笑出声来。
小老头一手斟酒,一手举杯,又道:“可惜这里没有花令,醉折花枝当酒筹,行个令儿,也挺雅的,要行令,就得有个令主,老头子这一桌只有光棍一个,看来这酒令就行不成了,来,来,喝酒……哂……”又干了一杯。
英无双听得奇怪,悄声问道:“大哥,什么叫做酒令呢?”楚玉祥道:“如果有几个朋友一起喝酒,就可以出酒令了,譬如每个人说一句诗,规走诗中要带一个花字,这句诗的花字在第三个字中,数到第三个就要喝酒,由他说一句诗,看花字在第几个字上,就是几个人喝酒,这样一直轮下去。”
“对,对,”小老头接口笑道,“这就叫花令,出令的人就是令主。”
葛真吾淡淡一笑道:“楚兄,咱们喝酒。”
这时小老头叫的菜,也陆续送上,小老头拿起酒壶,对着嘴咕咕的一阵狂喝,砸砸的嘴角,尖声叫道:“喂,酒保添酒。”
口中叫着,双手端过一盘菜肴,举筷就夹,往嘴里猛送,菜送进嘴里,他几乎连嚼都不嚼,一口就吞了下去,一盘菜肴,就像风扫落叶,只几筷就盘底向天。
堂棺送上一壶酒来,他接过酒壶,就对着嘴狂喝,这壶酒堪堪喝完,第二盘菜正好送上,他放下酒壶,口中朝送菜的堂棺说了声:“添酒。”
又用双手把菜肴移到面前,落筷如风,往嘴里猛送。
他简直和送菜。送酒的堂倌配合得天衣无缝,堂倌送酒来的时候,他正好把一盘菜吃完,堂倌送菜来的时候,他正好把一壶酒喝完,吩咐着“添酒”。
这等于说他喝一壶酒,吃一盘菜,时间一点也不浪费,转眼工夫,他已经喝了七八壶酒了,面前也有七八个装菜肴的盘子,都成了空盘子。
葛真吾和楚玉祥边吃边谈,两人越谈越觉得投契,几乎相见恨晚。
英姑娘不会喝酒,吃的也不多,她只是偏着头看小老头又喝又吃的,心中觉得这小老头挺好玩,脸上下觉流露出笑容。
那知小老头虽在低着头猛吃,却像额头上长着眼睛一般,你堪堪流露出笑容,他忽然抬起头来,眯着小眼也朝着英无双裂着一笑。
不多一会,小老头桌上,一共已经上了十几个菜,也添了十几壶酒,他居然全吃了下去,盘底双双翻天,连汤汤卤卤都一滴不剩。
这可把几个送菜的堂情看得目瞪口呆,他们自从当堂倌以来,从来也没见过这样一位天吃星。
小老头等堂伯送上最后一个菜时,打着酒呃,间道:“喂,酒保,菜还有没有?”
堂倌道,“回老客官,这是最后一个菜了。”
小老头点点头笑道:“我老头算是也差不多了,再多来几个,我就会吃不下。”
他把这盘菜肴哩哗啦的吃下肚去,然后再拿起酒壶,喝干了,才徐徐站起身,双手拍拍肚子,裂嘴一笑,得意的道:“今天总算对得起你了,又是酒,又是菜,把你喂得饱饱的,嘻嘻,还用不着我老头化银子哩。”
英无双听得暗暗奇怪,他说不用化银子,那是谁化银子呢?小老头似乎猜着她的心意,朝她霎霎眼睛,脚步踉跄走了过来,朝葛真吾笑嘻嘻说道:“公子爷,小老头碰上你这位三公子,真是有缘,嘻嘻,小老儿的酒帐……大概不用小老儿掏荷包了吧?”
他说话时一口酒气,闻得令人作呕,三位公子也说成了“这位三公子”。
葛真吾攒攒剑眉,要待发作,只听耳边响起一缕极细的声音说道:“三公子新交了一个好朋友,在他面前,小老儿可没露一点口气,说出你是三公子呀!”
楚玉祥看他喝醉了酒,忙道:“老丈这酒帐,算在下的好了。”
葛真吾笑道:“不,楚兄没看这位老丈是要兄弟请么,自然是由兄弟会了。”
堂倌因小老头站了起来,赶紧走来。小老头又打了个酒呃,指指葛真吾,楚玉祥,得意的道:“看到了没有,这两位公子还抢着给我老头子会帐呢,我就不用付钱了。”说罢,踉踉跄跄的往楼梯上走去。
堂倌望着葛真吾、楚玉祥两人,还没开口。
葛真吾一挥手道:“这位老丈的酒帐,待回一起算在我们帐上好了。”
堂倌有他这句话就够了,应了声“是”,就转身退下。
英无双道:“大哥,我看这人一定是个异人,不然,一个人怎会吃得下这许多酒菜?”
楚玉祥点头笑道:“兄弟果然有些眼光,我也有些看法,这人很可能是一位游戏风尘的异人。”
葛真吾笑道:“二位兄台身佩长剑,当是少年英雄了,兄弟一介书生,今天得和二位少年英雄论交,真乃人生幸事。”
楚玉祥道:“葛兄这是说笑了,兄弟和东方贤弟只是读书不成学剑,学剑也未必有成,那里谈得到英雄二字?”
葛真吾大笑道:“二位兄台英气勃发,大丈夫不为良相,我认为当为良侠,仗剑天下,为人间诛不平,正是英雄本色,兄弟恨不弃文习武,跟二位学剑呢?”
英无双抿抿嘴笑道:“葛兄不可把小弟也说进去,我虽然佩着长剑,其实是最近才跟大哥学的呢?”
葛真吾道:“好啊,楚兄,我们二见如故,兄弟也想跟你学剑,你肯教兄弟么?”
楚玉祥为难的道:“葛兄休得取笑,兄弟这点能耐,那里能做葛兄的教师?”
葛真吾看了英无双一眼,说道:“看来兄弟和楚兄二见如故,还不及东方兄和楚兄的交情深厚呢?”
他说到这里,忽然低哦了一声道:“我们三人,难得机缘巧台,而且又谈得十分投契,兄弟之意,想和二位结成盟兄弟,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楚玉样本来对他有惺惺相惜之意,闻言喜道:“葛兄说的正合我意,咱们难得的是二见如故,结为盟兄弟,正好应这段因缘,不知东方兄弟有没有意见?”
英无双道:“小弟都听大哥的,大哥同意了,小弟自然也同意了。”
葛真吾喜形于色,说道:“那就一言为定,咱们三人就当筵结为兄弟,如手如足,生死不渝,好了,我们还该叙叙年庚,看谁的年纪大了?”
楚玉祥道:“兄弟十八。”
英无双道:“我十七。”
葛真吾笑道:“这么说,我今年十九,还是二位的大哥呢!”楚玉祥拱手道:“你是大哥,我居中是二哥,东方兄弟最小,是三弟了。”
“对、对!”葛真吾欣然道:“来,二弟、三弟,我们干一杯。”
英无双发愁道:“这怎么办,我一直叫楚大哥大哥的,这是师父教我这样叫的,我不能改口叫楚大哥做二哥。”
葛真吾笑道:“三弟,这个容易,你还是叫他大哥,叫我葛大哥,不就成了吗?”
英无双喜道:“葛大哥,你想的真周到。”
楚玉祥举杯道:“兄弟,我们敬葛大哥一杯。”
葛真吾笑着举杯道:“不,大家一起来,为咱们结为金兰干杯。”
三人都喝了一杯。
葛真吾问道:“二位贤弟下榻何处?”
楚玉祥道:“就是这里兴隆栈的后进。”
葛真吾大笑道:“这又是巧合,我也住在后进。”
英无双道:“原来伙计说的一位公子,就是葛大哥了。”
葛真吾问道:“二位贤弟要去那里?”
楚玉祥不好说自己两人要去大湖,这就说道:“无锡。”
葛真吾伸手在桌上轻轻一拍,说道:“我还以为咱们今晚结为兄弟,明天就要各自东西,会短离长,挥泪道别了呢,这么说,咱们还是有几天可以一路同行了。”
楚玉祥道:“葛大哥是去那里?”
“苏州。”葛真吾道:“如果二位贤弟到无锡办完了事,到苏州去找愚兄,还可以在苏州盘桓上几日。”
这时酒楼上的食客,已经渐渐少了,葛真吾站起身道:“咱们也可以走了。”
楚玉祥叫道:“伙计,结帐。”
葛真吾一摆手道:“二弟,这顿酒,是咱们的结义筵,自当由做大哥的我来付,你不能跟愚兄抢了。”
说着,从怀中取出一锭六七两重的银子,朝堂倌递了过去,问道:“够不够?”
堂棺接过银子,哈着腰道:“两桌一共四两三钱七分,还要找……”
葛真吾一摆手道:“不用找了。”
那堂倌听得一呆,赶忙哈腰道:“谢公子爷的赏。”
三人回转后进,店伙看到三人一同走进,还一路谈笑着,连忙哈着腰道,“原来三位公子爷是熟人?”
葛真吾笑道:“咱们还是兄弟呢!”
店伙忙道:“小的去给三位公子沏茶。”说完,三脚两步的退出。
楚玉祥忙道:“葛大哥,兄弟的房间就在东厢,到兄弟的房中坐吧!”
他走在前面,推开房门,三人刚在房中落坐。店伙已经沏了三盏茶送上。
葛真吾问道:“二弟府上那里,不知还有些什么人?”
楚玉祥道:“不瞒大哥说,兄弟是人家弃婴,由义父母一手养大的,义父母已于半年前被仇家杀害,现在只有兄弟一个人了。”
“哦!”葛真吾惊异的道:“二弟义父母不知如何称呼,仇家是什么人呢?”
楚玉祥道:“义父姓闻,讳天声,在镇江开设东海镖局,至于仇家,兄弟至今还不清楚。”
葛真吾神色微震,说道:“东海镖局名气很大,愚兄好像听人说过,只不知二弟的义父母,怎么会被人杀害的呢?”
楚玉祥切齿道:“详细情形,兄弟也不清楚,只是冤有头、债有主,兄弟一定会把他们查出来的,一个也不想漏网,我要把他们剑剑诛绝。”
葛真吾点点头道:“二弟最好查清楚了,江湖上的事情,愚兄虽不知道,但其中必有缘故,二弟为义父母报仇,无可厚非,但也不可妄杀无辜。”
楚玉祥点头道:“葛大哥说的,兄弟自当谨记。”
葛真吾又道:“如此说来,二弟前去无锡之后,一定是回镇江去的了?”
楚玉祥道:“是的,兄弟回镇江去,是想把已经歇业的东海镖局从新复业……”
“这样就好。”
葛真吾欣然道:“愚兄到镇江、就有地方可以找到二位贤弟了。”
他说话之时,虽然含着笑容,但笑容,后面,却隐然有忧虑之色,这一点,楚玉祥和英无双都没有看得出来。
三人谈了一会,就各自回房休息,第二天就相偕上路。
这三位公子,都是翩翩少年,英俊潇洒,入如美玉马如龙,一路上不知羡煞了多少江南姑娘。
葛真吾不但风流蕴藉,谈笑生风,对何处打尖,何处食宿,也极为熟悉当行,和他同行,无不安排得舒舒服服。
只有英姑娘内心有一种感觉,好像楚大哥被他抢走了一般。
葛大哥对自己虽然也很好,但他和楚大哥说的比较多,自己插不上口去,只有坐在一旁听他们谈笑的份儿。好在英无双生性柔顺,心地纯洁,不会有什么不高兴。
他们经芜湖、高邮、溧阳、宜兴、抵达无锡,已是傍晚时候,就在城中一家叫做惠山楼的客店下榻。
这八九天工夫,同宿同止,三人感情已如漆如胶,现在楚玉祥、英无双已经到了地头,明天就要分手,难免有依依不舍之感。
惠山楼是道地的无锡菜,这时华灯初上,楼上已经有了八成座头,三入刚上得楼来,堂倌早就站在楼梯口,连连抬手道:“三位公子请到这边坐。”
他走在前面。把三人引到一张空桌上坐下,葛真吾点了酒菜,堂倌退下之后,不多一会,就送来酒菜。
英无双是三弟,她伸手取过酒壶,要待给二位大哥斟酒,葛真吾很快伸过手去,一手按在英无双手背上,说道:“今晚是愚兄作东,该由愚兄给二位贤弟斟酒。”
英无双给他温软的手掌按在手背上,不禁脸上一红,急忙缩回手去。
葛真吾口中咦了一声,目注英无双说道:“三弟,你手很凉,莫非衣服穿少了?”
英无双红着脸道:“小弟一向都是如此。”
葛真吾点头道:“你脸色也略带苍白,身子太单薄了些!”举壶斟了三杯酒,才举杯道:“咱们兄弟,结伴同行,明天就要分手,这叫别多聚少,今晚是临别前夕,明日即天涯,愚兄要和二位贤弟多喝几杯,先干这一杯。”说完,一口喝干。
楚玉祥、英无双陪他干了一杯。
葛真吾一手持壶,又给两人斟了酒,说道:“三弟不会喝酒,就慢慢的,二弟,咱们兄弟可得多喝几杯。”又举杯一饮而尽。
楚玉祥自然又和他干了一杯,说道:“葛大哥,你也喝得慢一点。”
葛真吾两杯下肚,面颊飞红,一双星眸也亮若秋水,含笑道:“咱们一见如故“兄弟论交,古人说得好,酒逢知己千杯少,你楚二弟乃我生平第一知己,为知己干杯,千杯犹嫌少呢!”接着目眼英无双笑道:“三弟当然也是我的知己;但却是第二知己了,我想三弟也是把愚兄列为第二知己,你的第一知己,自然也是楚二弟了,只不知楚二弟心中把咱们两个,谁列为第二呢?”
英无双被他说得脸上又是一红,说道:“大哥心中,自然把葛大哥列为第一了,因为你是咱们三入中大哥,我只是小弟罢了。”
楚玉祥笑道:“我们既是兄弟,只有年龄有大小之分,还分什么第一第二呢?”
“说得好。”葛真吾举杯道:“楚二弟。这是你说的,咱们一盟在地,三人一心,不分彼此,这话你可要记得,来,这一杯,三弟也非喝不可。”
英无双只得和两人一起干了。
菜陆续上来,葛真吾和楚玉祥又连干了几杯,大家都有了几分酒意,才会帐下楼。
楚玉祥眼看葛大哥喝得连脚步都已见踉跄就扶着他的手臂而行。
葛真吾一手握住了楚玉祥的手,说道:“二弟,你不用扶我,我又没醉。”
口中说着没醉,一个人几乎倾跌下去。
楚玉祥暗暗好笑,你明明喝醉了,还说没醉,但这话并没说出口来,只觉葛大哥把自己的手握得紧紧的,他是没练过武的读书相公,一双手温暖如玉,简直像是姑娘家的纤纤玉手。
回到后进,楚玉祥扶着葛真吾送入房中,让他在床上坐下,说道:“葛大哥,小弟替你把靴脱去了,你睡一会吧。”
葛真吾突然静目笑道:“二弟。愚兄……还没醉到倾头就睡的程度,这样坐一会就好,你……也坐下,我们明天就要分手了,你多坐一会,陪我聊聊。”
店伙看到三位公于爷回来了,而且还喝醉了酒,结巴着沏了一壶浓茶送来,陪笑道:
“三位公子爷请用茶,喝口浓茶,可以醒酒。”
英无双倒了一盅茶,送到葛真吾面前,说道:“葛大哥,你先喝口茶。”
葛真吾朝她含笑道:“谢谢你,三弟……”
楚玉祥和英无双陪他坐了一会,就起身辞出,各自回房休息。
第二天早晨,楚玉祥醒来天色已经大亮,打开房门,店伙送来洗脸水,陪着笑道:“二位公子,大公子天没亮就走了。”
楚玉祥听得一怔,说道:“大哥已经走了,他走得这么早?”店伙道:“是大公子吩咐小的不许惊动二位公子的,连店帐都已付了。”
说话之时,英无双也走了进来,说道:“葛大哥已经走了吗?怎么不和我们说一声?我想我们还要送他一程呢?”
店伙退去,又给英无双送来了洗脸水,两人盥洗完毕,吃过早点,就离开客店,两骑并辔出城。
英无双回头嫣然一笑道:“大哥,现在我们又是两个人了,前几天,我总觉得大哥被葛大哥分去了很多。”
楚玉祥笑道:“你这真是孩子话,我怎么会被葛大哥分去呢?”
“我说的是真话咯!”
英无双认真的道:“葛大哥和你有说有笑的,我就插不上嘴来。”
楚玉祥笑道:“葛大哥是好人,惟大英雄能本色,是真名士便风流,葛大哥真是一位风流名士!”
英无双道:“只可惜他不会武功,不然,倒是大哥的一个好帮手。”
楚玉祥含笑道:“有你这个好帮手,已经够了。”
英无双心里一甜,回眸低低的道:“是真的?”
楚玉祥道:“自然是真的了。”
英无双忽然发现自己两人走的这条路,好像是昨天的来路,举手掠掠秀发,问道:“大哥,昨天我们就是从这条路来的?”
楚玉祥道:“不错,前天是胡漆,我们要去太湖,要到雪堰才有到太湖去的船。”
不多一会,就赶到雪堰,这是临湖的一个小镇甸,只有一条铺着石板的小街。
这时才不过辰已之交,小街上忽然来了两匹骏马,马上又是两个玉树临风的俊美少年,而且腰间又悬着长剑,自然极为引人注意。
楚玉祥在一家杂货铺门口下马,朝站在门口的老者拱拱手道:“请问老丈一声,在下兄弟要去马迹山,不知在那里下船?”
那老者朝两人打量了一眼,才道:“二位公子从前没有去过太湖?”
楚玉祥道:“是的,在下兄弟还是第一次来。”
老者道:“这就是了,二位公子从这里去,街尾有一家茶馆,二位公子的牲口,可以交给茶馆小厮看管,二位只要坐下来喝茶,胡管事就会来问二位要去那里,找什么人,他自会给二位公子安排的。”
楚玉祥心中暗道:还有这么麻烦,一面拱拱手道:“多谢指点。”
老者道:“不用客气。”
两人跨上马背,循着石板路缓缓驰去,街尾临湖果然有一爿茶馆,也没有招牌,只有相当宽敞,里面放着十几张板桌、板凳,也有不少人坐在那里喝茶,有几张桌上,还有人在下着棋。在这里静静的品茗,看太湖的湖光山色,倒是很好的地方。
两人下了马,果然有一名小厮替两人牵过马匹。
楚玉祥走在前面,找了临湖的一张桌子,两人坐下之后,一名伙计就沏了一壶茶送上。
喝茶的人只看了两人一眼,也没多瞧,这些人到这里来喝茶,当然都懂得江湖规矩,不关自己的事,不会多看。
英无双取过茶壶,给大哥斟了一盅茶,然后也给自己斟了一盅,浅浅喝了一口,说道:
“大哥,这茶叶不错。”
楚玉祥笑道:“这是洞庭山的茶叶,出名的……”
他话未说完,就见一个穿着蓝布长衫的汉子,迎着走来,朝两人抱抱拳,含笑道:“二位公子难得光临,在下敝姓胡,是这里的管事,不知二位公子有什么要在下效劳之处吗?”
楚玉祥连忙站起,抱拳道:“原来是胡管事,在下兄弟,正想请胡管事帮忙。”
“不敢。”胡管事道:“二位公子请坐。”
他在两人横头移开板凳,坐了下来,说道:“二位公子有何见教,只管请说。”
楚玉祥道:“在下楚玉祥,他是我义弟东方英,是找丁盛丁大哥来的,不知胡管事可否给在下兄弟找一条船?”
胡管事哦了一声,连忙拱羊道:“原来是楚公子、东方公子,在下失敬,总堂主本来是在马迹山,担任水上总巡,自从担任了总堂主职务,就到西山总堂去了,二位公子既是总堂主的朋友,在下立时派船送二位上西山去好了。”
楚玉祥拱手道:“如此多谢胡管事了。”
胡管事连说“不敢”,站起身道:“二位公子请稍待,在下这就去叫人准备。”说完,匆匆走了。
英无双悄声问道:“大哥,这位丁大哥是总堂主,总堂主是做什么的呢?”
她从未在江湖行走过,是以什么都觉得新奇。
楚玉祥道:“我也不大清楚,一般江湖上组织,有内三堂、外三堂,他是总堂主,自然还要高一级了。”
英无双道:“丁大哥本领也很大了?”
楚玉祥道:“应该很大,他有个外号叫做过江龙。”
英无双眨着眼睛说道:“大哥,你的外号叫什么呢?”
楚玉祥笑道:“我初出江湖,那有什么外号?”
英无双道:“你为什么不取一个呢?”
楚玉祥道:“名号是人家给你取的,那有自己取的道理?”正说之间,胡管事已经匆匆走来,抱着拳道:“二位公子,船已经准备好了,二位是不是就要下船?”
楚玉祥拱手道:“真是麻烦胡管事了,在下兄弟这就下船好了。”
“这是应该的。”
楚玉祥摸出一锭银子放到桌上。
胡管事忙道:“二位公子是自己人,这个万万不敢收。”
楚玉祥心知这片茶馆准是太湖帮开的,这就含笑道:“这小意思,算是在下兄弟给伙计的好了。”
胡管事还是再三不敢收,最后要伙计谢二位公子的赏,才领着两人走出茶馆,走至一处埠头,果见一艘帆船,已停在岸旁。
胡管事陪同两人走入中舱,敢情这艘船是专为迎接宾客之用,舱中有一张圆桌,两把椅几,舱中板壁,地板,都漆得极为光亮,两边还有窗户,可以例览湖中景色。
一名身穿青布衣裳的少女端着两盏香茗,和一个果盘,一起送上,放到小圆桌上,说道:“二位公子请用茶。”
胡管事吩咐道:“茶花,快去见过楚公子、东方公子。”
青衣少女朝两入福道:“小婢茶花。叩见楚公干、东方公子。”
胡管事一面朝两人道:“她是派在这条船上,伺候贵宾的,二位公子需要什么?请只管吩咐她就是了。”
楚玉祥道:“胡管事太客气了。”
胡管事连连拱手道:“二位公子莅临太湖,这是应该的。
在下招待不周,务请二位多多包函,现在就要开船了,在下就恕不远送。”
楚玉祥连忙拱手道:“多谢胡管事,你请便吧!”
胡管事连连拱手,才行退出。
青衣少女茶花躬躬身道:“小蝉就在后舱,二位公子有什么吩咐,只要叫小婢一声就好。”
说着,也退了出去,随手掩上了舱门。
英无双道:“大哥,这艘船真好,我还是第一次坐船呢!”楚玉祥道:“你坐下来,他们就要开船了。”
英无双依言坐下。这时水手们已经撤去跳板,船缓缓的驶离埠头,朝湖中驶去,船身起了一阵轻轻晃动,但坐在舱中,依然很是平稳,等船到了江心,只听一阵辘辘之声,水手们已经挂起了风帆。
两人坐在舱中,可以远眺无涯无际三万六千顷的太湖,眼前白茫茫一片,天水相连,只有湖上点点风帆,和翱翔在天空的沙鸟,出没烟波之间,太湖三十六峰,近的还可以看得到,远的却隐隐约约笼罩着一层轻云。
英无双心情好像特别开朗。看着窗外景色,幽幽的道:“太湖有这么美,我真想住到这些山上去。”
楚玉祥笑道:“你初出江湖,就有归隐之心了?”
英无双道:“难道你不想到这样美的湖山中来?”
楚玉祥笑道:“想是想,但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英无双轻啊一声道:“对了,大哥还要去开镖局,替义父母报仇,但等这些事情都完成了,就可以往到这里来了。”
楚王祥点着头道:“但愿有这一天。”
英无双霎着一双明亮的眼睛,说道:“一定会有的。”
楚玉祥缓缓拉起她玉手,说道:“我只要报了义父母的血仇,我们就到这里来,再也不出去了。”
英无双粉脸红红的,低下头道:“只要和大哥在一起,我也……也不出去了……”也羞涩的缓缓朝大哥的怀里偎去。
楚玉祥只觉这位妹子柔顺得像依人小鸟一般,一手拢住她娇躯,一手轻轻抚着如云秀发,柔声道:“那时我们永远不分开了。”
英无双忽然双肩耸动,好像哭了!
楚玉祥心头一急。一手把她埋在胸窝的蜂首抬了起来,问道,“无双,你哭了?”
英无双娇面红馥馥的,还挂着两行晶莹泪珠,羞急的道:“人家……太高兴了!”
楚玉祥看她一副娇憨模样,宛如梨花带雨,心头又怜又爱,忍不住缓缓低下头去,四目相注。两片炽势的嘴唇,落在她瓠犀微露,兰息轻喘的樱唇之上。
英无双吃了一惊,口中唔了一声;但立时被他嘴唇封住,这一刹那,她身上好像通过一道电流,起了一阵又惊又喜的颤抖。
她感到他双手搂得越来越紧,使她快要窒息,也把她带进了奇妙美好的幻想,她一双玉臂也很自然的环抱住他。
过了很长一会工夫,楚玉祥才松开了双臂,英无双胀红了脸,一颗头躲在他怀里,再也不敢抬起来。
楚玉祥任由她偎在怀里,又过了一会,耳中听到一阵轻快的脚步声,朝后舱走来,忙道:“无双,有人来了。”
英无双赶紧回到椅上坐下。假装望着窗外景色。
舱门推启,茶花手中提着一个食盒走入,含笑道:“二位公子,请用午餐了。”
她走近圆桌,把果盘,茶盘移开,然后从食盒中取出两副杯筷,四盘菜肴和一壶美酒。
楚玉祥道:“船上还准备了午餐吗?”
茶花嫣然一笑道:“是胡管事特别吩咐的,因为这趟水程,少说也要四个时辰才能到达。”
楚玉祥道:“要这许多时间?”
茶花道:“二位公子如果从木渎镇下船,就近得多了。”
她在说话之时,已替两人杯中斟了酒,然后说道:“二位公子请用酒了。”
楚玉祥道:“我们不喝酒。”
茶花娇声道:“这一壶酒,不过半斤,是用惠山泉水酿的,入口香醇,不会醉人,二位公子不妨试试。”
楚玉祥举杯喝了一口,果然极为清例,这就笑道:“这酒果然不错,兄弟,你也喝一杯,我们就以这一杯为限好了!”
英无双也举杯喝了一口。
桌上虽然只有四式菜肴,但却件件精美可口,两人喝完一杯酒,茶花就装了两碗饭送上,又从食盒中端出一小锅汤来。
她一直在旁伺候着,等两人吃毕,收拾起食盒,又沏上了茶,才行退去。
果盘中有荔子、桃脯、密梅、松仁,还有一小碟玫瑰水炒的瓜子,船中无聊,而一面品茗,一面嗑嗑瓜子,确是最好的消遣了,英无双从未吃过这些东西,自然吃得津津有味。
傍晚时分,茶花推门进来,在舱中点起一盏六角宫灯。
英无双问道:“姑娘,我们要什么时候可以到呢?”
茶花道:“快了,大概再有半个时辰就可以到了。”
不到半个时辰,船已缓缓靠岸,茶花推开舱门,走了进来,躬身道:“二位公子,请上岸了。”
两入走出舱门,跨上跳板。
岸上早有两名青衣汉子手持灯笼,仁立等候,看到两人舍舟登陆,立即躬身道:“二位公子请随小的来。”
说完,走在前面引路。
这时天色已经全黑。只觉峻峰矗立,黑幢幢接连云表,一条登山石径,盘曲而上,两边古木参天。
走了半里来的路,迎面矗立着一座石砌牌坊,就是一片平台,越过平台,便有一道宽阔的石级,直达山腰。
那两名汉子提灯引着两人拾级而上,石级尽头,是一道石砌围墙,两扇黑漆漆大门紧紧闭着。
其中一名汉子走上前去,伸手轻轻叩了三下。
半晌之后,两扇大门呀然开启。走出一个身穿青衣的汉于朝楚玉祥两人打量了一眼,问道:“两位公子已经来了么?”
前面汉子点头道:“已经来了”。
那看门的汉子赶忙道:“总堂主已经吩咐过,两位公子来了,就请到东厢奉茶。”
领路两名汉子应了声“是”,回身道:“二位公子请进。”
楚玉祥、英无双也不客气,双双跨进大门。
守门汉子迅快的关上大门,走在前面说道:“方才总堂主已经吩咐过,二位公子请到东厢休息,小的给二位领路。”
这是一座大天井,他领着两人穿行长廓,到了东厢门口,推开木门,躬躬身道:“二位公子请到里面坐,小的就进去通报。”
说完,匆匆退了出去。
东厢没有点灯,但确是一间相当宽敞的客室,放着两排椅几。
楚玉祥觉得奇怪,这里是太湖帮的总柁,怎么不见一点灯火?他因厢房中甚是黝黑,就一手拉着英无双的手。相偕走入,在左首一排椅子上落座。
英无双道:“大哥,你看得清看不清?”
楚玉祥道:“今晚不算大黑,还可以看得清。”
英无双道,“这里好像很久没有住人了。”
楚玉祥道:“你看到了什么?”
英无双道,“我不是看到的,是手摸到的,我们坐的椅子上,积了一层灰尘。”
楚玉祥目能夜视,也只能看到室中的椅几,看不到椅上的灰尘,听她一说,就伸出一个指头朝椅子上一抹,当真抹起了一层灰尘,心中虽觉奇怪,一面说道:“也许这东厢很久没有接待贵宾了。”
英无双道:“他们怎么没有人掌灯来,也没人送茶来呢?”楚玉祥当然也有此想法,自己人远来太湖,总是客人,像这样让客人坐在黝黑的东厢,既没点灯,也没人送茶,这那是待客之道?心念这一动,不觉站起身道:“我们出去瞧瞧。”
两人跨出厢房,只见大厅上黑沉沉的极为阴森,两边长廓也静悄悄不闻一点人声,偌大一座房屋,生似久无人住的空宅!
楚玉祥愈看愈可疑,他想不出丁盛要人把自己领到这座空宅里来,究是为了什么、莫非丁大哥已被卢寿同做了手脚。
迷失神志,把自己两人引来,也是卢寿同使的狡计了?但把自己两人引到这里来,又算得是什么狡计呢?就在他沉思之际,突听身后有人低喝一声:“打!”一缕劲风朝自己后心激射而来!
楚玉祥反手一抄,只觉入手甚轻,打来的不像是什么暗器,低头看去,原来接在手中的只是一个揉得很小的纸团,急忙打开纸团,只见上面潦草的写着:“快走”二字。
英无双问道:“大哥,是什么人暗算你呢?”
楚玉祥低声道:“刚才有人打来一个纸团,上面写着‘快走’两个字。”
英无双道:“这会是什么人呢,哦,大哥,我们走不走呢?”楚玉祥略为沉吟,说道:
“当然不走,我们是找丁大哥来的,还没见到丁大哥,怎么就要走呢?”
突听有人沉哼一声道:“你们还走得了么?”
砰然一声,两扇大门已被撞开,从门外走进六个人来。最前面一个是四十开外的瘦削脸中年人,目光阴隼,一望而知是个城府极深的人。
稍后一个身材较壮,年龄也在四旬出头,方面、肤色稍黑。和这两人一同进来的还有四个人,年龄,高矮不等,显然都有一身武功。
这六个人刚一进门,身后分两边涌进八名青衣劲装汉子,一手挑灯,一手执着雪亮的钢刀,每人腰间还挂着匣弩。
在这同时,东西两面围墙上,也现出了幢幢人影!
不,从大厅后面两边廊上,也同时涌出十几个劲装汉子,他们都是手待匣弩,对准了楚玉祥,英无双两人!
楚玉祥目光一动,心中暗道:看来把自己两人引来此地,果然是早就布置好的阴谋了。
瘦削脸中年人厉笑一声,回头朝黑面中年人道:“竺兄,兄弟据报,有两名奸细潜入得仁堂准备纵火,看来不假了,你们分人到堂上去搜,这两个贼子给我格杀勿论。”
方面黑肤中年人颔首道:“许兄说得是。”目光一抬,沉喝道:“你们两个年轻人,还不束手就缚,听候发落?”
楚玉祥神色自若,徐徐说道:“二位说什么?在下兄弟会是奸细?哈哈,在下在雪堰一家茶馆找上贵帮负责接待宾客的胡管事,告诉他在下兄弟是找丁盛丁大哥来的,他说丁大哥已经不在马迹山了,特地派船把在下兄弟送到缥渺峰来的,上岸之后,就有贵帮两名弟兄手持灯笼,把在下兄弟领来此处,如何说得上潜入二字?”
方面黑肤中年人冷冰冰的道:“这里并不是缥渺峰。”
楚玉祥问道:“那是什么?”
方面黑肤中年人微哂道,“大龙山得仁堂。”
楚玉祥奇道:“大龙山得仁堂?”
他根本不知道大龙山得仁堂是什么地方?这时奉命进入大厅搜索的两名劲装汉子迅快的回身走出,朝瘦削中年人道:“回总管的话,堂内发现两个大麻袋,里面装的是硫磺、松香等物……”
瘦削脸中年人目中厉芒闪动,阴嘿道:“物证俱在,你们还想狡赖么?只要说出共谋之人是谁?还可饶你们不死,说,你们到得仁堂纵火,是和什么人联系的?”
方面黑肤中年人道:“年轻人,许总管说的话,你们总听到了,只要你们说出系奉何入之命,和本帮什么人联系的,就可饶你们不死,这对你们已经是很优待了。”
楚玉祥朗笑一声道:“你们派船把在下兄弟送来此地,总不假吧?在下根本连这里是什么地方都不知道,怎会到这里来纵火的呢?”
瘦削中年人回头哼道:“有人派船把他们送来此地,可见是帮里有了内奸。”
方面黑肤中年人道:“你们不知道大龙山得仁堂是什么地方、这里是本帮历代先贤存放骨罐和收藏先贤事迹之处,先贤们求仁得仁,舍身取义,只有你们这些鹰爪孙才会潜入此堂,企图窃取先贤事迹,还要纵火焚烧,手段果然毒辣得很!”
原来太湖帮立帮之初,原是明朝遗民纠合志士,志在反清复明,光复华夏的一个秘密组织,当年势力遍及长江下游,但在几次密谋失败,经过数十年下来,清廷渐渐采取怀柔政策,上一代的人,逐渐凋谢,传到这一代“湖主”手上,太湖帮早已只是一个江湖帮会,和创立的宗旨,完全变了质,但太湖帮还是严守帮规,不与官方打交道,不作鹰爪孙,在黑白两道中,别树一帜。
得仁堂是他们存放历代先哲骨灰坛千,和存放帮中重要文献之处,自然是太湖帮视为最机密的禁地了。
英无双偏头问道,“大哥,他骂我们鹰爪孙,鹰爪孙是什么呢?”
楚王祥道:“我也没听人说过。”
方面黑肤中年人心中暗道:“原来这两人竞是初出道的雏儿。”一面冷冷的道:“鹰爪孙就是八扇门里的走狗腿子,利欲黛心的官家爪牙。”
英无双奇道:“谁说我们是官家的人了?”
瘦削中年人喝道:“你们再不说出和本帮什么人勾结,企图在得仁堂纵火,本座就要对你们不客气了。”
楚玉祥剑眉轩动,目中射出两道慑人冷芒,朗朗一笑道:“这是你们预先设好的圈套。
故意把在下兄弟引来此地,在下弄不懂的是和尔等素昧平生。谈不上恩怨,何以要设下阴谋,用这种卑鄙手段来对付在下兄弟、老实说,凭你们区区几个人手,还不在楚某眼里,在下是找丁大哥来的,你们去把丁大哥找来,免伤双方和气。真要和在下动手。万一失手,这后果就该由你许总管负责了。”
瘦削中年人怒喝一声:“好小子,你口气倒狂得很!”
英无双气道:“你敢骂我大哥小子,你才是小子。”身形翩然飞起,一下欺近过去,喝道:“你先接我一掌。”挥手一掌拍了过去。
她身法奇快,声别人到,掌到,瘦削中年人骤不及防,眼前人影掌影同时袭来,急忙抬手发掌,迎击而出,他怎知英无双练的是旁门中最厉害的“九阴神功”,双掌甫接,拍的一声脆响,顿觉一阵澈骨奇寒。袭上身来。不由自主的打了一冷襟,脚下踉跄后退。
英无双一击出手,人已翩然飞了回去。
方面黑肤中年人就站在瘦削中年人边上,竟然无暇出手,眼看瘦削脸连退了几步,脸上神色大变,不觉间道:“许总管,你怎么了?”
瘦削脸中年人但觉身上一阵冷过一阵,纵然想运功御寒,还是无法办到,身子起了一阵剧抖,连牙齿都不住的打战,颤声道:“那小子邪门得很,掌力好冷……”
方面黑肤中年人听得不由一楞,心想:许总管一身功力,绝非庸手,竞会连人家一掌都接不下来。但此时已不容他多想,一挥手道:“大家一起上,先把这两入拿下了再说。”
右手一抬,呛的一声抽出长剑。
他身后四人听了他这声大喝,也各自拿出兵刃,朝楚玉祥二人逼近过去。
楚玉祥眼看对方居然仗着人多,一拥而上,不由心头大怒,回头道:“兄弟,这几人我一个人就够打发了,你站着不用出手了。”
英无双道:“不,大哥,我学了剑法,平日没有机会出手,今晚自然也要试试了!”
她不待楚玉祥再说,身形一闪,朝石首一个持刀的汉子欺了过去,口中喝道:“来,我们较量较量。”刷的一剑刺了过去。
她在裴家堡之时,因大家都身佩长剑,心中好生羡慕,就缠着楚大哥教她剑法。
楚玉祥因她不是全真教的门人,未得师父允准,当然不敢传她“全真剑法”,心想绿袍师父没有门派,就把“十二式”剑法,传给了她。”他怎知绿袍神君这十三式剑法,乃是集天下剑法之精英,又经他加以改进,比“全真剑法”更具威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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