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有全静心聆听,直待丁建中把话说完,不觉连连点头,笑道:“经主人这么一说,那就完全对了,属下曾听说过老贼有一柄举世无双的神剑,时刻不离身边,而且还练了一种刀剑不入的神奇武功,当今之世,已无人能够伤得了他,如要从他儿子罗文锦练成‘大手印’一事看来,这老贼练的可能是天竺异教的‘金刚罩’了!”
“什么叫‘金刚罩’呀!”一条人影,翩然走了进来,来的正是常慧。
房门口有三香守着,只有常慧来了,她们才不会拦阻。
戴珍珠含笑道:“小妹子,你怎么今天才来呢!”
常慧依然一身男装,朝丁建中、戴珍珠拱拱手作揖,含笑道:“大哥、大嫂好,这一路都没发生事故,小妹就不用来,也不敢来呀!”她身后紧随着男装打扮的春香,也赶紧过来给姑爷、小姐请安。
丁建中问道:“妹子,姜大叔他们是不是都来了?”
常慧点点头道:“自然都来了,今晚就是大叔叫我来的,要先知道大哥明日的行动计划,好早作准备。”
戴珍珠拉着常慧的手,说道:“我们早就知道你今晚会来。”
常慧道:“大哥、大嫂怎么会知道的呢?”
戴珍珠道:“我们是听万总管说的咯!”
常慧忽然俯着戴珍珠的耳朵,低低的说道:“大叔要我告诉大哥、大嫂,万总管是自己人,可以信赖的。”
戴珍珠点点头道:“我们已经知道了。”
丁建中问道:“妹子一来就和你说悄悄话,你们说的是什么呢?”
戴珍珠朝丈夫甜甜一笑道:“你猜猜看?”
丁建中道:“这个我如何猜得着?”
戴珍珠目光一溜,笑着道:“那你不妨问问万总管看?”
丁建中看了万有全一眼,还未开口,万有全已经含笑道:“这很好猜,常姑娘刚来,尤其是今晚,说的自然是很重要的话,这话当然不会是不能让主人听到,而是有属下在的缘故,常姑娘说完之后,夫人就说:“我们已经知道了’,这自然是有关属下的事了,大概姜大侠已经听敝师兄把属下的来历说明白了,要主人、夫人不用再怀疑属下了,不知属下猜得对不对?”
戴珍珠嗯了一声,由衷的感到佩服,笑了笑道:“万总管真是机智过人,料事如神,有你这位总管给我们运筹帷幄,我们两家的大仇,一定可以湔雪的了。”
万有全连连拱手道:“夫人夸奖,属下愧不敢当,属下说过,要报雪属下师门大仇,非主人、夫人不可,属下只是尽我心力,从旁襄助而已!”
常慧道:“万总管方才说的‘金刚罩’,是什么呢?”
戴珍珠道:“我听人说过,练成‘金钟罩’的人,刀剑不入。这‘金刚罩’,是不是就是‘金钟罩’呢?”“知己知彼,才能战无不胜。”
万有全道:“属下为了此事,曾经花了几年工夫,多方查证,后来还是从一位到过天竺的老僧口中,得知大概,这是天竺异教的气功,‘金钟罩’是第一层,练成之后,可以刀剑不伤,第二层是‘金刚罩’,练到十二成不但刀剑不伤,还可以水火不侵,只是这两层功夫,都有‘罩门’,全身虽然刀剑不入,但这‘罩门’却十分脆弱,如被击中,立可毕命,必须练到第三层‘金罗汉’,就没有‘罩门’了,这是最上乘的功夫,也就是所谓金刚不坏身了。”
丁建中道:“这么说,老贼练成的‘金刚罩’,只有取‘罩门’。才能置他于死地了。”
万有全道:“正是如此。”
戴珍珠道:“只不知他把‘罩门’练在什么部位?”
“这个很难说……”
万有全沉吟道:“通常一般练‘金钟罩’的人,必然会把‘罩门’练到极隐秘的地方,属下说的是指不易遭人攻击得到的地方。”
他口气微顿,接着说道:“属下所谓花了几年工夫,就是想摸清楚他‘罩门’所在,只是这老贼狡狯成性,凡是能接近他的人,都是他的心腹,属下花了很多时间,才结识了一个他身边伺候的小厮,想从他口中,探听一些老贼平日的生活习惯,起居情形,也许可以推测他的‘罩门’所在,哪知在下只提起他们老主人,那小厮就变了脸色,起身就走,从那天起,就没有再见过他的人,而且属下住的地方,也发现有人暗中监视,属下一看情形不对,只好悄悄离开洛阳……”
常慧道:“万总管能够逃出来,可见他们监视的不够严密了。”
“那还是五年前的事!”万有全吐吐舌头,说道:“幸亏在下还算机警,若是换一个人,只怕休想逃得出他们的手掌心。”
丁建中道:“这么说,此人还真不容易对付了。”
万有全道:“这也不然,‘金刚罩’虽然刀剑不入,那也只是指普通的刀剑而已,如果遇上神物利器,‘罩门’也不管用了,像主人的倚天剑,夫人的紫玉匕,都是剑中神晶,自是足可置他于死地了。”丁建中突然“砰”的一声,手掌扣在桌上,大声道;“这就对了!”
戴珍珠道:“丁郎,你这是干什么呢?把人吓了一跳,究竟你想到了什么?”
丁建中道:“我一直想不通,老贼为了一柄白玉匕,何以不惜树下大敌,设计谋害义父等四人,如今经万总管一说,我才想通了,他那时可能已练成了‘金钟罩’,不惧普通刀剑,但白玉匕神物利器,对他是唯一的克星,他自是千方百计非把它弄到手不可。”
常慧道:“大哥,你这想法非常正确,就是这样了。”
万有全笑道:“这样正好,主人、夫人已在黄岗庙露了一手神功,江湖上早就传扬开来,说主人、夫人的武功,出之天香秘笈,如果老贼发现他女儿取回去的只是一册假的,自然不肯罢休……”
“哦……”他忽然口中哦了一声,面有惊疑之色!
丁建中问道:“万总管也想到什么了么?”
“是的”。万有全答道:“老贼昔年不惜树下强敌,非把白玉匕弄到手不可,是因他练成‘金钟罩’,不惧刀剑,再有一柄削铁如泥的白玉匕,就可如虎添翼,天下无敌,但他为什么非取到天香秘笈不可呢?”
丁建中一怔,矍然接口道:“莫非他早已知道天香秘笈上所载的武功,对他练的‘金刚罩’也有克制之功么?”
“不错!”万有全一拍手掌,说道;“此事大有可能,属下虽然不知天香秘笈上载了些什么神功,但只要看一统门说过志在必得,也可以思过半矣。”
丁建中望望爱妻,沉吟道:“这么说,我们所练的‘三阴、三阳玄功’,真能克制他的‘金刚罩’了?”
万有全道:“此事目前还很难说,非到动手之时,无法分晓,但属下有一句话,希望主人、夫人不可忘了。”
戴珍珠问道;“是什么事呢?”
万有全道:“主人、夫人练的‘三阴、三阳玄功’,顾名思义,必然是分开练的了?”
丁建中点点头道:“万总管说得极是。”
万有全道:“易经上说过,孤阳不长,独阴不生,这阴阳二气,想来必须夫妇合练,相辅相成,始能发挥玄功的威力,因此属下方才想到了一件事,就是一旦和老贼动手,主人、夫人务必联手合击,不可单独应战,始能克奏全功。”
丁建中点头道:“万总管言之有理,我夫妇自当谨记在心。”
万有全朝常慧一笑说道:“常姑娘赶来了,咱们还是谈谈明天和后天的事吧,姑娘请坐。”
戴珍珠拉着常慧在自己身边坐下。
万有全把自己坐的一张椅子,朝丁建中身边移拢了些,跟他们低低的说了一阵。
丁建中、戴珍珠、常慧三人间或提出一两句话,万有全又加以补充,这样一直谈了顿饭光景,常慧才起身辞去。
春香却没有跟着她一起去,那是明、后两日,四香都有任务。接着万有全也起身辞出。
这一晚在宁静、平安中过去。
第二天,丁建中、戴珍珠夫妇,住在楼上,还是很清闲。
总管万有全坐镇在楼下大厅左首的一间厢房里,他似乎也不忙,但他那位堂弟万志胜可忙得不得了。
他堂哥是总管,大家把他叫成了副总管,其实他只是当了万总管的跑腿的,什么杂事儿,都轮到他头上。
譬如今天吧,一个上午,他光是这间左厢房,进进出出,就不下几十次了。
他堂哥要请什么人,都得由他去叫,譬如要他去请金鞭银枪金氏兄弟,等金氏兄弟出来,他又得去请路传广、宋兴仁,一回又得去找冷中锋、铁凌霄,反正万总管是运筹帷幄的人,他要叫谁进来,面授机宜,万志胜就得一个一个的去请。
一个上午,万有全已把今明两天,每个人应该做些什么,有些什么任务,可能会发生什么事情,大家应该如何应付,衡情度理,前后左右,全都想周全了。
只要照他的指示去做,大纰漏大致上已不会发生,小纰漏嘛,各人也都能单独应付了。
快近中午,万有全从一张高背木椅上站了起来,长长的伸了个懒腰,叫道:“志胜。”
万志胜急步奔入,垂手道;“总管有什么吩咐?”
万志胜本来是他堂房兄弟,万有全前来投奔他堂弟的时候,就住在志胜家里,万志胜就称他一声“大哥”,但万有全当了总管之后,就告诉堂弟,凡事要公私分明,在家里可以兄弟相称,在人面前,就得称他总管了。
万有全道:“你去请这里的何掌柜来一趟。”
万志胜迟疑的道:“何掌柜他……肯来么?”
万有全摸着两撇八字胡子,含笑道:“我去请他,焉得不来?快去、快去。”
万志胜应了声“是”,回身退出。
不多一回,万志胜在前,他身后跟着一个头戴瓜皮帽,身穿蓝布长袍的汉子走了进来。
这人中等身材,年约五十左右,脸色白净,嘴上留着两撇八字胡子,走起路来,故意一摇三摆,颇有文诌诌的模样,他正是这家“京安客庄”的掌柜何理通。
何掌柜随着万志胜进入后厢,越过大天井,跨上三级石阶,万志胜已经抢着以快步走入大厅,在左厢门口停住,躬着身道:“启禀总管,何掌柜来了。”
“快请、快请!”里面传出万有全的话音,接着人也很快的迎了出来,朝何掌柜连连拱手道:“何掌柜请恕兄弟没有亲自前往奉邀,真是失敬之至!”
“好说、好说。”何掌柜满脸堆着笑容,拱手道:“万总管是忙人,在下本来早该进来请示,看看这边需要些什么,伙计们伺候的是否周到?只是怕打扰了总管……”
两人在互相说着客套声中,进入了左厢房。
万有全连忙抬着手道:“何掌柜请坐。”
两人揖让而坐,一名庄丁立即端上两盏茗茶。
万有全端起茶盏,用手轻轻掀了下碗盖,含笑道:“何掌柜请用茶。”他当然不是请何掌柜“饮茶”来的,但他没有说什么。
何掌柜也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就陪笑道:“万总管宠召,一定有什么见教,在下洗耳恭聆。”
“其实也没有什么?”
万有全道:“兄弟只是想问一声,敝主人在一月之前,就向贵庄预定,今、明、后天三天,贵庄全部房间,不知今天午前,是否可以全部腾出来了?”
“可以、可以。”何掌柜毫不犹豫的道:“在下早在万总管未来之前,就已告诉了来敝庄住宿的新知旧雨,敝庄从今天午刻起,已经有人全部包了,必须腾出所有房间,住在敝庄的旅客,大概在午前均可结帐离去,从午刻起,就能全部腾出来了。”
万有全道:“如此多谢何掌柜了,只是……”
他望着何掌柜,忽然拖长语气,就没往下说。
何掌柜忙道:“万总管还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好了。”
万有全轻咳一声,一手托着下巴,徐徐说道:“敝上此次假贵庄举行赈灾义卖,事情非同小可,如果有一点漏子,不但兄弟担当不起,就是何掌柜只怕也担当不起……”
何掌柜不明白万总管说这话的意思,只得点着头道:“万总管说得是。”
万有全道:“所以兄弟的意思,贵庄必须把全部房屋都腾出来,不可藏私才好。”
何掌柜听得一笑,连连点头道:“这个自然,敝庄自然要全部腾空了,再请万总管派人检点,绝不误事。”
“能够如此,事情就圆满了。”万有全依然托着下巴,徐徐说道:“只是兄弟听说贵庄在地下还有一座地窖?”
何掌柜脸色不动,但眼神中却闪过了一丝异色,低哦一声,笑道:“有是有,那是在厨房底下,平日为作贮藏鱼肉之用。”
万有全一笑道:“据兄弟所知,贵庄另有一处地室,何掌柜那是不肯说了?”
何掌柜眼神连闪,说道:“那是万总管传闻失实,敝庄如有地室,在下岂会不知?”
万有全忽然尖笑一声道:“何掌柜是贵庄的老人,怎会不知?除非何掌柜不是何掌柜了。”
何掌柜变色道:“万总管这话什么意思?”
“怎么?兄弟说了一句戏言。”万有全耸耸肩笑道:“说到何掌柜的心里去了?”
何掌柜悻悻的道:“万总管说笑也该有个限度吧?”
“兄弟其实并不是和何掌柜说笑。”
万有全放下托着下巴的手掌,缓缓站起,在室中踱了两步,才回头道:“兄弟希望何掌柜在午后清点所有房屋之时,把两条地道也一并交出来,兄弟可以加倍付费。”
何掌柜气愤的道:“万总管这是什么话,就算你付十倍的费,敝庄没有地道,教在下如何变得出来?”
“好、好!”万总管点着头,含笑道,“那么就请何掌柜把面具摘下来,给兄弟瞧瞧也可以。”
这是惊人之语!
何掌柜身躯一震,脚下不禁后退了一步,目注万有全,沉声道:“万总管,你说话前,最好思考一下,在下从不喜与人开玩笑。”
万有全冷笑一声道;“你不是何理通,却假冒着何理通前来,难道不是和兄弟开玩笑么?”
何掌柜目中隐露杀机,但他还是竭力的忍着,愤然道:“万总管如别无见教,在下告退了。”
万有全又是一声冷笑,突然身形一闪,迅快的拦在何掌柜面前,说道:“何理通,你话还没说清楚,就想走吗?”
何掌柜脚下一停,目光厉芒闪动,冷声道:“万总管想要如何?”
万有全尖笑道:“何掌柜既然不肯把面具取下来,那只有兄弟代劳了。”左手一扬,朝何掌柜脸上抓去。
何掌柜怒极,喝道:“万总管,你欺人太甚了。”
右掌直立,向前切出,这一掌直取万有全当胸,势道十分劲急。
万有全抓出的左手,留着右手,就是防他出手的,这时一见他果然出掌切来,口中尖笑一声:“来得好!”
右手疾出,五指一紧,一下就扣住了何掌柜的手腕。
何掌柜出手丝毫不慢,右腕被扣,左手又是一掌,迎面劈出,同时右腕猛力一翻,挣脱了万有全的五指。
万有全在他左手劈来之时,也立即左掌前迎,硬接封方一掌,但听“蓬”然一声,两只手掌接实,各自被震得后退了一步。
何掌柜藉机一个急旋,朝门外冲去。
万有全只是望着他微微一笑,并未追击。
但就在何掌柜冲到门口之际,瞥见门口像一对门神般站着两个人,一个是浓眉粗眼,身材魁梧的分水兽路传广。另一个则是白面无须,神色冷傲的神刀无敌冷中锋。
何掌柜脚下不由略现趔趄,这一瞬间,从里间一道门中,同时走出两个人来,一个是紫面精干的魁星铁凌霄,一个则是笑容满面,文诌诌摇着折扇的铁扇相公宋兴仁。
何掌柜站在中间,正好落在四人包围之中!
门上,万志胜早就不待吩咐,把两扇长条门迅快的掩了起来。
何掌柜气怒交迸,双眼凶睛连闪,厉声道:“万有全,看来你们是早有准备的了。”
“好说、好说,彼此、彼此!”
万有全呵呵一笑道:“这应该说是朋友早有准备才对!若是兄弟连这点都看不出来,我这万有全三个字,岂不早就砸了,还能当丁府的总管么?”
他口气一转,朝何掌柜道:“好,现在兄弟也不用多说了,识时务者为俊杰,阁下还是自己把面具取下来吧!”
“好,万有全,算你狠!”何掌柜色厉内荏,狠狠地瞪着万有全,说道:“若是你们仗着人多,这点阵仗,在下也见识得多了,要在下取下面具,也不是什么难事,但总要在下心服才是。”
万有全道:“朋友要如何才肯束手成擒呢?”
何掌柜道:“在下是江湖人,当然自有一条江湖规矩,从武功上较个长短高低,四位之中,只要有人胜得了在下,在下自无话说。”“好!”万有全爽快的道:“朋友划下了道,咱们就这么办,四位老哥中,哪一位……”
他话未说完,冷中锋已然跨上一步,抱拳道:“冷某领教。”
何掌柜斜睨了他一眼道:“就是阁下一个人么?”
冷中锋道:“冷某一人还不够?”
何掌柜傲然一笑道:“够不够不是耍嘴皮子的事,那要动上手才知道。”
回过头来,朝万有全问道:“万总管,咱们把话说在前面,在下负了,自无话说,在下若是侥幸获胜,你们不会仗着人多,嫂要在下留下吧?”
万有全尖笑道:“笑话,万某岂是言而无信的人?”
“有你这句话就好。”
何掌柜一拱手道:“冷总舵主可以赐教了,请亮兵刃吧!”
这厢房之中,只有中间一块空地,不过七八尺见方,仅够两人回旋,若是使刀,场地就显得狭小了些。
冷中锋心中暗暗冷笑,你若是认为自己使不开手脚,那就错了,自己练刀三十年,只要有一、二尺地方,就可施展了,一面冷然道:“阁下兵刃带来了么?”
何掌柜朝他一笑道:“曲不离口,拳不离手,练武的人,兵刃乃是随身之物,岂可不带在身边?”
口中说着,右手已经撩起长衫下摆,探手之间,就伸了出来,只见他一只手掌,已经变得色呈乌黑,比平常大了一倍有奇!原来他手上套了一只铁掌,五只手指,四指平伸,只有大拇指略现勾曲,每一个指头都锐利如剑,手掌则是一块平整的钢板,掌心略凹。
万有全目光一注,惊奇的道:“铁掌云里飞!”
何掌柜大笑道:“万总管果然高明,兄弟已有多年不在江湖走动,还居然一口叫了出来。”
他果然是铁掌云里飞!
万有全道:“云老哥在关洛一带,颇负侠名,怎么会明珠投暗,参加了一统门?”
铁掌云里飞冷然道:“在下不走江湖,将本就利做买卖可以吧?我不知道一统门。”
万有全道:“云老哥真的不知道,还是不愿说?”
铁掌云里飞道:“多言无益,冷总舵主怎么还不撤出你的无敌神刀来?”
冷中锋呛的一声撤出三才金刀,傲然道,“冷某久闻铁掌云里飞,铁掌无敌,轻功盖世,今天有幸领教,阁下可以赐教了。”
铁掌云里飞道:“在下那就有僭了。”
身形倏然欺进,右手铁掌一挥,迎面劈下。
冷中锋知道了对方底细,自然不敢稍存轻敌之念,三才刀一举,人随刀转,横削出去。
铁掌云里飞右腕一转,“噹”的一声,他那只铁掌勾曲的大拇指,一下锁住了冷中锋的刀势,左掌却斜里切出,一股劲风,朝对方左肩拍去。
冷中锋吃了一惊,急忙抽刀后退,左手使了一记“倒卷珠帘”,由下而上,往外格出。
两人各自止步,冷中锋在一招之间,就被人逼退,这是毕生未遇之事,口中沉哼一声,手中三才刀一紧,金刀划起了一片寒风,朝对方猛卷过去。
铁掌云里飞右手铁掌随势转动,不徐不疾,处处避开了冷中锋凌厉的刀锋,但却招招都守中有攻,寻隙而入。
两人在这一进退不过数步的空间里,分合回旋,避招进招,各展绝艺,一个掌影如山,一个刀光如虹,竟然各不相让。
瞬眼之间,已是二三十招过去,依然难分胜负,铁掌云里飞心头暗暗焦急,猛地一提真力,口中大喝一声,铁掌骤然一紧,全力反击过去。
但听“噹”“噹”“噹”三声金铁交鸣,铁掌和三才刀硬接了三招。这三招硬拼,双方仍然旗鼓相当,但就在此时,大家耳中又听到“嗒”的一声响,紧接着响起铁掌云里飞的一声大笑。
原来云里飞和冷中锋拼三招,只是故作姿态,因为任何人,在硬拼过三招之后,总会有一瞬间的松懈,他就趁对方这一瞬间的松懈,突然飞身欺进,一下锁住了对方的刀势,他蓄势已久的左手,飞快点出一指!
这一指竟然去得不带丝毫指风,冷中锋骤不及防,突觉左肩剧痛,口中哼了一声,急忙抽刀往后跃退。
铁掌云里飞左手指功一招得手,铁掌顺刃横掌,又是“噹”的一声,击中冷中锋的刀背。
冷中锋身不由己随着向下沉落的刀刃!上身往前倾出,似有倾倒之势!
铁掌云里飞睹状大喜,身形一晃而上,左手又是一掌,往他肩背拍落。
要知冷中锋外号神刀无敌,对敌经验何等老到,虽在接连受挫之际,心神始终不乱,就在身子前倾之际,已然暗中提气,一下把下沉的刀势,及时收住,随着一个大翻身,三才刀带起一片森寒的刀光!
铁掌云里飞左掌堪堪拍出,陡觉眼前亮起一片刀光,来势甚是猛恶,心头一紧,赶忙往后闪避,但已是迟了一步,但觉颈上一凉,一柄闪闪发光的钢刀,已经搁在自己肩头之上。
这一着正是神刀无敌生平的绝技,常在败中求胜,昔年不知多少成名武林高手,伤在他三才刀这一招之下。
如今冷中锋已能把刀招练到收发由心,故而刀势翻起之时,虽极猛恶,却能及时收住,拿捏得不爽毫厘,一下搁上铁掌云里飞的头颈,连他颈上油皮都没被刀锋割破,但他左手却动作如电,一下揭下了铁掌云里飞脸上的一张人皮面具。
他是铁掌云里飞,当然不是这里的掌柜何理通;既非何理通,他自然戴着面具了。
这一揭下面具来,就露出他的本来面目,那是双目微凹的一张瘦削脸,一望而知是个极为精明的人。
万有全在这一瞬间,出手比冷中锋还快,一下闪到铁掌云里飞的背后,点了他脸上的“精促穴”,然后转到他面前,伸手从云里飞手中取过铁掌,含笑道:“云朋友,咱们都是江湖上跑的人,说话用不着转弯抹角,兄弟想知道的,最好还是云朋友自己直截了当的说出来,免得大家伤了感情。”
云里飞虽然穴道受制,但话是还能说的,闻言冷冷说道:“你要想知道什么?”
万有全道:“云朋友这话,就不够光棍了,兄弟想知道什么?难道云朋友真的会不知道?
如果要兄弟问一句、答一句,那不成了逼供了么?”
云里飞哼道:“你以为云某会说么?”
万有全朝他一笑,徐徐说道:“兄弟久闻云朋友是一条硬汉,也是有血性的汉子,难道会分不清是非?敝上黄河赈灾,黄河两岸嗷嗷待哺的饥民,为数当有数十万人,云朋友竟然受人怂恿,想动这批赈灾珍宝的脑筋,岂非太没有人性了?”
云里飞怒声道:“你看云某是这种人么?”
万有全一笑道:“云朋友不是为这批赈灾珍宝来的,那何用假扮何掌柜,想利用地下隧道呢?”
云里飞忽然低首不语。
万有全朝冷中锋等四人使了个眼色,四人一齐退了出去。
力有全又淡淡一笑道;“在河南境内,还有谁能支使你云朋友,这一点,你云朋友不说,区区也可以料想得到。”
云里飞道:“你知道就好。”
万有全道:“兄弟是为云朋友打算……”
云里飞道:“你为我打算什么?”
万有全道:“打算二字,云朋友应该懂。”
云里飞道:“我不懂。”
万有全道:“兄弟那就没有好说的了,云朋友是老江湖,这种机密事儿,绝不能泄漏出去……”
他话到口边,忽然刹住。
云里飞笑道:“阁下要灭口,云某在江湖生长,死字是威胁不了我的。”
万有全耸耸肩道:“云朋友固然有义气,但你主子不一定有义气,云朋友一旦死了,只怕……”
又刹住了话头。
云里飞脸色微变,依然冷声道:“只怕什么?”
万有全一笑,用手掌比了一下,才笑道:“对方会开刀呀!”
云里飞瘦削脸整个变了,说道:“你是说他们会对我家小不利?”
万有全看他已经入彀,又笑了笑道:“岂止不利……”
云里飞看了万有全一眼,说道:“和你合作,你有办法?”
万有全一拍胸脯,说道:“岂止有办法?”
云里飞垂下头,微微摇了摇头,才道:“你不会有办法的。”
万有全道:“云朋友该知道,区区是丁府总管。”他手掌一伸,五指盘动,微哂道:
“连你主子都逃不出区区万某掌心,云朋友这点事,真是小事耳。”他吹得很大。
云里飞疑信参半的道;“你倒说说看,如何能救我云某的家小?”
万有全道:“云朋友请把你有什么困难,先说来听听,山人自有道理,好替你安排。”
云里飞切齿道:“拙荆和小儿,全都被他们下了毒……”
万有全明白了,云里飞是老江湖,在他家人身上下毒,绝非普通毒药,一面问道:“他们现在何处?”
云里飞道:“就住在隔壁巷中。”
万有全立时明白,他家人近在咫尺,那一定是下了慢性毒药,隔上多少日子,必须服药一次,这是一般江湖上常用的手段,点点头,问道:“多少天要服药一次?”
云里飞道:“十天,也就是今天晚上。”
“那好办。”万有全有把握的道:“我负责一次给你家人解除身上之毒,不过你要告诉我送药来的人是谁?你宝眷住在巷内第几家?”
云里飞迟疑的道:“你……”
万有全道:“云朋友没有选择,只有相信我一次了。”
云里飞道:“好,云某一家三口,全交给你了。”
“放心。”万有全道:“兄弟完全负责。”
云里飞道:“送解药的,也许是店里伙计,也许是街上的小童,没有一定,云某的家小,是住在巷内第三家缝衣铺里。”
万有全道:“那缝衣铺有几个人?”
云里飞道:“一对老夫妻,和一个学徒。”
“好。”万有全又道:“现在云朋友可以告诉区区了,他们要你假扮何掌柜,想利用地下隧道做什么呢?”
云里飞轻轻一叹道:“兄弟反正都说出来了,再也没有隐瞒的必要了。”
万有全一笑道:“云朋友总算想通了。”
云里飞从怀中取出两个极小的纸包,说道:“这是一包‘醉八仙’,虽然数量极少,但化入五十斤一坛的酒中,不但毫无气味,而且可使酒味更醇,饭后要在一个时辰之后,才会发作,也只是酒醉昏睡,三个时辰方醒……”
万有全心头暗暗一惊,问道:“他们另有阴谋?”
云里飞点头道:“地道出口,即在楼上正室,这原是为过路的贵官,富商设计的,如有紧急事故,可以避入地道,今晚却是为了劫持贵主人夫妇。”
万有全心中暗自震惊,这一点是他始料未及之事,但他脸上丝毫未露,点点头,笑道:
“果然不出兄弟所料,好,云朋友,多谢你了,你尽管放心,宝眷之事,包在兄弟身上。”
话声甫出,又是一指,点了云里飞的昏穴,从他手中取过两包‘醉八仙’,往外面抬头叫:“四位可以进来了。”
路传广、冷中锋、铁凌霄、宋兴仁四人闻声走入。
万有全把手中那张面具,朝铁扇相公,宋兴仁递了过去,笑道:“宋兄,这件差事,又要有劳宋兄了。”
宋兴仁道:“总管是要兄弟改扮他了。”
万有全一笑道:“你们两个身材差不多。宋兄赶快和他对换衣衫,兄弟另有交代。”
宋兴仁接过面具,往脸上一覆,然后迅快脱下自己长衫和云里飞对换了,并将铁掌随身藏好,问道:“不知万总管还有什么吩咐?”
万有全附着他耳朵低低说了一阵。
宋兴仁连连点头道:“兄弟省得。”
万有全道:“那你快去了。”宋兴仁举步走去。
万有全跟在他身后,送了出来,一面抱抱拳道;“有劳何掌柜了。”
宋兴仁回身道:“总管请留步。”说完转身走去。
万有全回入屋中,就吩咐庄丁到前面酒楼去叫了几样精致的酒菜送来,自己要和路传广等四人,(其中宋兴仁自然是云里飞了)喝上几杯。
一回工夫,酒楼伙计送来酒菜,但两名庄丁早就经万总管盼咐,酒菜来了,就由庄丁接过,不让他们到室中来。
庄丁摆好酒菜,万有全和路传广等三人开杯畅饮,席中,又低低的指点了他们今晚的任务。
这次虽是小酌,四人差不多就喝了二十斤酒,结果,铁扇相公(云里飞)醉倒了,由路传广和铁凌霄两人扶着他回房去了。(这自然是为了掩人耳目)
今晚是丁建中夫妇宴客,请的是开封城中十七位商业钜子。这十七位钜子,别说是开封城里,就是在商邱、郑州、洛阳,也都有他们的分店和联号,(现代语叫做关系企业)影响力简直可以遍及整个河南省,你说他们的势力大不大?
这十七位钜子是:五丰银号(以丰字为号的五家银号)、三家金号、四家粮行、三家花(棉花)行、二家丝绸庄的大老板兼掌柜,也都是开封城里有名的缙绅。
只要其中有一个人向你点头,至少也可以走遍大半个河南省,不用你花半个铜子。
这张名单,当然是总管万有全开出来的,若在平时,除非你是京里、省里的大员,或是大有来头的人物,否则你若是和他身份不相称的话,就算摆上山珍海味,美女如云,再用八人大桥去抬他,都不会对你一顾。
但今天可不一样,丁建中夫妇打出来的一面大旗是“黄河赈灾”。
他们是地方上的缙绅,也是当地的财阀,就算平日不肯稍破悭囊的人,但黄河泛滥成灾,和他们切身有关,不好不管,因此最近正在为黄河赈灾之事,大伤脑筋,如今有人老远的带着大批珍宝,赶来赈灾,岂不正好?
何况在丁建中夫妇尚未到达开封之前,江湖上已经盛传着丁建中夫妇的故事,把两人说成传奇人物。
天香宫主,必然美若天仙,谁不想一睹仙仪?
天香之宫的珍宝,必然是稀世奇珍,谁不想开开眼界?”
所以丁建中夫妇到达开封之后,由庄丁送去的请柬,都得到了极为圆满的答覆:“敬陪末座”。
一排七间,前后三进的京安客庄,如今已经给丁府全包了下来,许多工人,正在忙着粉刷、髹漆和张灯结彩,因为明天的赈灾义卖大会,就要在这里举行。
这时天色渐渐接近黄昏,工作也渐告完成,老远望去,京安客庄不仅焕然一新,也灯彩耀目了!
大门通往后进的一条宽阔甬道上,早已悬挂起两排宫灯,灯光照耀得接住了天光,天色渐暗,灯光就渐渐明亮!
甬道两旁,竖立着八杆杏黄旗,每面旗上,绣着一个黑绒大字:“天香宫主黄河赈灾”,十分醒目。
每面旗下,站立着一个身穿青绸劲装,足踏黑皮长统软靴的庄丁,肩头斜背红绸金背雁翎刀,腰挂镖囊,看去精神抖擞,好不威武?
门口,左首一排伺立着四名身穿青绸长衫的人,每人襟上都别着红绸金字“迎宾”二字,手持大红贴子,上书“请”字,是接待贵宾的人。
另外大门右首也有一个身穿青绸长衫的汉子,襟上也别着一条红绸,上书“管事”二字,是专门犒赏贵宾车马的人,他边上放一张小桌,桌上放着一大叠红包,每一位贵宾的车夫,都可领取犒赏金五十两银子。
这是大手笔,五十两银子,足可在酒楼上办五桌酒席,如今只是发给一个下人“车饭钱”
而已!
如今天色已经暗透了!京安客庄前,车水马龙,渐渐汇集,每一位贵宾跨下马车,就由“迎宾”手持红帖,趋前领路,引着贵宾穿行甬道,进入后进大厅。
丁建中夫妇,男的蓝衫玉带,腰悬镶嵌宝玉的倚天剑,玉面朱唇,风度翩翩!
女的身穿珍珠衫,腰间悬一柄古色古香的紫玉匕,云鬟雾髻,仪态庄丽,并肩站在阶前。
丁建中的下首,则是总管万有全。大厅门口两侧,则是四个使女春、夏、秋、冬四香,秀发披肩,青裙曳地,分左右伺立。
每一位贵宾,行近阶前,先由总管万有全趋前接住,再向主宾双方引介,再由丁建中给每一位贵宾介绍自己的妻子。
万有全确然有他过人之处,他和这十七位来宾,可说素未谋面,但给主人引见之时,对每一个人姓氏名号,说得丝毫不爽,好像是多年老朋友一般,尤其应对得体,不卑不亢,恰如其分。宾主在欢然寒暄声中,相偕进入大厅。
庭上早就摆好品字形三桌酒席,红毯铺面,金盏玉箸,掩映生辉。
丁建中夫妇陪同贵宾们至东厢待茶,分宾主落坐。四香立即手托银盘,一一送上茗盏。
这十七位开封城里的富豪、巨贾,平日大场面也见识得多了,京中大员、地方督抚过境,也莫不是他们这几个人接待的。
但今晚和丁建中夫妇这一接触,顿觉这对年轻夫妇,有着一种奇特的豪华气质,无形之间,英气逼人,每个人的心里,都有自惭形秽之感。平日恃富而骄,恃势而傲的气焰,竟然一扫而空,一个个的脸上,都不自觉的流露出钦敬之色。
这十七位来宾之中,以五丰银号中的天丰银号老掌柜,六十岁的赵镇中为首,他曾屡次办理黄河赈灾有功,朝廷赏了他一个道衔,是开封城中首屈一指的绅缙。
他首先站起,含笑拱手道:“丁大侠贤伉俪以悲天悯人的菩萨心肠,不远千里而来,赈灾济困,老朽要代表黄河两岸数十万灾黎,向贤伉俪致最诚敬的谢意,老朽等人未能远迓,已感不安,反荷宠召赐宴,真是万分愧怍,还望贤伉俪恕罪。”
丁建中连忙拱手道:“中老是前辈风范,德望俱尊,就是在座诸位,也都是望重中原的硕彦,愚夫妇江湖末流,远迓二字,如何敢当?今晚能蒙中老诸位惠然光降,愚夫妇已感不胜荣幸了。”
戴珍珠接着盈盈起立,裣衽道;“小女子叨天之福,在三个月前,无意之中,机缘巧合,获得昔年天香仙子遗留的信物,得能顺利进入传说了百年之久的天香之宫,宫中聚积的奇珍异宝,共有六大箱之多,小女子当时对这些珍宝,不过身外之物,原无携取之意,后因石室即将封闭,此后不知又要再过几百年才有人得能进去,留在宫中,实是可惜,不如携取一部分,也好作为济世之用……”
赵镇中捋须道:“夫人真是菩萨心肠。”
“不敢。”戴珍珠展颜一笑,续道:“只可惜当时人手不多,许多较为大件的珍宝,俱无法携带,只能拣小件的打了几个小包,随身携出,最近风闻黄河泛汜成灾,两岸居民流离失所,愚夫妇遂决定把取自天香之宫的全部珍宝用以赈灾,今晚奉邀诸位前来,就是素仰诸位都是开封城中的一方硕彦,希望对此次赈灾一事,能获得诸位的鼎力赐助,愚夫妇远道而来,不熟悉地方情形,意欲把明日举行的义卖所得款项,全部交与中老及诸位共主其事,处理赈灾事项,还望中老和诸位前辈俯允所请才好。”
赵镇中含笑道:“赈灾之事,关系数十万流离失所的灾黎,贤伉俪以天香之宫的珍宝赈灾,不远千里赶来,老朽等人只不过稍尽棉薄,敢不效劳?”
其余的人也纷纷附和,赞扬了丁建中夫妇见义勇为,人溺己溺的精神,一时众口交誉,推崇备至。
丁建中连连抱拳,说道:“不敢当。”
总管万有全适时走入,朝丁建中低声道;“酒筵可以开席了,主人好请贵宾入席了。”
丁建中点点头,站起身道:“中老、诸位前辈,酒莱已备,请大家入席了。”
赵镇中和其他十六位贵宾一起随着站起,于是由丁建中夫妇陪同,步出东厢,跨入大厅。
这一刹那,众人但觉眼前一亮,在十六盏琉璃宫灯的映照之下,整座大厅,已被闪闪流动的珠光宝气,互相映射,变成霞光千万,耀目生辉,一时把大家看得不由一怔。
原来这座大厅,方才进来之时,三面雪白的粉墙上(南面是厅门),原先还只挂着几幅字画(中间当然是中堂和对联两边则是书画屏条)。
但这会工夫,三面壁上,竟挂满了各式各样的奇珍异宝、明珠、白玉、珊瑚,玛瑙,莫不晶莹夺目,五彩缤纷,雕刻精细,巧夺天工,无一不是人间珍品,宝光氤氲,使人看得眼花撩乱,反而看不真切!
丁建中在大家一望之际,立即陪笑道:“这些东西,就是愚夫妇从天香之宫带出来的珍宝了,请诸位品鉴。”
大家这就不入席了,由丁建中夫妇陪同循着墙壁,绕行一匝,这十七位贵宾,都是一方富豪,平日对珍宝古玩,可看得多了,但今晚对这些悬挂着的珍品,每一件都要仔细浏览,不肯轻易放过。
每个人的口中,莫不喷喷叹赏,一致认为这些珍品,纵是大内收藏的,也不过如此了!
春、夏、秋、冬四香,明是在厅上伺候,实则她们负责戒备,同时也有监视之意,这些人虽是贵宾,虽是一方缙绅,但这些珍宝,没有一件不是稀世珍品,防人之心不可无,莫要被人顺手牵羊给牵走了。
赵镇中轻轻叹息一声道:“果然件件都是奇珍。”
另外一个叫裘祖康的,是三家金号中天宝金号的老掌柜,两个指头拈着胡子,点头道:
“这些珍宝,少说也可以卖个二百万两银子,咱们在开封、郑州两地,募集了三十万两,再加官仓里可以拨出二十万石米来,目下据估计约有三十万灾黎,赈灾就够了。”
协大祥丝绸庄的掌柜周春福道:“据说洛阳方面已有罗老太爷出面,募集了将近五十万两,不知可曾和中老联系过了没有?”
丁建中听得心头不禁一动,忖道:“他说的罗老太爷,大概就是罗八太爷了。”
赵镇中道:“罗老派人来过,信是他大公子写的,关于赈灾之事,希望大家能够统筹办理,老朽当时因官家是否可以拨出二十万石米来,还没决定,是以也无法作肯定的答覆,只说老朽完全同意,但要看官家的措施,才能决定。”
丁建中乘机试探着问道:“中老和罗老太爷很熟么?”
赵镇中道:“也不太熟,只是罗老一向广行善举,是洛阳出了名的大善人,老朽久闻其名,只是和他从未见过面,但为了地方上的公益,曾和他通过几次书信。”
丁建中道:“愚夫妇此间义卖完毕,定后日前去洛阳,如得中老赐介,愚夫妇想去拜会罗老太爷,希望他多予鼎助。”
“可以。”赵镇中莞尔一笑道:“赈灾之事,本来就该统筹办理,罗老是大善人,贤伉俪如此热心,远道赶来赈灾,罗老只要听到消息,不用贤伉俪去拜会,他也会派人前来邀请了,但老朽还是愿意替贤伉俪作介。”
说到这里,回身一指身穿青紫团花长袍的老者说道;“康翁和洛阳罗家是亲戚,贤伉俪前去洛阳,康翁有便,就陪丁大侠同去走一趟,洛阳的情形,康翁熟悉得很。”
他指的“康翁”,正是三家粮行中一家叫做中原粮行的掌柜郑康和。
这人生得身材高大,八字眉、鹰钩酒糟鼻,年在五旬左右,一直笑脸迎人,看去倒是一团和气,只是笑起来,他那红红的酒糟鹰钩鼻,就更露得像个钩子,使人觉得他笑里藏刀。
丁建中听赵镇中一说,自然对郑康和留下了意,一面连忙抱拳道:“还要康翁多多赐助。”
郑康和连连还礼,皮笑肉不笑的道:“不敢,别说是中老交代,丁大侠贤伉俪要去洛阳,兄弟也是义不容辞之事。”
戴珍珠插口道:“那就多谢郑掌柜了。”一面轻声道:“丁郎,酒菜已上,你该请诸位贵宾入席啦!”
丁建中点点头,就抬手肃客道:“诸位贵宾请入席了,中老、康翁,请上坐吧!”
赵镇中连说“不敢”,大家谦让了一阵,还是推赵镇中坐了首位,接着又互相推让了一阵,才各自依次入席,十七位贵宾,分坐了两席,右首的一席,乃是主人席,由丁建中夫妇作陪。
四名青衣汉子陆续送上酒菜,春、夏、秋、冬四香手捧酒壶,殷勤替贵宾斟酒。
这一席酒菜,当然海陆俱陈,是开封城中最有名的厨子烹调出来最名贵的佳肴,每一道菜都做得色香味俱全。
十七位贵宾酒醉饭饱,宾主尽欢,才带着醉意辞去。
丁建中夫妇一直送到大门口,直等贵宾们上了车,方行回转,总管万有全和四香已把挂在壁上的珍宝收拾好了。
丁建中、戴珍珠也没停留,便自回上楼去。
时间逐渐接近子夜,丁建中夫妇多喝了几杯,这时早已熄灯就寝,四香的房中,也都熄去了灯火。
睡梦中,丁建中夫妇睡的那张雕花大床底下,起了一阵极为轻微的声息,像是有人轻手轻脚的打开了木板,只是声音轻得使人不易发觉!
接着,床板渐渐的往下沉去,只是沉得极其缓慢,渐渐床板有了轻微的移动,像是有人抬着,往下行去,但睡在床板上的两人。依然睡得四平八稳,丝毫没有倾侧之感!
这样的时间,当然不会太长,床板终于不再往下沉,也不再移动,那是被平平稳稳的放到了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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