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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灵子缓步跨上石阶,朝墨石岛主含笑拱手道:“岛主请了。”
就在谷灵子跨进大殿,两条人影从檐前泻落,矮胖黑衣老人沉哼道:“好家伙,你是和老夫兄弟捉迷藏。”
但因谷灵子已经站在岛主面前,不好再行出手,只得退回原位。
黑石岛主对谷灵子的现身,似是极为注意,两道炯炯目光,逼视着谷灵子,也拱手抱了抱拳,说道:“兄弟从未涉足中原,恕我眼拙,不知老哥如何称呼?”
谷灵子笑道:“老朽也很少在江湖走动,就是江湖上人,认识老朽的也为数不多。”
黑石岛主道:“你说出来听听?”
谷灵子道:“老朽谷灵子。”
黑石岛主道:“兄弟确是未曾听人说过。”
谷灵子微微一笑道:“但有一件事,岛主也许知道。”
黑石岛主道:“什么事?”
谷灵子呵呵笑道:“红莲白藕,异体同根。”
黑石岛主任的一怔,目注谷灵子,问道:“老哥也是……”
谷灵子没待他说完,接道:“天地万物,毒在其中。”
黑石岛主双目精光暴射,问道:“你是草木,是蛇虫?”
谷灵子大笑道:“二而一,一而二。”
黑石岛主面现惊异,摇摇头道:“不可能。”
谷灵子道:“老朽统领二毒,那是事实。”
黑石岛主忽然怒哼道:“伊威天纵,老夫为尊。”
唐绳武听不懂两人说的什么,但好像有了争执。
丁捷侯自然更听不懂,睁大双目,望着二人。
谷灵子道:“难道老朽统领二毒,还是假的不成?”
黑石岛主哼道:“老夫接承伊威教,已历年数百,历代九传,从未听说过统率二毒之人。”
丁捷侯听到这里,暗道:“原来他们争执的是谁统率二毒?”
谷灵子笑道:“岛主若是不信,老朽自有信物。”
黑石岛主嘿然道:“老哥最好取出来,让兄弟瞧瞧。”
谷灵子道:“这个自然,只是老朽并未带在身边。”
黑石岛主道:“老哥放在何处?不知要何时方能取到?”
谷灵子道:“岛主如能屈驾洛阳一行,老朽自当奉陈。”
黑石岛主颔首道:“如此正好,兄弟就是要去洛阳,会会武林盟主。”
谷灵子道:“那么老朽就在洛阳楚府恭候岛主了。”
黑石岛主冷冷一笑道:“老哥若想骗我,到时莫怪兄弟出手无情。”
谷灵子笑道:“这个自然。”
黑石岛主一抬手道:“老哥可以请了。”
谷灵子朝唐绳武、丁捷侯两人点点头道:“你们随老夫一起走吧。”
黑石岛主嘿然笑道:“丁大侠可以走,这位唐小友,必须留下。”
唐绳武听的火起,正待发作!
谷灵子已抢先说道:“唐绳武乃是老朽师侄,不知什么地方开罪了岛主,请岛主看老朽薄面。”
黑石岛主突然大笑道:“原来老哥方才和兄弟扯了半天,大言不惭,冒充统率二毒,只是想把这小子带走,哈哈,兄弟差点信以为真。”
谷灵子道:“老朽已和岛主有约,信与不信,老朽到时自会还你来历。”
黑石岛主大笑道:“光棍里不揉砂子,兄弟岂能让老哥骗了?”
谷灵子道:“依岛主意呢?”
黑石岛主道:“老哥总得露一手给兄弟瞧瞧,再走不迟。”
谷灵子微微一笑道:“岛主要老朽如何露法?”
黑石岛主冷冷一哼,突然咀皮微动,不知他在说些什么?
就在此时,突听一阵轻微的“嗡”“嗡”之声,起自他那顶金色峨冠之中!紧接着但见从他峨冠楼花小孔中,钻出十几只比苍蝇还小的金蜂,振起双翅,朝谷灵子当头飞来。
这十几只小蜂,通体金黄,望去金光闪闪,快若流矢,到得谷灵子头上三尺光景,便自散开,分成左右前后,没头没脸的叮来!
谷灵子脸色微变,喝道:“老朽和你无怨无仇,岛主一出手,就使出金天使来,不嫌太以歹毒了么?”
黑石岛主冷哼道:“你能叫出金天使之名,足见高明,金天使身具天下最毒之毒,善于以毒攻毒,这是兄弟高估老哥,若是换了个人,兄弟还不屑要他们出场呢!”
谷灵子面上微现怒容,说道:“金天使虽毒,还奈何不了老朽,依我相劝,岛主还是快快要他们回去的好。”
原来那十几只小金蜂.只是在谷灵子头脸附近,上下左右飞舞,并没真的叮下去。
黑石岛主大笑道:“你当他们没向你攻击么,那是兄弟还没下令。”
谷灵子道:“老朽还是一句老话,岛主快快令他们退去。”
黑石岛主道:“老哥自诩统率二毒,有本领只管把他们打下来。”
谷灵子道嘿然笑道:“岛主认为老朽没有办法对付他们么?”
黑石岛主道:“老哥只管施展”。
谷灵子大笑道:“老朽只是替岛主可惜,金天使蜂中异种,豢养不易……”
黑石岛主道:“本教主说过你老哥有本领,尽管施展,老哥再不出手,兄弟就要下攻击令了。”
谷灵子道:“那么就请岛主下令,看看他们敢不敢伤我?”
黑石岛主狞笑一声,突然伸手朝谷灵子连指两指。
这一指,敢情就是下的攻击命令,那十几只小金蜂立即鼓翅俯冲,朝谷灵子头面叮去、说也奇怪.他们落到谷灵子脸上,只是鼓翅游走,没有一只肯鳌下去的。
谷灵于含笑站在那里、任由十几只小金蜂在脸上爬行,始终一动不动,过了半响,才见他目光一抬.说道:“岛主现在可以叫他们回去了吧!”
黑石岛脸色铁青,双目隐射金光,只是盯注在谷灵子脸上,久久没有作声。
站在他边上的一胖一瘦两个黑衣老人,看的不耐,矮胖黑衣老人怒声道:“这厮胆敢在教主面前一再放肆无状,咱们去把他拿下了。”
瘦高黑衣老人点头道:“不错,干脆把他剁了。”
但听刷刷两声,同时掣出兵刃,正待举步朝谷灵子退去!
黑石岛主沉喝一声:“你们不可妄动。”
就在此时,在谷灵子头脸上游走的十几只小金蜂,忽然问,一齐纷纷跌落地上。
黑石岛主脸色为之一变,突然伸手一招,把一只小金蜂从地上攫取,飞入他掌心,但那小金蜂只是鼓动翅膀,在他手掌上打转,好像伤的不轻,已经飞不起来,但却看不出伤在那里?黑石岛主看得暗暗纳罕。伸手捉起小金蜂,仔细看去。只见小金蜂细腰上,叮着一颗黑点,赫然是一只状若琵琶的黑虱。
这一下,黑石岛主脸色更是难看,轻哼一声道:“老哥能把虱子当作暗器;果然高明,不知能发是不是能收?”
谷灵子大笑道:“能发不能收,还算什么二毒传人?说完,左手大袖向外一抖。
说也奇怪,那十几只在地上不住打转的小金蜂。突然间,一齐振翅飞起,好像他们身上叮着的黑虱,果然已被谷灵子收回,不再受制了。
黑石岛主耸然动容,挥挥手道:“老哥要把唐小友带走,那就请吧,老夫门下算是白死了。”
谷灵子拱拱手道:“老朽谢了。”回头朝唐绳武道:“娃儿,咱们走。”
黑石岛主冷冷说道:“老哥记着了,咱们今晚在洛阳再见”
谷灵子大笑道:“老朽自当恭候岛主大驾。”
三人出了庙门,黑石岛的人,果然没人阻拦。
谷灵子身如飘风,当先走了,丁捷侯和唐绳武走到林前,把拜天赐的柩车套好了,也立即驾车上路。赶到洛阳,已是上灯时候,丁捷侯把柩车在楚府大门前一停,自己和唐绳武两人匆匆往里走去。
只见楚福从里面迎了出来,一见两人,连忙上前行礼道:“丁大侠这么快就回来了。”
丁捷侯道:“我正要找你,拜二弟的柩车,现在停在门口,麻烦总管,派个人去看守。”
楚福望望了捷侯,脸上流露出奇异之色,问道:“丁大侠没去郑州?”
丁捷侯道:“路上发生了事.因此折回来了。”
楚福“噢”的一声
了捷候又道:“八名壮丁,已全被赋党掳去了。”
楚福听得更惊,忍不住问道:“丁大侠可知是那一条线上的朋友么?”
丁捷侯道:“大概是麻衣教吧?”说到这里.一面吩咐道:“柩车就停在外面,总管快派人去照料才好。”
楚福不敢多问,唯唯应“是”,一面说道:“公子和岳盟主全在西花厅。”
丁捷侯听他提起“公子”,不觉心头有火,哼了一声,举步直向西花厅而来。
西花厅灯火辉煌,围坐着不少人。
上首中间坐着一对少年男女,男的剑眉星目,面如冠玉,穿着一袭青衫,风度翩翩,看去不过二十出头。
女的更美,柳眉杏眼,一张白里透红的小圆脸,还有二个很深的酒窝,看去比男的还要小上一二岁。
丁捷侯几乎不敢相信,这么一个年轻小伙子,就会是武林盟的盟主?但只要看沈紫贵、金和尚、楚嵩生、萧不二等人,都环坐在这一对年轻男女左右作陪,就可证实这两人就是盟主岳小龙,和盟主夫人凌杏仙了!
沈紫贵一眼看到了丁捷侯、唐绳武两人走了进来,口中不禁惊“咦”了一声,起身道:
“丁老大回来了?来,来,兄弟给你引见岳盟主。”
说着替岳小龙、凌杏仙、杜景康等人,一一引介。岳小龙连说久仰,大家落座。
楚嵩生道:“丁大侠昨天才去,怎么回来得如此快法?”
丁捷侯心头暗暗冷笑:“当着岳盟主,我说出来了,看你如何狡辩?”口中冷冷说道:
“咱们在偃师出了事。”
楚嵩生吃惊道:“丁大侠出了什么事?”
丁捷侯道:“遇上了麻衣教贼党。”
萧不二耸耸肩笑道:“果然不出人所料。”
金和尚怒哼道:“麻衣教匪徒如此猖厥,那还得了?”
丁捷侯没去理他,只是望望萧不二,笑道:“有一件事,大概萧老哥也没料想得到的。”
萧不二道:“什么事?”
丁捷侯冷笑一声,徐徐说道:“楚府押运柩车的八名壮丁,全是麻衣教羽党,兄弟栽了个大跟斗,差点就送了老命。”
楚嵩生脸色大变,急急问道:“丁大侠,你说咱们这里派去的八名壮丁,全是麻衣教匪徒?”
楚玉芝也呆得一呆,道:“这怎么会呢?”
丁捷侯脸色异常难看,冷声道:“唐小哥也在这里,丁某总不至于诬赖贵府吧?”‘楚嵩生满脸通红,双目合煞,虎的站起身来,喝道:“快叫楚福来。”
萧不二伸手一拦,说道:“慢点,楚公子且坐下来,咱们先听了老大说出经过,再作道理……”
沈紫贵也道:“萧老哥说的是,咱们先把情况弄清了再说。”
丁捷侯当下就把昨晚发生之事,详细说了一遍,但只说到十人全被擒下为止。
楚嵩生面现怒容问道:“丁大侠这些人呢?”
丁捷侯道:“方才路上全被逃走了。”
楚嵩生道:“难道在路上又发生了事么?”
丁捷侯道:“不但发生了事,而且另外又惹了麻烦,唐小哥,此事经过,还是你来说吧!”
唐绳武就把自己押车押了二三十里路,发觉车厢声音不对,停车检查,车上十人,已经不见……”刚说到这里,只听有人接口笑道:“只管放心,他们一个也逃不了。”
随着话声,飘然走进一个人来。
楚嵩生、沈紫贵、金和尚、楚玉芝等人,没见过谷灵子,全部脸色一变,倏地站起身来。
楚嵩生大喝一声:“什么人?”
萧不二已经两手连摇,笑道:“沈老大、楚公子,不可误会,这位就是千毒谷的谷老哥。”
萧不二接着又替大家引见。
丁捷侯问道:““谷老哥已经知道这十人下落了?”
谷灵子微笑道:“丁大侠只管放心,这十个人跑不了的。”
他没说原因,就朝岳小龙拱拱手道:“属下方才进来之时,发现此宅周围,已被毒物包围,莫非黑石岛主已经到了。”
岳小龙面露诧异,说道:“黑石岛主?兄弟不知道这回事。”
楚嵩生道:“这是今天中午的事,有人送来一封书信,“限在下三日之内,交出司马长弘和丁灵二人,说他们已经封锁本宅,只准进,不准出。下面也并无具名,在下只当又是麻衣教使的花样,方才已把此信给沈老大、萧大快看了,只是还未向盟主报告。”
岳小龙沉吟道:“黑石岛的人,也在找司马长弘,只不知那丁灵是谁?”
沈紫贵看看萧不二,问道:“萧老哥可曾听人说过?”
萧不二摇头道:“丁灵,这名字陌生得很。”
唐绳武道:“小可曾听黑石岛的二师兄说过,好像是豫州帮劫持了司马长弘和他们小师弟,他们打算迷翻丁大侠和小可,跟豫州帮交换。”
了开去,而且还给咱们弄上个莫须有的罪名。”
萧不二哼了一声道:“可能又是无名岛在暗中作崇,使的借刀杀人之计。”
楚嵩生神色一凛,点头道:“大有可能。”忽然目光转到了丁捷侯身上,问道:“丁大侠,唐少快也遇上了黑石岛的人么?”
丁捷侯已知楚嵩生是麻衣教幕后主持人,心头恨之入骨,他隐忍不言,只是先想和萧不二商量对策,谋定而动。此刻听楚嵩生向自己问话,冷冷答道:“丁某无能,路上被人家迷翻过去,你还是问唐小哥吧。”
唐绳武道:“黑石岛的迷神香,确是厉害无比,小可练有毒功,不怕剧毒的人,闻到了一些,也是昏昏欲睡,差点着了他们的道。”
当下就把路上之事,详细说了一遍。
沈紫贵想起萧不二来的时候,带了一大包毒物,说是在客店里有人暗算,还疑心是自己跟他过不去,这就笑道:“萧老哥,你还记得来的时候,送给兄弟的那些礼物么?以兄弟看来,黑石岛的人,早就缀上了你,说不定跟着你来的。”
萧不二道:“沈老大别往小老几头上栽脏,他们是找你豫州帮首领来的。”
沈紫贵搔搔头皮笑道:“差幸盟主和谷老哥到了洛阳,否则黑石岛主找上咱们,咱们等于判了死刑。”
楚嵩生摇头道:“问题不是谷大快到了咱们这里,咱们就不怕黑石岛的人,问题症结是咱们并没劫持司马长弘和他们小师弟,此事如何向他们解释,才能消除此一误会。
岳小龙点头道:“楚见说的是,黑石岛门徒众多,声势极盛,最好能把此一误会,说说清楚。”
说话之时,两名使女已在厅上摆起酒席。
丁捷侯趁机把萧不二拉到院前,悄悄说出那矮黑衣人的供词。
萧不二沉吟道:“小老儿觉得楚公子不像是麻衣教的人,此事也许是那个叫韩大奎的矮黑衣人的供词不实。”
丁捷侯一怔道:“萧老哥是否另有高见?”
萧不二耸耸肩,笑道:“高见不敢当,小老儿倒是有一点小小的眉目了。”
金和尚眼看两人站在走廊上说话,也举步走了过来,笑道:“两位说些什么?兄弟能不能听?”
萧不二嘻嘻一笑道:“说到曹操,曹操就到,咱们正好提到金老哥,你就走来了。”
金和尚道:“老哥在我背后说些什么?
萧不二道:“方才丁老哥说起黑石岛主可能会在今晚赶来,再加上麻衣教贼徒在暗中捣鬼,咱们这里,两面受敌,人手就感不足。咱们正在计算,除了谷老哥,练过毒功不畏毒物的只有你金老哥、小老儿和唐小哥了。可以对付黑石岛来人。另由沈老大、丁老哥、楚公子负责对付麻衣教贼人,就可以不必惊动盟主了。”
金和尚点头道:“这话不错,你萧老哥是咱们老朋友,但岳盟主到了这里,总究是客,咱们总不能让两拨人惊动了客人,咱们若是挡不住来人,豫州帮大彩的脸,都搁不住。”
说到这里只见一名使女伸伸走出,躬躬身道:“公子请三位爷入席了。”
三人回入花厅,大家已经围坐一桌,就在等着自己三人,当下也就各自入席。
沈紫贵回过头来,笑着伺道:“你们三个臭皮匠,又在出什么馊主意了?”
金和尚道:“咱们一致决定,要派你一件差事。”
沈紫贵道:“你们三人派的差事,准没好事儿。”
丁捷侯笑道:“这是大家公摊的事,并无好坏。”
当下就把今晚由自己六人,分工轮值之事,说了一遍。
楚玉芝小嘴二翘,气道:“你们三个人一班,怎么把我漏了。”
楚嵩生道:“昨晚由妹担任总巡,已经辛苦了一夜,今晚该休息了”
楚玉芝道:“不成,昨晚一点事儿也没有,真是气人。”
楚嵩生笑道:“今晚可能也没有事。”
楚玉芝道:“没有事也要派我一份,万一有事呢?”
沈紫贵道:“姑娘一定派上一分,那就仍然担任总论好了,那里有事,就支援那里。”
楚玉芝嫣然一笑道:“这还差不多。”
岳小龙眼看大家分派职司,担任巡夜,这就接口道:“诸位防范黑石岛和麻衣教夜袭。
在下等人,自该协同巡守,楚公子如有需要,只管调派。”
楚嵩生道:“盟主远来是客,咱们人手已经差不多了。”
梁秀芬望望萧不二,说道:“萧护法,你还记不记得,答应过我什么?”
萧不二搔搔头皮,问道:“梁姑娘,小老儿答应过什么来了?”
梁秀芬道:“你在新安酒楼上,不是答应过我,到了洛阳,保管有人给我喂招。”
萧不二“哦”了一声,忽然嘻嘻笑道:“不错,不错,小老儿好像说过。”
梁秀芬哼道:“你说过就好,那么今晚也该派我一份差事了吧!”
萧不二道:“只是今晚来的是黑石岛的人,他们都能投使毒物,姑娘没有练过毒功,只怕不好对付。”
梁秀芬道:“你当我怕黑石岛的人,哼,无名岛都不在姑娘眼里,区区黑石岛又能怎样?”
谷灵子笑道:“梁姑娘,黑石岛冲着老朽来的,只要姑娘不嫌老朽身上有虱子,就和老朽一路如何?”
说起虱子,梁姑娘头皮就有些痒痒的,恨声道:“我才不要跟你做一路呢?”
岳小龙笑了笑道:“那你就是怕谷护法身上的虱子了。”
梁秀芬粉脸一红,白他一眼,低低的道:“讨厌。”
楚嵩生道:“在下倒有一个主意,梁姑娘还是和舍妹一起,担任总巡好了。”
楚玉芝笑道:“有梁姑娘和我在一起,我是求之不得。”
凌杏仙道:“妹子和楚姑娘做一路,策应各处,最好不过了。”
事情就这样决定,使女们跟着陆续上菜,大家也就开怀畅饮。
这一顿酒,直吃到初更时分,才行散席,使女们撒去酒席,又替大家沏上了香茗。
金和尚一把拉着沈紫贵,笑道:“沈老大,是时候了,咱们该出去瞧瞧了。”
沈紫贵点点头,站起身,两人一同走了出去。
萧不二朝了捷侯、唐绳武道:“丁老大,你和唐小哥是老搭档,今晚还是你们两个一路,小老儿和楚公子做一路。”话声一落,朝唐绳武咀皮微动,以“传音入密”说道:“小哥,你可得盯着梁姑娘。”
唐绳武没听懂他话中之意,不觉怔的一怔,脸上热烘烘的,再看萧不二和沈紫贵一起走了。
唐绳武跟着丁捷侯走出花厅,低声问道:“丁大侠,咱们该往那里去了?”
丁捷侯目光一动,沉吟道:“前厅有盟主坐镇,还有总巡察在场,用不着咱们在屋上巡防,兄弟之意,咱们该到后面去,没人注意的地方,才是咱们摆守的地方。”
唐绳武点头道:“丁大侠说得是。”
丁捷侯道:“小哥,你别开口了大侠,闭口丁大侠,叫人听的也不舒服,干脆就叫我丁老大的好。”
唐绳武道:“这个小可不敢。”
丁捷侯笑道:“在咱们郑州,无论是十七八的后生,或是年老八十的公公,见了兄弟,都叫我一声丁老大,丁老大就成了我的名字。你到郑州,问丁捷侯可能没人知道,只要说丁老大,就没一个人不知道的,小哥,以后别和我客气,就这么叫。”
唐绳武道:“小可记下了。”
两人边走边说,穿出若道腰门,是一条通向后进的长巷。
丁捷侯忽然压住声音问道:“小哥,方才萧老哥和你说了什么?”
唐绳武脸上一红,摇摇头道:“萧老丈是和小可开玩笑的。”
丁捷侯正容道:“不,萧不二平日虽爱和人开玩笑,但今晚这种时候,他不会以‘传音入密’和你开玩笑,小哥不防说出来,让兄弟给你琢磨琢磨。”
唐绳武只得说道:“萧老大叫小可盯着梁姑娘。”
丁捷侯微微一怔,接着点点头道:“也许萧老哥这句话另有深意,待会小哥还是暗暗保护梁姑娘的好。”
唐绳武道:“梁师姐武功剑术都在小可之上,那用小可替她暗中保护?”
丁捷侯奇道:“梁姑娘还是小哥师姐么?”
唐绳武道:“是的,她是总护法门下,小可是总护法的记名弟子。”
丁捷侯暗道:“原来梁姑娘是齐天宸门下,只不知武林盟这位总护法,和无名岛主齐天宸孰真孰假?”
两人走完长弄,这里是一道砖砌的月洞门,两边种着两株高大的桂树,月洞门外,是一条花架走廊,那里已是后园。
两人刚走到月洞门,只听花架走廊上传来一个人的声音,说道:“这里清静,咱们就在这里站站吧。”
丁捷侯听出说话的是金和尚,心想,原来他们两个也到这里来了。
只听沈紫贵道:“金老哥把兄弟拉到这里来,莫非有什么事?”
丁捷侯久走江湖,听到两人说话,心知必有缘故,他因近日麻衣教贼猖獗,对楚府每一个人都有怀疑、心中一动,慌忙跟唐绳武打了个手式,示意他不可出声,就悄悄问到墙根,在暗网隐起身子。
唐绳武见他行动有异,也跟着隐好身形。
只听金和尚笑道:“没有什么,兄弟只是觉得时间还早,方才喝了几杯,有些燠热,才拉沈兄到后院来走走。”
沈紫贵道:“今晚月色大佳,可惜花月良宵,不是属于咱们江湖人的。”
言下似是感慨良深!
金和尚只是沉唔了一声,伸手拍拍沈紫贵肩头,笑道:“沈老大,你真有几分酸气。”
丁捷侯心中暗笑,忖道:“原来他们只是闲磕牙,自己倒……”
心念还未转完,突听沈紫贵忽然低“啊”了一声,那声音似是发现了什么,带着惊讶之意。
丁捷侯心中又是一动。金和尚笑笑道:“沈兄觉得有什么不对么?”
沈紫贵道:“没什么,兄弟看你金老哥须发已斑,你老胡子几时白的?”
丁捷侯听得奇怪,金和尚两鬓短置,都是黄苍苍的,几时有一根白胡子?
金和尚笑道:“很久了,兄弟这胡子,白了已经三年。”
丁捷侯心头猛然一紧,忖道:“两人说的是黑话?他们会是麻衣教的人?”
黑话者,江湖某一组织的联络暗号也。
只听沈紫贵吃惊道:“你……老就是边老……属下……”
最使丁捷侯心凉的,还是他这声“属下”。
玉萧郎君沈紫贵名满大江南北,尤其在河南地面上,自从十字刀楚鹤皋去世之后,已是首屈一指的老大,他居然甘心附贼。
金和尚拦着道:“不,兄弟不是边老,只是边老有命,要兄弟转达白兄。”
丁捷侯迅疾忖道:“边老?这边老又是谁?以金和尚、沈紫贵两人的身份,犹是边老的属下,此人身份自然更高,但昨晚那矮黑衣人明明说麻衣教首领是楚嵩生。
想到这里,突然想起萧不二的话来,他说楚公子不像麻衣教的人,也许是那韩大奎供词不实……他越想越觉事情越来越复杂了,慌忙凝神听去。
沈紫贵状极恭敬,低声说道:“不知边老有何指示?”
金和尚回头望望月洞门,四顾无人,才压低声音道:“边老指示,岳明主身边的那个谷老头,善于用毒,不大容易对付,黑石岛的人,原是冲着咱们来的。现在正好有岳盟主、谷老头去顶,咱们乐得袖手旁观,让他们去火拼,不管那一方落败,对咱们都是有利。”
沈紫贵道:“边老的意思,咱们按兵不动?”
金和尚阴笑一声,从身边摸出一件东西,迅快递了过去。
说道:“不,咱们听边老指挥行事,你这把东西收好了。”
丁捷侯凝足目力,也看不清金和尚递过去的是什么东西?
沈紫贵接到手中,迟疑的道:“这是……”
金和尚声音更低,说道:“青磷箭,你只要看到有人射出响箭,你就按动机篁,朝响箭落下之处发射就好,旁的不用多问。”
沈紫贵点头道:“兄弟记下了。”
金和尚道:“好,咱们走。”
两道人影,一齐掠起,朝墙外飞射而去。
丁捷侯听金和尚说出“青磷箭”之名,更是震惊无比,“青磷箭”是昔年火器名家火神罗煊的东西。据说威力极强,只要被它射中,遇物即燃,不等它燃烧完毕,无法扑灭,最是歹毒不过。
可惜金和尚语焉不详,不知他们用青磷箭对付的是什么人?但从他口气听来,发那暗箭的,准是“边老”无绺,而且发射“青磷箭”的,也可能不止一人。
只不知他口中的边老是谁?若能事前查出边老,把他制住了,自可无事,否则届时纵能把沈紫贵金和尚制住,难保不有第三个人,第四个人同样握有“青磷箭”,同样等待那响箭为号,一齐下手。
丁捷侯但觉事态严重,而且十分紧急,目前自己唯一可以商量的,只有萧不二一人,也只有萧不二可以将此事转告岳盟主,大家好提高警觉,如能及时发现“边老”,自是更好。
心念已此,立即闪身出去,朝唐绳武招了招手,说道:“小哥,方才他们说的,你都听到了,时机紧迫,兄弟得立时找萧老哥去,你就仍然依萧老哥的嘱咐,暗暗盯住梁姑娘,咱们就分头行事。”
唐绳武道:“此事不告诉盟主么?”
丁捷侯道:“兄弟找到萧老哥,他自会暗中通知岳盟主,如果咱们赶回前厅去,也许会引起贼人注意。”
唐绳武道:“丁老大说的是。”
丁捷侯无暇多说,双脚一顿,纵上风火墙,几个起落,便自不见。
唐绳武目送了捷侯走后,想到萧不二要自己盯住梁秀芬,但这时候大家都已出来,若大一座楚府,自己路径不熟,又到那里去找?心中想着,不自觉的走出月洞门,信步朝后园走去。
那知刚走了一箭来路,突然花园中响起一声娇叱:“站住,什么人胆敢闯到这里来。”
唐绳武喝声入耳,立时住足,抢目四顾,却不见有人?心下方自一怔,不由大声问道:
“你是什么人?”
就在话声出口,突听身后发出悉嗦细响,急忙回过身去,但见两个穿青衣的少女,手中长剑指着自己,相距已不过数尺。
唐绳武暗暗一惊,心想:“这两个女子分明是楚府使女,但一身武功、居然不弱。”当下抱了抱拳道:“两位姑娘……”
只听左首一名少女叱道:“住口,你是什么人,胆敢闯到这里来?”
唐绳武道:“小可唐绳武,是巡夜至此。”
右首少女哼道:“巡夜,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唐绳武一怔道:“这里是楚府的花园,总不错吧?”
右首少女道:“这里自然是楚府的花园,告诉你,这是咱们小姐住的地方,你能乱闯吗?”
唐绳武脸上不禁一红,还没开口。
左首少女道:“别和他噜嗦,这里自有咱们姐妹巡守,你可以请了。”
唐绳武讨了个没趣,回身退出花园,突然想起萧不二的嘱咐,要自己盯住梁师姐,这里既是楚玉芝的住处,她和梁师姐可能就在花园也说不定。
心念闪电一转,跨出月洞门,四顾无人,双足一点,纵身跃登围墙。再在墙头点足,以“燕子掠波”身法,由上而下,飞快的穿入一片花林之中。矮着身形,往前行去。
这时夜色已深,月隐星疏,苍穹间一片幽暗!
整座花园中,没有一点灯火,但唐绳武却发现花园中守护极严,仅仅这一阵工夫,就有两次四个人从花林前面经过。
光从她们的脚步声听,身手就已不弱。
唐绳武尽量蹲着身子,不让自己露出头来,缓缓随着她们身后,跟了下去。
一会工夫,已经走过四五处亮台,但见前面一座楼宇,隐隐射出灯火。
唐绳武悄悄探出头去,依稀可见楼前雁翅般站着八名青衣佩剑少女,一个个以手叉腰,模样英武,戒备极严。
唐绳武看的暗暗生疑,伏着身子,缓缓从花丛中绕到楼宇侧面,目光迅即一掠,长身纵起,一下飞上檐角,隐人暗处,胸腹紧贴屋面,凝目看出、这楼宇四周,静悄悄的不闻人声。
灯光是从中间房中透射出来的,一隔着一道紫绒门窗,看不清里面情形,但从这楼宇中的高贵布置看去,敢情就是楚玉芝的香闺无疑的。
唐绳武艺高胆大,飘然弹身而起,飞越屋面。悄无声息的落到走廊之上,蹑足往里行去。奇怪的是楼宇下面,警戒森严,楼上却竟然毫无戒备,但唐绳武可丝毫不敢大意,行到门口,便自住足,不敢立即伸手去掀门帘,只是侧身贴着门窗,偏脸从门帘缝中往里窥去。
果然不出唐绳武所料,这间楼房,相当宽敞,四壁围着紫色绒慢,牙床奁镜,陈设华丽,收拾得点尘不染,一望而知是富贵人家的妆楼。
靠东首窗下是一张梳妆台,悬着一面菱花铜镜,桌上银烛高烧,正有一个苗条人影,对镜而坐。
那女子虽是背着身子,唐绳武认得正是楚府大小姐楚玉芝。在她身边,还站着一个穿青衣的老妇,身躯矮胖,似是在替楚姑娘梳妆。
唐绳武看的暗暗奇怪,心想:“楚姑娘和梁师姐在一起,担任今晚总巡,她们居然回到闺房,梳起头来,那么梁师姐呢,不和她在一起,又到那里去了?”
水晶帘下看梳头,本是兰闺韵事,但唐绳武是偷窥,人家姑娘家在梳妆,他那能站在门口不走,正待悄悄退走!
只听楚玉芝唁的笑道:“你这计策真好,今晚管叫岳小龙逃不出咱们的手去。”
唐绳武正待退出,闻言不由的一怔,暗道:“她要计算盟主?”忍不住又停下脚来。
矮胖老妇急忙说道:“姑娘快别说话,你刚敷上蛋青,笑不得。”
楚玉芝果然不敢再说。
那矮胖老妇接着阴笑道:“姑娘一举擒下岳小龙,这比光把豫州帮几个人的脑袋,送上总坛,功劳更大。”
“她们要把盟主擒去总坛?她们会是麻衣教的人?”唐绳武心念闪电一动.暗想:“她们究有什么诡计?这倒非听听下文不可。”
但自己老站在门口,总也不是办法,他目光一阵打量,突然灵光一动,轻手轻脚的掀起门帘,侧身而入。
他早已打量好,这一排落地长门里面,都垂着紫绒帘幔。
此时楚玉芝和矮胖老妇都背着身子,只要自己悄悄隐入布幔后面,决不会惊动她们。
这一行动,唐绳武当真是艺高人胆大.但想要对方两人丝毫不觉,动作就不能太快,因为只要门帘扬动,吹起一点微风,室内的人,就会立时察觉。
唐绳武慢慢的侧着身子,跨进房门,又慢慢的贴着墙壁,向左移动,他两只眼睛却一霎不霎的盯着窗前两人,左手缓缓揭起布幔,缓缓掩入慢后。
果然纹风不动,隐入了幔后,对方两人丝毫没有察觉。
这虽是极短暂的工夫,但唐绳武一颗心却只是忐忑直跳!
在幔后面,原极狭仄,唐绳武屏气吸腹,总算贴着壁角站停下来,好在这里正是暗陬,灯光照射不到。对方两人固然不易发现慢后隐藏有人;但隐在幔后的人,也看不到窗下两人,除非你伸长脖子,探出头去。
其实就算你伸长脖子也看不到.因为青衣老妇正在替楚大小姐梳妆,两人都背着身子。
但最使唐绳武感到不耐的,是两人只在方才说了两句话,这一阵工夫.竟然谁也没有开口。
这样足足过了顿饭时间,唐绳武躲在逼民的布幔后面,身子紧贴壁角,一动也不能动。
就是连呼吸都要摒着,细细提气,轻轻呼出,时间虽然不长,这罪可不好受。
就在此时.只听青衣老妇时了口气.呷呷失笑道:“七姑娘,好了,好了.你瞧瞧,老婆子手艺不错吧?”
敢情楚大小姐头流好了。
“七姑娘”?楚大小姐怎么会是七姑娘?也许人家是宗亲排行,这也没错。
接着楚玉芝问道:“王嬷,我现在可以说话了吗?”
青衣老妇尖笑道:“现在做好了,自然可以说话了,方才是刚用蛋清打好底,你一笑脸上就会起皱。”
唐绳武听得似懂非懂,心想:“原来这老婆子在替楚大小姐打扮,擦粉抹胭脂。”
楚玉芝举起烛台,照着镜子,左看右看,娇声道:“王嬷,你手艺做的真好,一点也看不出来。”
青衣老妇尖笑道:“七姑娘夸奖,目前只有声音有些差别,其实你们都是年轻姑娘,说得低一些,嗯得轻轻的,谁也不会注意。”
楚玉芝道:“快二更了,我得走啦。”
青衣老妇人道:“七姑娘戴上面纱再走,别让人家看出来了。”
楚玉芝又道:“这里的事……”
青衣老妇呷呷尖笑道:“七姑娘又管放心,老婆子全准备了。”
唐绳武心中一动,暗道:“不知准备好了是什么?看来他们似有一件阴谋,正在进行之中。”
楚玉芝道:“如此就好了,那我走了。”
青衣老妇低笑道:“祝你马到成功。”
楚玉芝嗤的轻笑道:“我总不会和三师姐一样,临阵迷上了她。”
说着取起黑纱,戴在脸上,一阵风般朝房外而去。
青衣老妇一阵呷呷尖笑,也跟着走出房去。唐绳武听他脚步声去远,才悄悄闪出!桌上依然高烧着银烛,把一间华丽的香闺照的十分明亮。
唐绳武正待退出,忽然间,他发现那张珠光宝气的牙床上,绣帐半垂,正有一位妙龄姑娘侧身而卧。
这许多时间,不言不动,好像睡得极熟。这里明明是楚大小姐的香闺,她睡的床上怎会有人躺着?
唐绳武猛想到梁师姐,是和楚玉芝一起走的,楚玉芝回到楼上梳头,却不见梁师姐同来。
再一想到萧不二暗中嘱咐要自己盯着梁秀芬,萧老丈必有所指,心头登时略的一跳,暗道:“莫非这床上躺的就是梁师姐?她已经着了她们的道?”
一念及此,那还待慢,一个箭步,窜到床前,俯身瞧去。
牙床共有两重,再加绣帐半垂,床上就显得有些幽暗,但唐绳武目光敏锐,自然看得清楚,他这一瞧,但觉心头猛震!
这姑娘睡得好甜!
一张俏脸蛋,红难禁的就好像在笑,红菱似的嘴角,微微上翘,双目虽阖,覆着长长的睫毛。
当真是:兰息轻匀睡态舒,海棠虽艳未能如!
此情此景,天下男子谁能看了不怦然心动?
但当唐绳武目光投注到这位娇艳如花的睡美人脸上,他可并不是怦然心动,而是心弦猛震!
她不就是楚府的大小姐楚玉芝还有谁来?
楚玉芝!方才青衣老妇给她梳好头,明明已经出去了,但眼前躺在绣装中的明明就是楚玉芝!
唐绳武几乎怀疑自己眼花,看错人了,就在此时,实听房外走廊上,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同时还听到那个青衣老妇尖着喉咙笑道:“你只管跟老婆子进去。”
唐绳武暗暗一惊,此时再待退回幔后,已是不及,目光一动,迅速退出床前寝轩。(旧日式大床.前面另有一道雕花寝轩)。
这时青衣老妇已经走到门口,唐绳武双足一点,扑上栋梁,堪堪伏好身子,青衣老妇已经掀帘而入。
唐绳武不敢探出头去,只看到她身后跟着一个穿长衫的人。
青衣老妇伸手一指道:“你躲到布幔后面去,听老婆子咳嗽为号,出手要快,知道么?”
那人应道:“小的省得。”
青衣老妇挥挥手道:“快去躲起来。”
那汉子依言闪到紫绒布幔后面,藏了起来。
唐绳武暗想:“他们究竟在闹什么鬼?”
青衣老妇替他把布幔拉好,看看已无破绽,口中呷呷干笑,探怀摸出一个信封,放到桌上,然后侧身在床沿上坐了下来。
这样过了盏茶光景,突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登上楼梯,直朝房中而来,接着门帘掀处,走进一个人来。
青衣老妇站起来,慌慌张张的迎了过去,口中说道:“公子来了,小……小姐……”
走进来的正是楚嵩生,他一脸俱是急怒之色,问道:“妹子伤的如何?”
青衣老妇拭着眼泪,说道:“小姐被赋人打伤,躺在床上,一直昏迷不醒。”
楚嵩生道:“也许是被人点了穴道,那梁姑娘,你看她被人掳走的么?”
青衣老妇道:“是,是,小姐和梁姑娘一起上楼,老婆子替她们沏了两杯茶,小姐就吩咐老婆不用侍候,老婆子刚走到楼梯口,就听到房里砰然大响,接着好像小姐惊叫了一声,等老婆子赶进房来,小姐已经躺在楼板上。一个蒙面黑衣人。
抱着梁姑娘,从窗口飞了出去,那贼人临走还说桌上留着一封信,你们立时送给姓岳的去。”
唐绳武听到这里,心头恍然大悟:“青衣老妇准是麻衣教一党,这是一项阴谋,他们把楚嵩生诱来,由幔后隐藏的贼人,出其不意,向楚嵩生出手袭击!”
心念闪电一动,准备及时出手、但就在他思忖之际,突觉左手手背上,生似被针刺了一下,隐隐生痛,低头瞧去,手背上赫然叮着一只虱子。心头不禁又是一动,暗暗笑了,心想:“这是大师伯警告自己,不要出手了。”
楚嵩生目光朝桌上一瞥,果然看到一封书信,随手取过,往怀中一塞,举步朝床前走去。
青衣老妇抢着过去,口中低低说道:“小姐,大公子来了,老婆子扶你坐起来……”
楚嵩生道:“你莫要动她。”
青衣老妇早已伸过手去,摸着楚玉芝头顶,忽然呷呷笑了起来。
楚嵩生听的一怔,他总究出身武林世家,见多识广,这一瞬间,已然听出青衣老妇笑声有异,脚下一停,抬目道:“奶嬷有何好笑?”
唐绳武暗道:“原来这青衣老妇是楚玉芝的奶嬷!”
青衣老妇笑声一停,阴声道:“老婆子不是她的奶嬷。”
楚嵩生早就听出她笑声不对,只因妹子落在人家手里,投鼠忌器,不敢出手,只是目注青衣老妇,冷冷的道:“你是麻衣教的人?”
青衣老妇道:“这你不用问,老婆子只告诉你一句话,不想你妹子死于非命,就不准乱动。”
楚嵩生道:“你们要待怎的?”
青衣老妇阴笑道:“咱们对付的是姓岳的小子,不会要你兄妹性命,只是要委屈你一些时候。”
说到这里,口中忽然咳呛起来。她咳呛方起,微风一飒,很快从布幔间闪出一个人来。
楚嵩生回头看去,但见那人面貌,竟然生得和自己一般无异,心头止不住惊然一惊,失声道:“你……”
那人早已出手如电,一下点了楚嵩生昏穴。
青衣老妇手掌放开楚姑娘顶门,口中呷呷笑道:“好啦,信在他怀里,你快走吧!”
那人伸手从楚嵩生怀里,取出信柬,塞到自己怀里,朝青衣老妇拱拱手道:“婆婆还有什么指示?”
青衣老妇道:“没有了,可是你得好好应付,别露了马脚。”
那人道:“小的省得。”再一抱拳,转身往外走去。
青衣老妇一把扶起楚嵩生,朝床前走去。
因床上天花板挡住唐绳武的视线,只觉青衣老妇跨进寝轩之后,就响起一阵轻微的轧轧之声,就不再听到什么声息。
唐绳武等了一会,依然不见动静,只听窗外有人低声喝道:“娃儿还不快出来么?”
唐绳武听出正是大师伯的声音,心头大喜,但他还是不敢大意,双脚勾住横梁,身子倒挂而下,定睛瞧去,床上除了楚大小姐躺卧如故,青衣老妇和穴道受制的楚嵩生,那里还有影子?不觉暗暗一怔。
心知这张雕花牙床,定然有着暗门,当下不敢怠慢,一个筋斗,翻落地面,轻轻拍了拍身上灰尘,举步走出房来。飞身下楼,依然钻入矮树丛中,低头疾走,等他退出园门,远远就见到大师伯谷灵子一个人负手站在那里。
急忙奔了过去,口中叫了声:“大师伯。”
谷灵子道:“娃儿,你怎么这时候才来?”
唐绳武道:“花园中有人巡逻,弟子怕惊动了她们,不好施展飞腾功夫。”
谷灵子道:“萧老哥已把他独步江湖的‘踏雪无痕’传给了你,凭你目下的轻功,还怕这些丫头?行走江湖,胆要大,心要细,我看你娃儿有时候太谨慎了些。”
唐绳武躬身道:“大师伯教训的极是。”
谷灵子道:“你可知老夫为什么要在这里等你?”
唐绳武道:“弟子不知道。”
谷灵子道:“方才若非老夫暗中警告,你娃儿差点就误了大事。”
唐绳武道:“弟子正要向师伯请示,楚公子已经落入贼人手中,咱们不去救么?”
谷灵子道:“咱们不能打草惊蛇,暂时只好委屈他了,老夫在这里等你,也就是为此。”
唐绳武道:“方才弟子和丁老大还所到沈紫贵,金和尚两人的谈话……”
谷灵子一摆手道:“这事老夫和萧老哥,已听沈老哥说过了。”
唐绳武还不知道是萧不二要沈紫贵假扮的,不觉奇道:“会是沈紫贵说的?”
谷灵子道:“他不是贼党。”接着催道:“咱们快走吧!”
两人匆匆回到书房,只见楚嵩生正在和岳小龙夫妇说话。
唐绳武已知这楚嵩生是贼人假扮的,但无论身材面貌,竟然和楚嵩生二般无二,只是声音稍微有些低哑,这可能是服了变音丸。心头猛地一动,忖道:“自己看到两个楚玉芝,一个躺在床上,一个正由青衣老妇在替她梳头,莫非她不是梳头,是在易容?那么她假扮了什么人呢?”
岳小龙一眼看到两人,立即笑道:“谷护法来的正好,在下正有事奉商。”
谷灵子慌忙抱拳道:“盟主有何见教?”
凌杏仙抢着道:“是小妹出了事。”
她口中的“小妹”,是指梁秀芬。
谷灵子故作吃惊道:“梁姑娘不是和楚姑娘在一起么?”
楚嵩生接口道:“是的,在下方才接到下人来报,说舍妹负了伤,在下匆匆赶去,据舍妹奶嬷说,方才舍妹和梁姑娘一同回到后园,奶惊送茶上去,两人还在谈笑。但刚退出房,就听房里砰然一声,接着响起女子的叱喝惊叫,奶嬷心头一惊,赶回房去,舍妹已躺卧地上,看到一个蒙面人正抱着梁姑娘从窗口飞出……”
谷灵子一手挎着白髯,说道:“那是麻衣教干的了。”
唐绳武愤然道:“这批贼人,胆敢劫持梁师姐!”
凌杏仙道:“他们还留了书信,要盟主单人赴约呢!”
谷灵子怒哼道:“他们要盟主到那里去?”
楚嵩生手中递过书信,说道:“这是贼党留的信。”
谷灵子接过书信,一面问道:“楚姑娘伤势如何,人醒了么?”
楚嵩生道:“舍妹被毒药袖箭所伤,在下已替她敷了解毒药粉,但还是昏迷不醒,只是已无大得。”
谷灵子在他说话之时,抽出信笺.只见信上写着两行潦草字迹:“贵盟梁姑娘已由本教派人请来,务请岳盟主在三更前单独赴龙嘴一行,不得有人随行,或暗中尾随而来,为要。”
下面也没人具名,只画了一个丧门结。
谷灵子重重哼了一声,抬目道:“盟主有何高见?”
岳小龙剑眉一掀,笑道:“他们把梁姑娘留作人质,在下自然非去不可。”
谷灵子道:“盟主真要单独一人赴约么?”
岳小龙道:“麻衣教信上指明耍在下一人前去,在下总不能在他们面前示弱,再说,他们约定地点是在龙嘴。也许沿路都已埋伏了眼线,咱们不依他约定行事,到时也许会避不见面。”
谷灵子点头道:“盟主顾虑也是。”
唐绳武道:“盟主身系武林安危,麻衣教区区小丑,何用劳动盟主大驾,此事还是由属下走一趟好了。”
岳小龙笑道:“不然,麻衣教指名要我去.也许另有作用,小兄弟留在这里的好。”说到这里,一面朝谷灵子道:“谷护法和黑石岛主有约,在下之意,黑石岛目前敌友未分,似乎不便和他们正面冲突。”
谷灵子道:“盟主说的是,老朽也有此意,才约他今晚到洛阳来的。”
正说之间,突见萧不二匆匆进来,朝谷灵子招招手道:“谷老哥,你的主顾快上门了,快去。”
谷灵子朝岳小龙抱抱拳道:“来的恐怕是黑石岛主,老朽出去瞧瞧。”
说罢,和萧不二匆匆往外行去。
岳小龙朝楚嵩生问道:“楚兄,龙嘴在那里。”
楚嵩生连忙笑道:“盟主路径不熟.还是在下陪你去的好。”
岳小龙道:“贼人信上指定兄弟一个人去,有人同去,反而不好,楚兄只把龙嘴方向见告,还是兄弟单独去的好。”
楚嵩生道:“既然盟主坚决非单独赴约去不可,在下画个地形给盟主瞧瞧,较为清楚。”当下取过纸笔,边画边道:“这是缠江,这是翠云峰,这是上清宫,这是晋宣帝陵,这里就是龙嘴,位在缠江之滨,上清宫的东首。”
岳小龙颔首道:“楚兄说的很清楚了,时间不早,兄弟就要走了。”
凌杏仙道:“麻衣教贼党,手段歹毒,盟主可得小心。”
岳小龙笑道:“咱们连武林中无人敢与之抗敌的无名岛,都不放在心上,区区不成气候麻衣教,何惧之有?”
凌杏仙道:“就因为他们不成气候,你才会掉以轻心,轻视敌人,就是对自己大意,许多人这样才会在阴沟里翻船。”
岳小龙笑道:“你连我也不相信了?”
凌杏仙道:“不是我不相信你,是因为你武功高了,太相信自己,江湖人心险诈,有许多事,不是武功高就能解决的。”
岳小龙道:“好了,我小心些就是了,时间差不多了,救人如救火,我要走了。”
说完,也不更换劲装,依然穿着一袭青衫,举步往外走去。出了楚府,一路往北奔行,赶到城下,双足轻点,便如凭虚御风,凌空飞起,轻轻落在城墙之上,正待飞身纵落!
只听身后不远,有人嘻的笑道:“盟主留步。”
岳小龙蓦然一惊,沉喝道:“什么人?”
倏地转过身去,但见从城谍上缓缓站起两个人来,那是左护法谷灵子,右护法萧不二。
岳小龙看清来人,不觉一怔道:“二位护法在此相候,定有教言。”
谷灵子颔首道:“盟主说对了,老朽和萧老哥确有一件复杂异常的内情,要向盟主报告,居高临下,不虑有人窃听之故。”
岳小龙看看天色,已近三更,问道:“此事十分重要么?”
谷灵子道:“自是十分重要,不然,咱们也不会在这里等候盟主了。”
岳小龙道:“那一定和劫持梁姑娘有关的了。”
谷灵子道:“劫持梁姑娘.只是他们阴谋之一。”目光一抬,朝萧不二道:“萧老哥,还是你先说吧。”
萧不二耸耸肩,说道:“盟主要在三更赶赴龙嘴,小老儿只好长话短说,把麻衣教阴谋,分作四个段落来说:
第一段,盟主已经知道,着人送来檀木人头。第二段,小老儿昨天来不及向盟主报告.就是他们把一个姓白的贼党,假扮沈紫贵,企图以假易真,此事给小老儿识破,把那贼党擒住,嘱咐沈老大以真冒假,充当贼党。
第三段是今晚被丁捷侯、唐小哥发现的,那金和尚竟然也是贼党,他传边老之命,以青磷箭一简,交与沈老大,以响箭为号,出手朝响箭落处射击。第四段是谷老哥发现的,就请谷老哥说了。”
谷灵子接着就把唐绳武潜入楚玉芝闺房,发现青衣老妇给楚玉芝梳妆,自己走在楚嵩生前面,看到青衣老妇领着一个假楚嵩生上楼,及青衣老妇如何制住楚嵩生,以假易真,详细说了一遍
岳小龙听了两人的话.不觉攒攒眉道:“如此说来,那楚玉芝也是贼人一党了?”
萧不二笑道:“这个小老儿早就知道了,不然小老儿就不会要唐小哥盯着梁姑娘了。”
岳小龙奇道:“萧护法如何看出来的?”
萧不二耸耸肩道:“前晚有两个麻衣教贼党,袭击丁老大,其中一人,身材瘦小,极似女子所改扮,被小老儿毒掌击中左肩。第二天小老儿故意把解毒药粉说成伤药,给她服了,她就霍然而愈,即此一点,就已证明她是麻衣教的人了。”
谷灵子道:“昨晚在偃师袭击了捷侯的,也有一个黑衣蒙面人,身材瘦小,像个女子,可能就是她了,兄弟曾在她身上,做了一些手脚,只要是他,就不怕她不承认。”
岳小龙沉吟道:“麻衣教到底有何阴谋呢?”
萧不二道:“小老儿前天估计的没有错误,这帮人如今已极明显,是无名岛贼党无疑了。”
岳小龙道:“萧护法说的极是,他们假借麻衣教之名,只是为了掩人耳目而已。”说到这里,不禁双眉微蹙,沉吟道:“楚玉芝房中,既有机关,可以把楚嵩生藏起,自然也可以把梁姑娘藏入密室,那么她不可能被劫持到龙嘴去了。”
萧不二道:“不错,这是他们设计好的陷阱,让盟主自己送上门去。”
岳小龙道:“纵是陷阱,也未必能奈我何?”
萧不二道:“不论是真是假,盟主自然要去,小老儿之意,只是让你知道内情,心里有个谱儿就好。”
岳小龙道:“这些贼人假借麻衣教之名,阴谋活动,二位护法可有良策?”
萧不二耸耸肩,笑道:“时间差不多了,盟主可以去了,这件事儿,交给小老儿和谷老哥两人办就是了。”
岳小龙点头道:“如此就好,在下走了。”说完,站起身,飘然往城外飞落。
萧不二、谷灵子两人,也同时在暗阴中一闪而没,倏然隐去。
却说岳小龙纵下城墙.依照楚嵩生说的方向,一路奔行,赶到龙嘴,凝目四顾,不见有人。心中方党奇怪,瞥见路口一棵老松树下,用石块压着一张白纸。心中一动,立即走了过去,俯身取起。
只见上面写着一行字迹,正得贼党留条笔迹相同.那是:“翠云峰下,可依箭头记号前行。””
岳小龙不加思索,转身朝北奔去,到了翠云峰下,果见一棵松树身上,有人用白粉画着一个箭头,当下就依着箭头所指的方向奔去。
他目光敏锐,随着碗蜒山路,寻了过去,行约里许光景,前面出现了两条叉路,果然又有白粉箭头标记,指着向西去的一条山径。
反正这一路上,只要遇上岔路,就会有白粉箭头出现,岳小龙循着箭头前行,约摸走了半个时辰,进入一条黝黑如墨的峡谷。
这道峡谷,乱石峰峰,十分曲折,就因为曲折,视线看不到丈许以外,两侧山壁夹道,浓林如墨。
人行其中,但觉阴风惨惨,如入鬼城!
岳小龙心知到了谷中,也就到了地头,他艺高胆大,脚下虽是丝毫不慢,但早已气运百穴.暗暗凝神戒备。
这条峡谷,少说也有半里来长,岳小龙一路奔行,倒也不曾遇上什么埋伏,片刻工夫,便已奔到谷底。
放眼望去,但见群山如环,中间一片平地,古木森森,一条白石铺成的宽阔道路,呈现眼前。
曲折峡谷之中,居然出现了一条宽阔整齐的道路!
此处虽然并无箭头,但只有一条路,岳小龙无须多看,就循着白石道路走去。
这条平坦的白石道路,每隔三丈左右,就有几级石阶,两边都是数百年的老松柏,虬枝盘空,风声如涛!
“这是什么地方了?”岳小龙心头暗暗觉得奇怪,但因不再有白粉画的箭头,自然表示要自己一路朝前行进。
这样又走了里许光景,左右两边,排列着不少石人石马,恭立成行。
岳小龙心中暗道:“这里是一座古墓。”
心念转动,人已跨上一步平台,游目四顾。依然不见有人。平台上放着石桌石椅,再往里去,就是一座高大古墓,屹立着比人还高的石碑。
就在此时,蓦听身后响起一声阴森的低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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