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靖王长长地吸了一口气,面色不变,“不错,人在我这儿,但我不会把她交给你。”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铁面神捕目光已亮得怕人,眉间隐隐有怒意,“北靖王,我知道你向来重女色,可此人是朝廷重犯,切不可贪花误事!”
“铁面,你除了这个明珠,又有何证据指明一定是我掳走她?”北靖王尖锐地反问,也隐藏着冷笑,“办案要讲究证据!何况我为当今三皇子,也不容你搜府,你还是别白费劲了!”
铁面神捕如岩石一般冷静的脸终于变了,一丝不易觉察的抽搐掠过嘴角,他仍镇定地问:“那你是不惜为了一个女盗,与我翻脸成仇了?”
“铁面,你听我说。”北靖王的声音突然柔和了起来,回身拍了一下他的肩,“其实,你对雪衣女的案子何必这么认真呢?——你此次进京只是为了收捕天枫十一杀手,案子已结,又何必旁生枝节?”
铁面神捕的目光闪了一下,也许久没说话。
灯光明灭地映着他的脸。其实这位神话般的人物也很年轻,竟也只在二十六左右。灯光下,他的侧面有一种震撼人心的魅力,脸部利落的线条非常英俊。
过了很久,才听到他几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卿本佳人,奈何做贼?”
他声音又恢复了以往一贯的冷漠无情,“北靖王,我知道你所谋者大,所以你不必为区区一个女盗,坏了十多年的大计——要知道,此时我若给大理寺奏你一本,让皇上心里对你有了疑虑,你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又是一阵沉默。北靖王不再说话,脸上突阴突暗,变幻不定。显然,铁面神捕这句话击中了他的要害。
“很好。多谢神捕的提醒,在下会考虑的。”北靖王突地官腔十足,压低了声音,“只是,你先要问问,大理寺肯不肯替你把那本弹劾我的奏折,递到皇上面前?”
皇子在冷笑,眼神锐利,那彬彬有礼的声音里已没有了方才对待友人的诚挚。
铁面神捕目光一阵波动。他明白,自己其实已付出了极其昂贵的代价。
目送铁面神捕走后,北靖王又在灯下独自站了很久,一向睿智沉静的眼中竟充满了迷惘烦乱。他叹了口气,推开了东厢的门。
美仑美奂的房内烛光如昼,但是,烛下已经没有了那一个人。
“小丁!”他蓦然明白了,立刻急唤。
那个青衣的少年从门外走了进来,不等他问话,已经坦然地回答:“是的,厉姑娘已经走了,小王爷。”
面对着主上的暴怒,他的语气却是平静,“这事做下属的本不当过问,可为了三皇子的大计着想,小丁只能私下劝说厉姑娘离开京师,走得越远越好。幸亏她也是个有心气的女子,二话不多就答应了。”
青衣少年的眼里掠过一丝光——
“王爷,你不能为了一个女子冒那么大的险。”
午夜的京城漆黑如墨,厉思寒此时已在城郊外纵马疾奔,深秋的冷风刀子一样地吹在她脸上,几乎把她冻僵。
她嘴角却浮起了一丝笑意,带着傲然和绝决。
“高公子,你放心。我厉思寒从不做别人的累赘,如果我留下有碍王爷的大事,我立刻离开,而且天明之时一定会在三百里之外。”
“甚好——厉姑娘如此识大体,令兄的事王爷一定尽力帮忙。”
厉思寒微微摇了摇头,在那个青衣的小丁前来游说时,她是那样毫不犹豫地一口答应了下来——一半是江湖习气使然,另一半却也本自对那神秘的“猪一只”的关心。毕竟,他是除了十一位义兄外,惟一爱护她、照顾她的人了。
想到这儿,她不由微微地笑了,一股暖意油然而生。一边想着,骏马一刻也未停地在狂奔,将她带离京城——要知道以铁面神捕之精明,她已离京之事必瞒不了多久,所以万全之策是尽快地溜之大吉。
第二天破晓,热热闹闹的京师仍同以往一样开始了新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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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后的泉州府。
“小寒姑娘,你托我卖的珠冠已经卖出去了,得了二十两银子,姑娘收好了。”一个老妪拄着木杖,来到一间破旧的木舍前,把二锭银子放在桌上。
桌边坐的一个白衣女子转过头来,盈盈一笑,站起身来:“余妈妈,多谢您了。”
“京师有什么消息么?”她急切地问。
余妈妈叹了口气:“我家小子刚刚从京里贩布回来,听他说当今皇上病重,朝政一直没人管,太子和三皇子为即位正斗得不可开交呢!——你的十一位兄弟的案子,好像也没人提起,因为一直没什么开堂审理的消息。”
厉思寒长长舒了口气,感激的热泪涌上了眼眶,她知道北靖王兑现了他的诺言,正在极力为这件案子奔走,将其拖延下去。
她只想着别人,却丝毫未为自己目下的困境担心:一个月她深居简出,为了避开追捕,又不能像以往那样岁便“拿”人家金银,渐渐身边东西已典当完了。这个心爱的珠冠,还是在京师由大哥亲自为她卖的,但迫于生计,她不得不把它当了出去。
可她笑得仍是那么明快无忧,仿佛江湖的风霜并未侵蚀她一丝一毫。
“小寒姑娘,那老身先告辞了。”老妪颤巍巍地开口。
“余妈妈慢走。”思寒忙起身相送。
门开了,可阳光却未照进来。一个高大的身影已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廊下——黑色的劲装,黑色的大斗蓬……铁面神捕!
厉思寒想也不想,立刻飞退。她自知绝不是他的对手,只有立刻逃才有一线生机!她的轻功跻身武林前十,对此地又熟,论机会总还是有的。
可是,她又错了。当她在周围人一片惊呼中飞身上了屋脊时,发觉那一双比鹰隼还锐利的双眼已然在冷冷看着她。
只不过短短十几招,她便完全落了下风,最后一招过后,她从屋顶跌落当街,穴道已被封。铁面神捕若无其事地抖出一条铁索,锁上了她的双手,往前一拉,冷冷道:“跟我走。”
厉思寒被拖得踉跄了几步,她一挣,抗声道:“我又不是狗!你放手,我自己会走!”
语音未落,只觉下颔一阵巨痛。她想破口大骂,可居然发不出声!
铁面神捕看着她狂怒的脸,淡淡道:“扭脱你下颔,一来防你咬舌自尽,二来防你再暗器伤人,三来……也免你多嘴。”
他向来很讲道理,每次动手总是要说清楚,哪怕是对犯人也一样。他再次回头走路,可手已放开了那条铁索,漠然,“你自己走罢。”
走过这条街,是厉思寒自出娘胎以来的最大耻辱。那些被她救助过,视她为侠女的地方百姓,全围在街边看着她被人用铁索押走,议论纷纷——
“咦,这不是厉姑娘么?”
“雪衣侠女!她怎么会……”
“是呀,她以前在发大水后出钱救了不少难民,是个大好人呀!”
“哎呀,听说那些钱是偷的,有好几万两呢!”
“那就难怪了!我知道铁面神捕可从来不抓错人。”
“哎,你也不能这么说。你家当初被水冲了,还是厉姑娘资助了你五十两呢。”
“喂喂喂,要是我当时知道这是偷来的钱,我也不会要的。”
“哼,少充假正经了。”
“……”
厉思寒在这一片议论中心乱如麻。她一向以为自己所作所为乃是替天行道,公道会自在人心中,可没想到连自己资助过的老百姓也这么说!
她真做错了,她真不过是个贼么?
那一刻的刺痛,远甚于被铁面神捕追捕之时。
泪盈于睫。可她却反而把头抬得更高,义无反顾地出了这条街。
泉州府衙终于到了,铁面神捕把厉思寒交给几名差役看守,自己先进入府中告见知府杨守城。杨知府也正在为久悬未破大案伤脑筋,如今听说人犯已捉拿归案,自是心花怒放。当下不管三姨太熬的汤刚端上来,便立即击鼓升堂。
“呔,把人犯带上堂!”杨知府一声令下,左右唱和声中,一身白衣、长发披肩的厉思寒被带了进来。她扬着头斜看着知府,微微冷笑,倔然不跪。
差役上来对她的腿弯一阵乱踢,厉思寒运功护身,自稳立不动。
杨知府无计可施,大为尴尬。正在忙乱之间,铁面神捕双手轻弹,两道指风破空而起。厉思寒轻哼一声,立时摔跪于地。她双膝剧痛,心知被隔空点了穴道,不由恨恨抬头看了看端坐一边的铁面神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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